不能。
    你现在还是怪我的吧?
    温潋轻轻地问她,眼波像月光下的河水,缓缓荡漾。
    趁盛栖缄默的空当,她又说:我要是你,今天挨打的时候,心里会不平衡。
    换位思考,盛栖不怨她吗?
    我没有不平衡,这是我必经的事情,与你没关系。我们不说这个了,好累,想躺着。
    盛栖不想细谈,这些事情谈不出所以然。
    如果受苦才是坚贞的表现,温潋早就满分了。
    可是温潋今晚莫名地固执,动也没动,如果我想谈呢?
    藏在心底的幽灵似乎没了踪影,可它们还在,没死,没逃离,这是不争的事实。
    盛栖思索后仍旧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提出了新的疑问,如果你妈妈一直不同意,坚决反对,你还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温潋未答,只是看她,她温和地朝温潋笑了一笑,并不严厉。
    如果她以后反悔,不喜欢我,拿她自己的身体或者生命来逼你结婚,你会跟她抗争吗?
    她的语气温和,问题却尖厉。
    或许从未考虑过这两个问题,温潋垂目,认认真真地在思考。
    盛栖不要她这样,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继续看自己。让她知道自己不是质问。
    柠柠,有些问题没必要问和想,除了让我们更纠结以外毫无用处。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现在的你是真心想与我长长久久,这些还不够吗?
    她们怎么能强求内心毫无阴影,强求遇到变故时坚定不移,强求普通人完美并强大呢。
    尽管盛栖需要,可她不愿贪心,她不能为不存在的假设,为难温潋向她承诺。
    她做不到,温潋也做不到。
    她都明白,可是我看见你爸为难你,我没办法不心疼,也没办法控制我的思绪。
    她就是会胡思乱想,拿着放大镜寻找她们拥抱在一起后外壳上的缝隙,担心会有风吹进来。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就当还他了。以后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随意让人打。
    她对盛光明的包容,仅这一回,算作尽孝。
    在她对别人的低要求标准里,盛光明不算差,他没让自己饿死,就已经完成了他的义务。
    她出柜被骂一顿,打一耳光,心里反而舒服。她把她的话语就不是冲着让盛光明心平气和去的。
    盛光明几天没找她,听余韬报信,他回乡下去了。
    他很不赞成盛栖的事情,大姑让他想开,他不高兴地问要是余韬要跟男人在一起,她想不想开。
    盛栖大笑,好会问啊盛老板,她好奇:大姑说什么?
    余韬不想说,架不住盛栖逼问,我妈说,那她早就上吊了。她问你爸要不要去上吊,反正这事又改不了,要不接受要不死。
    真实又好笑,盛栖苦中作乐笑了一会,终于感到悲凉。
    的确,家里人轻易包容了她又喊盛光明回来,因为他们事不关己,不在乎盛栖喜欢男还是女。
    但是感到荒谬,担心麻烦,必须通风报信以证清白。
    盛栖听到这里,懒得再管盛光明,随便他吧,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她跟温潋的生活还像往常一样,平时过着二人世界,周末去韩箬华那蹭饭,温潋会住一晚上。
    开学之后韩箬华很忙,很少联系温潋,似乎过了一个年,她就极放心两人住在外面了。
    周六早晨到她那,盛栖二人看出她的脸色不好,在强打精神。
    温潋没让她做饭,自己进了厨房。
    盛栖则陪她在沙发上休息,问她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韩箬华说有一些,可能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吧。
    她苦笑。
    是,无论韩箬华保养得再好,如何有气质,会穿搭,她毕竟五十多岁了。
    她又做班主任,琐事一多,精力难免不足。
    盛栖劝她多休息,学校的事情适当放一放,她答应了。
    只要你们俩现在好,我就安心了,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韩箬华从温潋那得知盛栖爸爸回来了,也猜到大概的情况:你爸爸对你们的事情,不太满意?
    嗯,他知道得太突然,心里不痛快。不管他就好,我不在意他满不满意。
    盛栖不想韩箬华知道,就是怕她担心。
    但温潋有另一层考虑,觉得她妈得知道,说不定后面能帮到她们。
    不能不管他,在做父母的心里,错的都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外人。
    韩箬华提醒了这么一句。
    弦外之音让盛栖皱眉:您怕他欺负温潋吗?
    我不了解你父亲,但是事情不会因为冷却就过去。你的家人,你要解决好。否则柠柠会跟着担心,我也担心。
    韩箬华太能明白做父母的有多么不希望孩子做另类,辛辛苦苦养大,确要眼睁睁看着她往难走的道上闯。
    她没有办法,柠柠是死心眼,就认准了盛栖。
    加上柠柠心理脆弱,实在不能再逼迫她做不开心的事情,她身为母亲,对孩子健康的关注多过了世俗理念。
    但盛栖的爸爸怎么可能在刚得知的情况下就能接受呢,哪怕他有两个孩子也不行。
    不能就是就是不能接受。
    她很怕柠柠因此吃亏,也顾不上别的了,直白地将想法告知盛栖。
    柠柠这边没问题,她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要把她那边也理清楚,才好让人放心。
    韩箬华说得有道理。
    她担心女儿,而自己对此事的处理过于随意了,看上去就有躲避的意思。
    于是她打算约盛光明出来再谈一次,但盛光明一直没有给她答复,也不晓得他这些天具体在忙什么。
    盛栖托余韬盯住他,以防他搞事情。但余韬也只能通过他妈,如果姑姑他们不说,盛栖就不可能清楚。
    温潋最近每天晚上下班先回家一趟,陪她妈吃晚饭。
    这是与盛栖商量好的,她们都觉得韩箬华太累了,看上去心情一般,温潋陪她可能会好一些。
    盛栖偶尔陪她回去一起吃,但也不天天都跟,母女俩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这天温潋下班到家,将汤炖上,开始做菜。
    她妈心疼,让她不用天天来,回家跟小盛一起吃。
    温潋说:不用,我跟她天天都能见面。
    言下之意,来这边做饭只是这段时间。
    韩箬华欣慰的同时不免落寞,说了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只是做顿饭。温潋较真地纠正。
    吃完收拾,温潋把盛栖那天问她的两个问题,说给了她妈妈听。
    韩箬华听了很焦急,你们俩好端端地怎么吵架了?
    我们没吵架,那晚聊到她才问我,她也没有生气。温潋向她解释。
    韩箬华以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她女儿,叹了口气。傻子,都问了这话还没有生气吗,都在心里憋着呢。
    你是怎么回她的?韩箬华问。
    我没说话。
    温潋淡淡地说,因为我没考虑过这两件事,我觉得她想听的,我不一定能做到。如果贸然回答,可能会撒谎,我不想骗人。
    韩箬华一直教她要真诚,不能撒谎。但没想到她谈个恋爱都实在到这个地步,宁愿沉默也不乱给答案。
    我做得不够好吗?温潋看出她妈内心的复杂,好像自己排名掉下来般。
    柠柠,她说的都是假设,并不真实存在,但是让她害怕了。她应该在心里琢磨了很多遍,才拿出来问你。韩箬华帮她分析。
    嗯,我知道。盛栖怕很多事,她只是不说。
    所以,妈认为你那时候不应该沉默。既然她需要,你应该给她安抚,让她不必担心那么多。
    真与假,有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如果连态度都没有给到,哪怕说了真话,别人也不高兴。
    但是我沉默了,让她失望,对吧。
    温潋这几天已经感觉到她做了错题。
    盛栖没有对她不好,可是她再迟钝都能发现,盛栖不开心。
    她以为是因为盛栖爸爸的事,可是现在想一想,也是因为她吧。
    来日方长,以后好好跟她聊。
    韩箬华建议,毕竟她只能站在人际关系上来考虑盛栖需要什么,而并不能确定小年轻的真实想法。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
    她自然会跟盛栖来日方长,做错的她会弥补,但跟她妈说跟盛栖的聊天细节,并不因她是她妈宝,跑来求助妈妈帮她恋爱。
    韩箬华怎么可能不明白,你在提醒我,既然小盛担心我再次干涉你们的事情,你想让我做得更让她放心一点,对吧?
    两个问题最大的障碍都是她,小盛怀疑柠柠敢跟她在一起,是因为自己纵容。
    也怀疑柠柠并不坚定,害怕她把柠柠再次夺走。
    所以柠柠告诉自己。
    她的傻女儿在感情上一片赤诚,这样的心思,也只会为盛栖动。
    但也因此,她不太高兴:我可以给她保证,做让她放心的事情。但她能说服她爸吗,能让她爸爸给你保证吗?
    我相信她能。温潋说得很轻巧。
    在她心里,盛栖无所不能,只要有心,盛栖能做成任何事情。
    韩箬华不再多言。
    盛栖今天忙着赶工期,估计无暇过来,温潋没喊她接。
    韩箬华打算送她回家,温潋谢绝,就一站路,灯火通明的,她不担心坏人。
    韩箬华看她坚决,没跟她争,怕她又嫌烦。
    监控密布之下,坏人自然不会有,但不想见的人却会出现。
    她走回去时,在楼下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是住户,没法上去。
    他跟盛栖长得并不像,但是温潋认出了他,因为盛栖给她看过全家福。
    他高大精瘦,长得端正,目光却好像聚不到一起,散在别处。
    温潋主动问:您找盛栖吗?
    盛光明猜出她是谁:我找你。
    第96章
    初春风寒料峭,夜里更甚,私下薄薄地起了雾气。汽车的灯光将朦胧的视野刺破,直直地照进车潮里,鸣笛声短而快地略过耳畔。
    蓝底白字的路牌,绿灯下行人穿梭而过的斑马线,摊贩以温热的烟火熨平加班后的胃。水果清甜多汁,鲜花娇艳欲滴,文具店里崭新的笔和设计漂亮的手账本
    眼下这番光景,温潋与盛栖牵手路过时会驻足,一一细看。
    有时她写日记记录,有时盛栖动笔画下来,多数情况下,她们只是旁观者。
    自从约定之后,温潋就在默默等待夏天。
    她能想象,夏天她们穿裙子或休闲短裤,拖鞋、凉鞋、帆布鞋都随意,晚餐后在这条街上散步。
    数星星,吹晚风,懒懒散散地打个哈欠,问明天吃什么。
    她太向往与盛栖在一起的生活,慢哉,悠哉。
    一路无言,她在小茶馆入了座,询问过盛光明后,点单,端坐。
    这桌在店角且靠墙,此时间段客人不多,适合他们交谈。温潋回了几句消息,大抵是在安抚她妈与盛栖,而后便不再看手机。
    电子产品放在靠墙的桌边,专注地看着盛光明,以示尊重。
    盛光明眼里,温潋的仪态,谈吐,举止,礼貌而文静,是个乖巧的孩子。
    跟盛栖大不相同,盛栖哪怕是听话时都像随时会扑腾而非的鸟,让人不放心。跟许桐桐就更不同了,小女儿是他的另一败笔。
    盛光明性格不算开朗,年轻时便寡言,不会说话,常得罪人。
    但两个孩子,都不像他。容貌不像,性格不像。
    做父亲最初的快乐在医院里,刚生下来,来看的亲戚说孩子像你。那时候哪能看出像与不像,可是听了还是高兴。
    后来就听不着这话了,她们都是像母亲得多。他暗自不高兴。
    那天盛栖跟他顶嘴,被她打了一巴掌后,看他的那个眼神,简直就是她妈的翻版。
    哪怕盛栖从未见过她妈妈,哪怕他也二十多年没见到那个女人,但是她们太像了,像得让他恐惧又愤怒。
    您找我什么事?
    温潋主动开口,她平日不好多言,但工作两年,该有的社交技能总不能不学。
    你不清楚吗?盛光明含怨地反问,语气不善,为了起到震慑作用。
    温潋淡定地点了一下头,既然您这么问,我知道了。但您找我谈话无用,我不会听,且就算我跟盛栖分手,她还是会找女生恋爱。
    她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
    在这点上,她妈比盛光明更清醒。
    当年韩箬华没有为难盛栖,只是为难自己女儿,让她亲手处理跟盛栖的事情。
    但温潋不知道,韩箬华为此后悔至今,她觉得这是将女儿逼得崩溃的一大原因。如果她亲自解决,温潋没有太深的愧疚感,或许就放下了。
    她有恃无恐的态度让盛光明恼怒,将客套暂且放在一旁,窄瘦的面容显得难看。
    就算盛栖再找一个,也不会又找个精神病吧。他讥讽地对温潋说。
    虽然现在看着好端端的,但在外头谁不是正人呢。
    这话尖锐,如砸在脸上的冰渣,让温潋沉静的眸光微晃。她表情紧绷,终于露出她这个年纪遇到事该有的慌乱。
    但她强迫自己镇定,有支撑她的力量,让她继续与盛光明对视。
    怕她好奇或打死不承认,盛光明有耐心地解释了句:找到你妈的同事,以及你家的亲戚吃顿饭,塞些礼物,想了解就能了解到。
    原来这样。
    她休学的事,瞒不过她妈妈的同事和家里的亲戚。禹江就这么大,一传十,真要问就能问得出来,知道原因与精神方面有关。
    别人嘴里的东西,不一定真实。温潋跟他说。
    真假我不管,无风不起浪,你或多或少不太正常。盛栖也不太正常,我不想看你们俩胡闹下去,以后她会知道,我在为她考虑。
    盛光明说话不好听,但他要的就是温潋觉得不好听。
    退一万步,十万步来说,他可以不在乎他沦为笑柄,不在乎盛栖被人指指点点。
    他可以开明地接受女儿找个女人,而不以保守思想去抵触。
    但是就算退到这地步,他仍会不赞同,因为盛栖迟早会后悔。
    盛栖的思想虽然激进,但她想对了一件事,婚姻所能保障的东西实在很有限。但她还是不明白,婚姻是合法的存在,多少能保住些。
    而这一段关系,在大环境下,在禹江这样的小城市,说没就没了,谁来保障?
    盛栖现在吃喝不愁,可以叫嚣着她不需要保障。
    因为她老子没死,妹妹现在跟她还亲,禹江这边的亲戚又待她不错。亲情稳定。
    她还能挣点钱,经济又稳定。
    多数人有这两样就足以过得舒坦。
    所以她寻找刺激,利用这种不为人接受的爱情来丰富生活,招惹家里的关注。
    但以后呢?桐桐有了自己的家庭,还能顾得上她吗,能想玩就跑来玩?他跟她断绝关系,禹江那些出卖她的亲戚,还会待她多好?
    她工作不稳定,又没投资的头脑,没车没房,总有缺钱的时候。
    二十几岁时爱来爱去,这个不行换一个,再过二十年呢?
    这个女人不要她了,或者她腻了,她打算怎么过?
    这么多的问题,她一定没想过,她以为她们一定能走到最后。而这想法就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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