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四为油热、面热,面就是得水烫时放,不然很容易坨成一团,油热是本该就热。
    最后就是浇头热,这浇头冷,鲜味就差。且浇头也决定了这面到底是红汤还是白汤的。
    这红汤面可以说是红油爆鱼面,是用青鱼腌后再炸,放红汤把碱水面放下煮熟而成。白汤的浇头是卤鸭,用的麻鸭炖煮后切片,再倒汤头煮面。
    红汤颜色深,那是用黄鳝或是螺丝、鱼头,再加筒骨、老母鸡吊出来的,浓油酱赤全给搁下,才汤头红润,鱼味满口香。
    白汤则色清透,毕竟老鸭熬出来的,旁的什么也不多放,口感上更为清甜。且卤的鸭是按秘法腌制的,从皮到骨到肉都是香的,肥嫩可口。
    南母是一样各端了一碗上来,阿夏和南溪对视一眼,两个人干脆相互往对方碗里夹面,她们口味还挺相同。
    爱吃红汤和白汤混合后的面,一则觉得红汤过于喷香,二则是白汤太鲜甜,若是两者稍微混点,那刚好对两人的胃口。
    面爽滑又筋道,汤底更加浓厚,既鲜又清爽,不显得太过于油腻。
    只不过就算是在有凉风的夜里,吃这面也熬不住热气,她们两个算是边擦汗边吃面,吃到后头各自都忍不住笑,模样狼狈。
    吃完不久后,南溪没让阿夏收拾东西,而是拉着她走回到屋子里,知晓她再晚些就要走了,一时竟顾不得羞赧。
    从那床前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那里头全是颜色不一的束带。她把这轻轻搭在阿夏的手中,说话的声音也轻,阿夏,劳烦你,把这捎给你哥哥,就说,
    南溪的话顿住,索性这夜深,也瞧不出她脸色有多红,才又缓着气把话给说了下去,就说瞧他那束带不太鲜亮,给我哥做的时候想起来,便也给他做了些。
    到底是皮薄,连真话都要搭在旁人那才说得出口。
    阿夏当即点头,宽了她的心,可乘船回去拿给方觉的时候,她是这般说的,我嫂子可关心你了,说是那日瞧你的束带一点都不鲜亮,怕你在同窗面前丢了脸面。便给你多做了几条,让你好换着带,日后她还给你做。
    哥,你瞧我嫂子多心疼人,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方觉抚着那束带,手指轻轻抚过,便将盒子给收起来,握得紧紧的,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不过他说:你可别诓我,小溪她必不可能这般说。
    只说几句话就得脸红,哪里会说这些来。
    那你不信就算了,阿夏斜眼瞧他,白费她这一番苦心。
    又给补了一句,守着你那几条束带过日子去吧。
    你这丫头,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方觉明显心情很好,满面春风。
    婚期定在了几时?
    快了,冬初边,日子到时候再挑个好的,近的来。
    阿夏看她哥的笑连收都收不住,一时想起盛浔来,这么想着,回到自己屋子里后,大半夜翻箱捣柜搬出布料,准备给盛浔绣点东西。
    不过睡下前总翻来翻去睡不着,哪怕睡下也被噩梦给惊醒。梦到海上的浪很高很高,就算没有渔船侧翻,她这心里总不安稳。
    惊醒后就呆愣楞地坐在床上,以前盛浔出海到从来没有这般过,也可能当时她觉得就是个邻家哥哥。
    可现下她就开始为着个没影的事情,成宿睡不着,心跳得也一点不平稳。询问过有关新罗水道的事后,更是呆坐在那里许久。
    等向南家下了聘后,婚期也定了个大概的日子。阿夏第二日就撑着油纸伞,顶着烈日一个人乘船跑到千光寺里,寺里此时人也不算多。
    她辗转在小道上左拐右拐,额头边的碎发都叫汗给沾得湿透,才终于找到那寺庙里专门求平安符的地方。
    是个不大的佛堂,里面供奉的神仙阿夏瞧不出面目来。可却在那僧人问她,是不是要求最好的平安符时,她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他们这里的最好的平安符是十八两,要是更为好的,那就要往百两千两以上走。这笔银钱掏空阿夏的全部身家都拿不出来。
    这十八两都算是她全部的家底了,是过生时她哥和她爹塞的,还有大伯临走时,也非得给她的,不然这银钱也拿不出来。
    她把那袋子零碎的银钱放在桌上,低声道:劳烦帮我写上,出海平安。
    好,还可以在平安符上写姓名的,小娘子你看?
    那写吧,阿夏提笔在这纸上写上盛浔二字。
    僧人收了字后又说:最好的平安符得大师开光过,七日后才能来拿。
    阿夏心知这事急不得,收了僧人盖了印章的纸,又匆匆坐船回去了。
    只不过离着盛浔出海的时日越近,她好像出神的时日更多,甚至听闻海船回来了,也没有那般高兴。
    因要开始囤两个月去新罗的米面粮油以及其他,这几日盛浔都只能歇了工后来见她一面。
    以至于阿夏从寺庙取到那枚描绘着繁复图案的平安符时,都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瞧了又瞧。
    她踏出寺庙的门后,不知想到什么,又疾步走回去,找了个最灵的佛像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
    她不贪心,她也只求了一个愿望。
    保佑海船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回来。
    阿夏想啊,新罗水道那般纵横交错,稍不留神就会触礁,她希望这艘船能穿过那些暗礁风浪,平安地回到她这里来。
    起身回去后,都难掩自己知道那水道艰险后的郁郁不乐。
    尤其才刚回到家中,方母就急忙地拉过她,你这孩子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
    方父在一旁打圆场,好了,阿夏肯定有事情忙去了。你别急,好好跟孩子说。
    成了,你要是有什么东西要给阿浔的,去收拾出来,他们出海的海船提前到明日五更天出去。
    方母也是得知这个消息后,有些着急上火。
    不是说还有几日吗?
    阿夏面上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最近察觉到天象有变,等不着立秋了,怕到时候多风多雨,不好赶水路,老把头瞧的指定没错。你要是有,就去收拾,我跟你爹先去盛家帮忙,他们今晚有个饯别宴,几家一块办的。
    方母说完后就急忙拉着方父往外头赶去,只留阿夏呆愣楞地站在那里,
    心不在焉地收拾好东西,走在路上时不时踢着石子,明明早先盛浔跟她说的时候,她还没有这般失落的。
    等走到了盛浔家中,那院子里都站满了人,大家系着围布忙活着,欢声笑语比以往少些,连买了海船的喜悦都没有太多。
    倒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地在桌子底下乱窜,到处跑来跑去。
    从门里走出来的盛母,今日面色明显不是很好,不过瞧着阿夏还是强挤出个笑容来,阿夏来了啊,盛浔在里面,我去给你叫他,你们好好说说话。
    盛姨,还是我自己进去吧,瞧您气色也不太好,这段日子总得把自己身子照顾好。
    阿夏不让自己露出难过的神情,她上前扶着盛母,是真的关心盛母的身子。
    好孩子,我都晓得,过了这两日就好了,你快些进去吧。
    那我去瞧瞧,说完阿夏才进屋,才进去被堂屋那乌泱泱坐着的人给吓了一跳,她站在那里挨个叫人。
    盛浔正从屋子后头走过来,他瞧见阿夏明显脸上有惊喜,赶忙给她解围,各位叔伯,阿夏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就不多说了。
    那赶紧去吧。
    两人分隔得很开,一前一后往里面走,不过才挨到墙角,等到没人的时候,盛浔就牵起阿夏的手,握在手心里。
    这段日子你是不是没睡好?
    盛浔凑近瞧她眼底下的青黑,语气有点心疼。
    我,阿夏听着一墙之隔的人声,她摇摇头,不要在这里说话。
    那去我屋子里,这楼下人多。
    阿夏打量着四周左右,都或多或少有人影穿梭,才点点头,像做贼似的跟着盛浔走到楼上。
    才刚进他屋子里,盛浔就用手抬起她的脸,手指摸着眼角那淡淡的黑,他问,是不是晚上老是不睡?
    我睡不着。
    她是真的睡不着,离这个日子越近,心里就有种难以言说的郁闷,本来这夏时就闷得慌,如此更是没得一个好觉。
    那可怎么办,盛浔抱着她,要是我在的话,还能给你哼个曲,说说航海的故事都成,可我,
    一定得要去新罗吗?
    阿夏问他。
    是得要去,盛浔对她的情绪很敏锐,怎么了?
    他抱着她顺势坐在地上,轻轻抬起她的脸。
    阿夏的眼尾有点红,她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布袋子,她抬头看盛浔,带着哭腔说:就要去新罗吗?
    可是我才知道,那里水道很难走,连老把头都有不少折在新罗回程的道上。我们不去那里好不好?
    她越说,出口的声音就越哽咽,这么多日的担忧全都化为泪珠,从眼角处一颗颗滚落,划过脸庞,直直拍在地板上。
    阿夏真的很少哭,她这次却收不住,哭到眼尾泛红,鼻子都哭得通红。
    盛浔被她吓到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不去那里了,我们不去新罗了。
    我,阿夏抽噎着道:我老是做梦,梦见大浪,我只是害怕,你不要理我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盛浔瞧她哭得满脸红,自然怜爱,取出手帕轻轻地给她擦眼泪,他都有点难过,你一哭,我等会儿都要跟你一起哭了,你还没见过我流泪吧?
    她老老实实摇摇头,鼻子一下又一下抽着气,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有见过盛浔哭过。想着他哭的跟她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时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破涕为笑。
    见她笑了,盛浔松了一大口气,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当小孩子一样哄抱着,声色轻柔地跟她讲道理,新罗水道是不好走,可我们要是走从平谷到承阳的水道间去,那暗礁就会少很多。我这段日子一直在跟去过新罗的舵手学,他们很多都平安回来了,这次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一趟。
    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阿夏的头发上,缓缓晃着她,所以不要担心,我们都是靠海吃饭的,你看上次我们去过海祭,海神会保佑每一艘从他这里出发的船只,保佑他们平安回到这里。
    更不用说,我还要回来跟你定亲,那是我想了许久的事情。我又怎么会舍得抛下阿夏,留在新罗不回来呢。
    盛浔的声音里满怀憧憬,等我从新罗回来后,我们两个一起把隔壁的屋子装满好不好?我看过你画的图,有些东西我们可以出海去别的城镇买,到时候等我们成亲了,那屋子也装好了。
    你说好不好?
    阿夏缩在他的怀里,闷闷地应声,但要你平安地从新罗回来,我才会答应你。
    怎么还是不高兴,盛浔浑身解数都快使上了,要不我也哭一个给你看。
    才不要,阿夏抿着嘴,她从袖子里摸索出一枚平安符,牵过盛浔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她说,既然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新罗,就让平安符带我去吧。它在佛前听了许久,它一定能保佑你平安从新罗回来的。
    阿夏半坐起身,将那枚她编了绳的平安符挂在盛浔的脖子上,她跪坐着道:你可一定要回来。
    盛浔此时真的有点鼻头发酸,他凝视着这枚平安符,他伸手紧紧握住阿夏,头搁在她的肩窝上,他很郑重地说:会的。
    两个人这样抱了许久,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变黑,屋子里的光也一点点被吞没。
    楼底下有人在唤开饭了,各色的声音嘈杂。
    而阿夏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的声音有点抖,盛浔,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盛浔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阿夏的手指头也颤,在黑夜里摸索着触到他的脸上,她的手很凉,让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阿夏的动作却没停,她很慢很慢地移到他的脸上,而后一点点压低,直到彻底贴合。
    她很生疏,生疏到挨上,便不再动弹,倒是这眼睛一直在眨,睫毛扫在盛浔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翻身为主。
    阿夏被他这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想要惊呼,可外面的廊道上传来一道脚步声,并伴随着呼喊,阿浔,阿浔,要吃饭了,你人呢?
    她心都快跳出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夏甚至不敢呼吸,盛浔却欺而上,挨在她的唇边轻笑,别怕,他不知道我们两个会在这里。
    那道脚步声与两人只有一门之隔,外头那人还敲了敲门,阿浔,阿浔你在吗?
    可盛浔正忙着堵别人的嘴,哪里有空应他。
    算了算了,去别处找找。
    不过后来即使脚步声远去,阿夏也全然不知。
    以至于这之后,她都觉得没脸见人,且发誓一定不会在盛浔面前痛哭。
    当然那个晚上两个人也没下去吃饭,直到后面,趁着人少点,盛浔带她从后门离开。
    阿夏趴在盛浔的肩背上,他则慢慢背着她往前走,今晚送你回去后,你可要好好睡觉,别来送我。
    为什么?
    我看到你我就舍不得走了,所以你别来。
    阿夏点点他的肩背,没说话。
    两个人走在铺满月光的小道上,享受此刻的静,以及接受这两个多月的离别。
    他们的影子合成一道。
    盛浔在方家的门前把阿夏放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像跟小孩子说话一般,别不高兴,等我出海回来。
    他的叮嘱一句接一句。
    要乖乖吃饭。
    不能哭,实在要哭的话等我回来哭。
    老实睡觉。
    我的信很快就会到,阿夏你在窗前挂个小桶,等明日起来,我的信就会出现在那里。
    他念叨了很久,絮絮叨叨,直到听见有人声时,才不得不松开阿夏。
    而阿夏跟他说的话是,我会想你的。
    所以要早点回来。
    好。
    她看着盛浔在拥抱她后,渐渐离去的身影。
    夜里还是睡不着,她半拉开帘子盯着河面,其实她知道,海船出海的方向不往这里。
    可阿夏就这样站在朦胧的光影下,瞧着那寂静的河水,蜷缩在一起的鸳鸯。
    不久后,鸳鸯扑腾着翅膀往前游,河面泛起巨大的水波声,划船的浆板搅着水面的波涛。
    她手扒着窗台,脸快贴近那窗户,她看见站在船尾的盛浔。
    两人在这窗棂格子的掩映下相望,甚至都没说话,就隔着水,隔着窗。
    海船划得很慢,盛浔一直望着这间唯一亮灯的屋子。
    这是在离别前最平静最好的告别。
    作者有话说:
    又迟到了,本章还是发个红包。
    酱黄瓜和奥灶面都参考自华夏风物app感谢在20220808 20:04:37~20220809 23: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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