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说,小阿七剥开一个糟毛豆往嘴里扔,他人不大,口气却不小,是不是为着你家那海船的事情,缺银钱?只要你开口,多少我都能给你凑来。
    就你,你自个儿有多少钱,拎拎钱袋子都是空的吧。
    三青毫不掩饰地嘲笑他,毕竟毛孩子一个,还没长大能有多少钱。
    我是没钱,可我哥有啊,再多我都厚着脸皮给你借来,小阿七这话可谓说的是得意洋洋,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可真行,就逮着你那六个哥薅毛是吧,改日我见了他们,可要把你这话说给他们几个听听。
    说去呗,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两个人拌嘴的功夫,山南插了句话进来,我也有不少存的银钱,还有去做打下手发的月钱,浔哥你要用的话,都给你。
    盛浔从他们进来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酒倒是闷了一杯,这会儿才有机会说,海船那事已经弄得差不多了,银钱筹备得够用,暂时还不用,你们把钱自个儿收好就行。
    那哥,你到底想找我们说什么啊,请的这般丰盛,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下口了。
    小阿七话是这样说的,手上的筷子可没停过。
    盛浔面对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这时候倒是不慌,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正色道:我跟阿夏议亲了。
    三脸震惊,小阿七那口毛豆差点没呛到喉咙里,山南打了个酒嗝,三青酒都没来得咽下,他只是惊讶于盛浔的速度。
    我没听错吧,小阿七呐呐自语,浔哥和阿夏,他想也不敢想,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山南挠了挠头发,也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浔哥,你总不会在说笑吧。
    仔细想了想也不太可能,盛浔就不是爱拿这种事情说笑的人,尤其顾忌着小娘子的名声,那只能说明这事是真的。
    他这么一想,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没有说笑,盛浔说起这个,眉目里似有春风拂过,都能看出他此时的笑意有多浓厚。
    剩下的两个再不敢相信,那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小阿七哭丧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说:浔哥,我是真没有瞧出来你喜欢阿夏。我还一直以为你会找个端庄大气的,你这样弄得我之后还得叫阿夏嫂子。
    他都能预见阿夏日后得意洋洋的神情,而且以后吵嘴,他浔哥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虽然也没有站过,还拉偏架。越想越郁闷,喝了一大口酒。
    山南也沉默,那声嫂子起码得有他一句,所以憋了好半天才说:浔哥,你喜欢阿夏哪里?
    盛浔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摩挲着杯壁,没有出声,心里则是在思虑。
    到底喜欢阿夏的什么?喜欢她的性子亦或是样貌,其实好像都不太对,说不来喜欢什么,他只要看见阿夏就会很欢喜。
    所以他也确实是这样说的,不知道,哪里都喜欢。
    啧啧,三青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们瞧瞧,能问出个什么来。他只会说,阿夏这一点也好,那一点也好。
    你说了句人话。
    盛浔挑眉看他,十分坦然地承认了。
    他这语气酸的另外还没成亲的三人满脸都写满了嫉妒,尤其是三青。
    今晚这酒你必须喝,三青有些跳脚,他想起自己至今还没有婚配,家里催的跟什么一样,这小子就已经开始议亲了。
    他这般想着,拿了口大碗来,将酒给满上,快溢出来才咣地一声放到盛浔前面,喝吧,今夜不醉不休。
    还有我的,今晚我可是阿夏的娘家人,嘿嘿浔哥,你要是连这酒都不喝,以后可怎么娶我们阿夏啊。
    小阿七也是个促狭的,他直接拎着还剩半坛的酒罐子就过来了。
    山南这性子绵,做事也考虑得要多一些,他只倒满了一个小杯子,单手握住,郑重地放在桌子上,浔哥,就这一杯,你总得喝了吧。
    成,盛浔二话没说,拿起酒杯一口闷,三青这碗大,他捧起来酒都顺着嘴角流下去一些,幸亏他酒量好,那小半坛喝完都没怎么醉,只是脸色通红。
    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喝得满脸酒气,还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说笑,只不过他们不会耍酒疯。
    阿浔,三青勾住盛浔的肩膀,恭喜你得偿所愿。
    恭喜浔哥,小阿七趴在桌子上,他也属于不胜酒力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却还强撑着说道: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对待小阿夏,她不是只有一个哥哥的。
    你算哪门子哥哥,弟弟还差不多,我才是阿夏的哥哥,山南撑着脑袋,他眼神迷离,看来我从今日就得攒礼钱了。
    我会好好跟阿夏过日子的,盛浔的脑子和嘴也开始不听使唤,不过你们羡慕我什么,我还有两年才能跟阿夏成亲,到时候我都岁数大了,阿夏要是到那时不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他一副看起来颇为苦恼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的沉稳,还跟几个连喜欢的人都没有毛头小子请教。
    关键这三个还真给了不靠谱的回答,乱七八糟胡说一通,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说得可对了。
    闹到半夜,酒气散了不少才走出酒肆的大门,原本来时在这里乘凉的人都散了大半,只有零星举着酒杯对饮的。
    四个人吹着风走在清净的巷子里,小阿七靠在山南的肩膀上,蹒跚着往前走,脑子却很清醒,浔哥,你和小阿夏应当请我们大家吃顿饭才是,不然可说不过去。
    我还没跟阿夏说句恭喜呢,你们两个总算在一起了。
    三青此时难得有点感怀,毕竟从他发现苗头到现在,也不过才四五个月,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定亲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要先问问阿夏。
    盛浔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这点事也要问啊,浔哥,你这以后的日子我都知道该怎么过了,是不是大晚上喝个酒,都得先问问阿夏能不能出来。
    小阿七满脸都写满无奈,他现在完全颠覆了对盛浔的以往印象。他好好一个沉稳可靠的大哥,就这么变了。
    你知道就好,三青不得不佩服小阿七的眼光,这没在一起前就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这在一起后还了得,只怕更得做小伏低,关键人家还乐意。
    山南也算是见识到了,他说:那我以后还是晚点再成亲罢了。
    成成成,明日晚间,到时候我在自己家里给你们置办一桌,不能喝酒。
    盛浔可不想到时候这几个说胡话,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怕阿夏闹着要喝酒。
    在他面前喝酒,和在大家面前喝酒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行,那我到时候就空着肚子过来了。
    我就勉为其难带点东西。
    其他两人说的还算正经,只有小阿七见着深夜的画舫还在河上游,也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
    开始捏腔拿调,青山在,绿水在,我的人儿不在。风常来,雨常来,阿夏你怎么还不来?
    盛浔还没有说什么,倒是三青和山南被他恶心到了,一个捂住小阿七的嘴,一个锤了他一拳,把他往家里赶,省得过来糟蹋他们的耳朵。
    只有盛浔在后头笑,四个人一路打闹着,影子在月夜下越拉越长。
    说好要请大家吃一顿饭,那自然不能是说说而已,以至于第二日阿夏听到盛浔这般说,愣了一会儿。
    要吃就请呗,左右不过是调侃几句罢了,阿夏现下完全无所谓了,等会儿我跟晓椿她们说一句。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盛浔,你要我去帮忙吗?
    我要你去帮忙吃。
    盛浔可不指望她能帮什么忙,只要坐在那里吃就成了。
    我洗菜还是在行的好吗,你先回去吧,我跟大家说一声再过去。
    阿夏如实跟她娘交代了,方母没有不同意,只是叮嘱她过去手脚要勤快些,再拿点东西过去。
    不过等阿夏想好了说辞,进门后发现盛姨根本就不在家,她松了一口气,把果子放在柜子上。
    还好奇地问,怎么盛姨不在家?
    盛浔回她,回娘家去了,估摸着也要一两日才能回来。
    至于他爹,出海买海船去了,回来后歇不了几日就要赶往新罗。盛浔必须要过去,所以这段时日他都在忙着看航海图,以至于跟阿夏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面。
    他倒是想人家,不过人家阿夏这眼里只有吃的,还将脑袋凑过来问,今晚上准备什么吃的啊?
    盛浔叹口气,有你爱吃的盐水鸭,酱爆猪肝,还有桃浆。
    其他的还有不少,几个人爱吃的菜也各准备了一些。
    确实是我爱吃的,盛浔你可真好。
    那真好的话,盛浔转过身,单手撑在灶台边,却俯低身子,脸都快挨到阿夏的脸上,他却停住了,低哑地道:是不是应当有点表示?
    阿夏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慌,往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地说:表示什么?要不我夸你一句。
    夸我一句就是你最大的诚意?
    盛浔假装很失望,他眉眼耷拉下去,说完后加了点若有似无的叹息,似乎在表达自己的难过。
    那我使劲夸奖你一番,这总成了吧,阿夏抠着自己的手指,假装湖涂。
    盛浔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像要她问问自己的良心,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阿夏立马打住,你蹲下来一点,然后闭上眼睛。
    你可别耍我,盛浔话里有未尽的意思,不过还是乖乖照做,弯下腰,眼睛也慢慢闭上。
    他能感觉到阿夏的靠近,她身上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盛浔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过阿夏只是悄悄的,将手放到了盛浔的耳朵上,揪了揪。之前她就想这么做了,做完后转身就想跑,被盛浔单手扣住腰肢。
    打横将她抱起,抱到一处柜子上,让阿夏老老实实待在上面,两个人的眼神是齐平的。
    我刚才说过,你可别耍我,盛浔说话时特意声音压得很低,贴近阿夏的耳朵边。
    那你想要做什么?
    阿夏避开他的眼神,话里都在打颤,她以为盛浔会亲下来。
    但是他没有。
    只是将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一触及离,然后抱住她,低低地道: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吓吓你。
    其实刚才他确实有想过要做什么的,但他不想逼阿夏,亲吻总要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才好,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之前他确实很心急,不过现在冷静下来后,只觉得自己当时没有考虑阿夏的感受。
    阿夏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埋怨道:你刚才那眼神都把我给吓住了,我以为,
    她以为又是跟那日一般,着实心里有点慌乱。
    你以后要是再乱来,下次我可不跟着你待一块了。
    盛浔沉默,他虽然觉得自己不算是乱来,但也不敢还嘴,只能点点头保证。
    我不乱来。
    阿夏这会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她转了转眼睛,说道:那你再闭一次眼睛,这次我绝对不会骗你。
    等盛浔顺从地闭上眼睛后,她从自己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学会手捧住他的脸,然后慢慢地压低,太紧张没收好力度,重重地磕了他嘴巴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盛浔的嘴巴通红,渗出点点血沫来,嗫嚅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盛浔倒抽一口冷气,嘶了一声。
    我给你呼呼,阿夏现在真的是百口难辨,她也不知道怎么牙就磕到他唇上,只能鼓起嘴巴给他吹吹,试图缓解那疼痛。
    他失笑,趁着她呼气的时候,凑过去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并道:下次可别在这样了,磕着我还好,别弄到你自己。
    这破皮还挺疼。
    阿夏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盛浔抱下来,她跟在后头问,真的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口。
    不待阿夏再问话,盛浔就道:我切盐水鸭了,你快来尝尝。
    哦,来了,阿夏见他自己也不在意,就没多想,而是走到灶台边,看盛浔切盐水鸭。
    这只鸭子皮白光滑,上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顺着骨架落刀,切开的肉泛着淡淡的红。
    吃盐水鸭镇里百姓都爱在将近中秋时,那时桂花初开,河里水道饲养的麻鸭正肥美,用那鸭子做盐水鸭味道才正,所以又给取名为桂花鸭。
    但这会儿天也算不得凉快,陇水镇的夏除了晒,还闷中带热,让人苦夏全无胃口,吃只盐水鸭倒是不错。
    这鸭子一瞧就像是他自己做的,味没有那般浓,阿夏嘴里嚼着鸭肉,十分紧实,且盐味都恰到好处,皮肥肉香。
    这盐水鸭比我之前吃过的都要好,怎么做的呀?
    盛浔倒没有说因为阿夏不会下厨就敷衍她,而是边抹着猪肝边道:我去请教了隔壁最会做鸭子的大娘,她的做法就十来个字,炒盐腌,清卤复,烘得干,煮得足。
    这炒盐腌,则是腌盐水鸭时,不是直接拿盐搓上去就成,而是先将盐、花椒、八角等香料炒香,再一点点搓到鸭子皮和切出来的刀口处,腌上一个晚上,确保鸭子从皮到肉能入味。
    其二,清卤复。清卤是之前浸过鸭子得来的血水,往里头加盐后又放水,滤出浮沫后再煮所得,有种原汤化原食的感觉。再投入各种香料煮开增香,鸭子放入其中数个时辰,来让鸭肉的口感更加香醇。
    至于烘得干,将浸在卤汁中的鸭子捞出,沥干上头的汁水,过沸水烫得皮紧贴在肉上,再给小火烘干,以此让鸭子吃着更为筋道,皮薄而肉紧。
    最后就是煮得足,煮一锅料水让鸭子下锅,反复用热水去烫鸭皮,再焖煮半个时辰,煮出来则盐味十足,嫩而又香。
    阿夏听完后啃鸭子的手都顿住了,要是让她来做,指不定做到一半就懒得再动了,属实是麻烦至极。
    所以她后面嚼着鸭子,还不忘大肆夸奖盛浔一番,果然不愧是你,这鸭子我都没有再别处吃到这般好的,只不过下次别做了,买着吃也一样,免得还累到你,我可以掏这银钱去买的。
    你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盛浔发笑,我也是偶尔做做,前些日子我三伯送了不少鸭子来,吃是吃不完的。我闲着无事,就做了不少盐水鸭,到时候你拿只回去,剩下的我分点给三青他们。
    那我帮你装袋。
    阿夏也就是在这上头最勤快,她虽则不会做饭,但该忙的她也不会少帮忙。
    盛浔也随她忙活,将泡在盆子里的桃胶捞出来,这桃胶泡了一夜,才软和开,一团团形状极为不匀称,黄中带橙,十分透亮。
    他们家在后山是有十来颗桃树的,年年桃子长得不算多,可连雨后,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桃胶。他娘会起大早提个篮子去摘,把摘下来的先挑挑,再放到竹帘子上晒几日,晒到干硬,不满手黏腻,就收到罐子里,想吃拿出来泡些。
    大多都是做成桃浆来吃,这样味好也简便。不过是把泡好的桃胶倒进砂锅里,放比它多一半的水,加冰糖和糖桂花煮到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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