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玦一沉默,她马上就明白秦玦在想什么。
    她岔开话题道:你累了这么些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吗?
    秦玦面色微沉。
    她刚才那一瞬间,明明是在看他,他却感觉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他压制不住的占有欲开始喧嚣,秦玦用理智控制住,继续作之前的模样:我睡不着。
    穆君桐自然而然接道:那我陪你吧。
    他面色好转。在他被驯化的同时,她何尝不是也被驯化了呢?
    他站起来,引她到榻边。
    她在边上坐下,秦玦自然地躺在她身边。
    及腰墨发随意散开,他眼巴巴地望着她:你刚才说的话,再详细教教我吧。他不懂善恶,不知好坏,连最简单的安居乐业也需要有人帮他下定义。
    穆君桐一愣,应下:好。
    她细细地阐述自己的看法,好像这个念头盘旋在意识深处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秦玦有一搭没一搭地映着,远远看去,画面很是温馨,像是在讲什么温柔的话语哄人入睡,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不是哄睡,而是在教他分辨是非黑白。这明明是几岁稚童也能做到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最后掌管了天下。
    穆君桐说着说着,思路慢慢跑偏。
    秦玦陡然睁开眼,正好抓住她的眼神。
    又是那种透过他看别人的眼神。
    似烈火烧身,灼得他肺腑生疼。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涌起浓稠的杀欲。
    这不是看到她和殷恒或是衡元相处时的妒意,因为她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们。眼神熟稔又复杂,像是跨越迢迢千里在看到一个人背影,她也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秦玦心想,原来这才是妒意。与之前那些情绪相比,这才是烧身灼心的五毒。人总是得寸进尺的,别人留不下她,他就觉得留在她身边足矣,但当发现她心中可能藏下别人时,他又疯狂地想要分得一星半点地位。
    她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收敛眼神。
    秦玦消失已久的对杀戮的渴望再次浮现。难怪都说爱是劫难,世人总觉得爱能度化终生,离苦得乐,追寻极乐世界,但其实是先捧你上极乐世界,在你即将触及边缘时,又将你打下重重地狱。
    秦玦忽然起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爱你。他又说了一遍,仿佛这三个字是什么咒语,可以克制沸腾的杀意。
    穆君桐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他,但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只能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睡吧。
    秦玦抽身,定定看着她,眼神复杂至极。
    再一眨眼,复又清明。
    堕他下地狱,让他变得再癫狂,但他却甘之如饴。他一边渴望她的爱,一边又想着,幸亏她不爱他,否则也要受这地狱之火的灼烧。
    第98章
    过了一会儿, 秦玦睡着了,穆君桐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看着秦玦安稳的睡颜,忽然觉得内心空空。
    他这般毫无防备, 自己可以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这是她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房间里极度寂静, 穆君桐面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她总觉得秦玦是怪物,可她呢,有谁会看着别人睡颜第一反应是想到割喉?
    她内心乱糟糟的,像藏在暗河下的波涛,下一刻就会涌出狰狞水兽。
    穆君桐想起身,刚刚动作, 袖口就被人扯住了。
    她诧异地回头, 秦玦正定定地看她,一点也不像从安睡中乍醒的模样。
    她无奈地笑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他拽着她的袖口不放,语调放软,像是很委屈:察觉到你离开了。
    穆君桐一愣。
    他对于周遭的感知度到了极致,若是她真想割喉,刀锋还未近, 就会被他发现。
    她感到一种无厘头的好笑, 难怪他俩纠缠不休。也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一个时刻想着怎么刺杀, 一个时刻想着怎么防备被刺杀。
    她重新坐下,秦玦没有立马重新入睡,而是和她闲聊:昨日入王城, 我把妇人和小童都留下了。
    他这话很平淡,不像是邀功,但穆君桐必须记着他的情。因为秦玦发现穆君桐对无法做主的妇人和小童总会格外心软, 所以他便手下留情, 这些细节也只有格外敏锐的他才会注意。
    他问:你想去看看吗, 顺便同我商量一下怎么处置她们。
    穆君桐没有选择。他虽是询问,但她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被引去看。毕竟这也算一种杀鸡儆猴了,每多一些人被救下被宽容,拴在她脚腕上的镣铐便更沉一分。
    越沉她就越不能逃开。
    她利落地回答:好。
    他再次安心地睡去,穆君桐就在旁边坐着发呆。
    天亮,光线刚刚照入房间,秦玦便醒来。
    醒来看见穆君桐,他笑了笑,坐起来:好久没有睡这么沉了,歇息得很好,多亏了你。
    穆君桐回他一个笑容。
    虽然是客气的笑,但也算是笑了,秦玦眼睛亮晶晶的,机械性地对她表白: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突兀又不合情理。若是寻常人真的爱一个人,发现她在床边守了自己一夜,一定会心疼关心的。但秦玦并不知道正常人会这么想,毕竟他从不曾拥有正常人的睡眠,没觉得一夜未眠有什么不对。
    他翻身下榻,很快洗漱完,重新回来找穆君桐,两人一同用完早膳后,便往王城去了。
    罪奴都已下狱,等待严刑拷打,妇孺被关在宫殿里,只是受足了惊吓,没有受伤。
    秦玦带她走了一圈,宫女、宫妃和尚不知事的小童皆噤声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穆君桐问:若是不留她们一命,会发生什么?
    秦玦侧过头来,想了一下历代诸侯国之间的纷争,平淡道:都会被凌虐。
    刚经历了杀戮的男人最是可怖,他们需要发泄,需要化作野兽。
    穆君桐明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了,秦玦只是简单回答了几个字也足够让她难受。这种作呕忧心的感觉很熟悉,她站在殿内,某种时刻感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为这些妇孺的未来惶恐不安。
    秦玦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他对情绪的感知时间还不够长,不能细化每一种情绪,但他知道她难过,安慰道:她们会没事的。
    穆君桐心里一颤,记忆中某一块儿隐隐松动。她的情绪竟然奇异地被秦玦安抚了,明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秦玦却能精准地安抚他,即使他连这种情绪是什么都不知道。
    穆君桐受时空局培训长大,从记事起就在局里训练,每次做完任务回来都会被清洗记忆。她沐浴在科技的世界里,是科技的绝对簇拥者。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也只有秦玦这种人才能有这种洞察力,不需要解释和背景,不需要理解情绪,他能找到穆君桐本人都找不到的本心。
    在她走神时,忽然有一名王姬冲破守备闯了过来,在几步之遥被拦下。
    她悲切地哭着,梨花带雨地对秦玦投诚。
    这种场景其实并不少见,乱世之中,苟全性命最为重要,投靠仇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严格意义上秦玦并不算仇人,身为王姬,她们不能做王,灭了的国不是她们拥有的国。
    秦玦看着哭泣的王姬,面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不是个正常人,不会从性别贞操等角度看一个人,看着王姬跟看花草树木没什么区别,有着绝对的理智,倒也是一种纯粹。
    他摆摆手,王姬被拽回殿内,宫女们立刻抱住了她。
    秦玦转身,垂头看穆君桐,试图从她面上捕捉几分隐藏的不悦。
    可惜一点儿也没有。
    他问:王姬美吗?
    秦玦似乎总是在问这个问题。穆君桐从沉闷的情绪中挣脱,不解地看向他。他并非对王姬评头品足,而是肯切地想要明白常人眼中它美不美。
    穆君桐点头,王姬的外貌、仪态无一不美。
    他满意了点儿,接着道:她想要投靠我。
    穆君桐再次点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她反应平平,秦玦仔细打量她,忽然感到一种不甘的愤怒:她很美,我可能动心。他细细阐述着不可能的未来,还会有其他王姬,其他姿容甚美的女子来投靠我,毕竟我是帝王。若是我动心了怎么办?
    他担心穆君桐对别人动心,妒火烧心,可为什么她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穆君桐被他问得一愣,如果是以前,穆君桐巴不得他被别人分走注意力,这样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可现在她有了想要秦玦做的事,倒没那么好放手了。
    她思索的时间有些长,秦玦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气短。
    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穆君桐一定会说出令他难过的答案。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再往前走有一处活水池,精心打理之下,即使冬日也不会有凋敝景致
    没想到秦玦也会如此蹩脚地岔开话题,穆君桐觉得有些好笑,打断他,问:你会吗?
    他闭上了嘴,沉沉地看着她。
    气氛有些凝滞。秦玦他还是没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彻底淹没在了不甘心中。她越平静,他就越不甘心,胸腔里塞满了酸涩的泡泡,一戳,炸开成了玻璃渣。
    玻璃渣碎了,扎得痛,他的气焰也跟着碎了。他斜开眼睛,语气和脊梁骨一样软:不会。你知道我不会的。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他在心中发泄不甘的词还没说完,忽听穆君桐道: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把头侧过来了。她的语气和刚才一样平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秦玦就是感觉她这般很温柔。她是在肯定自己吗?不知道为什么,秦玦感觉有些飘忽,明明她措辞谈不上夸赞,但他就是感到无所适从地开心。
    他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看活水池吗?
    穆君桐摇头:风大,我想回去了。
    秦玦忘了带她来巡视的目的,立刻同意了。
    两人往回走,他忍不住问:你刚才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想从穆君桐口中听到具体的肯定。
    穆君桐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解释:我觉得你不会见异思迁,也不会因为容貌喜欢上一个人。
    他满意了:你很了解我。
    在这个时候,他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无法控制地为她了解自己而感到喜悦,一半冷冷地讥讽自己真是一条狗,给了块儿骨头渣就趴在地上摇尾巴。
    回到住所,穆君桐鼻头已经被冻红了。
    她换下湿冷的外裳,将烘烤着的常服穿上。秦玦却只是把外裳脱掉,一点儿也不怕冷地坐在一旁看她。
    穆君桐刚刚穿好,他就黏黏糊糊地凑过来,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讨赏:你今日高兴吗?
    穆君桐想也没想就哄着他道:自然。但要说多高兴也不尽然,毕竟这些和平安定是秦玦捧到她面前的,她无法拒绝,这是一种负担。
    秦玦刚才得了穆君桐的肯定,现在越发没脸没皮,堪称鲜廉寡耻地躬背,懒散着骨头以更好贴近她:我做的让你满意吗?
    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像秦玦会说出来的,但他就是这样的人,像一根草,哪边的风向有力他就往哪边倒。知道穆君桐吃软不吃硬,他恨不得化成一滩烂泥才好。
    穆君桐耳根有点烫:嗯,你做得很好。说到这儿,她觉得应该给他点奖赏。
    她侧身,对上秦玦。他眼中的爱.欲之火灼灼,偏偏还满脸不自知。
    她无奈地直起背,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配合地闭上眼,睫毛战栗得像是在害怕。
    明明一触即离,秦玦却没有睁开眼。他察觉到了穆君桐的变化,无论是态度还是心境都在软化,他无法自持,不断地在心中想着她说我爱你的画面,一遍又一遍。
    她万一没撒谎呢?她万一真的爱我呢?
    他像一个被贪欲挟持的痴狂赌徒,软软地靠住她,胡乱地蹭她的头发,夹杂着自以为小心翼翼不会被人发现的亲吻穆君桐可没有教过他这个动作,所以他做得很别扭。
    但没办法,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安抚快要被她柔软态度弄化的五脏六腑。
    可是穆君桐很快就推开了他,她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你做什么,别这样。太羞耻了。
    他有些丧气,但品到穆君桐没有太反感,便继续挂着这张面具,继续用这种无耻地办法贴近她。
    他把头垂到她肩上,嗅着她的气味:我是个怪物,你不能指望我懂得廉耻。
    穆君桐语塞,不由自主地尝到一种莫名的苦涩。
    当初字字句句扎心戳肺的话,怎么现在变成了他耍赖的借口了。他说得这么顺畅,丝毫没有自尊心被作践的感觉。
    她不免感到困惑,秦玦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可一点也不像他。虽然相处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真正的秦玦到底是个什么样。最能了解和感知他的渠道,居然是那堆没血没肉白纸黑字的资料。
    足够客观,足够洞彻,穿过层层伪装,看到他的本真。
    她没有什么回应,秦玦便以为这种践踏自尊的方式奏效了,她果然吃这一套。
    抬眸偷偷看她,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视线。
    那么困惑、迷茫,还有着一种穿越千山万水的悲哀感。
    又是这个眼神,她又在透过他看别人。
    刚刚她的施舍让他得意忘形了,他几乎是立刻直起了身子,脸色黑沉沉的,一字一句地道:你在想谁?
    只是一瞬,他脑海里翻过无数的办法,杀人、威胁、求饶、讨好秦玦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穆君桐被他突然的遭遇搅得一头雾水,收回神思,撞进了他杀意沸腾的眼。
    果然,他还是老一样。
    她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
    秦玦像是被人割了一刀,憋闷地看着她,拳头紧握。
    她讲道理:我不是个物件,我不属于任何人,不能算做你的。
    还有这种说法?
    秦玦感到莫大的恐慌,半张脸都在发麻。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后,明明都成了夫妻,她却仍不属于他。
    他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问个分明,穆君桐却推开了他。
    滚油兜头泼下,明明该沸腾灼烧,他却感觉一阵一阵地发寒。河水和暴雪再一次将他淹没。
    他突然意识到,她爱其他人,他杀了那人,她也可以换一个人爱。他就算杀光所有人,她也仍然不属于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要怎样才能永远捆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又迟到了,明天我就放出去了,可以用电脑码字了
    第99章
    秦玦虽然表现得很想贴近穆君桐, 但他知道什么更重要,不用她的执念吊着她,她就永远不会安心留在他身边。
    他手段利落, 严苛安排下, 城池很快恢复了秩序,活像是之前那那座城池一比一复制出来的模样。
    这次他没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穆君桐四处看,而是直接邀她在最高的阁楼上看外城。
    这里的城建很有条理,房屋鳞次栉比,所以在其间穿梭的百姓便格外明显,像搬家蚂蚁, 有一种枯燥机械的守序感。
    持兵器的士兵守在各个角落, 集市刚开,没什么其乐融融的景象,各忙各的,麻木地生活,像是一场蹩脚的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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