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桥立在自己幻想过千次万次的纪珩的客厅里,感觉心好像直接给扎穿漏气,成了一张没人要的破烂皮制物。
    他每天早上细心挑选送来的花束、一次性买了几十张的电话卡还有整整半个多月从S市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这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和齐延桥分得明明白白了纪珩轻缓却不容抗拒地掰开沈慕桥的手,冷淡道:我不想知道。要是不做的话就出去吧,我累了。
    纪珩,你能不能在乎我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就好每天插在花里的卡片,你有看过吗?纪珩默然抬眼看着沈慕桥苍白无力的脸色,轻轻反问:那之前我想要你一点点在乎的时候,你给了吗?最终沈慕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胡乱扯了刚刚脱下的衣服给纪珩披上,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他的家。
    站在楼洞下面抽光了身上的烟,沈慕桥吹着冷风红着眼看那扇一直亮着微光的窗口,直到天边泛起一丝蟹青白,他该回S市了。
    回程车上,他疲倦地阖着眼,感到自己必输无疑。
    不光是赢不了纪珩的心,还无法打败曾经那个狼心狗肺的自己。
    *
    在那一场总算有点进展的对峙后,纪珩以为凭沈慕桥的性子是不会再来了。
    可是第二天下班时,沈慕桥又迈着两条长腿从街对面穿过人流走过来跟上了。
    纪珩疲于应付,加快了脚步往公交车站走。
    正是下班点,公交站人满为患,纪珩没有要和他们玩挤油油的意思,也不急着回家,干脆在一旁站着等。
    来了两三辆回家的公交纪珩都没上,直到第四辆人少了,他才慢悠悠地上车刷卡。
    沈慕桥自从工作后有那么个两三年没坐过公交了,还是在中年司机不耐烦的指导下才成功扫了码付钱。
    年纪轻轻一小伙子,怎么连这都不会!沈慕桥有点尴尬地道了谢,目光扫过有些空荡的车厢,发现纪珩特意挑了个单人座。
    他走过去坐在纪珩的后面。
    车子走了一会,纪珩忽然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能给卖红薯的老爷爷办收钱码,不能教教我吗(委屈表情委屈表情)」纪珩看完气得直咬牙,毫不留情地立刻删除。
    沈慕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跟着监视他的?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纪珩这次提前一站下了车,他准备在附近的菜市场买点材料回去煮火锅吃。
    他挑菜拿肉,沈慕桥也一直静静跟在身后看。
    手上提的东西越来越多,纪珩光顾着看前面店摆出来的招牌,险些和旁边拉着小推车的大婶撞上。
    失去重心往后退了一步,紧跟在后面的沈慕桥自然而然揽住他,顺手接过最沉的装肉的袋子。
    以前你给我做饭也是这样挑菜买菜的吗?借着拥挤,沈慕桥微微弯下腰来和他咬耳朵,痒得纪珩发抖。
    不是!纪珩轻而易举地甩掉那只手,快步朝前面的调料店走去。
    我之前可真幸福。
    沈慕桥一点不生气,提着一袋子羊肉忍不住笑起来,表情紧接着又转为落寞,我可真是个王八蛋。
    纪珩又挑了好多东西,走了一站路到家。
    反正有个免费帮工,不用白不用。
    到了楼洞下面,沈慕桥乖乖把手里的肉和调料之类交出去,忍了又忍还是没克制住,有点可怜巴巴:我也想吃火锅手都给勒出印了哪怕是一块羊肉也好纪珩横了他一眼,表情松动,终于别过脸说:上来吧。
    一块羊肉,就当喂狗了。
    第29章 与你无关
    纪珩的厨房很小,两个人并排站在流理台前免不得肢体接触,光沈慕桥洗个菜的空肩膀就已经和纪珩摩来擦去十几下。
    终于在第十七次沈慕桥有意无意凑过来拿盘子的时候,纪珩忍无可忍地退到客厅里摆锅去了。
    人的脸皮真是可以越练越厚的,纪珩一边加水一边想。
    为了避免一会无话可说的尴尬,纪珩伸胳膊去够电视遥控器,想随便找个闹腾的综艺节目。
    正巧沈慕桥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纪珩完全无意地瞥了眼,是条短信,发件人:桥桥。
    沈慕桥两条胳膊上盘子叠盘子地走过来,都是处理好的菜和肉。
    鸳鸯锅里一边是番茄一边是辣牛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酸酸甜辣的味道混在一块疯狂刺激唾液腺。
    沙发离得茶几有点远,能移动的椅子就一把纪珩五块钱淘来的小马扎,沈慕桥干脆直接坐地上了,两条长腿一盘,自在地开始往锅里添菜放肉。
    电视里那群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嘻嘻哈哈的声音特别大,倒是把尴尬的氛围缓和不少,纪珩也软了一点,开始往自己的番茄锅里放东西。
    袅袅雾气中,纪珩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孤儿院很少有机会吃火锅,但每次大家都是头挤着头,胳膊都展不开,脸红扑扑的,形式大于内容,连最边缘的孩子都会默默挤在人堆里热闹一下。
    大概就是像这样,有家的感觉吧。
    雾蒙蒙的玻璃隔绝开所有外界的冰冷,电视里播放着欢乐的音乐,锅里咕嘟着热气,身边有同样温度的人类陪伴着但这些都不足够作为支撑纪珩眼眶湿润的理由。
    他低着头看小碟里的酱汁成为模糊的一团,不想被沈慕桥看出来的执念让肩颈线条越来越僵硬。
    身边窸窸窣窣了一阵,纪珩不着痕迹地抹过眼角抬起头,就看到沈慕桥拿着两听啤酒走过来,应该是刚刚他自己买的。
    吃火锅没啤酒太难受了,沈慕桥举了举手,喝点?纪珩警惕地盯了他一眼,摇头。
    沈慕桥耸耸肩,好吧。
    最后沈慕桥自己把那三罐啤酒都喝完了,脸上有点发红:没法开车了啊。
    纪珩收拾着桌子的手停了,慢吞吞地转过来,所以?沈慕桥感觉自己脸有越来越烫的趋势,能不能让我住一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话是真的。
    纪珩开始后悔刚刚没在沈慕桥捞第二块羊肉的时候就把他赶出去了。
    其实沈慕桥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但他偏偏和腚沉一样死活不动弹,从下往上和纪珩干瞪着眼。
    吃完火锅的热乎劲还没退下去,纪珩既不想吵也打不过,甩下一句你洗盘子就进了浴室。
    等他冲完澡出来沈慕桥正在收拾沙发,把靠垫往上面摆,想给自己挪腾出个睡觉的地方。
    纪珩走过去看了看,又拿了条薄被甩给他,反正小房子暖气热乎得很,不怕沈慕桥再冻出个好歹来赖上他。
    回卧室的时候,纪珩捏着门锁,半晌都没能落下去。
    他不是不想锁,而是害怕,害怕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封闭空间。
    沉默的羔羊,在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自己对自己落刀。
    三角形的小夜灯在桌上亮着淡淡的光,纪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自己埋在暖软的床里,开始和自己的睡眠作斗争。
    客厅里,沈慕桥盯着卧室门缝下透出的一线灯光发愣。
    火锅的味道在客厅里沉淀着,他还能闻到。
    今晚其实已经有了很大很大的进步,可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后劲大了点,他侧躺在小沙发上蜷着腿,忽然觉得很不满足。
    他脑袋里不听话地一遍遍重播刚才纪珩吃火锅的样子红润的嘴唇,叼着哆哆嗦嗦鲜嫩的豆腐,露出几颗雪白的齿尖。
    沈慕桥心跳得太快了,他感觉纪珩不是在吃豆腐,是在吃他的心尖肉。
    窗帘漏进来几丝光线,沈慕桥慢慢地坐了起来,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朝卧室走去,摁着门把,轻轻一推就开了。
    纪珩正穿着身毛茸茸的衣服陷在深灰色的被褥里,看起来睡的很熟。
    沈慕桥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灯,走过去把它关上,然后以极轻的力道爬上了床,做贼般把胳膊搭在纪珩腰间。
    他撑着头看纪珩的侧脸,是干干净净的线条,如果再配上纪珩穿衣服的风格,总是给他一种高中生的感觉。
    看着看着,走丢的困意终于迷途知返,沈慕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次睁开眼睛的的时候,纪珩正蹲在床边。
    沈慕桥迷迷糊糊地以为已经早上了,嗓子沙哑地问:几点了?纪珩给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抿唇冷静了会才说:三点多,你睡吧。
    沈慕桥没说话,胳膊盖着眼睛,看起来又睡着了。
    纪珩轻轻松了口气,手指终于碰到了药瓶,刚起身往外走,就被沈慕桥扯住了胳膊。
    干嘛去?
    我喝水,你松开!纪珩蹙眉去扯他,却被沈慕桥一个用力拽得往床上倒去。
    喝水?沈慕桥摁着他手腕,轻而易举地抢到了那个药瓶,这什么?夜灯被沈慕桥关了,黑暗中纪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拼命挣扎着,说:和你没关系!沈慕桥腾了一下身子,啪地把大灯摁亮了。
    他睡了三四个小时,头发也乱糟糟的,拧着眉毛眯着眼睛辨认药瓶上的字体,半晌抬起头来:你吃安眠药?纪珩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为什么?已经有灯了不是吗?沈慕桥伸手揉了揉脸,纪珩你回答一句,行不行。
    等了一会,纪珩说:与你无关。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凝滞。
    沈慕桥拿这样的纪珩没有办法,他好像整个人都罩在什么东西里面,完全切断与自己的联系,任凭他在外面跳脚大喊也没用。
    两个人都不说话,纪珩忍了会,爬上床,背对着沈慕桥躺下了。
    沈慕桥叹气,把大灯关了,又认命地去开了小夜灯。
    这回纪珩是真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而沈慕桥躺在他旁边,一直看着窗帘外的天光层层渐亮都没能合上眼。
    第二天闹铃响起,纪珩起床,房子里已经没有了沈慕桥的身影。
    他绕了一圈,看了看桌上温热的早餐,又走回屋拉开抽屉。
    果不其然,那个小小的药瓶消失了。
    第30章 帮我戒了
    大学城这片区域无论过去多久依然繁华,打扮靓丽的学生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街边全是露天小吃,各种调料香气混合在一起,连寒冷都退却几分。
    再往前就走不动了,沈慕桥找了个地方停车,两手插兜往巷子里拐。
    五年多后再次走这条无比熟悉的小路,感受已经完全不同,心里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家酒吧的规模扩张了,从地下往上延伸三层,像模像样地挂着大霓虹牌子,写的今朝两个字。
    沈慕桥一仰头就看见齐延桥正站在二楼窗户后面,两手交叉搭在窗框上,头发染回了黑色,眼神虚无缥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了会,齐延桥发现了他,扬起一只手来喊道:慕桥。
    沈慕桥点了点头,抬腿往酒吧里走。
    里面的装潢门面改了不少,看起来顺眼多了,二楼中间的圆台上有两个人抱着吉他在唱民谣,一些学生围着,但不吵。
    齐延桥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旁边还有个穿皮衣的男生,沈慕桥觉得眼熟,但没想起来是谁。
    介绍一下,这是沈慕桥,我,前男友,这是杜康,现酒吧老总。
    杜康连忙站起身来和沈慕桥握手:哥,你好你好。
    两人打完招呼,沈慕桥坐下说:我以为咱俩之间都说明白了。
    说着瞥了一眼杜康。
    他不知道齐延桥又想干嘛,昨天发短信说有事一定要当面告诉他,现在又扯个外人过来。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齐延桥瘦得很厉害,下巴尖尖,整张脸也白得吓人,甚至穿上了之前嫌弃臃肿从来不买的羽绒服,把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勉强笑了一下:我就是感觉不说出来可能得遭报应。
    这话说得太重了,沈慕桥蹙眉看着他。
    齐延桥没什么反应:今天阿杜也在这,就真全挑明了吧。
    杜康看着挺窘迫的,在旁边嗯嗯答应着。
    沈慕桥忽然灵光一现,回忆起这就是第一次跟着齐延桥来酒吧时卖酒的那个男孩。
    要说出来还挺丢人,哈哈齐延桥干涩地笑了笑,其实刘总就是你第一个项目的投资人,他是我们酒吧的常客,喜欢找些年轻男孩,我们这种偷偷进去卖酒不敢声张的就是他的主要目标。我也被他摸过好几次,还被塞过房卡。你们当时因为撤资过来谈的时候我一看到他,有个计划在我心里成形了。
    我答应他陪他一晚上,他会再次给你提供资金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皮,忽然有点紧张地看着沈慕桥:可我真没和他睡过,阿杜那有种药,只要泡水里喝了第二天就会有乏力的感觉,我跟你的时候真是干净的!杜康一脸尴尬地在旁边点头。
    沈慕桥看他着急的神色,反而释怀,仿佛长久瘀积在胸口的东西终于被挪开了,清晰地知道可以拨开乌云重见天日。
    原来齐延桥并没有为他牺牲,天大的恩情摘掉虚伪的假面后,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好再互相牵扯的了。
    慕桥你别怪我,那时候你刚考上S大的研究生,前途一片光明,而我算得上什么呢,靠着偷卖酒生活,连要求你把我放进未来计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拼尽全力用这种方式想把你捆住沈慕桥看他越说越急,打断道:我没怪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实情。
    齐延桥骤然刹住,半晌,怅然若失地轻轻说:沈慕桥,你真的不爱我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五年的时光像水般悄无声息地流过,淹没了口唇,复又留下干涸的浅滩。
    最后还是沈慕桥开口问:你现在过得好吗?齐延桥笑了笑,细瘦的指尖有点神经质地捏在一起:凑合吧。
    他能说什么呢,沈慕桥留给他的房子和钱,够个老实人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
    他不想再把沈慕桥牵扯进自己都觉得灰暗肮脏的未来里。
    眼眶克制不住有点泛酸,齐延桥站起身来:我去洗手间。
    他在隔间里整理了一下情绪,习惯性地伸手去兜里掏烟,却摸了个空。
    柏罗现在连烟都不让他抽了,齐延桥咬了咬腮肉,莫名的焦躁感兜头覆下来,那种侵蚀在血液里的可怕的瘾感蛮不讲理地袭击上来。
    齐延桥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去洗洗脸,然后打个电话叫柏罗的人来接他。
    可惜刚走出隔间门,他的腿就像面条一样软趴趴的,不受控制地咣一声撞在门框上。
    齐延桥大口喘息着,余光看到沈慕桥正朝这边走来,顿时心脏跳得要蹦出胸膛。
    不想被看到,不想被看到啊齐延桥感觉自己像块破抹布般黏在地上,绝望而肮脏。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穿过他腿间,将他捞了起来。
    齐延桥根本不用辨别是谁,那股男士香水味霸道地钻进了鼻腔。
    他像揪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用力扯着那人的领带:带我走,快点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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