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容再次沉默。
    随意并且不确定的滥交?钟远继续道,伴随着上不得台面甚至要人命的传染病,最终只能在病痛或后悔中孤独终老?
    阿姨,其实我为时雨高兴,真的。钟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车,他有您这样一位母亲,哪怕你们之间矛盾和分歧再多,最终您还是希望他好最大的问题不过是您和他对好的定义不太一样罢了。
    吴玉容像是抓住了什么:钟先生,既然你知道我也是为了他好,为什么
    为了他好,他不一定真的好。钟远从后视镜看后座的老人,我觉得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清楚,因为他从没跟我讲过手腕那个纹身的来由。
    阿姨,现在的我没有什么立场去跟您说同性之间也可以组成家庭,也能缔结婚姻的关系,因为这在法律上是不成立的。红灯变了绿灯,钟远再次启动车子,我再次见到时雨的时候,他跟高中的时候太不一样,没有那么爱笑了。
    我能跟您保证的是,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把那个17岁的孩子还给您。钟远目视前方,我能让他和以前一样爱笑,真的笑。
    后座的两位老人一直沉默,直到钟远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吴玉容下车后对他说:钟先生,我现在仍然无法接受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你能理解。
    钟远点点头:当然。
    吴玉容见他这样轻松,不觉皱眉道:你你不尝试说服我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要说服您。钟远微笑,我这张嘴再厉害,也没办法在不到30分钟的时间里改变一位思想成熟的高知女性既有的观念当然,男性也一样。
    一旁的戚晏杰听了,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钟远话锋一转:但是阿姨,当您说出不接受我和时雨之间关系的那刻,至少您已经承认了我和他之间有关系。不再自欺欺人地否认事实,是接受一个新价值观念的第一步。
    你家里人就接受吗?吴玉容道,这种,价值观念?
    钟远笑了:这就是我羡慕时雨的原因,我和我母亲之间不存在产生这种矛盾的基石。这种矛盾的来源是彼此关心和在乎,而我和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结是未成年时的抚养费。
    正因为我未曾拥有,所以我更希望我爱的人不要错过。
    第25章
    戚朗牵着蘑菇,回到院子里,看见戚时雨正站在桂花树下发呆。
    戚时雨觉得身上一热,一低头,只见左边腿上挂着一个人类幼崽,右边腿上扒着一只毛孩子。他一手揉着一个头,温温柔柔地:怎么啦?
    戚朗把头埋在戚时雨身上,眼睛并不看他,闷着声音:老戚,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戚时雨否认。
    呸,你就是不开心。戚朗说,每次见到奶奶,你就不开心。
    戚朗想了想,又补充:其实除了和钟老师在一块儿,我觉得你平时都不是特开心。
    戚时雨蹲下身,双手捧着戚朗尚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你才呸,明明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戚朗被两只大手挤得撅起嘴,说话都有些不清楚:老戚,我是不是很麻烦啊?
    谁说你麻烦啦?
    戚朗不说话。
    戚家二小子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带着个孩子,哪家姑娘能找他?
    这样的话戚时雨听过不下一百遍,他知道,戚朗一定也听到过。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明白?
    朗朗。戚时雨认真地盯着孩子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你是你爸爸妈妈留给我最好的礼物。
    戚朗抱住戚时雨,不出声,后背却一抽一抽的。蘑菇在一旁呜咽了一声,凑上来蹭戚朗的腿。
    好啦好啦,怎么还哭上鼻子了?一会儿你贺叔瞧见又该数落我了。
    我才没有哭鼻子。戚朗打了个哭嗝儿。
    戚时雨忍不住笑出声。屋里的林念正悄悄从窗口往出看,贺东猛地从他身后出声:看什么呢?
    林念吓了一跳,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贺东敲敲他的头:没事儿就过来给我帮忙,打鸡蛋会不会?
    哦。林念一边走一边往外看,冬天的B市总是带着灰蒙蒙的色彩,几近光秃秃的桂花树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子,脚边趴着一只雪白的哈巴狗。
    林念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些羡慕的神色,他沉默地用打蛋器搅拌着碗里的蛋清液,贺东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三块新做好的抹茶生巧放到他面前。
    林念嘴角翘了起来,说:谢谢东哥。
    钟远送完戚家二老,也回到了百花巷6号。一进院门就瞧见一大一小一狗蹲在树边上,戚朗手上拿了一支海绵头的大毛笔,正蘸着水桶里的水在院里的青石砖上练字,戚时雨在边上时不时地瞎指点,戚朗也不听他的,自顾自地默写着《将进酒》,蘑菇在一旁的树坑里刨土,刨得两个白色的爪子连着胸前雪白的毛都脏兮兮的。
    钟远哭笑不得,上前拎住蘑菇的两个前爪,把它从好不容易刨得土坑里抱出来,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来擦去狗鼻子上粘着的土,他和蘑菇四目相对,认真问道:你家戚老板在树下头埋了什么宝贝?快,挖出来给我看看。
    贺东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开玩笑道:阿时的女儿红埋在树底下呢,蘑菇抓紧挖出来,咱们把这祸害嫁出去!
    跟在贺东身后的林念听见了,捂着嘴偷偷笑。
    戚朗刚写完与尔同销万古愁一句,跑过来插嘴道:不行,这个我在网上看到过,土里埋过的酒不能喝,会中毒的。我去爷爷奶奶家偷不是,拿几瓶爷爷藏起来的酒!
    钟远笑着鞠了个躬:谢谢各位,我随时恭候。
    被众人撂在一边的戚时雨:
    戚朗见林念出来,拉着他去屋里打游戏。贺东也进了屋。戚时雨从钟远怀里把狗接过来,撇了撇嘴:你跟他们凑什么热闹?
    钟远揉着蘑菇的头:我刚才送叔叔阿姨回去了。
    戚时雨:我妈居然愿意坐你的车。
    钟远:也许是因为我好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可能以前你总是看不到我吧钟远连人带狗一起搂进怀里,不过以后,你的眼睛总要在我身上。
    短小一更
    第26章
    戚时雨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到戚母的电话,两个人都顾着面子僵持着,戚晏杰成了传话筒,今天跟吴玉容说儿子问你身体怎么样,明天跟儿子说你妈给你包了冬瓜羊肉馅儿的饺子,赶明儿别忘了过来拿一趟。
    最神通广大的莫过于钟远,他凭借自己和戚老板同床共枕的机会,搞到了岳父岳母不是,是戚父戚母的电话,在戚老板和老太太闹叛逆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地上门,今天替戚老板取饺子,明天替戚老板送点心。
    戚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可是吴玉容不能当做不知道,一个大小伙子三天两头在眼前晃荡,甚至比自己亲儿子还贴心换灯泡、修水管、连下水道堵了都挽起袖子就能干。吴玉容可算理解了那些被干儿子干女儿哄骗去全副家当的老头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分明是个诈骗分子。
    被岳母盖章诈骗分子的钟老师全然不知,笑眯眯地替老太太擦完橱柜顶上的灰,从家用梯上下来,把抹布洗的干干净净。
    吴玉容看起来不情不愿地递给他一杯水,钟远咕咚咕咚两口喝了,喝完了还不忘把杯子刷干净,放回橱柜里。
    谢谢阿姨。钟远说,年前您有什么不好打扫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自己爬上爬下的,不安全。今天要不然我送东西刚好碰见,这么高您自己爬上来,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开玩笑。
    吴玉容:我没打算自己爬,梯子是给戚晏杰搭的。
    钟远毫不尴尬,笑着道:那叔叔今天可是赚着了。
    一会儿留下吃饭吧。吴玉容脸上还是冷冷的,今天老头子炖牛肉。
    不吃了阿姨,我回去还得准备明天家长会的材料。钟远拍拍身上的灰,改天一定过来尝尝叔叔的手艺。
    吴玉容:这就是改天还要来的意思呗?
    钟远带着一身油灰离开,戚晏杰在他身后关上门,一回头看见吴玉容正站在屋门口,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戚晏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感叹道:嘿,你说这小钟,真是不知道累。学校里工作那么多,一天到晚还老往咱们家跑,比亲儿子来得都勤。
    吴玉容:
    戚晏杰继续念叨:你看以前那个小安,就没往咱们家来过,有一次在店里遇上了,扭头就跑
    吴玉容冷冷道:那你是觉得小钟比小安好了?
    那是肯定戚晏杰说了一半,看见老婆神色不对,赶紧转了话头,不是,只要你不喜欢,那肯定是谁都不好。
    吴玉容:
    明天朗朗的家长会还是我去吧,你的几个研究生刚才打电话,说是论文有问题要请教你。吴玉容并不理会丈夫谄媚的笑容,刚好我明天下午没事,我过去就行。
    戚朗的家长会一直是老两口去参加,主要是戚时雨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给人感觉总是过于不靠谱。
    可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当吴玉容穿着精心挑选的连衣裙和大衣去给小孙子开家长会,会在学校门口碰见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亲儿子。
    亲儿子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火急火燎的带着居委会红袖箍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隔壁何小胖的奶奶。
    戚时雨当然不是来开家长会的。以前他觉得自己坐在下头听幼儿园老师们声色并茂地表扬戚朗是件很尴尬的事儿,现在老师换成了昨天晚上还在自己耳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的钟远,情形只会更加尴尬。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听不到钟远在说什么。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守在甜品柜台里做点心,今天他和贺东心血来潮,想要做上一盘枣花酥。
    众所周知,一个优秀的厨子,备料都是从种植开始的。
    所以戚时雨和贺东一大早就面对面坐在桌子两头,开始给红枣去核。
    贺东边上还凑了个小林念。
    不过贺东并不让他动手,大手一按,就把小孩儿脑袋按在了一边的五三习题上。
    贺东说:别添乱,趁着现在没客人,赶紧学习去。
    林念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做题去了。
    戚时雨开玩笑:老贺你可真凶,把他吓着了怎么办?
    说罢又逗林念:没事儿没事儿,呼噜呼噜毛,小孩儿吓不着!
    林念不理他。
    戚时雨刚想再逗小孩儿几句,就听有人哐哐拍着临街的窗户,打眼儿一看,是个带着红袖箍的老太太。
    戚时雨拉开窗户:怎么了何姨?
    何小胖的奶奶急得直跺脚:哎呦小戚,快点儿快点儿,刚学校老师来电话,说孩子打架了!
    这俩破孩子。戚时雨小声念叨了一句,又跟何奶奶说:您别急,我这就去开车,咱这就过去。这俩孩子手上都挺有准儿的,打不出大事儿来。
    戚朗有准儿,何小胖则是对戚朗下不去手,戚时雨并不担心。
    何奶奶着急,也是单纯怕给老师添麻烦。
    戚时雨就是有点想不通,钟远怎么没给自己打电话?
    所以何奶奶上了车,戚时雨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是钟老师给您打电话了吗?
    哎呦,要不说我着急呢!老奶奶大冬天的愣是急出一脑门子汗,是一个姓张的老师,说是教务处主任。你说这俩孩子得打成什么样了,才能把教务处招来啊?
    戚时雨安慰道:嗨,这俩孩子打来打去的,您别急。估计就是被教务处抓着了
    戚时雨也是临进门才瞧见自己亲妈,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两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亲妈先打破了沉默:你跑来干什么?
    何奶奶和戚家也是老邻居了,自然认识吴玉容,上前一步抢过话头:哎呦玉容啊,俩孩子打架了,可快去看看吧!
    戚朗和何小胖之间的恩怨情仇也算是众所周知,吴玉容也没怎么着急,三人在学校门口登了记,一起去了教务处办公室。
    这俩孩子打架打得太多,以至于这三个大人敲开教务处的门,谁都没想到,五米见方的教务处办公室里,既然聚集了十几个人。
    嚯,今天居然打出了大阵仗。戚时雨想。
    第27章
    他们一推门,屋里头的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人群中间有个看起来焦头烂额的秃头中年男人,戚时雨估计那就是给何小胖奶奶打电话的教务处张老师。
    以这位秃头张老师为中间线,他的左边站着钟远,钟远身后是肩并肩低头站着的何小胖和戚朗。张老师的右边就比较精彩了,一对中年夫妇加上一对老年夫妇,边上站着个脸上挂彩的小男孩儿,一个穿着校医院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给那孩子的伤口消毒。
    右边的四个家长看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戚时雨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戚朗,只见他和何小胖脸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戚朗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何小胖时不时偷看戚朗一眼。
    看来战局形式和戚时雨想得不太一样。
    可算来了。右边那位穿着得体的女士冷冷一笑,我还以为这俩孩子没人管呢。
    戚时雨、吴玉容还有何奶奶:
    何奶奶向来护犊子,一听这话刚准备发作,就听到钟远说:女士,当着孩子请您说话注意一些。
    注意?我们注意什么?女人道,瞧瞧我们孩子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脸上这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我告诉你们,这是校园暴力!
    正被校医包扎伤口的孩子听到这里,十分配合地嚎啕大哭起来。
    办公室里又是一团混乱。戚时雨趁着那边家长安慰孩子,凑到钟远跟前,问:钟老师,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钟远小声说,我是被教务主任叫过来的,应该是小朗和小胖把那个孩子给打了。
    戚时雨笑了:你怎么也叫上小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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