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你们早十点到晚十点的营业时间算,这周你们俩已经在一起呆了超过六十个小时。钟远抬起左手腕的手表,右手食指点了点表盘,我们本周刚在一起不到七个小时。五十多个小时的醋,肯定是酸的。
    戚时雨被他一本正经算时间的样子逗笑了。
    而且,你们还有邪教CP粉。钟远一脸严肃,我跟我班上的小姑娘学的,是这么说吧?
    戚时雨笑得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哈,钟老师,你知道的太多了。
    钟远顺势环住他。戚时雨顺了顺气儿,道:这么多年了,除了网上那群小姑娘,早就没有人议论我和东哥的了。
    钟远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好奇,只有无限的温柔,这样的聆听者会让人觉得安全。戚时雨道:那天在灵空寺,我跟你提过,在我哥的帮助下我离开了A市,去C市上大学。
    钟远点点头。
    当时贺哥在C市有一家小型软件工作室,受我哥之托很照顾我。戚时雨道,贺哥小时候也住百花巷,跟我们家是邻居。不过他不是本地人,那时候他爸妈还在,在B市做点小生意。他跟我哥一直玩儿在一起。后来他父母因为意外走了,贺哥当时上高中,还有个丁点儿大的妹妹,就回了C市投奔亲戚。后来就一直在那儿。
    本来我的计划是毕业后直接进贺哥的工作室,和他一起做独立开发。可是大四那年,我哥病了。戚时雨被酒呛了一口,咳嗽了两声,钟远帮他拍背,他用手挡了,接着道,我哥之前就总是胃疼,但也没放在心上。他也是做独立软件开发的,工作特别忙,昼夜颠倒。直到胃出血进了医院,才发现已经是胃癌晚期。
    那病很痛苦,我哥熬了整整半年。戚时雨道,因为他生病,我大四毕业以后回了家,帮着父母和我嫂子照顾他,当时我嫂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一个女人怀孕本来应该是享福的时候,我嫂子不仅得顾着自己的身子,照顾我哥,还要安慰当时已经濒临崩溃的婆婆,捎带手还得在婆婆和小叔子之间和稀泥打圆场。
    她很勇敢。钟远道。
    是啊,女斗士,特别酷。我当时除了在医院帮忙,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戚时雨道,现在想想,当时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每一天,她都在逐渐失去自己的爱人,那种慢刀子割肉的感觉
    东哥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我记得那天,七月份,瓢泼大雨。东哥一手拽着两个行李箱,一手牵着当时还没上初中的贺西,站在我家门口,对我说了一句我来帮忙。
    我哥的合伙人当时看着我哥不行了,一直在动歪心思。我嫂子对这方面真的一窍不通,想处理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东哥回来以后,拿了我哥的授权书,很快就处理好了我哥公司的事。替我嫂子和当时还没出生的孩子做足了保障。
    他
    他自己在C市的工作室,直接以底价把所有份额给了合伙人。
    你哥知道吗?钟远迟疑了一下,问道,贺东对他
    后来我想,我哥也许是知道的。戚时雨道,他走的时候,我们都在,他最后留给东哥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东哥从始至终,从没有对他提起过自己的感情。他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东哥去了C市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直到我去C市那年,我哥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很奇怪。
    但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东哥放下一切也要回来,为他处理好了一切当时他已经力所不能及的事。我哥也许是觉得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情感上,自己永远无法报答他,才会留下那句对不起。
    你嫂子知道吗?
    戚时雨目光沉沉:她知道。我哥最后的那段日子,东哥一直跑前跑后的帮忙。我的事情当年闹得大,难免就有街坊说三道四,说东哥是我姘头。
    有一天他们说闲话被嫂子听到了。我嫂子挺着个大肚子,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戚时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了笑,我跟你说过吗?我嫂子是报社的记者,骂起人来那是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当时那个架势,余威延续到今天。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钟远认真听着。
    她说,戚时雨顿了顿,这么纯粹的感情,容不得这些妖怪说三道四。
    第22章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纯粹,以致于在这个故事里,所有人对待贺东都只有敬佩,包括最应该产生反感的嫂子。
    处理完我哥的后事,东哥本来打算回C市的,结果我嫂子生产时出了意外。戚时雨叹气,东哥什么都没说就留下来了,这么多年对于朗朗来说,可能他更像父亲的角色。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毕竟我不怎么靠谱。
    钟远笑起来。
    所以啊,东哥跟我真的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戚时雨笑道,他就像是代替了我哥和嫂子,成为了我和我父母之间新的缓冲带。你可别吃他的醋了。
    那我该吃谁的醋?小安?
    戚时雨一时语塞,钟老师,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没有个前任吗?
    钟远蓦地笑了:所以戚老板,你承认我是你的现任了?
    戚时雨这才领会到这人的目的,只觉得他九曲八绕的小心思,特别可爱。
    是啊现任,你满意吗?
    钟远点点头:特别满意。
    戚时雨也想逗逗他:那现任同志,请问你有前任吗?
    钟远沉默片刻,道:说没有你信吗?
    戚时雨一脸你骗鬼的表情。
    前任肯定是有过,毕竟这么大年纪了。钟远笑了笑,但我高中时曾经喜欢一个人。
    戚时雨撇撇嘴:听起来很难忘?
    他就是告诉我要勇敢一些的那个人。
    戚时雨觉得有些尴尬,他只是想逗一逗钟远,谁知道这人居然真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谁要听你的爱情故事啊?!
    他比我高一个年级。那时候我因为性向被学校外面的人欺负,他帮了我。钟远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楚,目光锁住戚时雨的身影,我的教室在他教室对面,我每天都可以从窗户看到他。
    我知道他成绩很好,学校里所有老师都说他一定会去A大。他毕业以后,我特别努力地学习,最后上了A大。
    好家伙,这爱情故事还挺励志。戚时雨心想。
    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你不是情商很高吗?为什么要跟我这个现任说你难忘的前任啊?戚时雨又想。
    越想越酸。
    偏偏还忍不住要再问: 然后呢?你们在大学里恋爱了?
    钟远没直接回答,又点了一打龙舌兰,把随酒上来的柠檬递给了戚时雨。
    戚老板觉得自己被影射了。
    没有。钟远打量着他眉梢眼角的神色, 我去了A大以后,才知道他并没有去。后来这么多年,也谈过几个,心里也觉得不会再遇到他了。
    一场默认没有结果的年少暗恋。
    戚老板不得不承认,听到这里自己心里的确是有点酸。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TM才是真正的白月光。
    他用力咬了一口柠檬,干了一杯酒。
    柠檬树下没有你和我,只有没事儿瞎打听的戚老板。
    钟远见他沉默喝酒,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温柔而又坚定: 那个时候的他太耀眼了,耀眼到我觉得当时的我根本不配现在他身边。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他并没有去A大,而是去了另一个城市。
    戚时雨的眼神有些迷茫:怎么这俩人还有联系?
    我很后悔,如果我知道他当初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一定会努力走到他身边,陪着他。
    再看到他的那天,他站在那边那个舞台上,仍然是闪着光的。钟远的手抚过他的眼角,学长,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闪着光的少年。
    戚时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钟远的眼神温柔又明亮,像是冬日里等待旅人归家的一盏灯火。戚时雨隐约想起那个记忆中垂着头的少年,那时候他的眼睛被头发和黑框眼镜遮着,直到摘掉眼镜的那一刻才令人惊艳。
    柠檬树下的戚老板突然自己变成了柠檬树。
    我们一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可我一直记得你。钟远道,所以戚老板,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戚时雨还是有些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钟远苦笑:那天你从我家逃走,我其实是去学校门口那家店给你买鸡蛋饼。因为那个时候你每天早上都吃这个,我想借机说出来,结果你没给我机会。
    戚时雨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错了。
    所以学长钟远拉长了声音,明天早上我能有这个机会吗?
    从落吧打车回钟远家也就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但车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度秒如年。
    所以就连电梯上升的时间都变得令人难以忍受,钟远背对着摄像头,把戚时雨按在电梯一角,用力地吻他。
    杂乱而压抑的呼吸声里,戚老板早就放弃了反抗。他们拥着、吻着,像一个无法被分开的连体婴儿,跌跌撞撞的回了家。
    家门一关,把所有世俗的眼光、庸扰的世事甚至是在此刻毫无价值的廉耻都关在了门外。钟远把人按在门上,亲吻他的嘴唇,舔舐他的耳垂,抚摸他的背脊。而怀中的人也给了他最热烈的回应,这样的回应就像是落在干草垛上的一粒火种,燃起燎原的大火。
    即使夜已深,对于爱侣们来说甜蜜的时光仍然缠绵,他们有用不完的黑夜去摸索彼此的皮肤、去感受对方的温度。他们不再是寻求一夜放纵的旅人,而是彼此相拥的爱人。他们有用不完的时间去展露和了解彼此的心意。当性与心意相通,才最令人沉迷。
    对于钟远来说,这是年少时最旖旎的梦境。此刻梦境终于照进现实,他不再是唯一的知情者,他的共犯与他一样心知肚明。
    对于戚时雨来说,这是他庸人自扰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解药,是他杂乱无章的生活中凿破天空投下的一束温暖的光。他曾经用热烈的年轻温暖过这个人,而现在这个人终于带着满身火热的光,来到他身边拯救他。
    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遇。
    来日方长,已不再是妄想。
    第***
    第24章
    吴玉容终究是不年轻了,戚时雨比她高了一个头,低头就能看到她有些花白的发顶,还有她不再亭亭玉立的脊背。戚时雨心软了,他用手握住吴玉容有些发抖的手臂,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说:妈,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没有人出错呢?
    吴玉容看儿子,眼角还挂着泪水,戚时雨看到她的眼角不知道何时已经爬上了深刻的纹路,突然觉得心酸。
    妈,这么多年了。戚时雨伸手拭去母亲眼角的泪珠,我从青春期开始就发现自己只对同性有感觉,高中毕业那年跟家里出柜的时候,我以为咱们这样的家庭,您和我爸都能理解。可是你们没有。
    你们都告诉我,我错了。戚时雨下意识用右手摩挲左手腕内侧的纹身,后来我也开始觉得我错了,本来挺好的一个家,因为我四分五裂,后来哥哥也走了我想,真的是我做错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改,我也改不了,妈。戚时雨喃喃,我不是没试过喜欢女孩子妈,打小儿我就看您不吃香菜,您告诉我,说您每吃一口香菜都像啃了一口肥皂,恶心得不行。
    咱家除了您,大家都爱吃香菜,每次吃涮羊肉,您那份麻酱里都没有香菜。
    妈,我们喜欢吃香菜,没有觉得您不爱吃香菜不正常。我们仍然可以围着一个铜锅涮肉。戚时雨抱住母亲,您为什么不能试着,哪怕就是一点点尝试,试着接受一下我呢?
    钟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把两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时雨,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怪妈妈?吴玉容抓过他的手,摸着他的手腕,你一定是在怪我,对吗?
    妈,您和爸先回去吧。戚时雨抽回手,我进去给东哥帮忙了。
    说罢,他也不管站在原地的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小院。
    吴玉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戚晏杰上前搂住她,她在丈夫怀里流着眼泪,抽泣道:他恨我他恨我啊,他甚至不愿意骗我一句
    戚朗牵着蘑菇,静静地站在钟远身边,低着头。蘑菇抬起前爪,趴在他腿上,伸出舌头舔小主人的手。
    钟远揉了一把戚朗的脑袋,附身对他说:朗朗,带蘑菇回去陪陪老戚,好不好?
    戚朗点点头,牵着狗回去了。钟远见孩子走远,这才走到戚家父母跟前,礼貌道:我看二老没开车,我送二位回家吧。
    戚晏杰看了看怀中的妻子,本想要拒绝,谁知吴玉容却先点了头。
    钟远打开后排车门,一只手搁在车门上方,扶着两位老人上了车。
    他问了地址,发动了车,慢条斯理地往目的地开去。
    车里放着轻缓的古典乐,没有人说话。最终还是戚晏杰先打破了沉默,道:麻烦你了钟先生,今天早起我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有开车。
    叔叔您客气了,叫我小钟就行。钟远关了音乐,声音平稳,礼貌又不失风度,身体不舒服一定要留心,如果时雨没时间陪您们去医院,联系我也是一样的。
    戚晏杰:
    这小伙子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出于礼貌,他还是婉言谢绝: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吴玉容突然打断丈夫,问道。
    钟远不慌不忙:老师。
    下一秒他又补充道:我是小朗的班主任。
    吴玉容眉头微微皱起:你们
    阿姨,我和时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是高中同学,他比我高一个年级。钟远打断吴玉容,很多年前我就喜欢他,这次意外重逢也是我先追求他的。
    吴玉容仍带着抽泣:你们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喜欢和追求??
    钟远并不气恼,语气仍然平静:阿姨,如果我不说喜欢和追求,那么同性间的关系在您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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