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喜欢柠檬味,每次柠檬汁都会多挤一点,芥末少放一点,餐厅毕竟无法做到单人定制这么精准的口味。
    原本喜悦的心情突然涌上一丝惆怅,他问了一句,如果学姐生活里没有我会怎么样呢?
    李晔抬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爱情具有两面性。
    好的一面,对方成为你心中最独特的人,带给你从所未有的甜蜜;坏的一面,是你无法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是否足够特别,害怕自己可以被随意取代。
    从小到大,在别人的世界里,包括最亲近的家人,他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在他自己心里,他自己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直到遇到了学姐,她成为了他世界的第一排序,他的一切都已经在她面前摊开,他的炽热,他的自私,他的冷漠,她都一览无余,而她一直都是从容的、自信的、包容的,如果失去了他,她的生活应该没什么变化,但他的生活里没有了她,他应该会疯掉吧。
    但这种极端的情绪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只是淡淡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学姐的话,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为什么突然会失去对方?
    虽然不是和他一样的回答,但这个回答也让他很开心,很知足。
    起码在她的假设里,没有和他分开的打算。
    只是现在正是彼此情浓时,未来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会不会越来越趋于平淡?慢慢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再不想被抛下,他想要固若金汤的关系,可是他也知道现实中这个概率很小。
    他的心情有些患得患失,却并没有在李晔面前表现出来。
    他回道:没什么,我乱说的。
    回到家里,洗澡的时候他就开始缠她。
    她最近很忙,有些累,没那么多心思。
    她对他已经开始开始感到厌烦了吗?
    这个周末,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苏辰整日整夜的缠着她,需索无度。
    他喜欢黑夜,黑夜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只要天一亮,就有太多人和事占据她的心。
    漆黑的夜里,他只想这样彼此纠缠着对方的身体,彼此亲密无间,直到天荒地老。
    周一早晨,她依旧按时起床。
    我先去实验室了,早餐我会路上买点,不用管我,你今天休息,就再多睡会。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旁边已经空了的被子,依旧散发着她身上的余温。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不放纵自己沉溺于某一种欲望。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院长叫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提前给苏辰发了消息。
    一起去吃饭的有院长白教授和新人穆锦尧。
    她和新人先到了饭店,挑了一个四人座位,新人和她一排,坐在她右手边,服务员给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李晔帮他挡了一下,衬衣滴上热水,手臂烫红了一片,她起身去洗手间清理。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走得着急,李晔忘记了拿手机。
    穆锦尧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苏辰。
    穆锦尧接起了电话。
    对面传来年轻的声音,学姐你在哪里?
    她在和我吃饭呀,你不知道么?
    对面的声音沉了下来,帮别人接电话不太礼貌吧?
    她刚去洗手间了,我见电话一直响,怕有急事,就接起来说一声。她回来我会和她说的。
    不用了。苏辰挂了电话。
    刚才他收到信息说她和院长白教授他们一起吃晚饭,让他不用等她一起。
    他问在哪里?半晌没有回复,他才打过来电话。
    没想到被穆锦尧接起。
    他告诉自己不用多想,学姐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清楚,但脑子里却总有一个恶魔冒出来,穆锦尧是什么人从第一眼不就清楚了吗?
    自己是靠什么得到的学姐,对方一样也可以。
    穆锦尧对学姐现在就像小孩子遇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充满了占有欲。
    这是公然的挑衅,穆锦尧是在宣战。
    这不和他一开始一模一样吗?
    他内心不安的躁动着,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的指节发白。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对方就像另外一个他,但对方更年轻,在科研学术上或许更有天分。
    他是否也是可以被取代呢?
    李晔从洗手间回来,穆锦尧告诉她:你手机刚才一直响,我就接起来说你去洗手间了。
    她微微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哦了一声,接着她翻开手机看通话记录,显示和苏辰有个十五秒的通话。
    我和他说你回来以后给他回电话,他说不用了。
    好,我知道了。
    正好院长和白教授走进了饭店,李晔就放下了手机。
    吃饭吃到中间,李晔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苏辰。
    她接起了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恍惚,学姐,我难受。
    李晔起身离开座位,走远一些后,着急问道:你怎么了?
    我就觉得有些胸闷,不好呼吸,胳膊也有些痒。
    你现在在家里吗?我马上给你叫救护车。
    不用,症状不严重,一会就好。
    那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李晔转身回去,和白教授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家里赶,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楼上。
    一进门,就看到餐厅地上碎落的盘子和蔬菜沙拉,而苏辰此刻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手臂上泛起密集的小红粒。
    李晔走过去蹲下身,焦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过敏了。
    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严重,左边抽屉里有药,你帮我拿一下。
    李晔赶紧去拿药倒水,因为着急手忙脚乱,药一下子倒在手心十几粒,她也没时间倒回去,直接举过去,先吃点药。
    苏辰拿了三粒放在嘴里就水服下。
    李晔再次道: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学姐,吃药后一会就好了。
    都这样了,怎么能算不严重?就算你不喜欢医院,这次也不行。
    真的,学姐,我以前过敏过我知道,我吃的量很少,这会就已经好多了,而且这件事不能有医疗记录。
    李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家庭情况复杂,而过敏是一件软肋,让居心不良的人知道,或许会有危险。
    听到他呼吸缓和下来,她才放心了一些,她这才想起来问:你过敏源是什么?
    花生和大豆。
    刚才你吃什么了?
    蔬菜沙拉。
    你怎么从没说过呢?怪不得吃火锅时从不吃麻酱,只要红油蒜泥碗料,她一直以为是个人口味的原因,没想到是因为过敏。
    他笑了笑,笑容虚弱中带了丝讽刺,学姐应该是我唯一敢告诉的人了吧。
    小时候误食后起了一身红疹,呼吸困难,当时的他不知道是因为过敏,但他也不敢让当时的保姆知道,害怕挨打。
    后来长大一些后知道这是过敏,更不敢让人知道,饮食很小心,保姆做饭他都会检查一下食材,后来长大一些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开始自己做饭,只需要家政偶尔过来打扫卫生,处理草坪和浇花。
    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被那家人钻了空子。
    李晔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将苏辰扶到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直到他呼吸平缓下来,才放下了心。
    李晔起身去收拾地上的盘子碎片,垃圾都处理好以后,她拿起厨房里的沙拉酱,看了眼配料表,才发现它原来是用大豆为原料制作的。
    这个不懂食材的人确实应该不知道,紧接着,她准备将沙拉酱扔在垃圾桶里的手一顿。
    或许在许多事情上反应迟钝了些,但她并不傻,相反,她实际上很聪明。
    当时看到他过敏,她被吓得手足无措,第一次那么紧张,所以没有心思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她看着手中的沙拉瓶,不由自主的想到,他那么擅长做饭做菜,真的不知道沙拉酱会让他过敏吗?
    作者有话说:
    双更啦,欢迎用营养液浇灌学弟这颗长歪了的小树苗
    第68章
    苏辰看到李晔看着沙拉瓶的表情,敏锐的他立即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遇到问题,会下意识的用一些心机和手段。
    无论是文学还是电影,都说真爱应该是彼此都做最真实最舒服的自己,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手段去经营爱情,它或许很快就会凋零。
    今天这样或许还是吓到了她,他一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这一面,但这次她有些生气的样子让他害怕了,一想到如果因此失去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狂。
    他太在意她了,太在意两人得来不易的关系。
    蔬菜沙拉里面大豆油的含量不多,况且他摄入的量也是经过计算的,所以状况并不严重,没想到即便这样,也吓到了她。
    苏辰开始恐慌,他该一直掩饰好自己,不让她有发现的可能。
    李晔联想到最近他的反常,好像是从新人穆锦尧来了以后开始的,那个新人确实有些缠人,但多数时候都被她拒绝了,他是不信任自己吗?
    以至于要通过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博取关注?
    心中这些想法快速的掠过,但她瞟了眼客厅的苏辰,他垂着眼,看起来依旧很虚弱的样子,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将沙拉瓶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问:我煮些面,你要不要吃?
    苏辰点点头,嗯。样子看起来格外乖巧。
    这天晚上,苏辰睡的不太踏实,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总是走在回家的路途,却总是到不了家。
    最后他慕然惊醒,他的家又在哪里呢?
    记得以前张新元说他梦到回家,永远是小时候一家人待了十几年的农村,后来城里的家,一次都没梦到过。
    潜意识里家的概念是以居住时间长短计算,还是以童年的记忆去算?
    他坐起身,看了眼身边熟睡的李晔,悄悄的离开了卧室。床另一边的李晔,看着他离开后轻轻关上的卧室门,陷入了沉思。
    苏辰去了书房,拿起糖纸开始叠星星。
    之前放星星的瓶子在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住进来第二天,她就给他买了一个新的。
    现在里面空荡荡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瓶子,总是等待着被填满。
    李晔理智上知道他这样病态的疯狂不利于稳定的关系,但却并没有因此想过要分手,只是想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原来不知不觉中,在她心里,他已经占据了太多的空间,早已是无法割舍的存在。
    李晔打开和杨子云的信息框。
    如果情侣之间出现信任危机......打了一半,她又将内容都删掉,再重新输入,如果情侣中有一方偶尔会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是什么原因?
    杨子云的回复很快就到,她问:遇到问题了?
    李晔回:嗯。
    杨子云直接给了她一个电话和地址,这是我的心理医生,很专业,你可以直接去咨询她。
    这周三正好苏辰出差,李晔就按照地址去了心理咨询室。
    心理医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整个人的打扮和办公室里的装修都让人很舒服放松。
    李晔说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然后说到他最近有些失眠,偶尔还会做噩梦,而且格外黏人,还疑似伤害自己等等的状况。
    医生问:或许是你们年龄和社会地位的差距,造成他一定的压力?
    李晔摇了摇头。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在意世俗的想法的人。
    想到他的家庭,李晔问:或许和童年有关?
    这或许是一部分原因,现在的心理学都在说童年对人有着重大的影响,但我觉得童年的影响并没有那么绝对,毕竟完美长大的人寥寥无几,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其实很多问题在我们成年以后都可以慢慢改变。原生家庭没办法选择,但是爱人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家人,我们可以一起去弥补和治愈童年的缺憾。
    你们现在的感情怎么样?她有问道。
    目前挺稳定。
    你很喜欢他吗?
    李晔笑了笑,没回答,她实在不习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感情。
    医生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医生想了想道:通过短暂的接触,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
    李晔点头承认。
    或许这是他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你们之间是否只有一方经常表达?
    她想了想,像是我好想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之类的话,他总是挂在嘴边,而她听到的时候会笑一笑以作回应,如果他不依不饶,她就回我也是。她似乎从未真正的,直接的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她点点头,承认道:是的,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表达。
    或许你也可以试着将你心中的想法表达给对方。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因为你是代人咨询,阐述的问题相对会有你自己的主观性,我无法给出更多的建议,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非常感谢你的建议。
    从咨询师那里回来,李晔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仔细想来,这段感情里苏辰付出很多,而她自己,多数时间都处于接受的一方,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也会为未来两人长久走下去埋下隐患。
    再过两天又是清明节,正好是苏辰的生日。
    苏辰这次出差一共一个星期,正好清明节这天在外地,没办法回去。
    清明节前一天夜里,23点50分,苏辰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一直盯着手机。
    她不会忘记了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苏辰立即打开屏幕。
    是一条公益短信。
    他刷新了一下微信,没有任何消息,又放下了手机。
    这时,酒店门被敲响。
    叩叩叩三声。
    非常礼貌。
    这个时间点了,是服务生吗?
    苏辰起身去开门。
    一瞬间,苏辰的眼里闪过惊讶,狂喜,刹那后,又都收敛起来,归于内敛的喜悦。
    门口站着李晔,脚边立着行李箱,风尘仆仆,手里举着一个小蛋糕,她笑容清浅道:生日快乐。
    苏辰把她拉了进来。
    学姐怎么过来了?
    你不想让我来吗?
    怎么会?
    难得她愿意抛下工作来找他。
    他嘴角翘的高高的,但还是口是心非道:我只是觉得学姐这样太辛苦了。
    还好,高铁四个多小时就到了。
    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吃了酒店的自助餐。
    对了,吹个蜡烛许个愿。她给小蛋糕插上蜡烛,用火柴点燃。
    苏辰闭眼许完愿,吹灭了蜡烛。
    她问:今年你有什么愿望?
    他记得去年许的愿是她可以爱上他,回应他的情感,那个愿望实现了,今年他只希望和她平平淡淡的相守一生。不要诸多的波折,不要剧烈的情绪,就这样安安稳稳,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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