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时将门窗关好。他仍旧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记下了。她连连点头,分离在即,裴晓葵终是强忍了泪,一路将人送出巷口。
    二人就此别过。
    就在裴晓葵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时,泪水终止不住的落下。
    一直在远处观望两个人的酒铺老板娘终上前来,轻搂着她的肩安抚道:你说你,非留在这墨州城,和他一同去京城该有多好,何必守在这里吃苦?
    他这次死里逃生,并非是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得官见贵,靠上了郡主和镇阳王这颗大树,实则唯有裴晓葵懂,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他梁舟迟可以做出一番事来,即便一无所有。
    他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少爷,而是真真正正的梁舟迟。
    我希望,待他崛起那一日,我也能堂堂正正,丝毫不差的站在他的身边同他比肩,而非是依附他的那个人。想到此,裴晓葵擦了泪,目光坚定不移,如同梁舟迟离开时的那般神情,别出无二。
    这番话酒铺老板娘自是不懂,只低低的骂她傻,这么好的小郎君,若是到了京城,有镇阳王这么个靠山定然抢手,万一到时被人抢了去,你哭都来不及。
    他不会的。裴晓葵十分笃定地说道。
    也对,为了你连杀七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变心啊。
    就在梁舟迟未走之前,裴晓葵觉着时间过的飞快,她只认为半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哪知他真的走了,方觉出何为度日如年。
    白日里她在铺子里忙着还好,夜里回了永安巷的家中,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到处都是梁舟迟的影子和气息。
    每日她回家中,都从匣中将他寄来的书信从头翻到尾,信纸每日都翻在手里,纸张旧的很快,她却仍是舍不得放下。
    书信中他只报喜却从不报忧,好似在京城的生活一切顺利,不过两个人远隔千里,让他觉着度日如年。
    ......
    此时的京城已经是盛夏末尾,午后的鸣蝉躲在树上长叫个不停,梁舟迟回到房中第一件事便是净手,而后拿出信纸展平磨墨。
    每隔三日便写一封书信寄往墨州,这是他现在养成的习惯。
    不觉来到京城已经近三个月,离他们当初约定的半年之期,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在给裴晓葵的书信中也未必全是拿好话哄她安心,他来此的三个月,的确还算顺利,镇阳王让他最末等的从随做起,并未因承湘郡主的举荐而优待,时隔一段时日,觉着他做事干脆还算沉稳,便稍提了一等,成了众多亲随中的一员,可以留在王府居住。
    他回来之后顾不得满头大汗,满心满脑的要将这件事写信告诉裴晓葵,因太过专心,并未察觉身后有人悄悄踏入门中。
    笔峰着墨,在纸上才写出晓葵二字,不想信纸便被人自一侧抽走,他笔峰未撤,于底下的纸张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他拧眉抬起眼来,正见着眼前一位姑娘笑的灿然,手里正拎着他的信大声念着:晓葵......
    这个晓葵是谁啊?就是你口中的未婚妻?
    第55章 烦
    瞧着手底空空如也,梁舟迟眉间透出怒意,他侧头看去,只见长月正以指尖儿拎着他的信纸招摇而笑,模样十分欠扁。
    梁舟迟起身,一把将信纸从她手中夺过,像是宝贝一样在桌上展平,无奈还是破了一角,只能作废。
    瞧着他一脸的不悦,长悦来到桌前扬声道:不就是一张信纸吗,弄坏了陪给你就是。
    眼前人梁舟迟十分不喜,也不理睬,只坐下重新执笔,认认真真的写下晓葵二字。
    那长月似是瞧不出旁人脸色似的,只坐到他身侧来,一双眼情不得盯在信纸上,问你话呢,这晓葵是谁,是你的未婚妻?
    她在一旁,烦的人当真是半个字也写不下去,梁舟迟干脆将笔放下,正色道:长月姑娘,这是家书,你这里瞧着,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着挺合适的,她灿然一笑,贴离梁舟迟又近了些,你未婚妻长的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梁舟迟身子挪开,离的她远了些。
    比我还漂亮?长月自信的仰着脸问。
    需要我给长月姑娘找个镜子吗?梁舟迟板了一张脸问。
    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说她漂亮,我偏不信。长月高声道。
    梁舟迟最烦的就是她这扰人而不自知的样子,也懒得理她,只顾自己整理信纸,嘴里冷哼一声,用得着你信,你信与不信既不影响她漂亮又碍不着她可爱,你信不信能值几个钱。
    瞧他说话冷言冷语的,很是伤人,长月脸色终于变下,你至于说话这么难听,我不过就是问问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未婚妻,就是了不起,他露出一抹嘲意,你没未婚夫吧,也难怪,你这样的,谁能要你!
    梁舟迟,你太过分了吧,长月拍案而起,指着梁舟迟大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治你?小心我去告诉我母亲,让镇阳王来整治你!
    长月是镇阳王妃的外甥女,因为早年王妃走失了爱女便一直将她养在王府里以寄亲思,素日只当是府里的亲生小且,即便后来承湘郡主归来,亦没让她回归本家。
    前不久有长随练习弓箭,哪知长月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靶场,险些成了箭下鬼,若不是梁舟迟反应灵敏将她推开,她就要被人射成筛子。也自打那天之后,她有事没事的就总缠着梁舟迟。
    梁舟迟不堪其扰,能躲则躲。
    可这长月就像是个狗皮膏药,哪哪都有她。
    镇阳王是明理之人,哪里会听你胡说八道,你若想去就快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梁舟迟,我好歹也是镇阳王府里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我也算你半个主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找死吗?长月说话向来不分轻重,口无遮拦,多数也是吓吓人罢了,府里哪个不知她那胡闹的脾气。
    我只听从镇阳王的,你算是哪颗葱,趁我心情好,离我远些,我梁舟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生起气来,连女人都打!梁舟迟在她面前晃晃拳头。
    你......
    长月!承湘在院中高呼一声将长月的话打断,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一猜你就在这里烦梁公子。
    承湘郡主对梁舟迟投以抱歉的目光,随后上前去拉了长月道,母亲找你有事,快随我来。
    长月不情不愿,死死的朝梁舟迟翻了个白眼儿。
    承湘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随后又朝梁舟迟道:是要给晓葵写信吧,信中代我问声好。
    对着承湘,梁舟迟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
    直到走出好远,承湘瞧着那长月还时不时回头望望,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禁轻摇头直言劝道: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梁舟迟早就有未婚妻了。
    自打梁舟迟从靶场将她救回来的那日,眼见着长月就像丢了魂,恨不得整日缠在他身上,这些承湘都看在眼里,有时也无可奈何。
    谁说我对他动心了!长月还死咬着不肯认。
    承湘轻笑,我何时说你动心了?不打自招。
    你......长月朝她飞了个白眼儿,嘴角不觉朝下,未婚妻怎么了,又没过门儿。
    就算未娶未嫁,那也是梁舟迟的心上人,梁公子的为人我很清楚,当初在墨州他可是为了裴晓葵连杀七条人命,你说这样的男人,除了裴晓葵还会娶旁人不成?
    那他是没遇上我,若是早先遇上我,说不定会为我杀七条人命,对此长月很是不甘心,自打初次与梁舟迟在靶场相遇,她就对其一见钟情,得知他有未婚妻也不在意,想着二人相隔老远,哪里似她近水楼台,她自信终有一天会把梁舟迟弄到手,等着瞧吧,他迟早是我的。
    瞧着她这狂妄而不自知的样子,承湘暗自腹诽,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念的好,免得到时候丢脸的是自己。
    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算什么歪念,男未娶女未嫁,人人都有机会,你哪知他梁舟迟不会变心?她歪头甩着手里的帕子,一个乡野村姑,也配跟我争。
    闻言,承湘郡主的眉目一缩,这话自长月口中说出来十分刺耳,她虽贵为郡主,可自小流落在外,也算长于微识,深知百姓疾苦与难处,如今听长月这般眼高心高,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便觉不妥。
    于是开言劝道:长月,你还是谨言慎行些吧,别忘了祸从口出。
    长月瞪了她一眼,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本来她在王府里受尽宠爱,哪知承湘回来,整日在王爷王妃面前装模作样,不光王爷王妃以及王府里的哥哥们疼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眼见着见风使舵起来,若不是她,如今的郡主之位便是自己的,长月怎能不恨。
    父王和母亲这会儿又不在,你说这些话,他们也听不着,倒也不用。长月一甩袖子,行于承湘之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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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负心汉
    就在收到梁舟迟来的第七十二封信时,已经到了大雪纷落的时节。
    此时距上一封信,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而这一封却也不是京城来的。
    急忙的拆开信,上面也只不过寥寥数语,的确是梁舟迟的笔迹没错,还照比平常多了心安勿念几个字。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字落在她的眼中,倒显得十分疏离。
    尾处还写着,让她在墨州好好待着,去京城的事暂缓,许是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再给她写信。
    裴晓葵心里有些落寞,盯盯的望着手里的信纸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铺子里来人买小菜她才回过神来。
    急忙的将信纸收好,暂缓心口的不适便给客人夹菜。
    屋里的碳火烧的暖,外面的雪光打进来,整个屋里倒是一片明光。
    她坐回柜前,又拿出梁舟迟给她写的信来看,可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什么花样来。
    本来说两个人分别半年就可团聚,谁知如今半年已过,梁舟迟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这么一封她看不太懂的信。
    是发生了什么,很久不能再给她写信,又是为何从前催她快快上京的人一下子说去京城的事情暂缓?
    心下越发不安起来。
    她不觉得梁舟迟会负了她,只是怕他只身在外会出了什么事。
    正愁闷间,店里又来了客人。
    只是和寻常来此的人不同,步入门中的是一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轻挑棉帘,随她身后来的,是一位华光贵彩的年轻女子,身披锦狐皮氅,发髻高盘,上有金穿玉珠的步摇轻动,印着雪光直晃人眼。
    一双玉鞋轻提,鞋尖儿的绒球亦是狐尾团,与肩膀上的相应,满身的珠翠发出好听的声响,一见此人便是哪家的大户。
    再细瞧,怕是又不止。
    且看身后随人便有六七,只怕整个墨州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
    姑娘想要来些什么?裴晓葵将手上的书信压到柜中的坛底,慢慢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不急着答话,只四面环顾,每瞧看一眼,眼底便多加一分不屑。
    我还当是个什么地方,让他那么念念不忘,姑娘冷笑一声,原来就是这么个穷酸的铺子,一摆一设都透着穷气,连京城里最下等的铺面都不如。
    话音落,她再抬眼,上下打量裴晓葵,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一身粗布麻服,也不难看出眼前女子是个难得一见的通透美人,许也是正因为这几分姿色,才能勾了梁舟迟的心去。
    铺子俗气,卖的东西也俗气,就连人都跟着俗气。长月眼底浮着刻薄,可却将妒忌掩藏的极好,似是怕裴晓葵瞧出来似的,你就裴晓葵?
    她这语气极尽挑衅与讽刺之能事,让裴晓葵满心满肺的不舒畅,却也不知哪里惹过这样的人,听口音亦不像是墨州人,再加上她方才句中提到京城,倒不免让裴晓葵心口一闷,我好像不认识你。
    来人语气不善,她也没必要好言相对,直挺挺的立在柜里直问道。
    你自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长月有意拉长的语调,我是从舟迟口中听说你的。
    舟迟两个字,像一记锤轮在裴晓葵的头顶百汇处,眼前女子唤的这样亲密,就连她,也不曾这样唤过梁舟迟几次。
    我家姑娘是镇阳王府的长月小姐,衣着华丽的小婢女上前自报家门,还有意抬高了长月的地位,哄着裴晓葵山高水远不识内情罢了,与承湘郡主可比肩。
    若是原本裴晓葵心里还有些疑念,这回便全然没有了,再瞧此人装扮,的确和她曾见过一百的承湘郡主有相同之处。
    你想说什么?裴晓葵故作镇定,实则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眼角还能睨到被她压到坛下的那一方信纸,上面的笔迹清晰可见。
    很明显不是吗,在京城的这段时日,舟迟与我,两情相悦,我们很快便能成亲了。长月微一仰头,露着几分得意又傲慢的神情,他不想亲口同你说,怕你想不开,于是我便亲自跑了一趟。
    其实这个结果,你早就应该想到了,梁舟迟那样的人,注定非池中之物,你这样的人,也注定配不起他。她再次环顾这铺面上下,就像他,即便家道中落,亦能在镇阳王身侧拔地而起,短短半年,便得了镇阳王的赏识,而你呢,只能在这铺子里卖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菜。
    好聚好散,你们两个有始自也要有终,今日便是了,往后还请你好自为之。
    他人呢?裴晓葵脑子里空空的,一时想问的太多,挑挑捡捡却也怎么捡不出来,不过,她还是想当面同他问个清楚。
    想来,往后你都见不到他了,有些事还是不要问的好。
    有始有终也好,好聚好散也罢,这都是我和梁舟迟这间的事,不用旁人多嘴,就算是他要娶别人,若他真是个男人,就让他亲自跟我说。
    裴晓葵眼中似燃着两团火,不管眼前人再如何说,她也不信,她不信当初与她花前月下,捧着她脸说喜欢她的那个梁舟迟会喜欢旁人。
    那可是为了她杀了七条人命的梁舟迟!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来。长月露出阴森一笑,转而带着人离开铺子。
    棉帘被人挂在墙上的银钩上,露出一角,自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长月上了街边那辆华丽的马车。
    待车与人都走了许久,冷风自门外灌进来,裴晓葵才失了神似的愣坐回椅上,掌心颤抖着拿出压于坛底的那封信。
    一闭上眼就能想到许多和梁舟迟从前的画面,自梁府起,到永安巷终。
    他怎么会喜欢别人,他怎么可能要娶别人!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来,手掌拍于柜上,寒风吹过的手背冻的通红,眼里的泪珠子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就算要娶别人,我也要亲口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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