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匈奴打仗的,便是他们,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北境,使中原的土地与百姓免受了匈奴铁蹄的□□。
    这回,陈子惠带来的主力是并州的军队,常在边境与匈奴厮杀的。
    他闪开身子,让站在土坡下的人将这些他的士兵浏览了一遍,站姿挺拔,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你们知道我带来的这些士兵大多是从哪里调过来的吗?是并州,他们本该守在北境,阻挡匈奴的铁蹄,可是现在他们却过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能够得出一个统一的观点,大声说出来。
    此时,楚王心脏抽搐得疼,浑身冒汗,头晕得要命,陈子惠所说的话,只听了个大概,但也没有意识去想了。
    大局由周翰主持,他是命令了身边的亲卫去主持战局,掰回自己这方的舆论,不要被陈子惠的话影响得太多。
    可是,陈子惠的声音太洪亮,太坚定,太有威压感了,他们想要补救,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法子。
    陈子惠站在高台上,有俯瞰天下之感,而他所说的话,在人群当中,如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水波当中,霎时,掀起轩然大波。
    由于军队当中人数太多,距离又不是很近,周围又有风声等杂声,就算陈子惠的声音再大,也只能让下面当中站得比较靠前的人听到,后面的人却是听不到什么的,只移靠前面的人口耳相传。
    这传话,越传到后面,越是离谱,使劲往离奇的那个方向去偏,哪怕是作为楚王这一方的人,年轻的士兵们心里也不失激烈,纷纷做出猜测,关于楚王与匈奴的关系。
    陈子惠还没有说,底下已经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答案,不过是嘈嘈杂杂的,大多是不利于楚王的。
    因为我要与你们作战,不得已,将他们将边境调了回来,没办法啊,自己人打自己人,却容易让匈奴人钻了空子,难道这不是楚王的计划,投靠匈奴,不论用何种方式,取得何种代价,都要取得皇位?
    周翰欲要辩驳,可是几十个人的声音根本盖不过底下吵吵嚷嚷的几万人。
    不过,我不是楚王,不会把边境的兵都调回来,把中原的百姓和我的故土都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知道我同楚王的兵力为什么这么悬殊吗,因为有一部分人还在戍守边关。
    说到激昂处,他是吼出来的。
    山下的周翰望着土坡上,眉毛紧紧地蹙着,手掐着马的缰绳,忽地,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而楚王,捂着胸口,不知是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说话。
    匈奴为中原之大敌,为何我们要在此内斗,而让匈奴人有隙可乘?说起内斗,下面的人当中,也有一少部分是中山郡的吧?还记不记得前几天穿卢奴县内的河水决堤?
    下面又是一片喧哗,那时,楚王一党当中也派不少人去了,堵塞堤坝堵了足足三天三夜,他们都是有所耳闻,河决堤了,会淹了他们的土地,造成他们的亲人流离失所,听闻这个消息,皆是愤慨。
    这堤坝,是匈奴派人炸的,那时候我正在幽州边境忙着对付匈奴的军队,精锐部队都带过去了,留在中山郡的,根本没有多少人。
    本意,我是想自己去打仗,中山郡这边,无功无过,稳住局势便好,可是,后来,我的夫人去了一趟运河边上,整肃了乱状,后来,又跟随随工部的官员画了河道的图,从运河当中单开出一条河道来,减少雨季河水的泛滥的可能,并能借此灌溉农田。
    还有,那日河水泛滥的时候,是她带着人在泛滥的河水边上修补了三天三夜,没人愿意站出来,她扛着装满了沙石的袋子亲自去的。
    陈子惠很少哭,哪怕是面对生死的时候,可是今日,他哭了两次,一次是在说边关的将士无奈调回中山郡的时候,另一次,便是在说起自己的妻子的时候。
    这辈子,生在太平盛世,他想要让她如京城里的许多姑娘家一样,浸染京城的繁华,不知天下不识愁滋味,可是她却为了天下的苍生,屡屡犯险。
    站在后面的韩昭昭,眼眶也是被泪水所模糊,一直觉得,修筑运河、堵塞堤坝是自己的责任,不想却惠及这么多人,而且,在他的口中,明明之前,因为重重误会,是她错了,想要害过他,可是他,在众人的面前,却是一遍遍地念叨着她的善良与付出,哪怕是三军阵前,依然有她的位置。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站在高台上,面对底下黑压压陈着的兵,慷慨陈词。
    我知道,这些人无辜的,是普通的百姓,争斗与杀戮不该落到他们的头上,我知道,你们也是无辜的,被裹挟到了楚王这一党里。
    楚王欲要勾结匈奴,你们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楚王,甚至不是卫国皇室一族,他们为了夺位,不择手段,大肆杀戮,我是受害者,走过的路,受过的苦,不愿意让别人再去受上一遍。何况,他们得位不正,心有惧怕,而我,凭自己能力夺得天下,安定天下,不惧人言。
    我亦是明白,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匈奴为边患,有三百年了,三百年间,匈奴入侵中原土地,烧杀抢掠,一直不绝,匈奴内斗,安定中原后,何不借此机会北上,平匈奴,实现仙人三百多年以来的夙愿。
    陈子惠的话激昂,响彻山谷,无论是他身边的将士,还是楚王的士兵,听了,多是泪如雨下。
    到底,都是中原人,留着中原的血脉,痛恨异族的入侵,还有,听了陈子惠亲口说了对他们不追究的话,也放下了担心。
    楚王的军队当中,还有陈子惠派过去的亲信,又借着这个机会带动舆论,很快,那边的将士里,舆论不可避免地倒向陈子惠这一方。
    士兵的说话声、喧嚣声,如巨浪,排山倒海。
    楚王那边刚才已经是让人在匆忙之中,找来了药物,含了一粒,现在,起了一点儿效果,胸口不似方才那般痛了,精神上也清醒了一些。
    父亲,这仗还打不打了?要不收兵吧。
    楚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表示,片刻,摇了摇头。
    周翰不甘心,再劝:军心极度不稳,大势已去,让士兵冲锋也是徒增伤亡,便不要去了吧。
    楚王沉默着,忽然,意识又一次陷入混沌。
    他晕过去了,周翰便替他做出了决定鸣金收兵。
    其实,也不算是收兵,只是这些士兵勉勉强强打散了队伍,不再按照原来的阵型站了,把他们全都交给了陈子惠。
    接收这么一大批士兵,尤其是敌方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楚王意识不大清楚了,便派了常在他身边的几个亲信过去,再加上陈子惠之前就在这支队伍里埋下的自己的亲信。
    费了些时候,总算把他们安顿好了。
    他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楚王以及周翰不见了,寻遍了附近都没有找到,而且,不见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第147章 违背
    ◎最后将他答应的一条条违背了个遍◎
    下头的士兵点了几遍人数, 寻遍了战场,都没有找到楚王和周翰的身影。
    这一群人瞬间慌了神。
    有人道:楚王心病发作了,就算是跑, 也跑不了多远,不必太担心。
    有人则反驳:可是, 周翰也跑了,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就是因为利益,才绑到一起的, 做出什么来, 并不一定。不顾楚王的死活,自己逃跑,再扯上一杆大旗来,与我们来讲, 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还有,楚王当时是犯心病,晕过去了,可是服了几丸药之后,又会如何?
    斩草必须除根,何况是对待敌方最关键的, 能起很大号召作用的人。
    可是,这人在哪儿啊?
    顾钧亦是愁容满面,此处为太行八陉之一, 驻兵要道, 他率人来过这里多次, 地形也是熟悉, 把附近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找过了, 依旧没有见到楚王和周翰二人的半点儿身影。
    说罢,他又思索了片刻,仍是想不到别的什么地方。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目光投到陈子惠身上。
    陈子惠的一只手中还拿着巾帕,为韩昭昭擦拭去泪水,而另一只手去轻轻地擦过单薄的纱衣,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温柔与细腻的触感。
    在三军阵前,便是如此,尤其是站在山坡上时,颇有二人携手俯瞰天下之感。
    我知道。
    陈子惠幽幽开口,他的眼中倒影着如金的融融日光,嘴角微翘,睫毛微曲,有几分自得之感。
    在哪里?
    长公主的陵墓不就在山下吗?
    顾钧恍然大悟似的,说起来,陈子惠的这个身世,他也是在楚王派了那么多军队之后才知道的,其实,比那些底下的士兵知道得早不了多少。
    之后,便是一直忙于部署规划的事情,力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对于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没有放去太多的注意力。
    是我倏忽了,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点几个人,跟我过去。
    楚王那边,不会有什么阴谋吗?
    强弩之末罢了,我对于长公主陵墓当中的布置,也不差于他们两个人。
    他始终是抓紧韩昭昭的手的,他身量高,腿长,走得快,韩昭昭有些追不上的样子,他便放慢了脚步,二人得以并行。
    走到顾钧身边时,对着顾钧一笑,显出促狭之态,顾钧立刻明白了他是何意。
    这一幕,落在韩昭昭的眼中,倒还是有些不解,她问询的眼神掠过陈子惠的时候,陈子惠瞧了她,笑了,却也并没有立刻向她解释这件事的意思。
    长公主的墓地离这里不远,在山脚下,背靠山,被一处浅小的河流环抱,河流再往远处看,是一处田地,长满了绿油油的麦子,暮春时节,草地上有野花绽开,一簇一簇的。
    失了肃杀之后,这里是一派岁月静好之景。
    缓缓地走到山坡,走进这曼妙而平和的风景时,陈子惠问了韩昭昭一句:方才,那两个人藏在长公主的陵墓当中,你怎么没有想到?
    是偏着头笑着问她,不像是质问她的意思,反像是在和她逗趣。
    是没有往那里想啊。
    实际上,方才,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飘荡过陈子惠站在山坡上,对着乌压压的人群,说出来一派慷慨激昂的话语的场景。
    没有往那里想?顾刺史与皇后分别多年,不知道,也是算了,你怎么也是不知?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的耳边,说出来这么一番话。
    还悄悄地伸出手来,穿.插过乌发,轻轻地捏了捏耳垂。
    看来,还是爱不够深,情不够切。
    话语听起来是正经的,可是,有一天,床榻之上,他也说过这番话,她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却想不到之后,便是疾风骤雨。
    想到这里,她的耳垂已是红透了的,推搡了一下他,独自往前去了。
    走得这么急做什么?不怕贸然前去,遇上楚王人的埋伏?
    韩昭昭停下了脚步,她的裙下是一丛野花,在微风中招展。
    也是,毕竟那是墓道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机关,楚王落败,之前又是恨她至极,临死了拉上她做陪葬,也不无可能。
    这陵墓里头,我很熟悉,跟着我,你放心。
    陈子惠的语气当中颇有几分得意,重新拉住她的手,比方才握得更紧了。
    还好,她没有对周翰动上什么心思,有的只是畏惧。
    到了陵墓外头,陈子惠让带来的几个侍从去查探了一番,见无事,推开门进去了。
    这里面的机关他确实也是极其熟悉的,这陵墓为楚王主持所建,但是以前,他因为长公主的关系,拉拢过来曾经长公主的亲信,参与过修墓道的人,这地方也是来过几次,机关什么的,都烂熟于心。
    陈子惠指路,前面的几个人探路,一行人举着火把,不多时,便在放在棺材的地方听到了些微的声音。
    里面只有楚王和周翰两个人,楚王抱住了棺木,周翰则是坐在了他的旁边,没有任何倚靠。
    听到声音,二人皆是回过头来,楚王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转过身来还有些费劲,踉跄了一下,周翰离他近,却一动不动,压根没有去搀扶他的意思,目光打量过陈子惠和韩昭昭二人,最终,落在了韩昭昭身上。
    陈子惠瞪了他一眼,目光阴寒,凌冽如刀锋,他倒是平和地受住了。
    你还是找过来了。
    楚王说完两个字,就得停一下,喘口气。
    这个密道,除了楚王你,最熟悉的人,便是我了。
    陈子惠把韩昭昭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挡在她的身前。
    你也是因为阿姐?
    是,还有京城里的密道,有一处从皇宫外通到城北门的,也是长公主曾用过的。
    我就说,那日,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从皇宫到了京城北门,原是如此。那么,诛杀前朝皇室的时候,也是阿姐帮你逃脱的?
    自然是,你看这个,长公主所写。
    陈子惠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威压,盯着周翰,周翰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只是又一次打量了韩昭昭,陈子惠用目光警告他,他似乎也是不在意的样子。
    韩昭昭不大想接受他的目光,往斜后方退了两小步,陈子惠的身影将她的身形半数遮住。
    周翰一笑,却也不再强求,转了头,望向阴冷的墙壁。
    暗中,陈子惠又是得意一笑,目光落回到楚王身上。
    楚王的手有些颤抖,打开这页纸时,有些费劲,陈子惠便帮他展开了。
    上面是长公主的字迹。
    这张纸,他带来了,但是在三军阵前,时间有限,选了最有力度的念出来,这个就被留下了。
    大致看了一遍,楚王的手抖得更厉害,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又用手捂住了胸口,这种感觉比方才更甚。
    是阿姐写的。
    闭上眼睛,想要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心跳。
    长公主告诉我的,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是我错了,这些年,都是我的错。
    语气已见错乱,手抖得厉害,那张纸掉到地上,在他回过神来的刹那,又艰难地将它捡起,捧在手心里,如同珍宝。
    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阿姐一直属意的人是陈子惠,哪怕那个孩子当时只有几岁,连记事都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今天,陈子惠站在山坡上,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他几万大军的时候,他意识到了,阿姐的选择是对的,她慧眼识珠。
    而她的弟弟,从来都与她背道而驰。
    摊开手,字迹又映入他的眼帘,是对陈子惠的嘱托,其实,也可以说是对他的。
    阿姐长他几岁,对他从来都是温和的,就连欲弑杀养父那日,提着带血的剑,出了门,遇到了他,也未说出一丁点儿重话来。
    她的神色永远是平静而温和的。
    阿姐,你做了什么?
    那个雨夜,周俊发疯似的问道。
    杀了人,杀了我该杀的人。
    她垂下眼帘。
    谁?
    周恒。
    没有半点犹豫,吐出自己养父的大名,带了几分轻蔑。
    为什么?
    行不义之事,屠杀忠良,还有我的母亲,是被他下毒害死的,一切只是为了他能登上皇位。
    也就是在周恒欲登上皇位的前几日,她行刺杀之事,这辈子,周恒的渴望全都变成了求不得。
    雨如泼盆,浇灌下来,将二人的衣裳浇透。
    她揉了揉周俊的头发,就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回屋去吧,外头雨这么大,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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