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微臣身为礼部侍郎,有劝诫官家之职,实不忍见官家为世人诟病啊!”
    这嫁入广陵王府,纳采问名三媒六聘流程都走遍了,早就昭告天下她是广陵王妃,怎能进天子后宫?!
    施探微莞尔一笑,他款款走出,亲手将年若寒搀扶而起,神情和语气都颇为柔和,仿佛对待准岳丈般亲厚。
    “爱卿错了,不是她入朕的后宫。而是朕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
    “……”年若寒震惊到无以言表,这、这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帝吗?他印象中的官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女资质平平,”顾不得擦去额头簌簌滚落的汗珠,他仓惶跪下,“岂能……岂能……”
    “岂能母仪天下?还请官家三思啊!”
    年若寒深深叩首,从他额头滴落下来的冷汗,早已在地面汇集成了小小的水涡。
    乱了,全乱套了……
    他年家数百条性命,恐怕——要悉数折在那庶女手中了!
    “朕说她配,她就配,”施探微的手逐渐放开,眯起眼眸,“莫非爱卿是在质疑朕?”
    这句话的威胁意味不可谓不重。
    想起这位少年天子,曾面不改色地屠了秦家满门。纵使有再多言语,年若寒也不敢吐露。
    只得颓然应了声“是”,悻悻告退。
    踏出太极宫,他面沉如水。
    侍从不解道:“年家能出一位皇后,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年若寒愁眉不展,摇头道:“是谁都好,偏偏是她?也不知干了什么好事,竟引得皇室两位弟兄争抢……”
    他抬眼看向夜空,一脸懊丧,喃喃自语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年家?”
    侍从一脸不解。
    年若寒却心事重重,大祸临头,真是大祸临头……那年迟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
    之所以会默许她进宫,不过是断定她的资质不会中选,即便中选,年家也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跌下来,做个低阶宫女,永远无法翻身。
    虽然,他也不知她生父是谁,却隐隐觉得来历非凡。素日里便不敢对她多有照拂,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至于她的生母……
    每每想到那个病弱而绝色的女人,年若寒的心中就会泛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怪就怪他不该一时不忍,被她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蒙蔽。当年将人安置在府上,埋下这样的祸端。
    年若寒面无表情。
    为今之计,只有除去这个隐患,才能保住全族上下几百条性命!
    他断然喝道:
    “去慈安宫!”
    慈安宫。
    崔氏一向雍容端庄的面庞,出现了几丝裂纹,隐隐浮现怒色:
    “皇帝!你素来冷静自持,今夜做下这样的荒唐事,哀家只当你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可没想到……若非有人告知,哀家恐怕还蒙在鼓里!君夺臣妻,这是何等丑事?何况,那是你胞弟……你当真要忤逆不成?”
    施探微掸了掸衣袖,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圈,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氏:
    “母后近来凤体欠安,不宜见风,从今夜起,这慈安宫便谢绝来客吧。”
    “你这是要……软禁生母!”
    崔太后不敢置信,死死握住扶手,这还是她那个至纯至孝的皇儿吗?
    施探微一如既往地笑着,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很温柔地说,“大庆,毕竟是朕的大庆,母后插手的够多,也该归还给儿臣了。至于皇后之位,儿臣毕竟长大了,胸中自有定夺,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他……崔氏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旁边嬷嬷的手才勉强站住,定睛一看。
    她的儿子,还是那副斯文的君子模样,谦谦有礼,谁都想不到他刚刚当着她的面,下了一道什么样的旨意!
    “就为了区区一个庶女?”她抬手指着施探微,目光严厉,“你不要你的名声,不要你的母后了么?你如此忤逆不孝,先帝泉下有知,只会唾弃于你!”
    施探微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旋即不解地看着母亲,“大庆需要一位皇后,朕需要她。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可她是你弟弟的妻!”
    “母后。”
    施探微冷淡下来,眸光平静如水,却让人窥见那底下的冰冷,“儿臣并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他缓缓扫视过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宫女到嬷嬷,目光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感,众人被他一看,只觉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意思已经分明。
    今夜这里发生的对话,不允许有人泄露一丝半点!
    否则,下场……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殿内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你如何能?你如何能……”
    崔氏抚着胸口,脸庞涨红,感觉那里堵着一股气儿,死活顺不下来。
    她生生掐断了指甲,尖声叫道,“来人,来人!去把那个妖孽绑来,去把那个蛊惑皇帝的妖女绑来!不,不,直接就地处死!”
    崔氏身边的嬷嬷得令,就要起身。
    “谁敢动她,朕就杀谁。”
    施探微轻描淡写。
    这一声出,嬷嬷一个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妄动。
    崔氏缓缓对上皇帝的目光,那双灰绿色的瞳孔中寒意涌动。并不是她那个孝顺文弱的儿子。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在说出那样一句,几乎等同于杀母的话来以后?
    此时此刻,崔氏终于反应过来,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他对于权势的掌控欲比他的父皇要重得多,也许,他早就对自己心生不满,今夜不过是借着立后的幌子,来警告自己。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还好,还好,他们的母子情分还在。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她就听见施探微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那种事,是最后一次了,母后。”
    那种事?
    崔氏蓦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宫外那件事,她命人,将那个孩子杀死的事。
    他竟然知道,竟然一直都知道?!
    他那时才多小?
    他才多小?!
    崔氏脸色煞白,浑身脱力地坐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吓得手脚冰凉,竟然难以站稳。
    官家仁爱大义,孝顺宽和,圣明理智。
    通通都是假的,假的。
    崔氏一边觉得他陌生无比,一边又隐隐觉得,是,他天生就是这样。
    终于撕掉了一直以来的伪装,露出内里最真实的模样。
    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皇帝,崔氏忍不住地感到心寒。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多年前,她的贴身侍女妙姑跟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世上根本没有太子殿下在意的人和事,但凡有一念之差……
    直至今日,崔氏才终于看清自己这个儿子,温润如玉背后的本性,何其的可怕。
    翌日,官家立后的消息一出,早朝哗然。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要是没有哥哥这个角色,就是古言强取豪夺的套路~法制咖广陵王x坚韧不屈卑微庶女,二人互相折磨,戏剧冲突也会更强一点,不过大概率是be
    某种意义上,哥哥也是迟迟的救赎
    第43章 求婚
    “请官家收回成命。”
    陈御史首当其中, “若官家一意孤行,臣唯有以死相谏!”
    他扭头看向那盘踞着龙形的巨柱,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官家的声音。
    放在以往, 官家必然会亲自走下御座, 将他搀扶而起,颇为怜惜地长叹一声“何至于此”!
    立后的旨意自然就延后了。
    一片死寂。
    唯有那戴着玉戒的雪白手指, 在扶手上轻轻叩动的声响。
    跪在地上,久久不得回应的陈御史脸色发白,官家待他们这些敢于死谏的言官向来十分宽容,对于他们的谏言无不采纳, 为何在这件事上就半分不肯退让?!
    他又梗着脖子, 将方才的言论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大意就是立后当立贤,年家虽是书香门第,这年三小姐却是落选秀女,在宫里做过宫奴,祖上规矩,宫女不能越级晋封, 何况一跃得到后位!
    更何况, 此女早前便与广陵王不清不楚,必定德行不佳, 岂能母仪天下?
    他这一番理论, 得到不少臣子附和,以他为首, 跪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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