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都忍不住这么想,遑论实际上心思敏感、对裴翊又极其在乎的段星敛。
    可是退与不退都是合理的选择,林思为无法批判,所以即便林思为身为段星敛最好的朋友,他也并不能去质问裴翊。
    这时见到他,林思为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欣慰的。
    至此,一贯沉稳的林思为也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因为有些事他担心裴翊不明白。
    在此刻,他和裴翊便也算交浅言深了。
    裴翊,有些事我想跟你说说,关于星敛的,你要听听吗?
    裴翊眼睫微眨,抬眸看向他,应承下来:嗯。
    两人走到旁边石凳上坐下。
    林思为想着最近了解到的事和以前从小的经历,挑了个开头,开口时尽量平缓:小时候我和小遇还有小艾先认识,和星敛认识要晚两年,但小遇和小艾都很喜欢他,小时候又不像现在,都很热情,星敛便没过多久也和我们熟悉了,被院里的大人们笑称我们是,足见关系多好。
    裴翊闻言点头,他没有朋友,但很为段星敛有这样的几个朋友感到高兴。
    可接下来林思为却话锋一转:可是我知道,在星敛心里,他一直都是后来加入的,他其实一直觉得我们三个更要好,虽然他从没说过,但行为却表现出来了,比如以前小遇拿到一件限量球衣,他其实想要,但是见我先说了要,他就再没提过,小遇问他要不要,他也只说不想。
    之后林思为又举了好几个这样的例子,言下之意都是在说,段星敛会担心不被选择,所以主动放弃。
    说完又总结道:星敛有时候看起来很酷很拽,像个粗神经,但其实情感需求很大,心思也很敏感,不过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是这样的。
    裴翊听到此处,隐隐明白了林思为要跟他说这一段话的用意,但想到这里,裴翊的心却越发地沉了下去。
    不过之前他来鹭湖的时候,林思为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有些人需要坚定地被选择」,而段星敛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再联系上之前段星敛对他的一些表现,裴翊眼睛看着前方,点头道:嗯,是这样。
    林思为见他赞同,便不再说他们,又转而继续说了其他:近来他们家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为此想了很久,也似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
    林思为说到这里摇头轻笑了一下,像是也有些唏嘘,又像是不太理解,感慨道:段叔叔很爱冯阿姨,而冯阿姨其实最在乎姥姥姥爷,但姥姥姥爷又更想念他舅舅,可他舅舅又
    林思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但裴翊却听懂了,眼睛有些发直,接道:这是一个单箭头的循环,但段星敛却并不在这个循环里。
    林思为见他接话,知道他了解了,便没再赘述。
    却不知道,裴翊确实清楚地了解了,但却犹如当头棒喝,像是忽然被人推入无止境的大海当中,腥咸的海水在掠夺他的氧气,也荡走了他眼前障目的树叶。
    他终于明白,段星敛为什么对他占有欲这么强,又对他这样执着。
    因为对段星敛而言,亲情上难有期待,又觉得朋友总有更重要更在乎的人,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也从不奢望自己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所以他最终便把很多的渴求放在了爱情上,几乎也寄托了他全部的感情,像于海中抱住一根浮木,也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恰巧此时林思为同样随着裴翊的目光望着段星敛窗帘紧闭的窗户,想起近日段星敛的挣扎,也有些伤感,一不留神到底还是说了些偏向段星敛的话:裴翊,你是星敛的脊梁骨,只要你给一点力量,便可以支撑他越过荆棘山丘。
    裴翊默默听着,心却空了,他知道林思为没有其他意思,是希望他们好、希望他可以给段星敛充足的爱。
    再者段星敛虽然不说,此前表现出来地也是爱他比较多,他只用回馈一点便好,但实际上段星敛其实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
    若是换了其他人,此刻听了这么一番肺腑之言,应当只会备受鼓舞,一定同段星敛携手跨过难关,然后去寻找他们想要的未来。
    可是他呢?
    裴翊在海中挣扎,最后一点氧气快要用尽,咕噜噜的海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被挤压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
    他一个不会爱人的人,还指望着段星敛教他学会爱的人,能给得起段星敛心底的渴望吗?
    他给不起。
    至此,命运之神的镰刀、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无情地落了下来。
    直击心脏血脉,海水彻底将他淹没,再也没有喘息和回避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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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那天裴翊最终仓皇离开。
    虽然冯笠一直在家, 他本来就无法名正言顺地进去,可若是想,总是能有机会的, 是他率先选择了逃离。
    而裴翊离开鹭湖没多久,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便浓云密布,仿佛压在头顶,像是积蓄了一整个春天的雨, 即刻便要滂沱如注。
    裴翊坐在回去的计程车上, 看着外面呼啸的风和飘摇的草木, 心中却早已没了来时的跳动,沉沉而落,再不见响动。
    路上的行人都在快速移动, 都想要在大雨前回家,以免无辜受这一场雨淋;一辆辆汽车堵在大路上,闪烁的尾灯蜿蜒了一整条路。
    裴翊在司机略显烦躁的喇叭声里轻轻挪眼, 发现不远处的大屏上正写着今天的日期。
    原来一转眼,已经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了。
    明天便是六月, 一场春雨一场暖,这场大雨之后,就是夏天了。
    可裴翊想, 他没有夏天了。
    或许从年初的冬天开始,从他遇见卞广杨、从他出国、从他和段星敛吵架、从他发现自己心理不健康等等各种时刻开始,就已经预示了他今年注定不会再有夏天,直到此刻, 终于是到了头。
    裴翊回到家时, 裴雪缘还没有回来, 他发了条消息询问, 裴雪缘很快回说堵在路上了,大约半小时到家。
    裴翊得到回答,接着拿着手机便不知道做什么了,他站在客厅中央,出了会儿神。
    到底还是手机的震动将他拉了回来。
    裴翊条件反射似的点开,像是带了点最后的期待。
    结果发现却是殷霜在询问他的状况,因为他已经又有两周多没有任何动静了。
    裴翊心绪再度起伏又归于湮灭,他不太想回复,对于治疗也已经完全丧失信心。
    但是蓦然间,裴翊脑中回荡着方才林思为的那一段话,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原本不被他放在心上也被遗忘很久的事。
    当初那份心理调查问卷,段星敛做出来的结果是高得超乎寻常的96分。
    后来他在书里偶然见到的殷霜的名片,也是殷霜原本留给段星敛的。
    只是当时段星敛恰好发烧,大家都以为他是迷蒙之下胡乱填写。
    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裴翊指尖微动,回复的同时发出了最后的询问。
    【:殷老师,当初那份问卷,我只有4分,那如果分数高于90,会是什么情况?】
    裴翊问得直白,可他已然没有心力周旋试探,并且他心中其实已经大约有了答案,只是想得到一个最后的印证。
    而心理咨询师自然是不会把别人的情况随意透露,但好在殷霜手中目前并无这样的案例,裴翊也只是咨询,对殷霜而言,不算打听他人情况。
    于是很快便回了过来。
    【银霜:各人情况不同,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总的来说,90以上,心理敏感,对某些人会寄托倾注许多情感,同时也需要强烈的回馈确认,若是没有,可能会缺乏安全感,也在反复的自我否认中感到痛苦,很大可能存在情感依赖症。】
    裴翊看到这里,最终的答案跃然而出,心里那点摇摇欲坠的火星子也完完全全地熄灭,冒出柴火已经烧尽、再无法复燃的青烟,只剩了一把早已面目全非、也将要在风中散掉的尘灰。
    【:知道了,谢谢。】
    【: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之前几个月打扰您了,殷老师再见。】
    裴翊回完,便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
    与此同时,窗外酝酿许久的暴雨,随着一阵轰隆的雷声,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开放的阳台瞬间便被淋湿,晾衣杆的衣架倏忽落了一地。
    风雨大作,一片狼藉。
    接下来几天,裴翊在家中没有出门,直到孟医生跟他发消息说,裴女士的手术方案已经定好,可以安排手术时间,问裴雪缘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
    裴翊见状,暂时没有回复。
    准备等晚上裴雪缘回来之后再商量一下。
    谁料下午的时候,家里门铃却忽然响起,裴翊有些意外,平时没人会找他们,他恹恹地走过去打开显示屏。
    结果却赫然在屏幕里见到了卞广杨的脸。
    裴翊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两步。
    然后传声器里接着传来了周叔的声音。
    小裴啊,你在家是吧,这人说他是你爸爸?他要上来,能放他上来吗?
    裴翊不知道卞广杨是怎么进的小区,又是怎么到了他家楼下的。
    裴翊此刻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某一天他打开门,又会见到卞广杨直接从电梯里出来。
    不!裴翊立刻拒绝,极速否认道,他不是。
    卞广杨在楼下看不到他,但此刻却对着屏幕笑了起来,裴翊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他听见对方说:小翊,你妈妈还好吗?我只是想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裴翊不再说话,立刻把显示屏切断。
    接着回身,在沙发上坐下,眼神发直地盯着地板看。
    片刻后倏然起身,走进电梯去到了地下停车场。
    此时不过才三点半。
    五点半时,裴雪缘驱车回来,结果却在自家车位上看到了站在那儿的裴翊,像在发呆。
    裴雪缘有些惊讶,车灯一晃,裴翊朝她看过来,然后让开了位置。
    裴雪缘停靠好下车之后,不待她问,便听裴翊主动解释了,声音淡淡的:下来扔垃圾,看你快回来了,就等一下。
    裴雪缘没多想,闻言高兴得不行,想捏裴翊的脸,临到头又想起他是大孩子了,便收了手,只拉着他往回走,笑说:给你买了醉风楼的糖醋排骨和虾球,咱们回去趁热吃。
    裴翊由她拉着,却在转身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直到回家,裴翊微绷的神经才默然松懈下来。
    而他早煮好了米饭,裴雪缘此外还打包了一份炝炒青菜,两个人三个菜,也算和谐平静的日常。
    饭后裴翊收拾好餐桌,见裴雪缘在处理什么邮件,便站过去,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裴雪缘处理好,抬头问:怎么了?
    裴翊垂着眸子,轻声开口:妈,你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了?
    裴雪缘一顿,接着收敛心神,才说:国内市场和业务量都大,不像总部闲一些,交接起来也有些麻烦,再几天吧,再几天就好了。
    裴翊听到这里,眉梢一动,却忽然明白了裴雪缘在犹豫什么。
    国内竞争大,她要交接,业务流水变少,与此同时可能也会意味着职位和薪酬降级。
    而裴雪缘一路走来其实不容易,她也并非没有事业心的人,虽然在健康面前,这些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但若能两全,自然是最好的。
    忽然之间,裴翊又想起了之前孟信说的,裴女士不想在燕城做手术的话。
    他意识到,裴女士或许早有打算,大概也正是他心中想的那样,只是他和段星敛的事,让裴女士不得不做别的考量。
    如此想着,裴翊像在下着什么决心,他几度张口,最终艰难出声,他问得很慢:妈,你们公司总部,我记得是在Y国对吧,那边有合适的岗位吗?
    裴雪缘闻言,感觉到什么,抬眼看向裴翊。
    她却忽然发现,裴翊不知何时起,眼眸总是垂着,整个人周身像是总笼罩着一层阴翳似的。
    裴雪缘眼里露出心疼,心想,断舍离,会不会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呢?
    可她不能替裴翊做决定,只能回答他的问题,裴雪缘轻声开口:有。
    总部那边正好有一个管理岗空缺,那个职位空闲却不可或缺,她过去也还算升任,很适合她目前的需求,这几天之所以犹豫,也是在为这件事,她心里想去,可她不能再次放下裴翊不管。
    裴雪缘念及此,狠狠心,刚想再说一句托辞,比如说竞争激烈她去不了。
    但裴翊却低着头,说了一句裴雪缘此前从未设想过的话。
    妈,去Y国总部吧,也去那边手术。裴翊说着都轻轻抽了一口气,像哪里疼,也像在说服自己,那边环境适合,也无人打扰,你可以安心休养。
    我跟你一起去。
    事情定下来后,裴雪缘工作上的事就好办多了,而孟信那边也由裴雪缘亲自去解释。
    裴翊便只用处理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转眼便是周末那天,6月7号,是许许多多的高考生为了未来奋笔疾书的日子。
    裴翊不禁想,明年今天,他本也应该坐在某个学校的某间考场,为了他们曾经许诺的P大而执笔努力。
    但是现在不行了。
    裴翊只在这一天,拨通了一个电话。
    在等待接通的几秒钟里,裴翊的心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像一潭死水,不再惊起任何波澜。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严肃稳重的熟悉声音。
    裴翊眨了下眼,轻声开口:段叔叔,我是裴翊,我能见段星敛一面吗?有事想跟他说。
    裴翊第三次去到鹭湖,这回却不再停留于别墅楼外。
    段成森早把冯笠支开,又给家里阿姨打了招呼,所以裴翊一路畅通无阻地去到了三楼。
    他走到段星敛房间门口,发现房门紧闭,他在原地默然站立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扣了扣门。
    门内一时却没传来动静。
    他又敲了敲。
    我现在不吃饭,也不想交流,妈,你也别再来白费口舌。段星敛的话语冷冷传来,顺畅得像是这话说了无数遍。
    裴翊为此愣了好一会儿,他好久没听到段星敛的声音了。
    满打满算,已经26天了。
    再次听到,原本平稳的思绪,到底是荡起了涟漪。
    裴翊深呼吸一口气,开了口。
    哥,是我。
    门内忽然一阵响动,没过三秒,房门忽然大开,段星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段星敛房间里没开窗帘,只远处书桌上开着一盏台灯,房间里整体昏暗,走廊上却阳光大盛。
    两相一望,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一刻,段星敛便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裴翊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有力的拥抱了,他的手抬了又放,但最终还是抬了起来,紧紧搂住了段星敛的腰,像是在说,最后再放纵这一次。
    段星敛的脸埋在裴翊的脖颈,尽情地找寻着熟悉的气息,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裴翊没答话。
    段星敛也不追问,只是就这样抱了他好久。
    裴翊却在同时,亲了亲段星敛的脖子,段星敛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将他拉进房间,压在门上,吻便落了下来。
    唇齿急促,像在诉说着连日的想念,以及未曾见面时那不可言说的患得患失。
    不知过了多久,那吻才渐渐温柔下来,段星敛轻轻地舔吻着裴翊的嘴唇,然后往上落到鼻尖、又落到眼睛。
    最后,段星敛额头轻轻抵着裴翊的额头,轻笑了一声,叹息似的说:裴翊,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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