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宝茹还不知说什么好,这一下就笑了,旁边的玉楼和周媺也一起笑了。这样的事儿听着确实可乐,就连莫道聪自己也笑了:“唉唉,我本来说的也是真的,如今我是再不管他的了!那是早些年留下的名声。那时候懂什么,夫君出去找个唱的,那就以为是天塌了,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谁能想到能记到如今?”
    “但是现在早就不那般了,其实那有什么?这世上男子啊,就没有一个一心一意的,只有能不能多受用的。既然是这般,当初那般寻死觅活又有什么用。况且我如今有儿子傍身,外头能翻了天去么?”
    莫道聪是用调侃诙谐的语气说起这件事的,在场的的确都被她逗乐了。宝茹当然也跟着笑,但是心底却叹了一口气——最悲凉的不是莫道聪从对丈夫实心实意到‘随随便便’,而是她如今竟然把这件事视作理所当然,并且真的毫不在意。
    不管怎样,这时候气氛的确热烈起来了,就着准备好的茶点瓜子之类,大家追忆了一下当年蒙学里发生的几件事儿——似乎一下子原本真真实实存在的隔阂消除了许多,真的有了些宝茹曾想过的同学会的样子。
    这时候白玉奴和玉小霜联袂而来,她两个不晓得是约好了还是在门口遇上了,竟然是一起进来的。白玉奴不必说,宝茹这些年见她是很多的,当年她还是宝茹的女傧相呢。除了玉楼和周媺之外,她应该是宝茹蒙学同学里唯一一个一直固定联络的了。
    不过玉小霜就不同了,她嫁回了老家。那么自然的,宝茹也就没见过她了。她的变化不如莫道聪那么大,但是终归和小时候是不同的了——记得当初她让宝茹记得最深的是她一头枯黄的头发,还有个戏称‘黄毛丫头’。
    她自己也一直不满意来着,一直坚称是小时候在山林里野惯了,晒的!但是如今再看,她竟然也有了一头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黑油油的头发。
    所以宝茹一看就笑道:“嗳!这头发,这头发,真是不一样了!当初的‘黄毛丫头’大家都是记得的,没想到如今你是这个样子。”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玉小霜哪里不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她用手摸了摸头发,笑嘻嘻道:“当初我不是想了许多法子,家里还托人从外头买来据说是上用的桂花油。那时候我拿泡过桐油的黄杨木梳日日梳头,但是也没什么好转。直到后来嫁人,他家做茶油生意的,倒是与我家有往来。让我试了试他们本乡特制的一种茶油,起初没什么效验,后头却没想到能这样。”
    宝茹也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旁边的周媺道:“有时就是这般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真真特意去做是始终不成的。等到那一日不做了,却又不经意的时候迎刃而解,叫人欢喜也奇怪,叹息也不好。”
    玉楼却摇头晃脑道:“才不是这般,这样当然是好事。毕竟早到比迟到好,迟到比不到好。既然当初想的事情,就算迟了一些,但总归是成了嘛!如今晓霜这般,难道不是更好。”
    周媺愣了愣,一下子回过神来,玉晓霜吃吃笑道:“还是玉楼一直是这般了,总归能想的最简单,也从不为了些已经有的事儿影响,不管好坏。她这般的,日子过的最是舒心。”
    几个人说笑之间甄静静到了——说来,在当初的蒙学同学里宝茹对她印象最浅。并不是她的存在感低,存在感最低是明明是白玉奴。她的性格本身有一种小女生的娇气,偶尔当然会有小脾气,但是总的来说是很可爱的。但是宝茹和她的交集实在太少了——似乎她们两个从没私下单独说过什么话的。
    甄静静的面相显得特别小,宝茹觉得一伙人里头只怕她的变化是最小的了,她的变化大概就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长成了十六七的小姑娘。
    同样的,自从当初蒙学散伙饭以后宝茹也是没有再见过甄静静的,所以这个时候格外惊讶,只围着甄静静转了一圈,喝了一声道:“妖怪,快快现出原形来!”
    一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个个笑的不能自已。就连被调侃的甄静静也一点不在意,反而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毕竟哪一个女人不喜欢人说自己年轻呢?
    还有玉楼,这些年的默契也不是白来的,她立刻就能接住宝茹的话,也大喝一声道:“兀那妖猴,休得无礼!那是观音娘娘灵台之下白莲所化,真有什么不对,也该交由观音娘娘来理论!”
    这下大家笑得更欢了,甄静静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帕子道:“哎呦喂!你们两个真是比当初还要厉害了!当初你们两个一起就够逗乐的了,如今更是了不得了。说出去谁信这是湖州城里有名的贵妇?真是两个一起的泼猴!”
    “这是在说什么,笑成这样?我在外头都听得到了!”
    人未到话先到,宝茹还在想晁月娘么?不然金瑛不是这个样子啊!但是事实总是出乎意料的,进来的是一个皮肤微黑的俏丽妇人。宝茹险些没认出她来,幸亏只有晁月娘和金瑛没来了,排除法,这绝不是晁月娘,所以只能是金瑛了。
    但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莫道聪的变化已经足够大了,但是金瑛比起她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莫道聪的变化大多是样貌上的,但是金瑛更多的变化却是精神气质上的。
    其实仔细看看,除了皮肤黑了一些,五官底子上很容易看出当初金瑛的影子。但是气质上可就是天差地别了——当初的金瑛是什么样子?虽然本性不像是白玉奴那般内向羞怯,但是因为自身处境,所以总有些局促畏缩,并且隐藏在敏感下的自卑也很突出。
    但是现在这个妇人,身上穿了一套红色缂丝的衣裳,头上满满的赤金首饰——虽然金瑛的品味不错,不至于像个土财主妇人,但是还是太多了。然后是她的精神面貌,是一种爽利洒脱的市井味儿。
    宝茹想,可能是这些年她也经历了很多吧。跟着哥哥去广州打拼,她应该也是她哥哥生意上的助手。而且宝茹也知道,她如今是和丈夫一同跑商的,身上的这一种气质也是顺理成章。
    这时候其他人只是笑,没有人空的出来答她的话,只有周媺还算稳当,但是她其实也不是什么‘老实’人,立刻意味深长道:“咱们刚才呀?是在说《西游记》里孙猴子捉妖怪的事儿呢!”
    金瑛的问题更多了,但是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刚刚一定是她们在说笑话了,只笑道:“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不过定是宝茹在说什么有趣的,当初常常这般,她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戏谑笑话。”
    宝茹连忙摆手道:“可别赖我!我做了什么我都是一概承认的。这一回我固然是算一个,但也不是我一个是事儿。我只是起了一个头了,谁知道就有人接了下去呢?”
    说完这一句,宝茹忽然凝视了金瑛一会儿,终于微笑了一下,道:“你呀!当初——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这些年在外头如何?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不错呢!”
    金瑛怔了怔,才低头道:“什么好不好的,其实也就是那般。当初跟着哥哥白手去广州打拼,虽说哪里有一些父亲的旧识,但自古人走茶凉。若是锦上添花还有些用,但是雪中送炭,那也是高估了——至少要能和人家互惠互利吧!”
    感慨了一下,金瑛才接着道:“说到这个,倒是要谢谢你们了!当初是说与我的花笺和一些手巾小礼物什么的。我也没多想,在路上开了盒子才知竟然一个个给了那些。也幸亏了那些银子,算是成了哥哥一开始的本钱,不然也就没得然后了。”
    宝茹笑着摇头道:“你可别捧咱们,这里头的门道我清楚的很。那些旧识就是不肯拿真金白银帮忙,至少帮着你哥哥找一份差事是能的。只要攒上一年半载的,未必凑不出本钱,哪里一定靠咱们那些?”
    金瑛张了张嘴,然后只能摇了摇头:“说不过你,只能说那一年半载就不重要啦?但是不和你辩,辩不赢的。其实说这些恩惠说来说去也是说不清的。就算说清了,又有什么意思?等一会儿月娘来了,我再一起与你们敬酒,算是谢你们一回。”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到,金瑛才提了一句月娘,包厢门就吱呀一声,一个伙计引着一个富丽妇人进来了,这人不是晁月娘又是谁。
    晁月娘的变化宝茹竟然看不出来大不大,只因她的妆粉太厚,据说是扬州最新的流行,把妆粉抹得厚厚的,再描眉画唇。她进来也不多说什么话,只是扫了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宝茹身上。
    然后就笑起来,到她身边道:“这一回是课长说来办这什么,什么同学会的吧?我一猜就是!那时候课长做这些,常常带着咱们聚一聚就是最好的了。往往大家都能各个满意——最早我做的时候就不行了,总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说实在的,宝茹和晁月娘之前见过面已经是四五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宝茹家已经发迹,但是还没改换门庭。生意场上走动,上中下的人都会接触。和晁月娘的夫家也有些生意往来,再加上曾经宝茹和晁月娘的同学关系,倒是时常见一两回,虽然气氛都是不冷不热的。
    但是时隔四五年以后再见面,晁月娘的表现让宝茹大吃一惊。宝茹可真不觉得她是真的觉得如何敬佩喜欢自己,不然早些干什么去了?所以只能是她在讨好自己——一个人什么时候会讨好别人,自然是有所求的时候。
    宝茹不笨,她自然知道皇商姚家在湖州已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纵使钱财上不如一些延续了上百年的人家,至于与丝业这样的巨头,更是没法相比。但是对于普通富贵人家,已经是仰视的存在了。
    每当宝茹与一些不如自家的人家女眷交往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妇人,博取自己的好感。或者直白一些说,是在讨好自己,巴结自己。所以宝茹对这种情况其实已经很熟悉了,以至于晁月娘一表现,她立刻察觉。
    甚至宝茹还能发觉到晁月娘的表现有些生涩,自己也曾遇到过一些情商特别高的,这种事情总是不动声色,但是却能让宝茹十分舒服——即使宝茹已经知道这是有所图的。但是晁月娘,宝茹想,这个姑娘少年时的性格或许还是保留下来了一部分。
    不论多少,总归可以知道,让她讨好人绝对是不容易的,毕竟她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那么强。所以表现成这样,纯粹是‘业务不熟练’的缘故。
    如果这个样子的是别人,而不是宝茹曾经的同学。或者说,就是宝茹曾经的同学,但是不要是今天这个场合。宝茹或许都会好处理许多,但是当下,宝茹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之间好不容易有的一些气氛立刻没有了,宝茹立刻觉得尴尬起来。
    好在晁月娘这些年或许真的有了一些长进,她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妥。面色一僵,但是并没有很久就面色如常了。之后她就再没有那么露骨地去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这可让宝茹送了一口气。
    不过宝茹立刻就知道,这一口气是松早了。虽然她是抱着和曾经的同学怀念一下过去来做同学会的,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她自己不是也曾暗暗惊诧过人为什么能来的这般齐么,除了没得自由的韩四娘韩五娘,全都来了。
    甚至有些说是刚好回了湖州,但是一个是刚好,再多可就很难说了。所以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她们明明是给宝茹一个面子,同时也是想试一试,能不能通过宝茹找到个什么好生意。
    宝茹认得那么多湖州头面人物,在湖州绝对是手眼通天了,这样的人脉本就是财富。普通人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做生意机会,有钱也不行。但是这对于宝茹来说,已经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了。
    所以,讨好巴结什么的,不会是晁月娘一个,只不过是她一个人最直白罢了。而其他有心思的,大概也会选择先不说,而是尽可能地套近乎,总之今日话说的熟了,到时候些许事情,难道宝茹还能直接拒绝?
    之后的宝茹就处于了食不下咽的阶段了。除了几个不在湖州城发展的,其余的都对她明里暗里有些——不用说的太清楚。宝茹面上好像不知,只是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但是心里怎么想,同样的,也不用说的太清楚。
    之后的事情,就算是叙旧,也只剩下表面上的‘叙旧’了而已,吃过聚会饭,又聊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宝茹不知道她走后金瑛又再次和晁月娘狭路相逢,这倒是和当年一般了。晁月娘心情不好,金瑛也没得好声气。
    “你做事依旧是这般不讲究!难道不晓得这种事也要看眼色?大家高高兴兴地聚一聚,到时候热闹开心,再说什么不行?开头大剌剌地就黏上去,再谈旧情,能有什么效果?之后大家做什么也是‘别有用心’了!”
    “呵!难不成你们就不是‘别有用心’了?你又凭什么教训我?啧!这时候倒是比当年有本事了,可惜也是些拍人马屁的功夫!你刚刚是做的不错,要不是我早知你是什么人,还真不觉得你做了什么呢!”
    周媺问宝茹:“成了这个样子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你后不后悔办了这一场‘闹剧’?”
    “闹剧?或许。但并没有后悔——目的本来就不是我想怎样就成了怎样,目的是给过去一点儿交代,并且看看成了什么样子。难道就因为事情不是你希望的样子就要怪罪?那也太冤枉了!”
    “我不会后悔的,大家各自际遇,然后被打磨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算是圆了一个自己的念想,不过无论怎样,我应该不会再办‘同学会’了。”
    第138章 再选花仙
    “过一会儿进姚府, 可要千万小心伺候——第一等要紧的是奉承好他家奶奶!他家是当家姐儿坐产招赘来的,所以说话管用的就是这位奶奶了。今日特意提前打听过, 这时候他家姑爷不在。趁着这个时候, 把这位姑奶奶拿下, 至少就有两朵金花了。”
    如今扬州最当红的姐儿之一飞仙儿, 手上正拧着一块帕子。再不见平时一脸淡然的样子,反而是格外忐忑不安,问自己干娘:“我听说那位奶奶极少叫姐儿去家里, 就是请人消遣办宴,大都也是一些乐人, 是不是,是不是格外容不得咱们这些。”
    飞仙儿的干娘道:“姐儿忧心这个做什么!说起来哪一位奶奶又是好相与的?姐儿只管规规矩矩的, 咱们是请托了乔三奶奶做的中人,这两位关系亲厚呢!人家两朵金花,给谁不是给?总不能白放在手里罢。”
    飞仙儿心思稍定, 等到了姚府, 一概按着之前说的, 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由人引着进了姚家花园——这几年虽然姚家没有换更大的房子, 毕竟用不着, 但是修修补补做的多。这宅子比起当初买进来精致了十倍,全是银子堆出来的。
    花园也不例外,多了几座亭子不过是小事, 还有许多名贵花草、奇石假山引入,看起来早就今非昔比, 端的是一等富贵人家的样子。如今宝茹就在花园景色最好的赏花亭坐着,逗弄婧姐儿和新哥儿。
    这时候有婆子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宝茹脸上笑意不改。只不过那婆子走后,宝茹就吩咐道:“把婧姐儿和新哥儿抱回去,这桌上的茶点也换新的。”
    说实在的,宝茹对于那婆子所说的‘扬州客人’到访并不惊奇,毕竟之前乔三奶奶已经给她来过信儿了。不过她始终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情,好奇也是有的——上一回选桃仙娘娘还历历在目呢!
    只是上一回她只是一个看客,也就是热闹一番,今次却成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自家得了两朵金花,一朵给郑卓,一朵给宝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宝茹这些人决定了这一场选花仙的走向和结果,所以他们才是主角,而不是那些站在台前的名.妓。
    宝茹是早就知道这些名动天下的美人一定会来湖州各家‘拜码头’的,甚至到了选花仙当日,还会来跟前讨好。但是到底如何,她就不清楚了。毕竟这些姐儿平常如何傲气,只要不是存着进你家的门,对于家里的大妻小妾,那真是毫不给脸面。
    不过若是想要从良,进哪一家的门,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这时候真就能看出她们从小是学着奉承人了。
    但是这些种种宝茹都没有接触过,毕竟郑卓和姚员外都没得和这些风月女子纠葛的想法,她那里来的几回遇上这些美人们的跋扈和小意?特别是到了来参加选花仙级别的美人,这可不是一般美人了。
    不过等到这位乔三奶奶口中的飞仙儿进来的时候,宝茹倒是没有露出好奇,不过是稳稳坐在亭子里。那飞仙儿生的纤细,由着两个丫鬟扶着,聘聘婷婷地走到了亭子前,盈盈下跪,就给宝茹磕头。
    口中道:“给奶奶请安!”
    这位飞仙儿人如其名,一直以纤瘦闻名,善舞蹈,作飞仙舞,几欲凌空飞去,名传一时。宝茹这时候才看清了她,心里暗赞了一声,虽然真的很瘦,但是却没有如现代一些瘦的只有骨头架子的女孩子那样吓人,反而显得楚楚可怜、清水出芙蓉,就是不晓得她跳飞仙舞时有时何等风姿。
    不过宝茹如今也不能随口就好奇这些了,只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了一声。旁边的几个丫鬟则是快快地扶起飞仙儿,宝茹这才道:“飞仙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再湖州也是耳闻过你的大名,只是一直没得眼福看一回这‘翩然归去飞仙舞’,想来这一次选梅仙是见得到了。”
    那飞仙依旧十分乖巧,只是道:“奴不过是些许微薄的名声,哪里值得奶奶挂心?若是奶奶想看,也不用等着选花仙那一日。毕竟到时候奶奶的看台隔得远——只管遣人来我干娘家的船,随时来府上献艺,算是让奶奶一乐。”
    宝茹总算露出了一个自飞仙儿来了以来明显的小意,在飞仙儿和她干娘眼里,只怕这就是满意了,心中都十分欢喜。不过宝茹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些女孩子的情商真高。这些女孩子这些日子都是极忙碌的,各处拜访,自家遣人上门请就来,只怕不可能——不过各处应酬调节,真的过来是可以的。听着可真让人舒心啊。
    宝茹和颜悦色道:“飞仙姑娘也忒客气,这几日只怕格外忙碌了,我可不打扰姑娘。不过选花仙之后,总归各家还要留几日的,到时候要是姑娘有空,可就别推辞了。”
    那飞仙儿听了这话就如同得了凤凰儿,喜色掩饰不住,不等她说话,旁边陪着的干娘就道:“这哪里消奶奶多说,只要奶奶不嫌弃,到时候我家飞仙必定是要到的!”
    不怪这两人这般高兴,按着规矩,选花仙结束以后,各家姐儿要去曾给自己投过金花的人家献艺答谢。宝茹主动提出这个,显然是已经答应了的意思,并不打算吊着她们为难。
    确实,有些人家的太太奶奶有时候就算有了夫主授意,也打算按着夫主所说的做,但是中间为难几回这些姐儿也是常有的。始终不表态,选花仙之前对这些红姐儿呼来喝去,各种为难。即使自家夫主并不是这些红姐儿的恩客,但是正室夫人天然对这些风月女子就有一种同仇敌忾。
    宝茹自然不是那种会折腾人的,即使她也是正室夫人。不过她并没有一个找小三的老公,至于她的好姐妹们,冤有头债有主,她也不会拿飞仙儿撒气。况且说来这可是一个招.妓合法的时代,这些女孩子的职业或许在道德上站不住脚,但是在法律上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问题最大的自然是花心的男子,若是没有他们,世上也就没有这些失足少女所做的职业了。
    这个事情暂且不说,宝茹只是对急于道谢的飞仙儿道:“也别多谢我,我自然是支持飞仙姑娘的,这一个是因为有乔三奶奶的信儿,你要好好谢谢她。另一个是你自己,若不是我见姑娘色艺双绝,又怎会答应的这般爽快。”
    其实两个原因,只有前一个原因是真的。至于色艺双绝,飞仙儿算是这一回呼声较高的一位了,但是另有几位也和她不相上下。这些人哪一个拿出来又不是色艺双绝的,不过是宝茹与飞仙儿客气几句罢了。
    那飞仙儿只怕也清楚这一点,再三地谢过宝茹一回,然后按着宝茹的心意与她唱了一段扬州的曲子,这才告辞离去。
    “咱们运气极好,这一位奶奶哪里有外人说的那般!我见她见姐儿倒是一点儿不乐都没有呢!极好极好,只是这半日功夫就有了两朵金花。咱们晚间再请顾四爷带着去老尚书家一趟,她家女眷难缠,只怕要磨几日了。”
    飞仙儿干娘一直喋喋不休,飞仙儿则是安静许多,不过这一回的事情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她自然也是极为高兴的,只是耐心地听干娘唠叨。
    一月余后,湖州梅园,正是今次看选花仙的地点——是选梅仙娘娘嘛。与宝茹同来的有玉楼、素姐和乔三奶奶,其余的姐妹们可没有金花,自然只能在一般百姓那里看。不过玉楼和素姐也不是都有金花的,是她们婆婆有,她们作为亲属也可以进来。
    宝茹对梅园倒是颇为怀念,这几年偶尔赏梅倒是和一些夫人来过几次,但是她想起的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参加赏梅会的事儿,这件事玉楼也记得,见宝茹略怀念的神色就道:“嗳!这儿咱们当初不是还参加过诗会来着?那时候宝茹和素姐可都是上了花榜的!”
    这时候不只是乔三奶奶,就是旁边几个认得的妇人也惊奇道:“哦,竟有这样的事,这梅园诗会我记不清有多少了,只怕那些三五人的也不值得说,若是人多的,上了花榜,那可就真是才女了。”
    玉楼饶有兴致:“当然人多的,那一回是咱们湖州的知府夫人和丝绸行会会长夫人一起办的,湖州城里体面人家的姐儿差不多都来了呢!好像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宝茹当时还是探花来着,时候过的真快!”
    素姐也想起来了,笑道:“那一回啊,我还记得状元是陈敏珠来着。不过你要是不说我真是不记得那时候的这件事情了,这都多少年了。”
    宝茹道:“我只怕会一直记得喱!倒不是说这写诗的事情上了榜有多少荣耀,不过是玉楼和他夫君可不就是在这儿有的缘分。啧啧,当初的事儿和话本子也没什么不同了。”
    当初宝茹可是亲眼见到玉楼和她如今夫君的花笺的人,哪里不晓得他们的缘分是怎么回事。至于素姐,后来她们多次聚会,这件事也渐渐被众人知道。所以宝茹这样一说,两人就相视一笑,然后都促狭地看了看玉楼。
    只有乔三奶奶叹了一口气道:“晓得你们几个都是同学,且姐妹情深呢!只不过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旁边我一个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衬的我倒像是一个外人了。”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事情,宝茹伏在乔三奶奶肩膀旁边就嘀嘀咕咕全说了,乔三奶奶也是眼睛一亮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这可真是前世的缘分了,真真和话本子上分毫不差!我原以为那些都是一些穷酸杜撰的来着。”
    她们几个在这一桌说笑一会儿,这时候选花仙也渐渐开始准备起来了——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就是明证。她们在一处名为顾影楼的能看到舞台的楼阁,只管休息自然没什么,但是外头仆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可是有眼睛的都看的见。
    以及这时候有一个个参加选花仙的美人进来请安了,先来的是一些‘小角色’,毕竟‘主角总是最后出场的’,那几位呼声最高的姐儿自然是最后才会姗姗来迟。这之中,宝茹算是长见识了。
    这些真正的名动四方的姐儿平常这样低下身段过,一桌一桌地请安问好,遇到个别为难的,让斟酒布菜,那也只能斟酒布菜——然而这还算是好的,为难过也就算了。真正难堪的是另一种,那就是进来以后谁也不理她的,到了哪一桌,大家也只作看不见。
    这样的情况极少极少,只可能是这位姐儿开罪了在场哪一为极为有地位的太太,这太太发话了,不要给这个姐儿体面,那才会有这样的‘冷暴力’。而且还不只是这样的冷暴力,这还意味着原来可能投金花给这个姐儿的太太都要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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