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 作者:作者:无聊到底
    深渊的玫瑰(45)
    这是她曾经的囚笼,是她意识到自己也可以选择后,无数次于心底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地方。
    可如今,她回来了,为了得到一个被深藏了五十多年的真相。
    她的眼里,有期待,有茫然,有紧张,更有一丝害怕。
    柴悦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心:别怕。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们彼此能够听见。
    褚辞抿唇,垂眸点了点头。
    升降台的顶端,城防所的人不但会再次检测她们的感染情况,还会核实她们的真实身份。
    可她们没有属于浮空城的身份了。
    那属于人类基地的ID卡,早就被柴悦宁扔了。
    就算不扔,当初她的那个身份,也一定背上了盗窃基地重要样本的罪名。
    浮空城的人们对那个引来了飞行异兽的特殊样本恨之入骨,褚辞的身份不便暴露,而且空口无凭,就算真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会信。
    升降台缓缓向上而去。
    柴悦宁不禁于心底编纂起了谎言。
    她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冷静,可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混过城防这关,带褚辞前往基地研究所。
    有时她也不知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在这样一个理应寻常的日子里,浮空城外出现了一只大型飞行异兽,基地一时群情紧张,升降台的守卫都严了不少。
    一架刚结束战斗不久的战机,接到任务顺路过来督促检测,它停落在基地升降台旁,那位战机上走下来的军官,恰是柴悦宁曾在E3区见过的那一位。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柴悦宁在那位军官眼中看到了诧异。
    诧异过后,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转换。
    她很难形容那种极力隐忍的复杂目光。
    他没有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身份揭穿,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与褚辞受检,沉默地看着她们无法拿出ID卡的模样。
    进行身份核实的小城防兵问:你们是哪个区的住民?ID卡呢?弄丢了?
    柴悦宁抬眼应道:我们是地下城基地来的。
    一旁载她们回来的佣兵纷纷投来了无比惊讶的目光。
    我们来自地下城基地主城研究所,送我们过来的飞机发生了故障,不得不提前迫降,因为遇见异兽,我们和其他队员走散了。柴悦宁十分冷静地说着,我们带来了十分重要的研究成果,需要亲手交到易书云博士手中。
    这样的应答,让眼前的小城防兵有些接不上话了。
    他很年轻,显然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一时将茫然的目光投向了一旁沉默地长官。
    那位军官握紧了腰间的枪,寒声问道:你说什么?
    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柴悦宁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有重要的研究成果,必须亲手交给易博士,如果您不能决定放行,请替我转告基地研究所。
    话音落下,她抬眼回望着那位军官。
    没有人说话,四周仿佛只剩下了一阵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军官转身向外走去:走。
    柴悦宁没有犹豫,连忙带着褚辞跟了上去,她们坐上了一辆车,车里只有那个军官与她们。
    车门关闭的那一刻,车门锁死,那位军官又一次开了口。
    柴悦宁:这是要把我们押送入狱吗?
    那是后话了,在那之前,得先审一下。那位军官沉声说道,偷走基地重要实验样本的人,总是要重视一下的。
    我确实带着十分重要的研究成果而来。柴悦宁解释道。
    浮空城可以与地下城进行远程通讯,能有什么重要的研究成果,需要千里迢迢走这一趟?
    我没有回地下城基地。柴悦宁淡淡说道。
    没有回地下城,你还能在地面生存一个多月吗?
    嗯。柴悦宁笑着应道,如果我说,雾区深处还有人类存在,那些人类收留了我们,并让我们向外界传递消息,您相信吗?。
    不可能,人类根本无法在地面生存
    柴悦宁沉默许久,轻声问了一句:二十多年前,浮空城军方,是不是有一位名叫刘定的长官?
    下一秒,她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位军官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他早就已经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雾区基地见到了他,他在那里有很多学生,不过他做梦都想回来。
    雾区基地在哪儿?只要有方位,我随时可以接他回来!
    很显然,这位军官相信了,他的声音十分激动,激动到有些颤抖。
    柴悦宁:他是你什么人?
    他说:我的父亲。
    柴悦宁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说出真相。
    第63章
    车辆驶离升降台,朝着基地城防中心的方向行去。
    车内一时无声,有人在等待答案,有人却不知所措。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驾驶座上的那位军官又一次开了口:他如今还在吗?
    一个军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目睹同类的死去,他理应明白,这样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罢了。
    柴悦宁下意识想要编织一个谎言,可话到喉头,却又无法开口。
    浮空城找到雾区基地的那一刻,谎言终究会被撞破,它短暂的存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褚辞感受到了她的挣扎,轻声替她做出了回应。他感染了,就在半个月前,变成只鸟飞走了。
    是么军官果然对此并不意外,他异变了,那里的人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雾区基地不需要感染监测,他们有能够抵御异变的药物,虽然不能完全阻止异变,虽然异变随时可能再次发生,但至少他们在感染后可以在更长的时间内保留自我意志。柴悦宁轻声说着,似是想要还他一丝慰藉,在那里,人类不用杀人,也会放生每一个曾是同伴的异变者。
    柴悦宁话到此处,不再向下说去。
    她想,说到这里够了,褚辞也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有些真相不是谁都能够接受,所以有些事并不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
    良久沉默后,她听见一声叹息似的应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里满是遗憾,却也带着几分释然,他还在的时候我才十来岁,他最希望我长大后和他一样当个军人,保护基地那个时候,基地还有异控中心,受到感染的人不用立即击/毙,军方是真的在保护基地里的每一个人。
    不像现在,异兽在杀人,我们也在杀人。他说着,深吸了一口长气,话语冷静,却又携着几分欣慰地说道,他真的做到了一生都在保护人类。
    二十多年的久别,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缓冲带,再多的感伤都早默默承受,不必于此刻汇成一滴眼泪。
    那一刻,柴悦宁不禁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一生都在守护人类的军人,在彻底异变后不受控地想要伤害人类,而他的儿子,在他铸成大错之前阻止了一切。
    柴悦宁百感交集地望向窗外,她发现本来开往城防中心的车辆,转向前往了基地研究所。
    那位姓刘的军官,开始向基地研究所发起通讯。
    您好,这里是基地研究所。
    城防所刘安,请转易书云博士。
    转接的待机信号嘟嘟响了几声,那头的博士才终于做出了应答。
    基地研究所,易书云,请问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十分疲惫,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柴悦宁记得,这位博士曾经对她说过,军方忽然联系研究所,根本没有一点好事。
    用这位博士的话说就是:那些家伙懂个屁的科学,军人插手研究纯属瞎添乱,不是弄些条条框框,就是提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上次关于褚辞的机密档案流出一事,军方便用模棱两可的话语,对研究所展开过无形的施压,最后暴/民冲进研究所一番打砸,研究所对军方失去最后的信任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这次,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易博士,那个带走样本的人回来了,她说她想见你,她身上有十分重要的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来自雾区深处的人类基地。
    好一阵静默后,通讯器那头传来了易书云颤抖的声音。
    好,我在研究所等她。
    柴悦宁不知这句应答中压抑了多少复杂的情绪,而她的声音,似乎也为褚辞的双眸晕染了几分朦胧。
    褚辞从来不说,但柴悦宁知道,这个好似无情的人类基地,有那么一个人,曾也给过她一份难以言表的温柔。
    车辆越过丛云笼罩的天路,她们携着希望,奔向心里的未知。
    没多久,她们看见了远方的基地研究所。
    它一如从前那般耸立云端,但它又经历过一次疯狂的暴/乱。
    研究所内很多器械因此损毁,实验样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部分研究人员都有受到伤害。
    参与那次暴/乱的人数众多,基地根本无法全部处置,最后也只能把那几个牵头的关了起来。
    那个编号为A0027的样本丢失了,看守样本的易书云却没有受到明面上的处置。
    愿意很简单,对当时的基地而言,这个样本只能继续存在,或是死于暴民之手,全然没有第三种选项可供选择。
    因为人们已经受过一次长达五十年的欺骗,绝对不会再次相信样本失踪的说法。
    为了平息众怒,基地抛出了一个替死鬼那个E3区异变为黑藤的老者。
    那个老者残留下来的异变样本,恰巧与褚辞有着相似的基因特征,在实验室的大屏上可呈现出与泄露的实验档案中差不多的数据。
    这是一次瞒天过海,但研究所与基地都没有赢,他们输掉了那个很有可能是人类最后希望的样本。
    易博士说这都是报应,这样的话从一个生物学家口中出来,挺讽刺的,不是吗?刘长官说着,自嘲地笑了,但这一切真的就像报应,人们仿佛真的错了,所以报应才会接踵而来。
    失去样本的那一天,兽群的侵袭好似天罚般降临。
    仅仅一个下午,十余个外城的感染状况便已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异变人群加入兽群,不断攻击着人类和外城的建筑与设施,各项系统似乎都在那个午后全面崩坏。
    基地主城方不得不做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启动外城自毁系统,所有军力回撤主城,最大程度缩小防御圈。
    你们看到了吗?那一日,外城是怎么和兽群同归于尽的
    看到了。
    那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他说,我们还在梦里,日复一日等待着梦境坍塌。
    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人是乐观的,研究所中那位易博士也是一样。
    柴悦宁从未想过此生还能与易书云再次相见,不过只是短短一个多月,这场重逢却是恍若隔世。
    研究室里亮着白灯,易书云静坐在电子大屏前,较之上次分别,又添了些许白发。
    她不年轻了,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座研究所。
    听到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她回身望向门外,目光中不知闪烁着期待还是什么,但都在重新望见褚辞的那一刻,化作了一抹无处可藏的泪光,氤氲在眼底,微微泛红,却不落下。
    你为什么回来?易书云沉声问着,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
    我们在雾区遇见了人类的基地。褚辞应道,我们带回了那里的研究成果。
    你为什么会回来?易书云又发出了一声疑问。
    柴悦宁看见她的眼里难掩愧疚与自责,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易书云难以想象,那个五十年间一直饱受浮空城各项实验的折磨,没有自由,不见光明,最后甚至遭到厌恶、憎恨与众人抛弃的样本,竟还会冒着什么危险,从雾区深处带着或许足以改变人类的研究成果回来这里。
    难道她就不会恨吗?
    博士,我们带回了那里的研究成果。褚辞又一次开了口。
    她没有回答易书云的问题,她的话语是一句最冷静的提醒博士,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易书云背过身去,双肩似有些许颤抖。
    短暂沉默后,她微微仰了仰头,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轻声说道:什么成果
    柴悦宁拿出了那个银灰色的U盘,走到易书云身侧:这是雾区里那位先生让我交给浮空城的东西,他这一生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在里面,希望能对浮空城有所帮助。
    易书云颤抖着双手将其接过,又牢牢握在了掌心:你说的那位先生是
    柴悦宁:时文林先生,曾是旧世界秘密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之一,五十多年里,他一直带着一群人类,生存在雾区深处,等待外界的发现。
    易书云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喃喃重复道:旧世界秘密研究所
    柴悦宁点了点头,继续道:雾区基地的人们会用抑制剂延缓异变,虽然效果并不长久,虽然他们或多或少会多出一些非人的特性,这样的特性放在浮空城,一定会被当做怪物,当场击杀或是抓去研究,但在雾区基地,人人都是如此。他们珍惜留有人类意志的每一个日夜,珍惜每一条性命,也用自己的方式,他们不会彼此厌弃,他们依靠这些异变出来的特性,努力适应着雾区深处的生活
    易书云平静的双眸一点点有了光亮,就像绝境中的人看见了希望。
    让人类融入这个全新的生态,是研究所一直以来唯一的目标,能够抑制、延缓人体内异变的发生,并让人类在保有自我意志的情况下,获取不属于人类的特性,这不正是他们想要追寻的结果?
    易书云转身将U盘插入数据读取口,开始认真地查看里面的内容。
    那是一些对大多人而言分外复杂的数据资料,但对易书云而言却是世间珍宝,仅仅翻读数页,双眼已不住地泛起泪光。
    柴悦宁从背包中翻出了一支抑制剂,轻轻放于桌面:易博士,这个,研究所或许用得上。
    易书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屏幕上那一页页的研究成果。
    原来我们一直都弄错了
    旧的枷锁,绑缚着我们
    新的方向在镣铐之下,曾与我们擦肩而过
    她低声喃喃着,欣喜与自责交织在心头,好似在哭,好似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来,让刘安将这件事告知军方,告知整个基地。
    她激动地想要向所有人宣布这份迟来的希望,在获得基地准许后,她还要将这些雾区基地的研究成果传去地下城基地。
    刘安离开了研究室,易书云的眼里不再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态。
    虽然雾区基地的研究成果依旧不算完美,但是只要有一个正确的突破口,她坚信人类能够寻到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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