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作者:作者:竹叶青seven
    竹叶青seven(38)
    我回到禾木医馆开前铺。禾木医馆有燕捕头打理,依旧干净。我穿过院子,石慕在厨房前抬头:砖茶,前尘,放厨房?我卷袖子小跑过去,开最左厨房门。他将茶和酒放进厨房。
    我开中间的卧房门,石慕跟进来。我还给他那一两银元宝,边开床底取印鉴边说:说来我在宝通钱庄中的银钱,有好些还是从你教财神那里混的诊金。我收拾衣物,你去院中石桌凳上坐会儿。他去院中。我将印鉴放桌上,打开衣柜。衣物已经发霉。我清出来抱着,分三趟抱到禾木医馆大门口。空手回院中时,石慕望着那葡萄腾说:长得好。
    卫彦亲手扦插的。十三年了,是繁盛如车辇了。我竭力稳住声音,进到卧房,晚上吃什么?
    吃肉!石慕说,吃太多,饼子。
    好的。吃鸡肉粥吧?我去市肆买,再添炊具,然后探个故人。你多等会儿,可以把厨房中那个银酒壶擦干净,黑得很。我拿上印鉴出去。他边去厨房说:好,等你。
    我去前铺:以前我都以为高人必定饮风食露,不沾荤腥的。
    他重申:都吃。要肉!他以玄衣的袖口擦着银酒壶。
    我放弃开口。算了,我再给他制身衣裳吧。
    我去宝通钱庄中取银两,到市肆中买小背篓,定四套寻常衣裳。我与石慕各两套。又入炊具铺中挑:锅、碗、瓢、盆、碗筷,这些炊具餐具熟制之后,配好一套,送去禾木医馆中。面生伙计手上封装旁人的木箱,嘴上答应:好咧。
    我接着将麦米、面粉、葱、姜、盐、醋等一一装入背篓,然后去生禽铺中挑了一只母鸡。我对店家说:鸡杀好装布袋里。我晓得要加十文。面熟店家抓起鸡,手起刀落:李大夫,好些年没见着你了啊。我说:远游刚回来。他说:我去后面给你烫掉毛。禾木医馆要重开了?我说:嗯,我正想托你顺便告诉邻里街坊的。他说:那是当然。长安城数你医术好,你还不进太医署,开医馆给咱们瞧病。他杀完鸡出来,我给他碎银,他将布袋扔进我的小背篓里。
    我背着小背篓,去了草市河旁的齐进家。敲他院门,他一身脏污白衣散着酒气:诶?李平,你回来啦?我说:嗯。今日想请你喝肉粥,齐老夫人在么?一块儿去吧。
    齐进拍我肩膀一把:我娘我刚出她的头七。我去把孝服换了,就跟你去。
    节哀。我说。
    他出来一身褐衣,左拎小酒坛,右拎一条血淋林的腿。他边和我走边说:上午打了一头鹿。去市肆卖了大半,留了两条腿。中午我自己做了一条,腥得很,还是要你来做。
    我说:肉粥正好加鹿肉。
    他问:诶,沈涟和卫彦呢?
    卫彦去世了。沈涟入了盛军。我说。
    啊,节哀,生死乃是常事。他豁达地说,沈涟对得起我教他那身武功么?
    沈家男丁,梁泽仁。我说:大体上对得起。他很替百姓着想。
    那就好,我不用废他武功了。他做我徒弟这些年,虽然聪慧过人天赋异禀,但我觉得他心性太强,杂念又多,单论武功,是不能到化境了。齐进说。
    回到禾木医馆中,石慕站起来。我对齐进说:天一教教主,石慕。我对石慕说:这是大侠。
    真名齐进。我娘去了,我无需隐姓埋名了。我旁边的齐进眼中发亮,你是不是练成了天一心法?我一直想试,不知道我的武功和天一心法哪个厉害。
    石慕伸手:来。
    我连忙拦住:先不要在我院里试!齐进,酒坛放石桌上吧。石教主,劳烦打桶井水进来。齐进放下酒坛。
    不试。石慕打水,收到,炊具。
    我入厨房,齐进跟进来放下鹿腿。
    这坛是什么酒?齐进指着角落酒坛问。
    前尘。石慕进厨房放下水桶。
    齐进说:噢,谭青讲过,那是天一教古志上说的酒。不能轻易吃了。
    而我将鹿肉并市肆中买的那些放入锅中。
    第78章
    标题:握手言和
    概要:戒了之后,我就滴酒不沾了。
    我熬好粥,分盛碗中,摆上院中石桌。齐进吃完粥说:吃我的酒吗?石慕说:吃。我从厨房给石慕拿一个空碗出来。齐进边倒边问:李平,难道你一点都不吃?
    我摆手讲缘由:卫彦去世后,我染过酒瘾。戒了之后,我就滴酒不沾了。
    情情爱爱的,真苦恼。齐进边举着酒坛倒酒边评价,李平,可你还有别的不对劲。他左手过来探我脉门,这经脉寸断的手法恁霸道,还很熟悉。
    我哭笑不得:齐大哥,这手法是你教我的。
    咦,齐进说,我没印象了。你跟谁种的共生保命?
    我说:跟沈涟。
    他抛掉酒坛,雄心壮志:过阵子我非得去一趟哈萨克,找出酒神不可!要是试不出前尘是怎么个功效,以后想起来我可不安生。酒神酒神,得瞧瞧他到底能吃多少酒
    我说:酒神徐衡乃是女子,她如果不吃,你少灌她些。
    女子?齐进大吃一惊,我默认酒神是男子了。
    真是女子。石慕吃完碗中酒说。
    吃完酒后,齐进回去了。我在院中扫酒坛碎片,石慕问:睡右边?我说:右边是旁人的房间,委屈你和我睡中间卧房。曾经是。
    他进去探一下说:不委屈。宽敞。我扫完碎片,回厨房烧热水:你要是热,可以在院中打井水冲凉。你们习武之人不怕冷的。
    于是晚上我洗了热水,他冲了冷水。我再一次睡回禾木医馆的卧房中,只是身旁人不同。
    永熙八年五月六日,我扔掉前铺中腐坏的药材。午后,我背起小背篓跟石慕说:我去一趟城中,重新找药材商和五个认识的采药人定药材。他说:我去长安分坛。我两分头出门。
    经过东华门那家果脯蜜饯铺,我忍不住进去掏铜板:来二十文的杏仁糖。伙计接过:好嘞。装了一纸袋杏仁糖递给我。我背篓填满菜肉,经过市肆时,又有摊铺摆着绿油油的叶子吆喝:上好槐叶!新摘的嫩槐叶,卖完没有了啊!我说:来一沓。摊主说:十文!我付了铜板,他拿草绳扎了放进我背篓。我问:有没有不用的小木头?摊主从摊下抽出一把砍刀,左右一看,迅速回身砍了一截柳枝,说:喏。我说:只要最末粗壮那段吧。他削了扔进我背篓。
    回程,我碰着巡视的燕捕头,我说: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今儿有槐叶冷淘。他说:好,我回去和娘子说一声。
    到医馆门口,有两个男孩争吵。石慕在医馆门槛上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十三岁左右,是小少年,一个五六岁虎头虎脑,还是男童。那小少年说:虎子,你画什么不好?做什么非要在我的书上乱画?爹爹才买的书,专门供我在太学中用的。虎子嘴硬:我画都画了!看起来那么旧,谁晓得是爹爹新买的旧书啊!头挽妇人髻的恬静女子从隔壁出来,一手一个拉开他两,对那小少年说:狗子,弟弟还小,不要和他争吵。等你爹爹从中部的昭义州贩完货回来,有了银子再给你买新书。狗子生气地跑回房中。女子牵起虎子,温柔地说:虎子,这是隔壁的李平李大夫。快叫人。虎子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纸袋喊:李大夫好!
    我蹲下身塞给虎子一把杏仁糖。虎子礼貌地说:谢谢李大夫!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桑兰说:李大夫回来重开医馆么?我说:是啊。她说:燕捕头常来给你打理的。
    我问: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的?她说:前年爹娘过世,我就和相公、孩子搬回来了。我问:狗子入太学麻烦么?她点头:相公辗转托了好些人,才给他入了太学。不过要他奔前程,也没法子。像你当初对沈涟。李大夫,你家那个卫彦呢?
    好像被多问几次,就会习以为常。我说:噢,过世了。她说:对不住。我说:不碍事。邻里之间往后互相帮衬。她说:嗯,我先回屋了。她回屋。
    我到医馆门口,边开前铺边问石慕:你先回来啊。又是翻进院子的吗?
    嗯。石慕和我一同进院子说,带褚明,进院中。我说:回去我拿一套钥匙给你。
    褚明正在院子里,围着葡萄藤转悠。他说:我才听说禾木医馆重开,跑来找你蹭饭。
    我说:嗯,你等会儿啊。这葡萄没熟透,不要摘。石慕跟我进厨房中,卸下小背篓。我递给他那截柳木:劳烦你削个鱼的形状出来。我找刀转回身时,他以指为刃,已削出个大致形状。我说:我忘记你武功卓绝,不需要刀了。我取出钵,将槐叶捣汁。他问:木鱼?我说:那是鱼符。鱼即是愈合,我在玉潭城中的杏林光医馆学到的。你削好之后,挂上前铺中葫芦的另一边,祝来禾木医馆的病患百病皆愈。他说:真好。我将槐叶汁和面擀面条时,他闪出去:去挂。我下面条入锅,另用羊腩肉做水盆羊肉,用鱼肉做红虬脯。师傅从前最爱吃红虬脯,他过世后我都没有再做过。
    面条熟后,我捞起来小锅装,到院中时,有人问:褚明,你怎么也在?
    褚明话还是很多:燕捕头,我来蹭饭的啊。你不也是吗?我将小锅放入桶中,浸入井中。我招呼石慕:去厨房端水盆羊肉和红虬脯到石桌上来。石慕端了,还拿了四副空碗筷。
    燕捕头坐石凳上问:褚明,你怎么要从凉州老家跑回长安城?褚明说:虽说叶落归根,但凉州始终不如长安繁华嘛。我还是要呆长安。
    我吊起小锅,端上石桌。燕捕头问:你倒不怕我押你去衙门了。褚明说:哎,李平告诉我了,刘五娘子不知所踪,你都没有立杀夫案。燕捕头叹气:有的案子即使破了,也抓不到凶手。我坐石慕边上问:褚明,你还住以前的房子吗?他边挑面条边说:是啊,不然住你禾木医馆?你愿意我就搬来。石慕也挑面条说:你,不来。我说:你院中放过刘五的尸首,你不害怕么?褚明说:不做昧良心的事就不会怕。燕捕头说:那你现下以何为生?褚明说:我这个名声,还是只有接着治花柳病。燕捕头说:重操旧业啊。
    褚明说:虽然我声名狼藉,可否与燕捕头交个朋友?
    我都与你同桌吃饭了,你说呢?褚明与燕捕头终于握手言和。燕捕头吃一筷槐叶冷淘,又说:别具风味啊。李平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最惦记你这手艺了。
    石慕说:凉爽。我说:盘里的红虬脯怎么没人动?我好多年没做了。褚明说:这红虬脯堆起来有一尺高。一缕一缕的红丝,不敢动你的。我说:你们拿筷子压一下。石慕率先用筷子压下,红虬脯变成三四分高。石慕拿开筷子,红丝恢复一尺高。石慕说:稀奇。我笑:可以夹着吃了。这是鱼肉做的。之前在南方,我还看到过牡丹珍珠肥鱼,奈何长安城中没有肥鱼卖,不然我想试着做做。四人纷纷开筷。石慕吃了两筷,莫名奇妙地重复一句:牡丹,珍珠,肥鱼。然后埋头接着吃。
    晚上,我分了一套医馆钥匙给石慕。药材齐备后,我染回黑发,医馆重开。病患与从前相当,足以维持在草市镇上的富户生活。
    但前尘,一直找不到人自愿试。
    第79章
    标题:又见瓢虫
    概要:糜极而艳,盛极生香。
    永熙八年七月二日晚。卧房中,我摊开《禾木医书》的草稿,修改白玉夹纸膏配方。前铺有人敲门。我跟石慕说:我去瞧瞧,你不用来。
    我到前铺开门。门外桑兰抱着虎子,她说:李大夫虎子半夜发热!虎子热势较高,两目直视,四肢抽搐。我连忙接过来抱到看诊铺上趴卧,点起油灯,搭脉后跟桑兰说:这是小儿高热惊厥,急则治标。我抽出银针,刺入虎子鼻下人中穴、虎口合谷穴、手腕上的内关穴。虎子抽搐缓解了,但仍然发高热。虎子迷糊喊:娘,娘!我难受啊!桑兰握着他的手说:娘在这里,李大夫在给你治。我说:虎子的高热惊厥是入夏感受外邪,人里化热,热极生风所致。惊厥停了,缓则治本,要清热解毒,平肝熄风。你回去拿张帕子来,我去厨房烧水。她回隔壁了。我打开药屉,减半抓了羚羊角、生石膏、钩藤、生地、寒水石、黄芩,又到厨房中叫石慕:烧一锅水到温热。然后接一大桶到前铺中来。再烧开接一壶来。石慕说:好。他去烧水,我回前铺,桑兰拿帕子回来了。
    石慕将温水提来,我给虎子擦身。待石慕提来开水后,我给虎子冲服了抓的药。这番折腾下来已是天明,虎子消热熟睡了。我问桑兰:你不累吗?她专心给虎子擦汗,随口说:为人父母,不想那么多。她抱起虎子。我困倦地说:回去之后,平常给他多吃些西瓜汁、番茄汁。
    一定的。她应我,李大夫孤身一人,无人照料。容桑兰多嘴几句,怎不考虑娶妻生子,有份牵挂? 你生性温和体贴,何愁找不到良配?
    我勉强支起眼皮,摇摇头:谢谢好意,不用了。
    桑兰以为我没有后嗣。完整的一个或许没有,但外甥女却还有一个。永熙八年七月三日早,我在厨房中熬粥,石慕在院中摘葡萄。身边骤然多出一个呼吸,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舅舅,你好不经吓!绿衣服姑娘咯咯直笑。院中,石慕说:你外甥女,不让我,叫你。我对石慕:嗯,她是我外甥女律依。
    我将胡麻撒入粥中,问她:你去海上龙王岛有什么收获吗?
    上岛之后,王近东出来唱了一首利州民谣,然后按他民谣中的方式,死了十个有罪之人。我没罪孽,活下来了,得了百两金和一颗大明珠!她从怀中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顿时满室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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