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动心 作者:作者:徐书晚
    全文徐书晚 (60)
    不是来吃早餐吗?她还补口红。
    就是说啊,还是学生就这么高调,以后还得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钻入耳朵,应栀只当没听见,继续补她的口红。
    颜书顶着多少道目光,低头吃完早餐拉着应栀迅速撤,打一辆出租车到广茂大厦,穿过两条马路到石蔓画廊。
    画展很高调,还有电视台及各家媒体跟踪报道,乌泱泱一片人压在门口议论寒暄,媒体阵容令人意外,光是电视台就很拿得出手,都是主流电视台,其他媒体也大有来头,甚至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看来顾教授这位策展人的影响力颇大,势必会成就一场轰动的艺术展。
    门口没有挂横幅,花篮也没有,这很奇怪,花篮总得有吧?
    但顾青珩很坚持自己的审美,坚决不摆花篮。难怪应栀当天犯浑,他会如此生气。
    他穿一身宽松的款式,亚麻布上衫,裤子却是西裤,脚上一双皮鞋,这搭配有些古怪,但他把衣服穿得脱俗,实在赏心悦目,大概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脸长得好看。
    参观画展不需要买票,但需要提前通过网络预约,凭借二维码进入展区。
    主持人一一介绍了到场的承办方爸爸和几位艺术界名气冲天的大师。
    应栀指着一位大胡子,说:那个人,一幅画卖出两个亿,实在令人搞不懂。
    颜书吓得要死。
    承办方爸爸的脸好熟悉厉征云。
    颜书盯着他看了会儿,他对上她目光,意味不明地笑笑。
    她心惊肉跳,移开目光,拉着应栀走进展厅。厉时屿上午刚好有课,赶不来,早上发信息给她,说下午一点过来。
    姜竹很受顾教授器重,也单独划出一个展区给她。
    姜竹和顾青珩陪几位收藏界的大佬一路看展,顾青珩是随意的人,只坚持了十五分钟便告辞,他去茶室喝茶,不管外边的收藏家怎么议论。
    姜竹还是很羞涩,话语不多,陪颜书和应栀走到许知楠的作品展区时,颜书有些抵触,她骂自己小器,还是走进展区。
    都是油画。她没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好坏,所以不敢评论。
    应栀却说:这些艺术家钱真好赚,凭什么拿支笔在画布上随便涂来涂去就卖几千万?我也会,只是没人捧我。
    话落,许知楠的脸色不太好,但没说什么,只陪厉征云看展。
    厉征云把目光短暂停留在颜书身上,很古怪地笑,和许知楠说:画得很有趣。爷爷最近想收些画送国外的朋友,他挑剔,好几次我买回去的画都被他扔了,可惜。
    许知楠瞪大眼睛,问:都扔了?
    是,爷爷最近脾气很暴躁,也许是天气太热。
    颜书内心腹诽:怕不是你爷爷嫌弃你的品味。
    ˉ
    厉时屿赶到石蔓画廊时已是下午两点。
    期间收到好几通颜书的短信和电话,宛如轰炸,他无奈,但不觉得烦。
    走进画廊,路过一个个展区,他无心欣赏画作,在茶室碰见顾青珩独自喝茶,他坐下,顾青珩说:还以为你不来。
    厉时屿却问:看见颜书没有?
    她和朋友吃午餐。顾青珩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看着厉时屿,说,你已经确认她就是你要找的女孩儿吗?
    厉时屿一怔,垂下眼睑,说:是。
    顾青珩脸上划过几分阴霾。他走出茶室,厉征云邀请他给自己介绍几幅油画,他拒绝后,厉征云走进茶室。
    厉时屿抬眸看一眼厉征云,没说话。厉征云坐到他对面。
    好久没见,你对我的态度还是那么恶劣。
    厉时屿沉默。想到顾青珩的话,良久,他看向厉征云。
    那天你说的替身什么意思?
    厉征云一讶,喝了口茶水,说:抱歉,我以为你见过澜曦。她高中开始就在国外念书,你哪有机会认识她?我以为你对我不满,觉得我抢走本属于你的一切,就想抢走我的未婚妻气我。
    可我有今天这些,全是我自己努力得到,你不能因为我起点比别人高,就漠视我的努力。抱歉抱歉,我以为你觊觎我有个貌美的未婚妻,所以找了个替身过瘾。
    厉时屿的脸色沉下来,握杯子的那只手用了力。
    厉征云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的未婚妻和颜书长得十分像。
    难道他认错了人。
    厉时屿顷刻陷入阴霾。
    厉征云若有所思,道:顾青珩曾经为澜曦画一幅油彩画,本来只是随意画的,却让顾青珩出了名,从此步步高升,这家伙还真是好运。
    茶香晦涩,厉时屿轻转银色打火机,烦躁地点了根烟。
    第61章 最甜
    吃过中饭回画廊, 颜书有些力竭,她今日穿高跟,脚踝磨到酸痛。
    与好友阿栀在展区逛, 一幅油画吸引好多人注意,她们轻轻拨开层层人群。
    应栀一副大小姐做派,不管别人怎么看, 拨开人凑上前, 引得部分顾客蹙眉。
    颜书打圆场, 微笑到脸都快僵掉,和人解释说:抱歉,她近视很高, 今天忘记戴眼镜, 要走近才看得见。
    此举引起顾青珩不满,他一脸肃穆立在一处展柜前, 眉头蹙起。他眼下乌青重, 好似没睡好,此刻强打了精神撑住, 却又被大小姐的任性妄为气到半死。
    只是他并没发作。
    他长应栀九岁,又是大学的客座教授,没必要同学生置气,况且今天人多眼杂,他不会动火气,只装没看见,转身陪同一位贵妇人看画。
    他细心解说, 妇人频频露赞赏之色, 吩咐身边秘书, 已经有意要购入几幅画作。
    应栀被冷落, 一时神色呆呆,望顾青珩的背影发怔。
    她家庭优越,这样的画展早不稀奇,更厉害的地方也逛过不知多少回,怎么会和外行一样抢着看画?
    她本意只是想引起顾青珩注意,谁知这招已不奏效,他竟然看也不看她,那表情里的冷淡和不在意,让她难受到眼睛泛起酸意。
    他毕业就成名,虽曾经历不少冷眼,但凭实力和天赋站到高处,他应得的。
    她爱他的魄力,她喜欢懂得往上爬的人。
    她知他早年在国外一直勤工俭学,一朝蒙了盛名也不骄不躁,只一心钻研艺术,这更难能可贵。
    可他阅便世间百态,怎么会不懂小女生的心思?
    他只装作不知道,一边同她联络,一边又对她的爱意视而不见。
    这是他最可恨的地方。
    她知道他看中她的家境人脉,所以愿意与她周旋。这次的展,她出了不少力,所以每每她干出荒唐事,他一忍再忍,对她的态度还算好,待到受不了才发作。
    那天她购买好多花篮和横幅,还没摆出来,全被他扔了垃圾桶,他一脸铁青质问她,她说不出话,所有委屈咽下肚,赌气一样就是不解释,直到他离开,她才敢哭。
    她好久没哭了,外人面前她总是强势,其实内里脆弱不堪,伪装不过是为了对付自己讨厌的人。
    那是有力的铠甲,只要如此,谁也不敢再欺负她。
    她爸爸在亲情上愧对她,只要她受一点委屈,他举手投降,要什么给什么,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的铠甲又穿上,什么继母?不过被她玩弄。
    但面对顾青珩,她所有的铠甲全部溃散,只剩患得患失。
    ˉ
    颜书静静欣赏画作,满眼惊叹之余,凑近了仔细看,心惊肉跳起来。
    这画上的人怎么和她好像?
    她被那幅画的精巧折服,又惊诧万分。画上的人和她八分像,只是肯定不是她。因为神态差很多。
    画中少女柔弱又伤感。
    她没有这种神态,虽然家境普通,但是小康之家,她无忧无虑长到现在,一直快乐,叛逆的青春期时,偶尔也只为厉时屿伤神,现在她得偿所愿,更觉得自己不会有这种表情。
    面对这幅画,她感觉又奇异又恐慌,像照镜子,但镜子里的人却根本不是自己,越看越恐惧,犹如经历一次恐怖片。
    世上有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她从不觉得新奇,只觉得恐怖。
    一股慌乱感油然而生,她冒冷汗,一下子想起厉时屿,想到还未在一起时,他对她表现出的种种,好像是吃醋?
    他一开始就喜欢她吗?如果不是,他怎么总一副很在乎她的样子?
    可是,她在他家楼下那些岁月,他总那么冷淡,犹如天上月亮,怎么也只能看,却摸不着。
    他与顾青珩的关系,像是认识了很久。
    那时候厉征云对他说:你还找了个替身。
    这幅画难道
    那是顾青珩的成名作《樱树下的少女》,只是传闻这幅画由一位法国收藏家所有,怎么会在这里展出?
    颜书退到角落。
    应栀已从失落里走出,见她不对劲,一脸担忧地问:你脸色忽然好差,不舒服?
    她不说话。
    沉默片刻,她们遇见顾青珩。
    顾青珩没有回避应栀,他缓步而来,将一支钢笔收入裤袋,问:那天怎么不解释?
    这话对应栀说。
    应栀眼圈一红,低下脑袋,说:说了你就愿意相信我?我是任性的人,但不至于不可理喻,你真过分。
    顾青珩哑然,望着她看半天。
    她目光却飘到他的口袋。那支钢笔,她送给他的。
    那次她偷拿了他的钢笔,在网上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同款,他没有追问,大概那支钢笔对他不重要,丢了也就丢了。
    她后来送他一支全新的,不贵,样式设计得精巧,他收下后一直带在身边用,这令她看见一种希望。
    对峙在沉默里进行。顾青珩哑然很久,他移开目光,看向一脸呆滞的颜书。
    颜书好久才说话。
    顾教授,那画里的人怎么
    顾青珩没有惊讶,打断她,说:和你很像。我没有想要展出它,但承办方执意要展出。
    颜书呆滞地看他。
    他说:我告诉你这幅画的来历。
    颜书默然,眼睛无神地看一处玻璃展柜,烟雾迷乱视线,她知道那是错觉,没人抽烟。
    一定是这几天忙着赶课业,所以身体发出了警告。
    教授布置的作业不容易搞,她定好了采访话题,在微博搜寻可以约到的相关受访对象,再匆忙写提纲,和人约时间。
    她诚心又会磨,约到北华电视台著名的时政记者周同甫。
    周同甫履历优秀,家世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进军媒体行业只为历练。
    好在对方虽然很忙,但愿意抽出时间帮助新人完成作业。
    她一星期都忙,但忍不住抽时间和厉时屿约会,所以几天都睡眠不足。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眨几下眼睛,又用力揉,顾青珩的脸才变得清晰。
    他侧身对她,神情很淡,好似只是在说一件逸事。
    顾青珩的老家在春山镇。
    这是临南县一个小城镇。临南县后来划到南淮市一个区,市政搬迁,临南一下子成了南淮市的重点经济建设中心,春山镇也受到青睐,开始着重开发和保护。
    江南小镇风景很美,经过市政规划和宣传,春山变了旅游小镇,客流量平时只有节假日才会增,通常不拥挤。
    那里唐代时期的运河遗址和天然湿地吸引了大批游客,名人故居也保护得极好,山川水色去了雕琢,是写生的好所在。
    却是顾青珩一度最讨厌的地方。
    他自记事起就拿一支笔四处绘画,墙上地上纸上无所不沾,只是家中支持他绘画的只有亲姐,父母希望他以后从事医生和教师或律师这类职业,对艺术从不寄予厚望。
    他并不顺父母的意,总买来纸笔油墨磨练,只是从来不会落下文化课,才不令父母怀疑他私下的秘密。
    后来他不顾父母反对,私自改了志愿,考入国内最好的大学美院,父母大发雷霆,于是断了他的一切资金,他却只觉得快活,终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他在校内名声鹊起,慢慢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日渐上涨的工作室房租、少得可怜的展览薪酬、艺术创作无底洞一般的开销这些慢慢将他压垮,他开始明白,没有钱,几乎什么也做不了,这条道路一面光鲜闪耀,另一面道阻且长。
    他没有向父母低头,但依旧被世界残酷的规则击垮,渐渐整日流连于酒吧买醉,和人起冲突后被打得遍体鳞伤,最严重的一次被送进医院抢救,出院后,他已像个废人。
    他失望,但并不甘心。他退了学,辗转回到春山镇,在街头作画,又慢慢小有名气,被一家知名的工作室邀请,他拒绝得干脆。
    某日,父亲的朋友王叔在街角遇见他,见他已变了个人,颓废得不像话,王叔吓得半死。
    当初的顾青珩在中学亦是有名的优等生,一副帅气的少年长相不知俘获多少女生芳心。
    顾青珩求王叔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因他已成废人。
    王叔叹气,他是南淮市一中的校长,正好学校组织学生参加一次绘画大赛,顾青珩虽然落魄,但在绘画艺术方面是绝对的天才,他邀请顾青珩到学校任教。
    顾青珩觉得好笑,但没拒绝。他此时不过二十二岁,自诩清高,现在却要穿得成熟去学校骗人。
    南淮市一中是市内最好的重点中学,升学率在全省亦名列前茅,师资和生源都好,只是校长不太靠谱,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充大师,祸害自己学校的绘画艺术生。
    王叔说:你只管好好带学生,要是得了奖,我给你发奖金,你的水平我是相信的,只是你爸爸思想太老,但王叔支持你,另外,你的工资和奖金从我私人账户扣,不要有太多顾虑。
    顾青珩欣然应允。他已经快吃不起饭,何来其他想法?
    讽刺的是,他从前很讨厌王叔,觉得他太世故圆滑,可现在却是唯一站在他这边的人,世界未免太好笑。
    他每日穿一身正装去学校授课,规规矩矩,已没时间喝酒,兢兢业业指导学生修改画作,反响不错,学生都以为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对他投崇拜目光,殊不知他已自己退学。
    市一中隔壁的职高,名声臭气熏天,哪天杀人放火的新闻传出他也信。
    那日他放学步行回租住的屋,见到一群一中的学生和混混围一个圈,那是有趣的事,他笑着拨开人群看,只见职高出名的混混头子被人摁在地上猛揍,鼻青脸肿血沫横飞。
    那是个混世魔王,谁敢揍他成这样?
    顾青珩定睛一看,那行凶的少年穿市一中校服,一只手已破了皮,血迹染红衣襟。他认得他厉时屿。
    这少年在学校很有名,文化成绩每学期第一,长相帅气,性格像冰一样冷,和他以前的品行还有些像,但有一点不同,他可不会打架。
    顾青珩有些羡慕。
    听人八卦说,职高的混混过来要保护费,厉时屿不给,后来打起来,他二话不说就一通猛捶,像发疯。
    顾青珩现在好歹是名老师,他端起老师的架子,对职高的学生一顿恐吓,待人群散去,他叫住那个阴冷的少年。
    厉时屿表情很淡,麻木又带刺,像只内心受伤的野兽。
    顾青珩问:你家住哪里?
    厉时屿嘲讽地笑:你怎么成老师了?我在街头见过你要饭。
    顾青珩差点心梗。这个少年说话带刺,但又无可否认地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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