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男校 作者:作者:郑九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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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希羽告诉自己已经够了,他得到了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别人的关注和爱。可是当他看见俞莉锁在抽屉里的那张老照片时,另一个声音告诉白希羽:远远不够。
    十七岁这年,白希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俞莉那天喝得太多太多,趴在厕所上吐下泻,白希羽只能在旁收拾残局,一边照顾酩酊大醉的母亲。俞莉不知想到什么,奇怪地笑了起来,突然捂着脸开始哭,哭得越来越大声,每一声都像拿指甲划过黑板,白希羽没有任何感觉,他已经看惯了这个画面。
    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是他毁了我,如果不是他
    白希羽知道这个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好奇过,问过也哀求过,俞莉始终不愿意告诉他。白希羽看着哭花了眼的母亲,蹲下身,地板凉,我带你去床上睡觉好不好?
    俞莉耸动着肩膀,眼泪让她布满细纹的脸看上去更加苍老,再不见年轻时的美丽,他对我很好,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一直骗自己,他答应过会离婚娶我,我信了。是我太贪心,想要他的爱也想要他的钱,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什么都没有
    白希羽知道这个时候母亲不会听进他的话,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轻轻压了压被角。俞莉还在哭着胡言乱语,乱挥的手打到了床边半开的抽屉,白希羽想要合上,忽然想起来,这里总是被一把锁牢牢锁住。
    对于那个晚上的白希羽而言,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里面有白盛英的照片,有白盛英曾送给俞莉的定情信物,一枚宝石戒指。直到生活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被俞莉当掉。让白希羽明白一切的是压在戒指下的日记和信件,全部出自他的母亲,写尽这些年她对白盛英的爱与怨恨。
    白希羽听说过白盛英的名字,一个活在电视媒体,周围人口中的成功企业家。
    他的世界在沉寂了十七年后,第一次照进一束微弱的光。
    白希羽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关上抽屉,回到自己房间,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生活依然继续。
    一个寻常的早晨,白希羽和往常一样出门买回早餐,他还记得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糖包,除了酒,俞莉最喜欢吃甜。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消毒剂,隔着餐巾纸拧开盖子,用睡梦中俞莉的手指在上面按下指纹,然后把消毒剂放在了酒瓶中间,离俞莉最近的位置,好让她容易拿到。
    做完这一切,白希羽回到卧室,在俞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有关他母亲最后的记忆。
    第145章 恶念
    简迟久久不能从画面里回过神,信念宛如高墙顷刻间塌方。
    他无法将这个清醒而残忍地进行犯罪的少年与印象中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的白希羽连接在一起。可怕的是,心底有一道声音隐隐在说:这样的白希羽才能解释从前所有不对劲。
    一个阴暗,自私,善于伪装的白希羽,比一个生活在不堪而充满恶意环境里仍然保持干净天真的白希羽更加贴合事实。简迟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他被那本书误导,更被白希羽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从这一天开始,老天也许是为了补偿白希羽前面十七年受的苦,他的人生从抵达川临的那一刻彻底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简迟看见了熟悉的白家宅邸,他曾在梦到那本书时通过白希羽的视角见到过这一切。只不过,那全都来自书中的白希羽,现在他所看见的才是一个真正,完整,没有被书中文字局限的世界。
    书中描写白希羽初到白家,可怜的身世和对私生子的愧疚让白盛英对他慈爱有加,不仅得到了圣斯顿的入学名额,甚至让从小被娇宠的白书昀心生嫉妒。简迟现在所见一切都与书中内容一致,可又有着一处接一处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同。
    看上去,圣斯顿的名额是心怀补偿的白盛英主动赠与白希羽,事实上,到了白家后的白希羽每天都会用悲伤而隐晦的语气当着白盛英面怀念已故母亲,看见白书昀时,眼底常含隐忍和羡慕。他看起来并不想让别人发现心理的落差,于是极力而笨拙地掩盖。当这种潜移默化的愧疚达到极点,白盛英终于在权衡下决定让白希羽和白书昀一起进入圣斯顿。
    他靠着熟练的演技一次又一次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一次,他利用了自己的父亲。
    简迟以为白希羽惹上邵航是意外,与闻川逐渐亲近是源于好奇,顶撞沈抒庭是因为骨子里的倔强脾性,爱上季怀斯则是来自困境中唯一一束照在身上的光。简迟宁愿相信一切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可就像看上去和事实上的差别,白希羽用行动告诉他这个世界残酷的两面性。
    书中的描写没有错,每一件事都是事实发生,它只是省略了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内幕,略去了白希羽在几人之间隐晦的挑拨,刻意的引导,最后作为受害者博得每个人同情。书中只写出了最后的最后,于是简迟看见的就是一个在抢夺被无辜中伤的白希羽。
    简迟记得最开始的邵航,闻川和沈抒庭,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蛰伏着一面阴暗,或像邵航那样恶劣顽固,或像闻川封锁在心。白希羽的出现不动声色地鼓动他们心底的恶,将原本可以扼杀掉的暴戾因子扩散最大。故事里的白希羽因为这些人越来越偏执的争夺,最后得到了与书名一样的爱意囚笼。故事外,简迟只看见一个享受畸形的爱意,操控这一切发生的疯子。
    没有什么善良大度,白希羽愿意一次次原谅白书昀的陷害,是为了能在每次受伤后得到这些人更深的关心和怜爱。
    没有什么两情相悦,简迟无法说服自己从白希羽的处心积虑与精湛演技里看出爱意,甚至,他无法感受到邵航三人对白希羽的爱。
    简迟从来都不觉得爱情可以容忍伤害,他对季怀斯的感觉依然没有到达爱的高度,可当危险发生时,他本能地不想看见季怀斯受伤害。如果喜欢尚且可以做到这点,那么爱一个人,可能就连想到对方受伤疼的都会是自己的心。
    如果书里的邵航三人真心爱白希羽,他们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违背白希羽的意愿你死我活地斗争,不会亲手摧毁他的自由,折断他的翅膀,用谎言将他锁在身边。这种病态的纠缠是白希羽激发他们心底恶念后的恶果,是得不到就要毁掉,是尽管察觉到了真相可怕的一角,但所有人都已经深困这个注满谎言的爱意囚笼,无法脱身。
    这个故事里,季怀斯是一个绝对的不可控因素,他没有受到白希羽的影响,始终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全部精力与热情都放在了小提琴和做一个优秀的副会长。简迟不知道白希羽究竟是真心喜欢季怀斯,还是仅仅出于得不到的不甘心,尽管最后被迫与邵航三个人确定了关系,仍然没有放弃接近季怀斯。
    他让季怀斯成为了众矢之的。
    简迟第一次从别人的视角看见了一个冷淡而疏离的季怀斯,他拒绝白希羽,远离邵航几人,依旧免受不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挑衅。每当这种事情发生,白希羽都会在发生过后红着眼找上季怀斯道歉,并且一次次告诉季怀斯,以他渺小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邵航他们,更无法从他们身边逃离。
    季怀斯每一次都会告诉白希羽没事,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这一次,季怀斯在良久的静默后开口:你需要我帮助你逃离他们,是吗?
    白希羽哭得红红的眼睛含着水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我不想连累你
    你已经连累了我,季怀斯说,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邵航他们一样被你吸引,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很抱歉,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帮你,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
    向来温和的季怀斯第一次对白希羽说出这番几近冷酷的话,白希羽的表情凝滞在脸上,连带泪水也停止流动。
    他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季怀斯,但每次碰见,白希羽眼中都会闪烁忐忑与受伤的光,引得其他人朝着错误的方向一步步深想,季怀斯的处境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越来越遭。毕业舞会如期而至,白希羽一边观察季怀斯,一边熟练地勾起白书昀的恨意从前很多次陷害,都是这样而来。
    于是一切就像本该发生的那样,白希羽不顾季怀斯的拒绝坐上了他的车,绅士风度使季怀斯最终没有将他赶下去。整整一路白希羽都在或隐晦或直白地表达他对季怀斯的爱意,由言语渐渐上升为了肢体触碰。毫不意外,白希羽在半路被请下了车,看着视野里渐行渐远的黑点,他站在路边的树后,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安静等待。
    他知道白书昀看见了他上车时的举动,知道白书昀今晚喝了不少酒,知道白书昀被刺激后往往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季怀斯。
    于是当那辆挂着熟悉车牌号的车朝季怀斯离开的方向横冲直撞,白希羽知道命运又一次垂怜了他。
    在简迟看来,白希羽的每一次计划都称不上严密,或许那天早上俞莉不想喝酒,或许她没能抓起消毒剂的瓶子,或许她只喝了一口就吐出来,或许邻居发现得及时
    就像现在,或许季怀斯从一开始就会阻止白希羽上车,或许白希羽并没能在半路下车,或许白书昀没有被刺激到开车杀人的地步所有的或许都会是失败的诱因。
    但所有计划最可怕的一点,是即使失败,身为策划者的白希羽也不会有任何惩罚。俞莉不会发现白希羽对她的杀念,也许只会觉得是自己发酒疯时不小心拿错了瓶子,而白希羽一定也会慢慢让她对此深信不疑。季怀斯不会知道死神和自己擦肩而过,白书昀更不会想到他从头至尾都在被利用。即便失败,白希羽也有一万次从头来过,并且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机会。
    远处传来一声嘭的巨响,燃烧的火光蔓延整片黑夜。
    白希羽的脸在红色的光影中晦暗不明,简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究竟享受这个结局,还是也有一瞬间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他看见了白希羽眼眶中划落的眼泪。
    跌跌撞撞中,白希羽奔向车祸的方向,先是很慢,越来越快,忽然停下开始急促地呼吸,两条腿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他屈膝蹲下,拿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电话,一瞬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大量涌了出来。
    你在哪里?我在,我在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我没有哭,你能过来吗?这里发生了好可怕的事情
    简迟的意识在这通电话中越来越远,最后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音符从白希羽口中流出。抽离的那一刻,他对上面的问题有了答案。
    白希羽选择打给那三人中的一个,不是救护车,不是警察。
    不管是十七岁的白希羽,还是现在的白希羽,他从来没有改变。
    第146章 复得
    刺目的白重新填满整个空间,简迟在被拉扯,他感到一种逐渐往上飘的失重,视野中秦初栩的脸越来越模糊。
    这就是真相吗?简迟费力地问。
    这就是真相。秦初栩的回答干净有力。
    为什么要到现在?简迟知道秦初栩隐瞒他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但任何人看见刚才那幕想必都无法保持冷静,简迟还是问出口,做为遏制不住的宣泄:为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告诉我?
    秦初栩摇头,按照规定我必须向你隐瞒,就在刚才,我已经被系统提醒违规。
    简迟没有听明白,系统?
    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工智能,用来监督工作,秦初栩似乎笑了一下,听不太清,不过无所谓,做完任务再享受一个长假也不错,可惜的是这个月工资到不了手。说完长叹一声气。
    简迟终于明白,他得知真相的代价需要由秦初栩承担,顿时为刚才过冲的语气感到内疚,对不起,这对你影响很大吗?
    是啊,我有可能为此丢掉工作。
    秦初栩唬住了简迟,双双沉默几秒,最终绷不住唇边的玩味,如果实在心疼我,回去以后就继续好好生活,你要记住这些事情永远不会重演,不知不觉你已经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你比自己想象中重要,简迟。
    失重感让简迟的意识越来越远,秦初栩的声音被一阵阵来自外界的噪音掩盖,你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我们要在这里告别了。
    简迟听清了,涌上一股说不上的怅然与失落,他想象不到如果没有秦初栩的出现带来真相,他会在错误的认知里继续生活,一辈子蒙在鼓里。人们永远会对第一个告知真相的人抱以感激,简迟用仅剩的意识说道:再见,谢谢你。想起来什么,又接了一句:真的很抱歉,害你被扣了工资。
    秦初栩笑了,这次不是似乎,简迟知道他在笑着目送他离开。
    映入眼帘的色彩不再是刺目的白,淡淡的消毒水味萦绕鼻尖,简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模糊的重影逐渐清明,正想开口,才发现脸上的氧气面罩。
    咳
    简迟本想问有人吗,喉咙发出的却是干涩的咳声,他动了动身侧的手指,戛然擦过一片衣料,偏过头,一个趴在床边的男人顶着头凌乱的黑发,脸颊埋在胳膊里沉沉入睡。
    简迟费力地抬起手臂,在他头顶拍了一下,邵航的肩动了动,凝滞两秒,猛地抬起头,对上简迟睁开的眼睛,出声时的嗓音止不住哑:简迟?
    嗯,简迟的感觉不算坏,只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包括声音,你能叫医生过来,把面罩摘了吗?呼出的热气闷得他很难受。
    好,我去叫医生。
    邵航像是在冲击中丢了魂,站起来时差点被椅子绊倒,走到门口又回头紧紧盯着简迟,确认最后一眼。简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直到医生过来告诉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周,生命体征一度薄弱,简迟才理解邵航看见他醒来时的魂不守舍。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到了下午,简迟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邵航给他带了晚饭,看上去是请人专门做的营养餐,味觉依然麻木,但饥饿感驱使他吃完了全部。医生告诉简迟,他很幸运,车祸发生时只伤了两根肋骨和一些皮外伤,伴随轻微脑震荡。他昏迷的一周里,医生们轮番检查无不困惑,甚至一度怀疑出现了误诊,否则按照他的伤势绝对不会昏迷那么久。只有简迟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正在幻境中被白希羽的所作所为颠覆了认知。
    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了吗?
    整整一天,从醒来到傍晚,邵航除了帮他带饭没有离开病房一步,简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解释这一切,我好多了,你没有听到刚才医生说的吗?最多两周我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
    简迟失笑,医生说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邵航脸色沉沉,最开始也是他说你两天就能醒来。
    简迟只好闭上嘴。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要问邵航,可是看见邵航显而易见的疲倦与眼底的乌青,这个自私的想法便被打消下去。天色彻底暗了,简迟催促邵航赶紧回家休息,邵航无论如何也不松口。查房的医生进来后也劝了几句,最后在简迟和医生的双重攻势下,邵航才勉强答应,几乎威胁式的叮嘱医生有任何情况无论几点都要给他打电话,走的时候和早上一样一步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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