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 作者:作者:青山埋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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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颂紧巴巴的胸口像被这秋日的芦苇穗轻轻扫了一下,发软发痒。他缓慢地走到床边,坐在了地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孙谚识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眉心舒展,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平静安稳。他的左手垂在床沿外边,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是只很漂亮的手,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朗颂伸出指尖,隔着毫厘的距离描摹那一道道血管,而后极轻地握了一下那只手。
    孙谚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朗颂也没有叫醒他,他和朗月吃了晚饭,给朗月洗澡哄她睡觉。
    朗月今天受惊不小,抱着哥哥不肯撒手,朗颂在房间里陪她玩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她哄睡。他没有离开,又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陪了朗月一个多小时,十点左右他套上一件长袖开衫卫衣下楼出了门,走进了深巷。
    半个小时后,他携着一身秋夜的湿气和冰冷的杀气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知识越贫乏,他所坚信的东西就越是绝对。引用自罗翔老师,原话是一个知识越贫乏的人,越是有一个种莫名奇怪的勇气和一种莫名奇怪的自豪感,知识越贫乏,你所相信的东西越绝对,因为你根本没有听过与此相对立的观点,夜郎自大是无知者的天性。发这个章节的时候忘记加作话了,3月12日补作话。
    第76章 我帮你擦?
    孙谚识这一觉好像把几年的疲惫都睡了回来,连着十几个小时一秒都不曾醒过。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弄得他痒痒的,他伸手一捞抓住了一只柔嫩的小手,这才慢慢睁开惺忪睡眼。
    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孙谚识看到朗月穿着淡紫色的公主睡裙,头发乱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趴在床沿上冲他笑。
    没几个人能抵抗得了小姑娘这么甜美的笑容,孙谚识不禁扬起唇角眯起眼,露出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抬起头来和朗月亲昵地碰了下额头,温情脉脉的叫了一声乖宝。
    与此同时,他眸光一凝,惊讶的发现原来朗颂就蹲在朗月的身后,正两眼放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颂,你怎么孙谚识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朗颂的床上。昨天洗完澡他已经疲倦地连睁眼都困难,倒头就睡了,根本没发觉自己睡错了床。
    这下更尴尬了,昨天发生的事也悉数回忆起来,孙谚识彻底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朗颂还沉溺于孙谚识刚才那个纯粹灿烂的笑容,和他低低沉沉叫乖宝的模样,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他立刻回神:还早,再躺会儿吧。
    孙谚识尴尬道:抱歉,占了你的床。
    朗颂笑笑:准确来说这张床是你的财产。
    朗月已经灵活地爬上了床,坐在孙谚识腿上,靠在他怀里,已经闭上了眼。
    朗颂看她一眼,又说:我要去上班了,月月说想跟你再躺一会儿,可以吗?
    孙谚识怔愣住,昨天无暇细想,此时此刻他才骤然体会到心有余悸是种什么感觉。
    如果朗颂不主动说,不把朗月带过来,他会因为害怕以及负疚,短期内不敢再把朗月放在身边照顾。
    显然,朗颂预料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主动把朗月带到了他的身边。而且朗颂的举动除了表达自己的信任,还表达了另一个意思对他的性取向并不介意。
    孙谚识不免动容,他握着朗月面团一样的小手,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可以。
    害怕是有的,愧疚也是有的,但今天是周日,如果他不帮忙带着,只能让朗颂带去店里玩。饭店里人多嘴杂,他只会更担心。
    而且经过昨天那么一闹,他感到轻松了许多。
    自从他是同性恋的事众所周知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但从来没人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说道过。直到昨天雷斌受了刺激,真真正正地将陈年旧事翻开来,摆在众人面前。
    就像一盆不会开花不受待见一直被放在阴暗墙角的绿植,终年晒不到太阳,枝干爬满了虫子,在它奄奄一息时又突然被丢弃到太阳底下,那些虫子暴晒在烈日底下,死的死飞的飞,反而焕发了它的生机。
    孙谚识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这样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朗颂看不穿孙谚识丰富的内心活动,摸摸朗月的头:好,记得起来吃早饭。他看着孙谚识的手腕,回味着方才刹那的触感与体温,有些心猿意马,但他没敢做些什么,迅速收回了视线,起身道,那我先去上班了。
    好,孙谚识应了一声,又突然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刚才没发现,朗颂站起来后,他才看到对方眉骨的地方有一块青紫。
    这里吗,朗颂不太准确地摸到了眼尾,可能昨天被雷斌碰到了,不疼,没感觉。
    朗颂太过坦然,孙谚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最好是去卫生院看看。
    朗颂原本还留恋孙谚识刚睡醒时那个灿烂的笑容和手腕温热的触感,现在心虚地一秒都不敢再逗留,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他刚走到房门口,孙谚识突然又叫住了他,他回头,不安地抬眼看着孙谚识。
    孙谚识的表情却很严肃,他看着朗颂,郑重其事地说:小颂,有两件事我不希望你误解,所以必须跟你解释。他不清楚昨天朗颂听到了多少,即使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也不打算隐瞒,但从朗颂丝毫不诧异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听到。
    朗颂转身,定定地看着孙谚识。
    孙谚识深吸口气,说:关于张老太的孙子张循
    朗颂打断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同意问了郑哥。
    没什么对不起的,孙谚识笑笑,本来就该告诉你。他的事郑烨都清楚,他也知道郑烨只会说该说的,所以很放心。
    第二件事,孙谚识继续说:关于我是同性恋这事,一开始我没有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和月月应该不会在我家住很久,后来一直没说,一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是有些话其实是难以启齿的,他紧了紧牙关,二是怕你误会我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才会主动让你住到我家里来。不过我想你能感受得到,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看待,没有其他的企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朗颂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他轻声呢喃道:弟弟
    孙谚识一点也没看出朗颂的异样,还郑重地重复:嗯,弟弟。
    嗯,朗颂低头抿了抿嘴,干涩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匆匆下了楼。
    孙谚识和朗月占着朗颂的床又睡了会儿,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才起床。
    吃完早餐,孙谚识收到朗颂发来的消息,叮嘱他手上的擦伤要再去卫生院上一次药。
    孙谚识莞尔一笑,朗颂的成熟、细心、体贴,让人总是忽略掉他的年龄。他想了想,把朗月捞进怀里,教朗月比OK的手势,两人比划了一番,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朗颂看着照片中举手比着OK的两人,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小河端着盘子从旁经过,又退回一步偏头去看朗颂的手机,坏坏地打趣道:恋爱了?
    朗颂不自在地收起手机,手搭在小河的后脖颈上迫使他转头,说道:土豆丝你自己切?
    别别别,颂哥,颂爷,帮我!
    孙谚识发完照片就带着朗月溜达着去了社区卫生院,隔着几米看到雷斌手里拿着两盒药从卫生院走了出来。
    雷斌没看到他,径直穿过了马路。
    孙谚识却看的很清楚,雷斌眼眶、嘴角青紫,颧骨的地方有一道划伤,行走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利索。
    怎么回事?昨天在派出所的时候雷斌脸上没这么多伤,走路也昂首阔步很正常。
    脑中灵光一闪,孙谚识猛然想起朗颂嘴角的伤。
    昨天他被揍得恍恍惚惚的,但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明明记得朗颂赶去之后一直压着雷斌打,不曾吃到半点亏,怎么脸上突然多了块青紫?为什么雷斌脸上冷不丁多了几处伤?
    孙谚识早上就半信半疑,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差点气笑了,想马上给朗颂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晚上,孙谚识带着朗月去朗颂当学徒的聚源楼吃晚饭。他来的次数太多,和老板已经很熟,有时来得巧还能跟着朗颂蹭一顿员工餐吃。
    他今天故意在朗颂最忙的时间去,给朗月点了一盘她最喜欢的可乐鸡翅,让她慢慢啃。他吃完饭就一手托着腮,不动声色地观察朗颂。
    小河把一托盘堆着高耸的餐碟交给朗颂,他接过时明显往下沉了沉。
    有个客人喝多了,手臂一伸撞到了朗颂的后腰,他瑟缩了一下,眉心不禁皱了起来。
    今天气温偏高,店里也是忙得热火朝天,朗颂大汗淋漓,身上却穿着一件长袖连帽衫不肯脱。
    孙谚识哼笑一声,对朗月说:我们都被你哥给骗了。
    朗月歪头,看懂了你哥的唇语,她以为谚爸爸在夸哥哥,裹了一圈酱的小嘴一咧,笑嘻嘻地不住点头。
    孙谚识跟着笑:乖宝,再等等,就快能听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了。当然,还有很多不美好。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朗月的额头,但你可以不用怕,你有两个男人保护你。
    吃完饭,孙谚识带着朗月先回家,朗颂擦擦手送他们到门口,叮嘱道:骑车小心。
    孙谚识往他的腰瞄了一眼,问道:你腰怎么了,刚才看你腰椎好像不利索。
    一点慌张从朗颂的眼底一闪而过,他眨了眨眼,道:今天太忙了,腰有点酸。
    孙谚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载着朗月走了。
    待孙谚识和朗月完全消失在长街霓虹之中,朗颂才忍不住嘶了一声,揉了揉灼痛发麻的后腰。
    咬着牙强忍到九点终于下了班,朗颂骑着小电驴回了蓝楹巷,店门已经关了,雨搭下边的白炽灯开着。朗颂抬头看了一眼绕着灯泡扑闪的飞蛾,不禁笑了笑。
    他打开店门把小电驴拖进了屋,刚迈进院子,脚步不由得一顿,因为孙谚识正倚着厨房的门框懒洋洋地坐着,嘴里还叼着根烟。
    怎么在这坐着?朗颂问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院里空气好一点。孙谚识叼着烟,没睡,在等你呢。
    虽然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朗颂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抿了抿嘴,把车推进车棚,然后走到了孙谚识的面前,问道:怎么又抽烟了?失眠睡不着吗?
    孙谚识抬眸看着朗颂,咔嚓一声咬断了手里的烟。
    朗颂这才发现,孙谚识叼着的不是烟,而是一根饼干。
    孙谚识站起来,把手里的饼干盒递给朗颂:白巧克力味的,你吃不?
    朗颂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这时,孙谚识突然往车棚的方向指了一下,惊呼道:那是什么!
    朗颂本能地转身,去查看,电光火石之间,孙谚识一把掀起了朗颂的衣服,借着厨房的灯光,他看到了朗颂后腰一大片可怖的青紫,还闻到了隐隐的药味。
    朗颂感到后背一凉,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急忙转身扯下衣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孙谚识双手抱臂,还想瞒着我吗?
    我朗颂心虚地低下头,上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孙谚识冷哼:什么时候摔的?在哪里摔的?有谁看到了?他问一句就往前挪一点,两人几乎要头顶着头了。
    朗颂本就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况且两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就更使他慌乱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没,不、不是摔的。但仍旧是不肯把实话说出来。
    孙谚识见他还是不肯老实交代,直截了当道:今天我去换药碰见雷斌了
    你看见他了!朗颂蓦然抬头,抓着孙谚识的肩膀,紧张地声调都变了,他又找你茬了,碰你了?!
    朗颂强烈的反应将孙谚识吓了一跳,心跳突然加速,他不太自然地回避了朗颂的视线,轻咳一声:没有,他没看到我,我只是看到他的脸上多了几处伤痕。
    朗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他松了手,见已经瞒不过去了只好老实交代:我昨天去找他了。
    孙谚识退了半步,挑起一边的眉梢:你俩约架呢?
    朗颂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很少这么冲动鲁莽,也不是逞凶斗狠的人,如果昨天被打的是自己,为了息事宁人他会咬咬牙忍着。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那个受伤的人,那个被污蔑欺侮的人是孙谚识,所以不行。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唐突,所以并不准备让孙谚识知道,昨晚两人赤手空拳搏斗,他一直小心护着自己的头脸,以免挂彩被发现。然而还是结实地挨了雷斌一拳,最后被发现了。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心虚地低着头,几乎要将下巴抵在胸口: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面前的人问:赢了吗?
    朗颂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孙谚识眼含笑意,又问了一遍:输了还是赢了?
    朗颂果断道:赢了。其实他没怎么打过架,没有雷斌那么经验丰富,但他胜在力气大、灵活,虽然受了点伤,但雷斌没从他身上讨到便宜。
    那就好,身上的伤看过没?
    朗颂老实回答:看过了,都是皮外伤。
    孙谚识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别去了,受伤不值得。他心里清楚朗颂是为了他出气,心里很感动,但他和雷斌之间积怨已久,用武力是无法解决的。而且雷斌这人阴晴不定,如果把他们两人的矛盾转嫁到朗颂身上,那朗颂以后就跟被蜱虫黏上似的,甩都甩不掉。
    朗颂乖顺地点头:以后不会了。
    两人一同上了楼,孙谚识让朗颂先去洗澡,而后自己才去洗。
    他洗完澡穿上衣服才发现只带了裤子,T恤衫忘拿了,以前也时常忘拿,大大方方地赤着上半身回房再穿就行,让朗颂看到也并不觉得尴尬。但是性取向公开之后,心里便有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孙谚识走出卫生间去挑廊看了一眼,还好下午他晾上去的几件衣服都没收,便拿了一件套上。
    推开房门,一阵浓烈的药油味扑鼻而来。
    朗颂歪坐在床上,艰难地给自己的后腰上药油,屋里没有镜子,一时找不准受伤的位置,听到开门声他慌忙扯下衣服。
    孙谚识已经看到方才那幕,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道:我帮你擦?
    内心一番挣扎,朗颂递上了药油:谢谢。
    你趴着。孙谚识吩咐朗颂,看了看外包装上的说明,要用力推开才行,可能有会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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