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深陷 作者:作者:玉堂
    玉堂(184)
    他一字一顿,韩卿,事实也是如此。
    我抻平他的衣领,指尖无声无息滑到心脏处,停住。
    利益和女人的天平,要么是持平,要么相差不大,无论你对这个女人动了几分情意,她在你的世界里,不可能将利益完全打败,当时的局势,你离与不离,都坐不稳华京董事长的位置了,殷沛东和林宗易让你腹背受敌,你只有撤手。
    冯斯乾蓦地笑出来,觉得有意思,一个利益,否决了我吗。
    我说,最初我对不住你,后面你也还回来了,你娶孟绮云,在整座江城,打我的脸还不够狠吗?
    第218章 深渊
    冯斯乾看向我,韩卿,一段婚姻,一个男人,根本约束不了你。你凭感性用事,一旦不满,同归于尽的方式发泄,全然不顾对方处境。
    而名利场的男人,大局和体面不可撼动,这些男人的妻子注定有无数次委曲求全,你要地位,又索取无风无浪的生活,林宗易给得了吗?林太太的名分让你险些丧命,我所处的阶层,实现不了两全。
    我承认,冯斯乾没错。
    我想要成为冯太太,比殷怡和孟绮云付出的代价更惨痛,她们本就是凤凰,我飞上枝头也低人一等,我既不能辅佐冯斯乾,又没有好名声,我一身的缺憾,皆是高嫁的大忌。
    她们只需履行一个正室的度量,接纳情人的存在,我需要脱胎换骨,学教养,学礼数,贤惠克制,挑不出毛病,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也未必换回外界的改观。
    可冯斯乾最初动心的,分明是那个没教养,不贤惠,刻意放荡,又臭名昭著的韩卿。
    错的不是他,亦不是我,是这场荒唐又不公平的情感。
    在冯斯乾心中我们不平等,他给予婚姻是恩赐,不给予也理所应当。
    我和他之间从来不是势均力敌,是在反复的折腾和试探中,一方的屈就,与另一方的攀附。
    我的顽劣花样,情浓时是催情剂,随着新鲜感的削弱会变得一无是处。
    我从他的西裤掏出烟盒,翘腿坐下,他换了牌子,烟劲儿很猛,一口上头。
    冯斯乾揉着眉骨,韩卿,林宗易知道自己没有明天,他可以无所顾忌将所有的情意都留在今天,但我不行。
    我注视他背影,他垂下手,看你要长久,要片刻。
    我流出眼泪,分不清是熏呛还是难受,我连片刻的希望都感受不到,哪有勇气押注一个男人的长久。
    我擦抹眼角,你和孟绮云结婚那天,我问过你,你有苦衷吗,你答复我没有。
    他背对我,是这样。
    我把打火机丢在他脚下,现在呢?
    他沉默。
    我又问一次,冯斯乾,你总是含糊其辞。
    我失控大喊,你有没有苦衷!
    他脊背战栗了一下,随即弯腰捡烟盒,焚上一支,他接连抽了几口,力气之大,几乎吸进肺腑。
    除了华京董事长,省里刑侦专家,你还有其他身份吗。
    他下颌鼓了鼓,好像咬紧了槽牙,有。
    我脑袋嗡嗡作响,是什么?
    他没回应。
    我手止不住发颤,好的坏的。
    冯斯乾略喑哑的声音,好的。
    我整个人松垮下来,冯斯乾,我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我却如此不了解你。
    他在墙上戳灭烟头,当年我干一组副队长,积累的仇家不比林宗易少。
    我一动不动,烟燃烧着。
    冯斯乾握紧行李箱的手柄,没有完全切断,也切断不了。
    我刚要打开壁灯,何江这时上楼,停在门外汇报,冯董,拼上了。
    我收回手,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冯斯乾伫立于卧室和回廊的交界处,拼完整了吗。
    拼了大半,部分撕得太碎,不过不影响内容。何江说,那封信借老贺的名义,实则虚晃一枪,韩小姐是林宗易和湖城的内应,他在信中把她撇得干干净净。
    冯斯乾神色平静,林宗易留了后路。他给老贺一封真信,在仓库摆出一封假的,目的是防止赵凯和周德元比老贺抢先一步进入仓库,他们只要得手,绝不放过韩卿,周德元一定以包庇罪拘押她,信是物证,无论真假,他亲笔撇清,周德元就无法问罪韩卿。
    何江颇为不甘心,倘若韩小姐没出手阻碍,咱们会更早发现玄机,截住湖城,周德元这边也容易交差了。
    我含着烟,朝天花板吹出一缕雾,何秘书,你无时无刻在讨伐我啊,我招你了?你死性不改呢。
    冯斯乾语气喜怒不辨,你安分不惹事,怕什么讨伐。
    我慢悠悠起身,走到他旁边,懒洋洋斜靠房门,你不受美色诱惑,至于到今日难以圆场的局面吗。
    他偏头,我左手搭在他肩膀,右手衔烟,自然红润的嘴唇拢着淡淡青雾,这副冷漠又带剧毒的风韵,他不禁笑出声,美色。
    我甩发,露出一张白净无瑕的脸蛋,拜倒在我裙下的各界精英不计其数,我当然称得上美色。冯斯乾不咸不淡,是值得骄傲。被仇人围堵群殴,打得鼻青脸肿,也值得骄傲。
    他凝视我几秒,什么年纪了。
    二十八。我也打量他,奔四的老男人还嫌我不够嫩啊。
    他笑声更重,没嫌弃。
    我手指卷着发梢,轻蔑不屑,孟绮云不也二十五了吗?你有本事娶十五的。
    他倒是从容,你介绍一个,我娶。
    狭长的烟灰抖了抖,差点烫我手背,他伸手掸掉,我不嫌小,精心养几年,以后比你听话。
    我手躲开他触碰,牙齿叼住烟蒂,恶人自有恶人磨,遇上更刁蛮的女人,保不准她对你图财害命。
    我返回里面,调亮台灯。
    虽然信件没有涉及韩小姐,可提及了冯太太。何江压低声,林宗易指认冯太太私下约过他,谈了一笔交易。
    冯斯乾皱眉。
    何江等了一会儿,继续说,老贺知道您会复原这封信,他帮林宗易演得更逼真了,林宗易做局或许是替韩小姐拔除冯太太这根刺,他这次消失,会不会打算对冯太太下黑手,保障韩小姐和冯冬高枕无忧,再投案自首甚至自尽。冯太太目前碍事了,挡着韩小姐名正言顺的道路。
    冯斯乾将西装递给何江,林宗易清楚我疑心重,即使我相信孟绮云,她卷入这件事,我也会戒备冷落她。
    他侧身看了我一眼,我同他对视,他一言未发,又转向何江,孟绮云半个月内去过什么地方。
    何江一怔,您怀疑冯太太吗?她没理由接触林宗易。
    冯斯乾半边轮廓在黑暗里,半边在光影中,面目晦暗不明,她对韩卿有敌意。
    冯太太与韩小姐对立,她找林宗易不是羊入虎口吗?
    冯斯乾面无表情系纽扣,如果这笔交易,是对双方有利。
    何江很笃定,林宗易对任何利益也不感兴趣了,他能否活命都是问题。
    是吗。冯斯乾意味深长,当女人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思维是你意想不到的扭曲。
    何江一脸凝重,冯董,林宗易明显是离间计,您不能被他迷惑,冤枉了冯太太。
    冯斯乾笑了一声,当务之急是压制周德元翻脸,而不是她是否被冤枉。
    何江说,我担心冯太太有危险,万一林宗易没死,他会出其不意解决掉她。
    多安排保镖,自投罗网是好事。冯斯乾迈步离开,何江拖着行李紧随其后。
    我推开窗,风刮起青石板上的尘埃,在昏黄的路灯尽头,一片混沌。
    我眼前浮现出林宗易落魄的身影,他从不曾有过那样潦倒的一面,可我偏偏幻想出他那副令人心疼的模样。
    他到底在哪,是不是死在了别处,他揣着什么秘密,非要背负骂名去流亡。
    我失神的工夫,听到吴姐在一楼叫我,韩小姐,您的朋友。
    我立马下楼,看见蒋芸站在玄关,你撞上冯斯乾了吗。
    他出去,我进来,我开新车,他不认得。她走进客厅,事成了吗。
    我告诉她成了。
    蒋芸叹气,其实没用了,林宗易自己堵在死胡同,他千不该万不该逃跑。
    我掰扯着阳台上的君子兰叶子,冯斯乾喜欢君子兰,喜欢松竹,他衣服的味道总有一股清清冷冷的松木香,比林宗易的乌木沉香更意气风发,更浓艳。
    我有些无精打采,我和冯斯乾吵得很凶,估计彻底断了。
    他变心了?蒋芸脱口而出,又当场推翻,不可能。他掉你的坑里了,他爬不出来。
    不合适。我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
    她莫名其妙,你是怪冯斯乾吗?林宗易的下场不是冯斯乾造成的,是他的因果,你不要怨错人。
    我说,不为这个,我没怨他。
    蒋芸不理解我的想法,男人和女人断了,你明白意味着什么吗?
    我点头,意味着没有结果了。
    所以你不争冯太太的位置了?孟绮云降不住冯斯乾,一只窝里的小白兔,一匹草原上的野狼,你愿意花心思夺,她绝对坐不稳。
    刚订婚的时候,我争过。我深吸气,孟绮云的纠缠不重要,冯斯乾选择谁才重要。在他的眼里,我有很大的瑕疵。何江都讥讽我不配,那些外人呢?跟着他,我一生抬不起头。
    我拔下叶茎,随手扔出窗外,我们冷战了,这几天他不回澜春湾,我正好方便行动。
    蒋芸瞬间识破我的意图,你故意闹僵,趁他去婚房的时机,偷偷飞阑城?
    我无比坚定,林宗易肯定没死。
    蒋芸大声吼,韩卿,你清醒点!林宗易如今是逃犯,你和这种人牵扯不休,你会受连累的。
    芸姐。我打断她,我想劝他自首。
    蒋芸不再开口,只剩下喘气,好半晌,你有多大的把握说服一个亡命徒回头是岸。
    我极度冷静,我没把握,可我不去,他真的死路一条了。
    他究竟变什么样了,你知道吗?就算你走运,找到他了,假如他为了求生,对你下手。
    做人质吗?我噗嗤笑,他不会。
    蒋芸在我身后说,别赌注人性,尤其是山穷水尽的男人。
    我笑容渐渐收敛,芸姐,这世上任何男人的人性我都不敢赌,林宗易的人性,我敢赌一把。
    她拗不过我,但愿你赌赢。
    我合住窗帘,赌输了,我起码尝试过从深渊拉回他,他最终的后果,我不愧疚了。
    第219章 相似
    蒋芸离开后,我接到老贺的短讯,只一行字:可能没死。
    我在梳妆台前涂面霜,瞬间手一滑,摔在地上。
    保镖被惊动,在外面叩门,韩小姐?
    我定了定心神,没事。
    他仍旧站着没动,什么砸了。
    我说,不小心打碎了罐子。
    他试探问,我可以进去吗?
    自从我用斗鸡折腾那俩保镖成功逃离,他们警惕许多,据吴姐说还买了防毒面罩对付我。
    可惜他们动错脑筋了,千防万防被蒋芸钻了空子,她今晚带给我一件秘密武器泰国魔鬼辣椒喷雾,无孔不入,专门攻克防毒面罩。
    她打包票,假如喷了不管用,她戒男色。
    她发誓我不信,比如「跟你姓」,她这辈子对无数人讲过这句,基本上百家姓都占全了。
    但戒色的毒誓,分量相当重了,蒋芸没什么嗜好,就嗜好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小鲜肉,她砸锅卖铁也泡,结婚都没收敛过。
    我穿好睡衣,遮得严严实实,你进。
    保镖戴着面罩,额头的小白灯一闪一闪,我淡定擦护手霜,他翻找了一圈,弯腰捡起面霜罐,韩小姐,我在一楼值守。
    我随口问,你戴了什么。
    他没敢说实话,驱蚊的。
    我嗯了声,眼睛没盖住,不咬眼皮吗。
    他摸了摸周围凸出的金属壳,蚊虫飞不进。
    我忍住笑,不错。
    保镖出去后,我立刻反锁门,联系老贺,他正等我的回信,发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与林宗易很相似。
    我掩唇隔音,在哪。
    阑城。
    果然在阑城,他的路线应该是乘坐救生艇沿着江浦港的下游飘进阑城境内。
    只发现他的行踪吗?我迫不及待,仇蟒呢?他们是一起消失的。
    老贺说,没有百分百确定是林宗易,暂时疑似阶段,正在追查。至于仇蟒,没发现他踪迹。
    干他们这行,不具备七八成的把握,老贺不会主动捅破,我心里有数了,我打算去一趟阑城,劝他自首。
    老贺大喘气,你劝他,他悬崖勒马的希望挺大,他不会对你下黑手。
    我始终不相信林宗易是逃匿,他肯定有苦衷。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最后的下场,能保命吗。
    老贺沉思片刻,他要是没跑,活着概率大。
    我攥紧机壳,他立这么大的功,假如外逃期间没有犯事,自首呢?
    他在阑城又立功了,那没问题。仅仅是没犯事,他悔过了,再回头是岸,结果够呛。老贺不解,他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局面有利,他非要进死胡同。
    都怪我。我闭上眼,林宗易是为了我。
    我们一时沉默,好半晌,我问,够呛是什么情况?
    老贺欲言又止,最好的情况,缓期两年执行。
    我手剧烈颤抖,我求你,救一救他。
    先找到人。他打断我,后面我写报告向上面争取,现在林宗易不见了,我酌情处理也没用。
    我脸色发白,他图什么呢。
    老贺也听出不对劲,你觉得他图什么。
    如果仇蟒当时死在江浦,林宗易逃了没悬念,可目前看仇蟒也活着。我起身走向窗户,你明白林宗易最牵挂什么,仇蟒要么死了,要么伏法,不然我很危险,以林宗易的性子,会放任仇蟒威胁到我吗。
    老贺恍然大悟,因为仇蟒跑了,所以他跟上,他想一网打尽。
    窗外夜色极深,像融化了一滩墨水,仇蟒选择阑城,那里或许有他的心腹和残存势力,他去躲一躲风头,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如今出不了国。仇蟒的保镖心狠手辣,你们直接强攻会吃亏,说不准林宗易自己上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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