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小子 作者:作者:三碗过岗
    分卷阅读三碗过岗(91)
    他没开口,倒是老陈头先说话了:回吧张老师,都这点儿了。我没事儿,就是刚才头晕,晕完这阵就好了。
    老陈头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已经缓过来了,脸色还行,就是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起劲儿。
    张训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老人,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觉得老陈头只是认为陈林虎奇怪,现在他几乎可以认定老陈头心里是已经给陈林虎划到了什么范围里,而且是他认定需要被保护和隐藏的范围。
    这个范围里可能还有他。
    回去吧,上楼好好睡觉,老陈头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看着张训笑了,都没事儿,甭操心。
    张训的鼻尖微微发酸,点点头,又看了陈林虎一眼,才跟梦游似的回到二楼,进屋就把自己撂在床上。
    他拿起手机想跟陈林虎发信息嘱咐几句,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楼道里的嘈杂终于告一段落,陈林虎脸上顶着巴掌印儿,跟黑着脸的陈兴业一起伺候着老陈头吃了药喝了水,见确实没什么事儿还扛得住,这才松口气。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父子俩的对峙,这变故跟生老病死相关,莫名压下了两人心头的怒火愤恨,都只剩下乍听廖大爷儿子哭嚎时的怜悯。
    老陈头年纪大见的事儿多,有时候比自己儿子孙子都还经得住,陈林虎还在后知后觉地担心对门的情况,他已经戴着老花镜在二单元群里跟四楼小冯嘱咐起事儿了。
    有什么事儿小冯会在群里说,到时候要是有用得上咱家的都给我跑快点!老陈头跟宣布什么大事儿似的清清嗓子,站起身朝卧室走,都歇了吧,虎子睡我屋。
    陈林虎抿着唇没吭声,陈兴业还没把事儿跟儿子说清,下意识不答应:我跟他还有话说呢爸,您把他搁我屋吧。
    老陈头背着手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没搭理他,回头朝陈林虎扬扬下巴:看什么你,架床去!还让老子给你架啊?
    语气又成了往日威风凛凛的陈大爷,陈林虎这会儿压根不敢惹他,贫都没贫一句,立马拖出行军床去老陈头屋里铺开。
    老陈头这才把目光落在陈兴业脸上,哼笑了声:我没问你为什么打他,你也就别跟他有话说了吧?
    屋里屋外的父子俩心里都是一紧,陈兴业隔了几秒,深深叹口气:行,今天晚上你也不舒服,刚好虎子离得近,让他守着我也放心。我晚上觉浅,要有什么事儿喊我就行。
    嗯,老陈头瞥他眼,原来你他娘的还没打算气死我。
    这会儿廖大爷儿子的哭喊还没从陈兴业脑海中消失,与其并存的是陈林虎挨了耳光后的那些话,陈兴业对老陈头的话答不上来,原地踟躇片刻又跟陈林虎说了句:你也别熬夜,多看着点儿你爷。
    也不知道是关心儿子还是教训儿子,陈林虎直接没理,把自己的床铺好,又把老陈头的床铺整了整。
    晚上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无心再多聊,洗漱完各回各屋,自己屋里的门一关上,老陈头的精神头就降了下来,跟陈林虎嘟囔着廖大爷的病,躺床上只叹气。
    陈林虎也没再忙别的,把行军床拉到老陈头旁边躺下。他一直在等着老陈头问,问他跟陈兴业为什么吵架,问他跟张训是什么关系。
    他蒙着头过了这一年,自以为小心谨慎地在谈恋爱,从没想过老陈头是什么都知道的。陈林虎思考过老陈头是不是觉得他不太正常,但一直都没往老陈头知道全部的方向上想。
    屋里逐渐安静下来,但听呼吸就知道老陈头还没睡。陈林虎轻声喊了句:爷。
    嗯。老陈头应了声,喘着气儿呢!
    陈林虎笑了下,但嗓子眼却跟让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老陈头是否真的已经洞悉一切,如果不是,那他擅自开口再说漏嘴,老陈头今天晚上可受不了第二回刺激了。
    半晌,床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陈头的手摸到陈林虎脸上,在那块儿巴掌印上轻轻地拍了拍。
    睡吧虎子,睡,没事儿,老陈头的声音很温和,手掌心也暖呼呼的,有我呢,你爷爷肯定比别的爷爷牛逼,撑着你呢,谁咱都不用怕。
    冬季的夜晚冷风呼啸,为了将至的大雪做准备。
    老头儿累了一天,手里攥着手机睡着了,呼噜打的生命力十足。
    陈林虎感觉自己的手机震了震,按亮屏幕的时候才发现眼眶里早已蓄了两泡水,赶紧胡乱地擦了,点开张训发的信息。
    张训也一夜没睡睁着眼到了凌晨,这会儿发了张微信群里的截图给陈林虎。
    是小冯先生在群里告知,廖大爷没了。
    廖大爷走的又快又急,好像很不耐烦跟周围人道别似的,没留下半点儿说再见的时间。
    二单元的邻居们等了一宿,第二天才见着从医院回来拿钱和装老衣服的廖大爷儿子。
    廖大爷儿子原本就因为肝病折磨而脸色蜡黄身体差,被小冯先生搀着回来的时候更是跟丢了魂儿似的飘在地上,空剩一副皮包骨的外壳。
    他家里人死的死断的断,得了病之后跟老婆也离了婚,做着份一个月两千多块的工作,跟得了脑梗走路都费劲的老爹一块儿住。
    幸好爹不嫌儿没本事,儿不嫌爹生活难自理,爷俩就这么凑合但平顺地过了这么多年,平时倒是没少闹矛盾生气,但过了夜又是一个屋檐下的血肉至亲。
    被小冯先生架回来,廖大爷儿子一进屋就瘫坐在地上,本来就结巴,现在连话也说不全乎了。二单元的一帮人又劝又安慰,他才跟机器人似的直愣愣地举起手指了指衣柜,廖大爷自己准备的装老衣服就搁在最顶上的箱子里。
    张训和陈林虎俩年轻人搬着凳子从上头把大箱子卸下来,跟着掉下来的还有一个小包。
    廖大爷儿子哆哆嗦嗦地拆开小包,里头放着一张存折和一张纸,存折上有五万块钱,纸上是廖大爷因为脑梗影响肢体而歪七扭八的几行字:
    [昌荣:钱和房都给你,好好生活。不要自暴自弃,爱惜自己!我以前常说你没出息,都是假的,你活得太平高兴,就已是最大出息。父廖冬凡留。]
    字写得很大,撑满了一张纸。
    存折掉在地上,廖大爷儿子攥着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哭嚎:爸!
    二单元的邻居们都跟着这一声落下泪来,张训和陈林虎坐在箱子旁,默默无言。
    老陈头由陈兴业扶着走进屋,陈兴业的眼眶里也红得厉害,老陈头反倒显得表情平和,拍拍陈兴业让他松手,自己走到廖大爷儿子身边儿,摸摸他脑袋:昌荣,打起劲儿,还得送你爸再走最后一段儿路呢。
    陈叔,我没,没爸了啊!廖大爷儿子磕磕巴巴,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以后就没,没爸了啊!
    客居人间数十年,父母孩子、夫妻爱人都是终得归于尘土的缘分,离散太过匆忙,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廖大爷儿子的眼泪鼻涕和哭嚎,都跟钟响似的敲在老陈家祖孙三代的心里。
    张训跟陈林虎最后走出屋子,也不知道是谁先抓着了对方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既然都是要归于尘土的缘分,那在一起的时候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吧。
    尘土能归于一处也是好的。
    廖大爷的后事处理的并不复杂,没什么亲戚,就剩家属院儿里的老邻居们来看最后一眼。
    二单元有车的就张训和陈兴业,火化排在了周日上午,在此之前朋友还能道个别,二单元的邻居坐张训和陈兴业的车去火葬场送行,再坐两人的车回来。
    一切事都料理完,张训把丁宇乐一家拉回家属院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正赶上陈兴业拉着老陈头和陈林虎随后赶到。
    老陈头不知道是心累还是身累,整个人显得有些委顿,但看见邻居们还是带出点儿笑,跟张训招招手:辛苦了张老师,等歇两天再跟你下跳棋,你还欠我顿早饭可别忘了。
    忘不了,张训笑道,他现在看见老陈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余光扫陈林虎,还成吗老爷子?不然让虎子带你到处转转,老待家里容易多想。
    陈林虎倒是没什么顾忌,扶着老陈头,目光却落在张训脸上。
    老陈头摆手:你还年轻,你不懂,多想什么啊?人一辈子就这么点儿事儿,接受不了就是执念,那更不好。我活这么大了还用你操心?行了!我回屋睡会儿,这一天光奔着老廖的事儿跑了,这老小子真他妈赚了一笔,谁先躺下谁省事儿,净看着活人来回折腾了。
    丁宇乐的姥姥姥爷本来正抹眼泪,听见这话愣是乐出声。
    回了。陈林虎看着张训,低声道,微信说。
    张训被他看得心里发软,点头送走几个老头老太太,自己拐回车里拿东西。
    却看见陈兴业也没走,站在车旁抽烟。
    叔。张训头皮发紧,打了声招呼。
    嗯,陈兴业把烟递给他一根,抽根?
    张训顿了顿,还是拿了一根点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站在车前沉默着抽烟。半晌,陈兴业开口:我儿子我知道,犟,热头上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热度迟早是会下来的,他还年轻,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小张?
    张训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明白。叔,想说什么您尽管跟我说,我年纪比虎子大,经的事儿也略比他多点儿,跟我说吧,别揍他。
    行,那我跟你说,陈兴业把烟按灭了,要不你搬走吧。
    张训的目光飘在远处,隔了几秒才回:您真了解陈林虎吗?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理想是什么。
    今天咱们不说这个,陈兴业想起前两天陈林虎的那些话,心里沉了沉,但还是说道,你也说了他年纪小,以后是会变的。你俩这样考虑过以后吗,就这么混着?叔不是来兴师问罪什么的,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我儿子说是他上杆子缠你,多半儿是真的。但你也得知道,我毕竟是他爹,得为了他的将来做打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歪路,这是得遭人戳脊梁骨的。你理解吗?
    张训太理解了。
    他曾无数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跟陈林虎真的在一起前也挣扎犹豫,但这些不安都被陈林虎一手按灭了,他把决定权交给陈林虎,就不想再往后退了。
    我知道,叔,张训把烟也按灭了,靠在车上低声道,您是觉得我俩精神上分不分开的可以往后靠,但物理上先分开也是好的。他见不着了也就不想了,慢慢儿就淡了。
    陈兴业看他一眼,惊讶地发现张训比他这年纪的人都成熟聪明,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彬彬有礼。
    对,我就这意思。陈兴业说,我儿子我知道
    你不知道。张训打断他,你不知道他的地方太多了叔,他不是随便你拨弄几下就跟着走的年纪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向,以前他是希望你赞同的,但得到的都只是失望,现在也是。陈林虎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担得起,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可以没日没夜的赚钱,为了实现目标能边吃饭边练习,为了不对未来迷茫他四处寻找出路,他没放弃过自己,这些你都不知道。
    这些话他早想跟陈兴业说了,他替陈林虎难受。
    陈兴业被噎得哑口无言,这个月他在宝象的时间多,陪在陈林虎身边的次数也直线上升,但无一例外的都得瞧着儿子屋里的灯亮到凌晨。
    他知道了陈林虎有额外的卡,也知道了自己和林红玉给的钱基本没再被动过。陈林虎早就不是那个围着大人找存在感的小孩儿了。
    张训又说: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好,所以我没打算放手。
    陈兴业说不上是气还是什么,盯着张训看了好一会儿。这小年轻比陈林虎滑得多,脸上的笑都没变过,仿佛天生就是说狠话都得客客气气地让你接不上来的那类人。
    好,那不说陈林虎。陈兴业看着他说,说说他爷爷。
    张训脸上的笑僵了下。
    我看你也挺在意老爷子,所以我很谢谢你。陈兴业说,你俩的事儿要兜不住了让他知道,陈林虎是他孙子也就算了,你呢?小张,你忍心让他天天看见你就想起来孙子跟租客之间的关系吗?还是他自个儿招的租客。
    如果说陈林虎的感情是张训的底气,那老陈头或许就是张训内心深处的愧疚和不忍。
    他在跟陈兴业的对峙中忽然就落了下风。
    但陈兴业也没有任何胜者的得意,他这两天仿佛突然被一把锉刀锉掉了心里一块儿坚硬的顽石,老邻居的去世和邻居儿子的悲痛让他猛然意识到,陈明理已经老了,陈林虎也大了,他们之间能见面的次数其实已经所剩不多。
    所剩不多,哪儿还经得起争吵。
    收拾收拾行李,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老陈头半天,陈兴业踩着落日余晖开车走了。
    廖大爷的去世让家属院蒙上一层灰白调,跟他最好的老陈头到底还是伤心,陈林虎陪着他看看电视,刚入夜老陈头就歪沙发上快睡着了,被陈林虎撵着架着才躺床上安稳地打起呼噜。
    陈林虎一天下来也累够呛,主要是没休息好,这段时间发了狠地跟自己较劲,功课和工作都不愿意落下,是真的挺疲倦,这会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平台编辑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给他回复。
    说的很客气:[要不您再好好推敲推敲,有些地方删减掉,还有画面质量也需要把关,场景问题还得改。您尽量赶一赶,过年有活动,我个人很希望您能赶上。]
    陈林虎有点儿胸闷,他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得干瘪,这段时间无数次觉得自己走这条道仿佛差了太多资质,全凭性格里的执拗撑着才过了这么多个通宵。
    等老陈头的呼噜声打到了新高峰,彻底睡熟了,陈林虎才拿着钥匙蹑手蹑脚地出门上二楼。
    楼道里好像比平时更安静,这一年已经少了两个老住户,大家都跟着缓不过劲儿。
    陈林虎轻轻地开门,这个月他都没怎么来二楼,一进门就瞧见肥猫蹲在地上看他,不等他换好鞋就躺下开始翻肚皮,蹭着要陈林虎搓它肚子。
    陈林虎没听见张训的动静,应付公事地呼啦了两把,在虎哥谴责的眼神里走到卧室,看见张训正坐在电脑前发呆。
    台式电脑搬回来后张训的笔记本就挪开了,主用台式机,这会儿他点这根已经燃到尾的烟,有点儿发愣地看着显示器。
    张训,陈林虎走过去,干嘛呢?
    张训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快地关掉网页:看资料。你怎么上来了,陈大爷呢?
    睡了。陈林虎亲了亲张训的脸颊,瘫倒在床上不想动了,挺伤心的,明天去学校我看看能不能请个外宿的假,他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张训看他穿得薄,把小太阳又拧开,才坐到他身边把他脸掰过来看:你爸劝分了是吧?
    陈林虎没想到张训直接跨过你爸是不是知道你是GAY的问题,直接这么问,愣了:你怎么知道?
    找我说了,下午那会儿。张训也没瞒着,我担心你得跟他打起来就没说,这会儿他走了也无所谓了。
    陈林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怒不可遏:他都说什么了?我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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