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 作者:作者:太上不病
    太上不病(36)
    她离开了江城。
    周濂清知道她安全离开,终于安心。整个人松懈下心中那股气劲, 以至于生了场积郁已久的病。
    这节骨眼上又受了伤,就变得更严重。
    叶辉替他处理伤口,眉头紧地松不开。
    高越川他是不是疯了?真敢开枪。
    高越川知道二小姐要离开江城, 暗中派了人去追, 不过被周先生的人拦住了。
    合同已经签了, 放人也就无所谓, 高越川再怀疑什么也没有用。可他一无所获,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濂清坐在沙发里,看着自己尚未止血的手臂无声地勾了勾唇。
    叶辉看见他笑, 眉头拧的更紧, 闻哥你是不是疯了?发烧烧傻了?
    周濂清扫他一眼,因为生病声音有些哑, 找死?
    叶辉挑了挑眉, 那你笑什么。
    我是想,哪天去寺庙里拜一拜。
    为什么。
    多谢佛祖保佑。
    保佑谁?
    周濂清低眉笑了笑, 意味不明道, 保佑我的命。
    叶辉叹了叹气。
    周濂清喝了口水,将药吃下去后淡声道, 我今天找高总麻烦是有意的。高总那口气必须得给他出了,我激他就是为了让他出出气。忍了这么多年, 再忍就要忍坏了。
    那万一他直接朝你心脏开枪怎么办。叶辉心有余悸,这是好在子弹只擦伤手臂,要是穿过手臂
    他不敢。周濂清看他一眼,道,我了解他。
    叶辉问,为什么。
    周濂清笑了声,顾忌太多,他不会杀我。可他要是伤我太过,以我的脾气,我会直接杀了他。
    他的意思是,倘若真的撕破脸,周闻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杀了他。所以高越川不敢。
    他伤我出出气,也就不会再去管二小姐了。处理好伤,周濂清将袖子放下去。他本来也就是要对付我,才一直想找二小姐的麻烦。
    倘若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哥。叶辉看着他,随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濂清抬眼,叶辉扬唇一笑,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看我像吗?
    不像。叶辉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但是你身上给人某种感觉......说不好,但是不坏。毕竟程先生身边,一般警察卧底可接近不了。
    周濂清抬了抬眉,那要不你去程先生面前说说。
    叶辉笑了笑,随后目光正色道,闻哥,我知道你一直都信任我,我也一样。我早就说过跟定你了。我以前也做过坏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坏事......但我总觉得那是不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但是你做的事,不会让我有不对的感觉。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好的。
    他说,我从小就没家,也没爸妈。书也读的不多,不懂什么大道理。身边也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他们有的坐牢了,有的......死了。我很庆幸我没有和他们一样,当初有个朋友拉我入伙,我一开始不知道,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他跟的是一伙毒贩。我虽然大道理不明白,可是我知道那东西不能碰,好在我接触不深,很快能逃脱出来。
    后来我就遇见你了闻哥。
    那次他被朋友拉去一家歌舞厅玩,那是程扬的舞厅。
    里面太乱,他肚子里墨水有限,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总之太乱了。
    他当时待到一半待不下去,跑出来在外边的街巷透透气。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姑娘到角落里想强迫她喂什么东西,那女人穿着打扮是舞厅里的人。叶辉知道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也就像舞厅里的场面一样,一个字,乱。
    这里有很多这种脏事。那些人会给舞女注射毒|品,自己也吸,然后做那些淫靡之事。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乱有多乱。
    他本来没打算管,可是那女生抗拒的声音太嘶哑迫切。她在求救。
    叶辉当时头脑一热就冲上去揍人了。他当时年纪小,但是打架却不输。后来那人带了帮兄弟来打他,差点把他打死。
    也是那时候,周濂清恰好到程扬的舞厅里来。他那时刚到程先生身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程先生对他很客气。大家都知道他是少爷,身份不一般。
    那天夏禾也跟在他身边。
    他看见角落里发生的事情,找了个人过去问。揍叶辉的那群人是程扬手下的。
    那时候的周先生还不太担得住这个称呼,因为太年轻了。但他又和程扬不一样。在叶辉眼里,他有种天生的高贵感。
    二十几岁的周先生眉眼张扬锋利,目光干净明亮,和那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叶辉觉得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
    叶辉当时被打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双臂护着自己的头,只从缝隙里看见周先生朝他走过来。叶辉知道这种人要他的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压根就不需要多分一个眼神给他。
    那个时候周濂清走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要打那个人。
    他声音很好听,让人心静。叶辉半晌才豁出去似的指着他打的那个人愤恨地说,他是畜生。
    那时的叶辉满脸是血,咬着牙,像野狗一样。
    周濂清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混迹在乱七八糟的染缸里,却还要骂那些更脏的人。
    他听了他的话笑了声,过了很久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
    叶辉仰头看着他,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跟着那样的人有多难,又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周濂清站在他面前,咬着支没点燃的烟,微眯着眼睛低头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眸子,肆意淡然的语气,夜晚的路灯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渡了层柔和若无的光影。
    叶辉那一刻就觉得,他能一辈子跟定眼前这个男人,给他提刀卖命。他后来也做到了,他给周先生挡过子弹,挨过刀,有一回人差点就废了。
    可是他不后悔。
    叶辉就像是一汪泉水。可以是海浪,可以成污泥。就看他身边是什么。他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差一点就是程扬手下那群人,可好一点,还可以更好。
    周濂清看他,总会想起杨丞和白泽。他们年纪相仿,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生。
    叶辉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闻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是生是死,我都奉陪到底。
    周濂清踹了他一脚,你死吧,我还没活够。
    叶辉笑起来。
    不过,周先生。叶辉坐直身子意味深长地说,你对祝家二小姐是不是太好,太在意了?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以后再告诉你。周濂清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慢,所有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叶辉静静地看着他,没再问。
    他懒得上楼,叶辉也不打扰他,就让他在这里休息。
    他是得好好休息了。
    太累了。
    叶辉抱了床被子下来盖在他身上,将所有灯都关上。
    屋子里暗下来,窗外也一片灰暗。像跌入了谁的梦境。
    刚才吃了药,困倦疲惫尽数席卷而来。周濂清微蹙着眉,有些昏沉,睡得并不安稳。
    外面起风,屋子里一片安宁。
    沙发仿佛越陷越深,周濂清渐渐入梦。
    他发现自己在一条乌篷船上,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可一阵云雾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在梦里,独自穿过浓重的雾,看见渐渐清晰的江南古镇。
    古老的石桥,清澈的河水。灰瓦白墙,青砖旧色。青山四处缭绕着云烟,连排的屋檐还滴着雨水,落在石板路上,一声声入耳。
    河水静的像一首诗,水面被落叶划开涟漪。
    他走上桥,看见一个站在桥上看水的姑娘。她长发散落着,发尾柔软地卷着些弧度。高腰长裤,短上衣,一截白瓷的腰身露在外面,身材修长地亭亭玉立。
    她有着温婉如江南的声音,周濂清听见她问旁边的陌生人。
    你是本地人吗?请问。
    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话问完之后才顿了顿,想起来要加一句礼貌的敬辞。
    年轻男人回答说不是。
    她又问,那你知道这里离百间楼远吗?
    不远。男人说着,抬手往她刚才看的方向指了指,沿着河再往前就是了。河岸上的长廊一眼就可以看到,很好找的。
    她了然道谢。
    和友好的陌生游客聊了两句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颗糖递过去。
    给。
    她这个举动足让人家愣了一会儿,才接过说, 谢谢。
    陈皮糖。
    接地气的糖果。
    周濂清不由得笑了笑。
    她笑着说,好吃的。
    她说完话就转身走下桥,离开这里。
    她要走了。
    周濂清抬步跟上她。
    年轻的小姑娘踩着潮湿的石板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雨过后云层散开,又照下阳光。光影打在影壁上,走在长廊下百转千回。
    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想问她的名字,想追上她。
    他有些着急,大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眉眼和目光,如玉如水,黛眉明眸。
    她看了他一会儿,弯起眼睛,清澈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
    她笑着说,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抬手碰她的脸,他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晚吟。
    他想拥抱她,可是不能。她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再能找到她。
    她是他的江南一梦。太过贪心,梦境便成空。
    徒一场虚幻。
    49. Chapter49 49
    拍卖会前当天, 是潮冷微风,浓云低压的天气。
    江城酒店某个房间,聂靖站在窗边抽着烟, 眉头紧锁。
    聂叔。
    王瑾萱走过来, 神色严肃,这次我们的人恐怕真的混不进去,除非是周先生亲自......
    那不可能。聂靖看着窗外道, 周先生现在好好的,并不代表他很安全。相反,程渭淮不会放过他的。上次赌场的事, 已经是在消耗程渭淮的信任了。
    可是这姓程的太谨慎了。王瑾萱烦躁地揉了揉后颈, 这两天我们忙前忙后, 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这次这个拍卖会现场连只蚊子都混不进去。
    是的。白泽也过来,皱眉说,而且是拍卖会办在岛上, 对外并不公开。如果不是周先生, 我们甚至无法得知程渭淮将拍卖会提前到了今天开始。
    一切细枝末节都悄无声息,程渭淮秉持着一惯严谨多疑的风格。周濂清也是好不容易才将消息及时传出来。
    王瑾萱道, 何况那座岛能隔绝所有的外界信号。
    白泽说, 我们的人只要出现,一定是打草惊蛇的结果。
    王瑾萱:这次要是能抓住买家, 那我们可就能光明正大地去把程先生这位良心企业家带走了。
    白泽:是啊, 要抓他可太不容易了。这次要是成了,所有证据链就算是彻底闭合了。即便程渭淮一个字也不招,也能定他的死罪。
    要成事,不容易啊......聂靖低声笑了笑, 面容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程先生的这位买家可不简单。你们知道他除了做程渭淮的生意,还做谁的生意?
    王瑾萱和白泽不明对视,谁。
    毒蛇。聂靖看他们一眼,目光明锐,认识吗?
    白泽拧眉,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 靠,那个海南的毒枭?
    王瑾萱也想起来,是上次和我们对接的陈队,他们负责的?
    对。聂靖声音有些沉缓,这可是个狠角色,陈队的老熟人了。就像我们和程渭淮周旋一样,陈队和毒蛇打交道这些年,我们那帮缉毒警队的战友,不知牺牲了多少。
    闻言,王瑾萱和白泽心情都不由变得沉重。
    程渭淮是虎,那是蛇。聂靖冷笑了声, 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狠。虽然看起来程渭淮这样的商人远不如毒枭阴狠,但他这样有权有势的老虎,毒性可一点也不比那阴狠的蛇少半分。位高权重者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当年纪队......聂靖每每说到此处,都眼泛酸苦。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坦然面对。
    白泽抬手用力拍了拍聂叔的肩,聂靖抽了口烟压下那阵苦,声音里掩着恨,纪队的命,程渭淮死一百次也不够赔。
    何况他手上远不止纪队一条人命。
    聂靖沉吟良久,才缓声道,不知不觉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我总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当年你们纪队下狠心要把濂清扯进来,找我喝了一夜的酒。
    他摇头叹道,没办法,周家那样的家族背景,早就被程渭淮盯上了。除了周濂清,没人能再那么接近程渭淮了。程渭淮有背景,他和一般罪犯是不同的。
    那个时候纪队说濂清这个名字太干净,不能脏了。所以决定给他换一个名字,叫周闻。
    聂靖低笑了声,你们说说,人家好好一个娇贵的大少爷,他非得把他扯进来做什么......非让他做那些危险的事。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劝他的时候,他摔了酒瓶子给我狠狠骂了一顿,他让我看看缉毒警队的兄弟,看看他们。他问我,周濂清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比他们金贵在哪里。
    我答不上来。我觉得他当时在骂我,也是在问他自己。
    王瑾萱听不下去,蹲到一边的沙发旁抹眼泪。
    白泽靠在窗边安静地听着。
    这么多年,聂叔第一次和他们说纪队的事。说出来,总归好受一点。
    一直不敢碰,才真的是心病,伤不愈合,就越久越疼。
    他说周濂清生来拥有的比别人多,他就得去做比别人也更多的事情。
    聂靖望着远处,回忆着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总是遥远的让他觉得自己老了。每次想起纪成泽,就让他觉得自己老了。
    濂清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好像是英国。所以他长大后没有太多的国家认同与归属感和那种......用成泽的话说叫,宿命感。
    聂靖笑说,他那个时候对自己这个后辈侄子哪哪都看不上,一点也看不顺眼。
    但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差的也就是一个觉醒而已。我知道,那些所谓叫做信念的东西,纪成泽都教给他了。
    濂清有一个好父亲。或许不尽责,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他牺牲了自己的名誉,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
    聂靖低声说着,不知在说给谁听。
    毒蛇难抓,程渭淮同样难抓。许久,聂靖抬眼,声音在烟雾中渐冷,可他们都有同一个生意伙伴,一个做了中国所有肮脏生意的英国人。毒蛇出卖的东西很直接,程渭淮不一样。
    他冷笑道,程渭淮是看不上毒贩的。他喜欢去高贵自己的灵魂,做任何事,都给自己伪装一件至高无上的外衣。可再怎么伪装,也没有用。他出卖的是国家。他再自认清高,也是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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