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作者:作者: 来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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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边灰蓝,半边深棕。门开时有飞雪落在他鼻尖,分明是一副妖邪的面相,在此时却美得惊人。
    鹤归将门推开,双手奉上热乎乎刚出炉的桂花糯米糕,笑道:我没骗你吧,我没带银子,方才回去找我师兄借了些,就忙不迭地给你买来了。
    屋内的男童大约六七岁左右的模样,又或许更小,一张小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清他本来的面貌。
    穿着更是可怜,数九寒冬的天气,还刚下了场鹅毛大雪,男童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一手捧着桂花糯米糕,正冷得发抖。
    鹤归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给男童披上。
    两人之间岁数相差许多,穿在鹤归身上合适的衣物,到了男童身上,便宛如一个跳大神的。可男童对这一切不惊不悸,只是睁着一双黑澄澄的眼,满是警惕。
    鹤归怜爱地摸了摸男童的头,问道:你叫什么?
    男童一愣,随即飞快地摇起头来,已经到喉口的桂花糯米糕险些因这个变故直接呛咳出来。
    鹤归吓了一跳,再不敢问,只好一下一下轻而缓地拍着男童的后背。
    男童顿了顿,这包并不算多的桂花糯米糕就在他狼吞虎咽之下只剩下一张外包纸。
    他没让鹤归看见自己眼底泛起的红。
    鹤归叹了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饥饿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了,我懂。
    他双眼澄澈,眉尾处一撇像极了水墨画中淡雅的远山,言语间的少年意气与神姿深深地印入了男童的瞳孔中。
    半晌,他的视线一沉,落在了鹤归挂在腰间的剑上。
    鹤归顺势看去,随手将剑解了下来,说道:它叫解梦,我师父的佩剑,你想试试吗?
    男童摇了摇头。
    剑开刃后便自身戾气,沾血色后便愈发清冽,确实不太适合孩童触碰。
    那你喝酒吗?
    袖袍里还有在鹤酒星房间里偷偷盗得的酒,没被他发现。
    男童依旧摇头。
    鹤归思忖片刻,站起了身。
    那我舞剑给你看吧。
    剑光一凛,恰似寒霜。
    解梦出鞘的一刹那,宛若破冰之声,携着万丈青光席卷而来,可那分明磅礴滔天的剑气,落在雪地以后,却是无声的。
    少年身影单薄,纵横于剑气之中,一招一式倒真应了他的名。
    回飘清唳九霄闻。
    丰雪无声,但在有形,落在少年人恣意的眉眼,也落在了男童的心上。
    然而这场雪实在是太大了。
    以至于后来瞿城的江湖儿女,再也不曾见过如嘉岁三十一年那般皑皑的大雪。
    作者有话说:
    深夜放一个很久之前写的初见。
    其他的番外等我缓两天再写
    第65章 番外之后续
    天将明,地平线与沙漠尽头连成一道金线。
    腾格里外不过十里的避风处,坐落着一个边陲小镇。镇上只有几十口人家,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条广袤的商道边,饮的是绿洲的水,吃的漠北的风。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迎着朝霞起了床昨夜家里储藏的水已经喝光了,这几日风沙愈发肆虐,恐有风暴,他想趁时候还早,去井边多打几桶水来。
    微风掠过,捎来几声清脆的驼铃声。
    老人扭头问身边的妻子:今年商队怎么来得如此早?
    商队?妻子停下手边的动作,翘首往外望去,只依稀看见几个骆驼的影子,我就看见几只骆驼,带不了商队的货,不会是有外地人来了吧?
    外地人来腾格里做什么?
    他们小镇的人在此延绵几世,早已自成一体,对中原和西域都无甚概念,因此即便不排外,对外来人也算不得热情。
    妻子思索片刻,忽而想道:难不成是来找那个邱嵂的?
    记不清多少年前,腾格里来了个叫邱嵂的医师,租了一间小院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水都不见得打上几次,小镇的居民们一度怀疑这人是被追杀至此,躲避灾祸。
    他们虽然不认识江湖人,但听闻那些人都青面獠牙、残暴嗜血,可怕得很。
    老人想着想着,后背就有些发凉。
    于是赶紧催促妻子进屋,反手准备关门。
    一双纤细的手蓦然撑住了门栓。老人心惊胆战,以为即将招致杀身之祸,一抬头,却发现门外竟是一眉目灵动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应当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分明已至秋日,却穿了一件漠北的红衣,腰间与脚踝露在外面,周围挂了一圈金色的小铃铛。
    举手投足间,铃声阵阵。
    见是本地人,老人松了口气,问:你有什么事?
    老伯你好~女子脆生生地笑道,请问谷丘怎么走?
    沿着街边往前走,看到绿洲后右拐过一个山谷就是了。老人说着,随口问了句:你一个女娃,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女子眸光一闪,压低声音道:我呀,听说那里的狼肉最好吃了
    老人浑身一颤,筛糠似的再也站不住,哆哆嗦嗦但十分坚定地关了门。
    红衣女子愉悦地笑出声,转身一蹦一跳地往来路折返回去,铃声合着笑声,在沙漠中悠扬地传开。
    浮白姐姐我问路回来啦。
    红衣女子正是怀枝。
    浮白牵着骆驼,无奈道:你问路就问路,吓别人做什么?
    怀枝还未接话,就听坐在骆驼上的关不渡说道:近日漠北不太安全,西梁和胡人在交战,腾格里是漠北的入口,若战事烧起来,这些人能待在家就不要出来。
    浮白自知失言,忙道:楼主说的是,是我想浅了。
    怀枝上前从浮白手中接过骆驼的牵绳,问:居士呢?
    关不渡神色淡淡,视线一瞥,登时吓得怀枝再也不敢作声。
    而怀枝口中的居士,此时正和叶既明同乘一只骆驼落在后面原是自公西筹的药庐出来后,鹤归也曾试图将叶既明的伤托付给他,但是公西筹看罢却只是摇头。
    我没办法。公西筹说,他积伤数十年,如今能恢复神智已是上天庇佑,身体可以慢慢养,但想重新接好经脉恢复如初,不可能。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鹤归还是免不了一叹。
    叶既明曾经也是天之骄子,第一道门的大师兄,出个门也是人人都乐意结交的身份,如今成这副模样。也亏得他心性好,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毫无芥蒂地活着都是一件难事。
    鹤归又问:那外伤能治吗?
    公西筹立刻吹胡子瞪眼:天下什么病我不能治?
    关不渡:我的腿。
    公西筹:
    祖宗,怕了你了。
    公西筹捋了捋胡子,叹道:我虽能治,但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我有一师兄名为邱嵂,他出自佛门,从小跟着师傅在漠北过活,学了一些从境外传来的医术,对付叶公子的伤,兴许比我更灵。
    鹤归问:前辈师兄现在何处?
    现下应当隐居在腾格里镇的谷丘当中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公西筹眼中露出怀念,时间荏苒,我也有十多年没见他啦。
    漠北的沙海广袤无垠,可若是远方响起驼铃,时间便仿佛也因此流转,颂起不知年岁的歌。
    驼峰将叶、鹤二人牢牢护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中走去。
    叶既明因赶路脸色惨白,却也牢牢护着斗篷,道:关楼主呢?
    鹤归托住叶既明的手臂,说:他先进镇子安顿去了。
    你们原本不必来吹这一趟风沙的。叶既明有些愧疚,我与关楼主无亲无故,总归过意不去。
    鹤归别过脸,咳了一声:其实也并非无亲无故
    叶既明没听清:什么?
    鹤归立马正色:没事,师兄,我们先进镇子吧,看这天气,估计一会就会起风暴了。
    二人进镇时,怀枝却传信来说,他们到了谷丘,已找到公西筹的师兄。
    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往漠北,鹤归自己倒无甚所谓,但关不渡骄纵、叶既明虚弱,一路走来实属不易,眼下终于能歇歇,鹤归也由衷地松了口气。
    邱嵂性子温和,较之公西筹的古怪完全天壤之别。只是他少时经历了些荒唐事,无颜再回中原,如今只想想找个地方度日,才安顿在荒无人烟的漠北。
    临到门口,鹤归扶着叶既明下来,打算去将骆驼安顿好,一转身就看见关不渡斜倚在一角,正淡淡地看着他。
    鹤归张嘴,关字刚出口,结果后者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鹤归:
    第66章 番外之骑骆驼
    邱嵂对众人的到来很是热情,估计寂寞久了,说起师弟公西筹就有一肚子的话,鹤归原本想去找关不渡,硬生生被拉着坐在了桌前。
    漠北的酒尤其烈,还未开封就已能闻到呛鼻的味道。鹤归坐在桌边,就这窗外的风沙和邱嵂对了一口。
    酒过三巡,邱嵂毫无醉意,想必也颇为海量。
    我听过你。邱嵂放下酒碗,拉着鹤归的手道,一剑可破千山啊,前途无量。
    鹤归俯首笑道:前辈过奖,不过虚名罢了。
    邱嵂声音浑厚,外貌看起来比公西筹年轻许多,酒意上脸,面色红润。
    你们不爱这虚名,天下人爱的可多了。邱嵂说,既然到了你身上,你就安心收下,谦虚大可不必。
    一番话毕,邱嵂又与鹤归喝了一轮,就连鹤归都有了些醉意,但邱嵂却依旧如常。眼看这一夜就要过去了,鹤归便趁着间隙说明来意。
    哪知邱嵂道:我知道,那红衣小姑娘说过了。但你不知,我只有在醉意之下,才能看得好病。
    鹤归一愣。
    还有这种说法?
    你不信?邱嵂笑着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我一眼便能看出,你右手经脉俱断已有十二年。
    鹤归:确实如此。
    没想到这人竟也如鹤酒星一般,爱酒爱到这个地步。鹤归怔忪间,就听关不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能治么?
    能。邱嵂道,简单。
    关不渡:那便治。
    鹤归回头看去,关不渡不知何时隐在暗处,只隐隐露出一片白色的衣角。
    但他这伤已有多年,况且左手剑早已练成,治与不治没什么区别。思及此次来漠北的主要原因,鹤归摇摇头道:先不用管我。邱前辈,我那师兄可有什么法子?
    叶既明身体虚弱,不久前由邱嵂的药童照料着。邱嵂思索片刻,道:他与你不同,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恢复神智,则需要更多的气血去养着。
    鹤归有些焦急:那怎么办?
    他与过往唯一的一点牵连就剩下叶既明一个,如果叶既明再出什么意外
    邱嵂道:我先去看看他吧,只有看过了才知如何对症下药。
    鹤归连忙起身,跟着邱嵂往里屋走,没走几步脚步一顿,回头去找关不渡时,黑暗中的那抹白色身影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前面的邱嵂见鹤归停了,奇道:怎么?
    没事。鹤归连忙跟了上去。
    叶既明因这场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半夜发起了热。鹤归和邱嵂围着他转了一夜,总算是把情况稳定了下来。
    趁着药童出去的间隙,邱嵂擦了擦额间的汗,说:还好,能治。
    鹤归总算是将拿颗悬起的新放了下来。
    天边即将泛起肚白之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凄婉的乐声,似萧不是萧,却又不如笛声婉转,邱嵂收回针灸的手,回头道:什么声音?
    鹤归心中了然,只好硬着头皮道,有人在奏乐。
    嗯?邱嵂疑惑道,这般荒凉的地方怎会有人奏乐?
    他思索片刻,忽而大惊:不会是鬼怪吧!
    鹤归:
    眼见这乐声不消,且愈发有肝肠寸断的趋势,邱嵂站起身,推门就往外走:不行,我一定要出去看看是哪个妖魔鬼怪
    鹤归连忙拦住他:不是鬼怪
    那是什么?邱嵂眉眼一凝,你别怕,我这院子虽然小,但对付鬼怪还绰绰有余。
    鹤归哭笑不得,又不知怎么解释,劝解了好一会,才让邱嵂重新进了屋。他推门而出,借着天那边朝霞的半边光,看见了大漠黄沙中关不渡的剪影。
    朝霞正缓缓升起,火烧似的,云彩绵延万里而去。
    关不渡便在这瑰丽的景色中回眸。
    乐声停了。
    鹤归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吹的这是什么?
    关不渡手中拿着一个十孔埙,淡淡道:声声慢。
    鹤归:
    谁寻寻觅觅,谁冷冷清清,谁凄凄惨惨戚戚?
    晚来风急,风扬起关不渡的衣带,袖袍和衣摆在漠北的长风中猎猎飞舞。不远处,怀枝正拉着浮白,赤脚踩在砂砾里,迎接新的黎明。
    铃声不息,怀枝一袭红衣,边抖动着手腕处的金链,边跳起了胡旋舞。
    一片风声中,关不渡说:师兄怎么样了?
    鹤归:不严重。
    那就好。关不渡说着,回头看他,那你现在能只看我了吗?
    鹤归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上前握住关不渡的手腕,轻声道:我眼中一直都是你。
    关不渡不吃这套,退开一步,眯着眼道:你把手伸出来。
    鹤归:?
    虽然不知道关不渡要做什么,鹤归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半晌,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铃铛,三下五除二地系在了鹤归的手腕上。
    这是?
    驼铃。
    鹤归无语:驼铃你系在我身上做什么?
    关不渡勾起唇角:你猜?
    他动了动手腕,这个铃铛比一般的驼铃要小上许多,即便系在手腕上,也并不觉得沉。他们来腾格里镇之前,在漠北外见到的骆驼身上的驼铃十分巨大。犹记得翻身骑上骆驼时,那驼铃发出的震耳之声。
    等等。
    骑骆驼。
    鹤归反应过来,脸霎时变得通红。可他不敢拽下这颗铃铛,怕关不渡又闹性子。
    朝霞之下,鹤归的脸与天色相近,眸中的水色亦潋滟动人。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道:关、不、渡!
    关不渡愉悦地笑出声,再次将十孔埙送到嘴边,吹起了他的《贺新郎》。
    作者有话说:
    骆驼:来呀骑我呀
    关不渡:谢邀,我有骆驼了
    第67章 番外之江山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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