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作者:作者: 来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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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不渡的指尖有些凉,鹤归抬眼,见他眉目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只是气色是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倦意与忧虑还未褪去,看得鹤归心中一刺。
    我错了。鹤归低声道,下回再也不敢了。
    关不渡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居士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因为以你关不渡的聪慧,迟早会猜到这一层。
    早在洛生书院,景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鹤归心中就生了疑虑。当年他们猜测,归元派中出了敌人的内线,所以才会溃如山倒,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灭了全派。但鹤归心底清楚,归元派弟子本就不多,每个都经由鹤酒星亲自挑选,不会出那么大的差错。而当时消失的叶既明,就更不可能是那个背叛者。唯一能对得上号的,只有景誉。
    只是那时他没有证据,也实在不愿意去相信景誉是那个罪魁祸首。
    直到儒门遗迹被关不渡炸毁后,景誉再一次出现,并且暗示他拿回解梦剑的时候,鹤归才决定以身试险,去试一试真相。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景誉竟然杀了那么多人,制造出百千具刀枪不入的傀儡兵团。
    思至此,鹤归愈发软了声音:我真的错了。
    谁能想到,在外人眼中杀伐决断,一剑破万山的传说人物鹤归,私底下是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
    关不渡垂眸,捏着鹤归的下巴轻轻晃了晃,道:那我就原谅你了?
    鹤归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关不渡却轻轻一哼:想得美。
    鹤归拉着关不渡的袖口,心一横,主动凑上去吻他。唇齿间的药草味还未散去,唾液交换时还有着苦涩清冽的滋味,但两人都奇异地从中品出了一些甜。
    等鹤归反应过来的时候,关不渡已翻身上了榻。二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榻上,双腿交叠发丝纠缠,连呼吸都难以分清。
    景誉呢?鹤归闭着眼。
    留着他一命,等你好了再说。关不渡道,你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不是鹤酒星本人,谁也无法替他做决断。
    虽已时隔多年,但一想到鹤酒星,鹤归心头仍然止不住地酸涩。鹤酒星于他,师之父之。以他的修为与造诣,如今若还活着,定是为世人所瞻仰的一代宗师。
    但是,往事难再追。
    鹤归道:让景誉留在临安吧。
    留在临安,看着自己毕生所求的东西落在别人手中,任他在悔恨中渡过这漫长而悠久的一生。
    数月之后,鹤归已能下地走动。公西筹眼见他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心中也很宽慰。只是他对关不渡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直到他把解梦剑递到眼前。
    解梦已断,再无灵气,与那些破铁般的死物无异。可它到底曾是为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公西筹睨了一眼,心中皆是惋惜。
    他已猜到关不渡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故作疑惑,问:做什么?给我当柴火?
    关不渡:传闻公西先生有一双妙手,不仅能愈万人之疾,也能造世间精巧之物。
    这马屁拍的。公西筹神色一动,看了眼鹤归,摆摆手道,接不了,断成这样,就算接了也没用。
    我没有让你接啊。关不渡从怀中掏出一颗深褐色的珠子,在公西筹眼前微微一晃,不知公西先生愿不愿意重塑一把剑呢。
    公西筹的视线随着关不渡手中的舍利动来动去,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不行
    话音还未落,关不渡就就将舍利抛了过去,忍笑道,成交。
    公西筹少时学得杂,但不负一双妙手,治病、工艺、雕刻、冶炼甚至是浇糖人都各有一手。融了断剑,再重塑一把,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解梦剑虽断,灵气也散了,但数百年的传承不假,当公西筹把新剑拿到鹤归面前时,他还是怔忪了许久。
    公西筹:解梦不愧是道门传承,我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气的剑,就好似不是我在锻造它,而是它在锻造我。我本不想把舍利镶嵌进去,但它与舍利似乎出自同源,两两相容,威力想必会胜于解梦。
    鹤归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关不渡问公西筹:这剑还没取名字吧?
    没有。公西筹说,谁的剑谁来取。
    二人双双看向鹤归。
    青年透过剑身,好像看到了故人。
    那就叫不归吧。
    人生当有来处,否则犹如浮萍,至死难休。
    不如归去。
    作者有话说: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或许大家有空能点一下右边的关注作者,如果没有想看的番外,我们就,网络一线牵,有缘再相见,告辞
    第64章 番外之鹤鹤和楼主的初见
    嘉岁三十一年冬。
    华山瞿城,大雪满城。
    这百年难遇的一场瑞雪,纷纷扬扬下了五天之久,目之所及,雾洒天星;银霜素裹,天野无涯。
    瞿城位于洞庭湖之东,近临安,民风淳朴且开放。青砖街头,一眼望去商户摊贩、世家公子、江湖侠客络绎不绝。
    雪后初霁,天下三宗的弟子们便乌央乌央地挤满了城内的客栈。
    人群中不乏有颇有名气的大拿,但爱凑热闹的大多都很年轻,三两相聚后即便是素不相识也能聊得起湖光山色,良辰美景。
    瞿城最大客栈内的一隅,一队祥云白衣端坐如松,其中不乏容貌绮丽的女弟子。
    他们袍色统一,皆泛着月光的冷白,一时之间竟与屋外的雪争了颜色。
    身旁有其他宗门的弟子与他们同坐一桌,有一人身着青衫,双眼发亮,上前便熟络道:诸位想必就是道门第一的归元派门下弟子吧。
    白衣人中有一个少年轻轻颔首,温和道:我等的确来自归元派,但道门第一不敢当。
    嗐,搭讪那人不可置否地摆摆手,凑近了些:师兄师姐们在江湖上扬名已久,我等听见归元二字就极为憧憬。然折梅宴上天下宗门弟子众多,想与诸位攀谈片刻都是奢望,今日倒让我率先见到了。
    少年轻笑道:在下叶既明,师兄如何称呼?
    碎星舫,段仪。
    应罢,段仪的目光在众多归元派弟子中逡巡着,是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在没看到心中所想的那人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叶既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含笑:师兄在找什么人吗?
    段仪收回视线,讪讪地说:不知贵派的鹤归师兄去了何处,怎么不曾看见?
    鹤归。
    当代江湖中,老一辈的大家们可能对他不甚熟悉,但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却是对这个名字爱恨交加。
    都道世间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武学上亦是如此。
    可自从几年前归元派的掌门鹤酒星在鸢都带回来一个叫鹤归的小孩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这个鹤归出身农家,年幼较之同龄人,估计也只是力气大些,不曾有过半点武学底子。
    然而他却在短短数年间飞速成长,不仅将归元派的武功融会贯通,还自创了一套名曰天地不仁的剑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少年以剑指天,简直狂妄至极。
    可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本,鹤归在上一届折梅宴上,一人一剑连挑一百三十九名江湖弟子,无一败绩,自此一战成名。
    鹤归这个名字,便一度成为他派掌门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段仪于上一届折梅宴上败得彻底,今年打算卷土重来,一面忐忑,一面又是期待。
    却听那归元派的叶既明说道:鹤归师弟不在此处。
    没等段仪彻底放下心中的沉甸甸的石块,叶既明接着说道:不过估计快到了吧。
    段仪一口气没提上来,叶既明又说:但是路上师弟说他今年来折梅宴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再飞鸢上台挑战了。
    段仪:
    你们大门大派的说话都这么喜欢大喘气的吗?
    叶既明眼露狡黠,却十分无辜地转过视线。
    倏地,只听客栈之外传出一声冷哼,随即呼啦啦走进来了一群人。
    他们衣袍比在场所有人的衣物都要繁杂一些,领口、衣带、下裾、头冠都绣着许多纹路,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从哪个王爷府跑出来的一群公子哥。
    人群中静了一瞬,随即四面八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他们是谁?穿得跟王公贵族似的,那么气派。
    打头阵的那人看起来像是王敬书。
    王敬书?是我想的那个王敬书吗?
    可不是,瞧他那样,真把自己当成木华派的继任掌门了?天下谁人不知,何恨水之后再无儒门!
    最后一人口无遮拦,声音尖锐到盖过了一众的议论声,王敬书拿吊眼一睨,视线带着股阴狠的味道,唬得说话之人一个哆嗦。
    两厢对峙时,叶既明倾耳问道:王敬书是何人?
    段仪压低了声音,不答反问:师兄知道何恨水吗?
    叶既明轻轻点头:知道。
    儒门唯一的传承人,木华派的掌门何恨水,三大宗门之一,据说身手也很了得,能位列江湖前十。
    可是就在三年前,这个木华派一夜之间便被灭了门,如此庞大的一个山庄,在众人视线未能触及之地,被隐藏在暗处的野兽吞噬,尸骨无存。
    王敬书是他的义子。
    我只耳闻过何恨水的长子何砚深,未曾听过王敬书之名。
    王敬书此人品行不端,何恨水不曾将他示于众人。段仪说,听闻此人是何恨水故人之子,故人死后他才将其收养至木华派。
    这等八卦闲谈,于归元派的武痴们来说简直是奇闻轶事,叶既明觉得新鲜,一时也起了好奇心。
    那为何在座之人对此人那般态度?
    只见段仪深深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何恨水一家惨遭灭门,连年仅六岁的何砚深都未能幸免,独独王敬书一人活了下来,还自立了一个新的儒门门派,名曰洛生书院,依附在皇权之下。
    叶既明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蹙眉看去。
    世人猜测,木华派灭门与王敬书有关。
    王敬书一脸阴鸷,却也没去找说他闲话之人的麻烦,一转头就径直冲着归元派所坐之处缓步而来。
    临到身前,王敬书冷冷道:你刚才说鹤归不飞鸢比武了?
    叶既明一愣,不明所以道:确实如此,师兄认识鹤归师弟?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王敬书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原以为鹤归天纵奇才,却没想到也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这话说得莫名,连一向温和的归元派大师兄都气红了脸。
    师兄既是与我们的鹤归师弟认识,便不该当着众人之面诋毁他。叶既明抄起放在桌面上的剑,缓缓站起身,我师弟当年一力破千山都是世人亲眼所见,未有半点作假,烦请这位师兄道歉。
    若真未作假,那为何今年折梅宴贵派的这位师弟畏首畏尾,不敢冒头?
    原来如此
    在座之人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个王敬书,大约是想在今年的折梅宴上与鹤归分个输赢,好为他新创立的门派赚个名声。可好巧不巧,鹤归今年不再奉陪,而作为一派之主的王敬书却亲自拉下面子,与他们这群尚未扬名的弟子一争高下。
    怪不得王敬书面如寒冰。
    谁知鹤归是怎么想的呢?兴许是看不上他们这些人的实力吧。
    有人无不恶意地想。
    王敬书平静且带着笑意看向愠怒的叶既明,但眼中分明闪烁着恶意的光。
    众目睽睽之下,宗门被如此挑衅,叶既明胸口起伏不定,一手已握上了剑柄
    霎时,屋外忽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既明师兄。
    众人怔然间,一个身着归元派衣袍的少年便缓步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头还不到王敬书的肩部,却对堵在路中央的人视若无睹,几个小步便跑到了白衣少年叶既明的身边。
    一屋子都十分安静,少年好似才反应过来气氛有些诡异,狐疑道:发生什么了?
    叶既明正要说话,却被王敬书抢了先。
    你就是鹤归?
    是啊。鹤归盈盈一笑,露出隐藏在薄唇下的两颗虎牙。
    唰的一声,众人只觉眼前飞过一个微小的黑影,带起了半空中一阵气流。那黑影飞速冲着鹤归面门而来,而后者却不慌不忙,眼也不眨一下,抬手就接住了它。
    是一个飞鸟状的令牌,也是折梅宴上用来挑战武学弟子的飞鸢。
    王敬书蓦然转身,身影逐渐出门而去,只留下一段余音。
    三日之后,华山见。
    鹤归脸色未变,还没仔细打量一眼那飞鸢,就被叶既明劈手夺了去。
    师傅嘱咐你不可再多生事端,三日之后你还是别去了。
    鹤归皱着眉头,仿若极不情愿,可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不去岂不下了归元派的面子?
    叶既明一改之前面对陌生人时的温和,故意把脸拉得老长:你忘了上年的事了?再闹一回,师父都没办法替你收场。
    鹤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上年他一人单挑一百多个名门子弟,确实让许多或新兴或老派的门派下不来台。
    后来还是鹤酒星给他收拾了这个得罪人的烂摊子,顺带罚他半年不许吃桂花糯米糕。
    那时鹤酒星一边敲他的头,一边说小九,人要学会收敛锋芒的情境,鹤归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好了。兴许是怕鹤归心有不满,叶既明打了一巴掌又塞给了他一个甜枣,你想吃什么,师兄给你买。
    鹤归其实并未生气,但眼下有个剥削师兄的好机会,便忙不迭地凑到了叶既明身边:我想吃桂花糯米糕!
    行。叶既明宠溺地笑着,上下捏了把鹤归的脸。
    他从怀中掏出了些银两,抬手正准备抚摸自己师弟的头顶,就见这小子抓着银两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叶既明:
    鹤归飞掠出客栈大门,紧赶慢赶在商贩关门前买下了最后一包桂花糯米糕,却没急着回去,反而朝着客栈的反方向而去。
    他将轻功用到了极致,脚下生风,卷起了一路的飞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半晌,他喘息着停在了一间破旧的草屋门前。
    小孩儿,你还在吗?
    屋内没丝毫动静。
    鹤归一点也不气馁,放大了声音继续骚扰左邻右舍:小孩儿我给你买来桂花糯米糕啦
    嘎吱,草屋的门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警惕如狼的眼睛。
    那双眼藏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但以鹤归的眼力,依然能看清。
    那是一双异色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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