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 作者:作者: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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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是挂名的,他拿着军医大的毕业证,实际上学的是遗传学,毕业后被国防科工委分配到507所,一直从事R基因相关研究。蒋危顿了顿,用有些八卦的语气说,你知道吗,陆则洲他爸为了娶这个男人,站在军委主席办公室,说组织要是不批他俩的结婚申请,他就脱了那身军装,回老家种田去。
    陆军长的风流逸事俨然已流传甚广,纵是如此,庄玠还是听得默了半天,正待说些什么,又听蒋危低笑了一声,说: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去跟领导说,让民政局破例给咱俩扯个证。
    庄玠猛地回头,耳朵从蒋危的嘴唇上擦过去,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片刻后冷冷道:你可以带着我的尸体去民政局。
    话一出口蒋危瞬间沉下脸,险些暴起骂人,连忙运了好几口气,才忍着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庄玠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头,将窗户的遮光板拉下来,脸枕到椅背上,闭上了眼,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蒋危最受不了这种敌对漠视的态度,他想把庄玠摇醒拽起来,拉他坐到自己腿上,不好好说话就不允许他下去,或是把人按在座位上狠狠地亲,从那两片只会冷冰冰刺激他的嘴唇里逼出同意的字,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很快从他脑海中抹掉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要脸的流氓,做了那么多伤害人家的事,把人强占在身边,还想把这种行为合法化。蒋危给自己找了个合理被讨厌的理由,勉强释怀了,十分大度地帮庄玠盖上大衣。
    从北京到新疆,近四千公里,八个小时。
    按计划飞机会在阿勒泰附近一个军用机场降落,地方兵团要派车过来,把人和军备都送到天山北部的边境线上,那附近有个保密的训练基地,距离老余提供的地址只有百公里不到,行动组驻进营区后,才会根据情报制定下一步动作。
    落地就意味着长时间高频无休的工作,飞机上大部分人都在补充睡眠,蒋危心里窝火,中途还是把庄玠拍醒了一次,问他要不要喝水,需不需要用晕车贴。
    庄玠有晕车的毛病,汽车轮船飞机,大大小小的交通工具他都晕,蒋老司令曾经开玩笑说,庄玠唯一不晕的东西是他家孙子的机车后座。每次出门旅游时,庄玠妈妈都会准备一个很大的背包,把晕车药和面包装好,以备不时之需。尽管在他的管控下,庄玠已经三年没出过远门,蒋危还惦记着这个事情。
    机舱里光线很暗,睡眠环境绝佳,蒋危连叫了三声才把人叫醒,庄玠明显有些烦躁,半梦半醒之间闭着眼睛直摇头:不需要。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蒋危扒拉着他的耳垂,难得耐心地哄道,飞机八个小时才落地,不跟民航一样提供飞行餐,我包里有苹果卷,吃一个再吃片晕车药
    庄玠被骚扰得烦了,拉起盖在身上的大衣蒙住头,懒懒地说:我在研究所做过抗晕眩训练。
    蒋危轻轻哦了一声,慢吞吞坐回去,心里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那种感觉就好像别久成悲,时隔多年,他还故步自封在旧时的习惯里走不出来,另一个人却已经丢下他向前去了。
    抵达军事基地已经是第二天。
    为了保证行动的机密性,营区提前清空,驻扎在这的部队整体迁出,只留原驻地一个政委负责接待。按照老余的口供,地方政府从黎宗平藏身的村子请来一个维族老人,是扫盲运动时读过书的,能说汉语,让他来给特别行动组导航引路。
    长达十几小时的车程,又是从内地到高原,几个警察一到营区就倒下了,剩下睡不着的一群人坐在训练场上围着篝火聊天。
    那个维族向导把他所见所知与行动组说了一下,与老余交代的相差无几。
    黎宗平在507所的实验基地待了多年,他凭借自己的经验,在天山北峰一个垭口,按照北京那个实验室的结构,等比例复刻了一个变种人研究中心。
    他手里有当年叛变时,从北京实验室带走的科研数据。白遇河分析了一下,推测道,但一个实验品的成功改造,是不可能脱离原始基因数据的,黎宗平很可能在用自己的血清制取复合剂,然后把复合剂注入人体,通过自然选择的方式决定基因融合。
    庄玠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把活人称为实验品感到不适,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他问道:什么叫自然选择的方式?
    很简单,就是看命。白遇河换了种通俗的解释,研究所对每一个志愿者进行改造前,会详细分析体能数据,对比基因链和R基因的适配性,尽最大可能保证实验的成功率,毕竟每一个优秀人才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在没有数据支撑的情况下,黎宗平想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变种人军队,就必须找大量实验品,用大量死亡率为他的成功铺路我听说你们村上报过失踪人口?
    徐政委看向身边的维族老人,老人沉默了一下,喉头微哽:对,他抓走了我儿子
    具体情况说一下。蒋危沉声道。
    那人几年前来,给我们钱,说要盖房子,给的比县城包工头给的多,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了。后来房子盖起来,那些去干活的人也没回来,有人去问,他就说签了合同,合同没到期不能走,村里人哪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字都不认得
    老人缓缓将脸埋进掌心里。
    雪山岑寂,天光朦胧,偌大操场上只有柴火哔剥的声音。
    白遇河十分没有情商地说了一句:你儿子很可能已经死亡了。
    贺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安抚道:老爷爷,您放心,我们是警察,警察就是给人民主持正义的,我们一定把您儿子找回来。
    白遇河也回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微妙。
    先带老先生回营房休息吧。陆则洲说,徐政委,麻烦把北峰地图准备一份。
    等徐政委把老人带走,训练场上就剩下行动组的人,白遇河这才转向贺延,颇富警告意味地说:不要随便予人承诺。我们不能保证把人还给他,接受基因植入会面临巨大的排异反应,如果这个人还有命活,说明他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品,这是国家财产,理应接受下一步训练。
    贺延脸色变了变,以他的身份,本来不该质问白遇河这个级别的领导,但冲动之下还是说了出来:参加英才计划的志愿者好歹都是自愿的,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要为国家牺牲吗?
    为了进化与进步,牺牲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白遇河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兀自往营房去了。
    火光里,庄玠抬了抬头,视线飘落在他那身的白大褂上,若有似无地看了很久。
    蒋危约莫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时有些郁结,但这事不好拿出来说,两个人难得保持一个月没有吵架,就快创纪录了,他不想再因为周师兄的事跟庄玠置气。
    憋着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一转头,就看见几个当兵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人人手里飘着两页扑克,竟然还玩起了牌。
    这次行动组抽调的特种兵,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雪鹰大队隶属成都军区,常年在川藏一带的雪山高原作战,队伍里也不乏优秀的变种人,随便一个队员军功章都能挂满一面墙。他不指望手里的兵给他长脸,这些人也别给他丢脸啊!
    蒋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帮熊玩意儿,把烟往火堆里一抛,拍拍裤子站起身,走过去一人屁股上来了一脚,起来,集合!
    十几个人哗啦一下站起来,一边列队,一边频频往篝火边看。
    这时候天色刚亮,贺延闹了个不愉快,跟同事商量着也去睡了,就剩庄玠还坐在那,曲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好看的人不管到哪儿都养眼,他坐在一簇光里,深黑色的背影映着身后雪山,极冷淡的色调,天然就是一道风景。那群特种兵纯属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就顺便欣赏一下,反正不看白不看。
    看什么看?!蒋危顺着这些人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去!面朝营房,整队!
    第28章
    因为多看那一眼,队里每个人收到了负重五公里的奖励。
    山谷朦胧的晨光里,多了一群怨声载道的倒霉蛋,绕着操场,悲愤地喊着口号前进,蒋危对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毫无愧疚,背手站到操场边,叼了颗烟吞云吐雾。
    负重跑没什么好看的,借他一个胆也没人敢偷懒,蒋危兴致缺缺,就把目光飘到一边,不露声色地欣赏起庄玠的背影。
    这人真是看多少年都看不厌,蒋危有时候看电视剧,那些老头老太太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还能手挽手去看电影,难舍难分的样子,他只觉得荒谬。但要是把这事放在自己身上,他又觉得很合理,就算他到八十了,肯定还想跟庄玠黏黏糊糊地抱一块,每天抱着不撒手,要是精力允许,他还能把人按在墙上玩几个最喜欢的体位。
    不过眼下明显不是想这种事的好时候。
    他看见庄玠低下头,摆弄着手里一个什么东西,细长的脖子从后领口里滑出来,低温刺激下更显苍白,几乎可以想象后颈侧腺体那一部分的皮肤有多柔软。这让他有种立刻咬上去的冲动,就在这里,让雪山见证他们的结合。
    蒋危咬着烟蒂猛嘬了两口,让烟草味驱散掉那些不正经的想法,抬步走过去时,他才看见庄玠手里的是一枚警徽。
    听到脚步声,庄玠就把东西收进衣服兜里,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岭。蒋危挨着他坐下来,想摸摸他的后颈,又怕一发不可收拾,只好悻悻地把手揣进怀里,问道:累不累?上楼睡一会儿去。
    庄玠摇了摇头,清淡的眉眼间看不出悲喜,在车上睡饱了。
    尽管庄玠没说什么,蒋危还是从他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负面情绪。他得想个办法把人哄高兴点,目光逡巡一圈,总算找到个好东西:别在这坐着了,走,带你打靶去。
    军区大院长大的小孩,没有几个不爱这玩意儿的,九十年代的时候电脑刚开始普及,大院门口有个网吧,每天下午放学都有一群人挤在里面玩反恐精英。
    蒋危八岁偷摸他爷爷的枪,十三岁打靶已经能稳中十环,在一众荷枪实弹的警卫员里毫不逊色,让人总算找到他长得结实之外第二个优点,这个天赋一直伴随他高中毕业进入部队。
    庄玠第一次碰枪不是在警校,是被他拉到靶场,蒙着眼睛把枪塞到手里的。蒋危坏心眼地骗庄玠那是玩具枪,哄着他扣扳机,直到子弹击打在钢板上,响声震天,蒋危就一把抱住他因为惊惧而颤抖的身体,轻轻摸这人的背脊,志得意满。
    那个时候的庄玠很好骗,虽然天天板着张脸,但对亲近的人完全没有防备心,总是一次次地上当,然后还要被始作俑者抱在怀里再欺负一次。
    高原缺氧,操场上那群兵跑完下来,个个累得气喘,结果听说他们队长要打靶,一下都不休息了,吵吵嚷嚷地赶过来凑个热闹。
    蒋危找徐政委要了枪,88式,现役最常见的狙击步枪,精度高,易携带,对环境要求低,在雪山高原这种地方用得比较多,徐政委给了五盒子弹,刚好够整个大队一人打两轮的。
    子弹分发下去,有个从其他大队调来的新兵,看了蒋危一眼,队长,你不打吗?
    蒋队上了谁还好意思上,看看你那成绩不嫌丢脸吗?队里一个叫乔进的把他往靶场推,扭过头边走边说,咱们先打,哥你等会再来。
    蒋危往后仰了一下,靠在石墩上,眼里浮现起微微的笑意。
    这群没眼色的,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但庄玠已经站起来,两手插进兜里走到靶场旁边,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蒋危很喜欢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瘦长锋利,高直挺拔,像停泊在四明湖上的水杉,天光冷水中才能照见芒刃的弧度,拥有一切冰期孑遗生物的不可求感。
    行动组几个特种兵打完十发,互相对比着靶纸,说谁进步了谁有失水准,一回头看到庄玠在那,就招呼他:庄队长,你也来试试吧。
    警校有至少一个学期的武器学习,但以25米固定靶居多,一般只用手枪,跟部队的训练强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当兵的也坏着呢,知道自己打靶占优势,故意让庄玠来打两枪,想把那五公里丢的场子找回来。
    蒋危望着庄玠,笑而不语,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乔进已经把枪递了过来,庄玠迟疑片刻,细长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那就献丑了。
    握住枪的时候,熟悉的冷铁气息勾动了血脉里的亢奋因子,从掌心传来的触感,如某种大型动物舔吻般令人战栗,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睛,脱掉大衣,走到依托物前趴下来。
    卧姿射击的动作微妙得恰到好处,蒋危的目光滑到他后腰上,瞥见毛衣包裹下那一片柔韧的起伏,微微蹙眉。
    很快坑道里报靶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思绪。
    98.5环!
    庄玠胳膊撑起身子,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手,放下枪站起来。
    看不出来啊,十发子弹上95环,就算借助瞄具也是好成绩了。一个兵拎着靶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愤愤不平地叫道,队长,给丫露一手,不能让个警察把咱们比下去了。
    蒋危笑笑不说话,看庄玠朝这边走过来,蒋危拉住他坐下,用外套裹住庄玠冰凉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他的手指,问道:冷不冷?
    庄玠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
    乔进在旁边挤眉弄眼地撺掇道:哥,把你的枪亮出来看看。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滚你娘的,那是能随便看的吗?蒋危说完自己也笑了声,找补道,不知道有保密条例。
    庄玠偏过头望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枪。蒋危揉着他的小指骨节,用掌心捂热了,又慢条斯理地换另一根手指,NSG85,85狙的改良版,精度能达到600米1.2moa,目前世界上有效射程最高的半自动狙,重庆造的,还没面世,整个38军就配了这一把。
    不可以给我看吗?
    这句话的语调很平,平缓到几乎听不出是个问句,仍然是他一贯淡淡的口吻,说完庄玠就垂下了眼睑,仿佛对答案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山风拂起他细软的碎发,日光顺着狭直的鼻骨落下去,呈现出一种薄瓷般的柔白。
    蒋危愣了几秒,一时之间晕晕乎乎的,竟然从这句话里咂摸出敢夸口不敢给人看,不会是吹牛吧或是这都不给我看,还说对我好,可见都是骗我之类的意思。
    有什么不能看的,这次出任务迟早要用到,等着。
    蒋危把庄玠的手放开,笑着站起来,弯腰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到军备库里拿装备去了。
    NSG85亮相的时候,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小小惊艳了一把。
    这把传说中的枪王通体深黑,枪管狭细修长,呈浮置式,加装了白光瞄准镜和红外夜视镜,木质护手改装成抛光处理的聚合物护手,减少发射时枪身震动对精度的影响。
    我在从连队就跟着咱队长,今儿可算开了眼了,听军备处的小刘说,这枪三年来就调出去了一次,今天是沾庄队的光。有个兵不无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枪,哥给他表演个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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