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彷彿在一瞬間停止跳動……控制不住衝動地,他探手去搶那被執在修長手指中的小卡—
    他~必須要……看看卡片封面的名字……一定要……確定不是……不可能的……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但仍反應極快地收回小卡。
    「流川醫師,」嗓音仍是平板,卻多了點指責。「你應當知道器官捐贈者的身份是不能曝光的。」
    探出的手撲了個空~但,下一秒—他改握住對方細瘦的肩,無法控制地大力搖晃他,黑眸灼灼地逼視那滿布血絲的冰冷黑眼。
    「你只要告訴我……」他聽到自己咬牙切齒,渾身顫抖地說:「捐贈器官的人不是叫『櫻木花道』~」
    他歇斯底里地朝著對方大吼:「告訴我不是他!」
    肩上抓握的力道幾乎要捏碎男子的肩骨,男子卻連皺一下眉頭也不曾……泛著血絲的黑眸閃過一絲了悟,他緩緩拉下口罩……
    流川鬆了手,神情是恍惚的……因他~知道對方是誰—
    初遇那日,電梯裡,站在花道身邊,較為矮小的黑髮男子……
    男中音再次響起—這次~不再平板,而是帶著刻意修飾過的和緩。
    「通往村子的隧道又崩塌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卻賭……對方一定聽得懂—
    果然,穿著及膝白袍的黑髮男子震驚又不信地瞪著他—他暗暗咬牙,吞回喉間的苦澀,繼續說道:「他……跟著救難隊進去救人,卻在裡面……遇上二次崩塌……」
    拳捏得死緊,卻沒辦法克制逐漸走調的嗓音。
    「落石擊中……病患……頭部,確診為蜘蛛網膜下腔出血,緊急動了手術……但是~病患……沒醒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昨晚,神經內科醫師已診斷為腦……」
    「閉嘴!」他摀住臉,控制不住地喘氣。「閉嘴閉嘴……!」原本激昂的怒吼到後來轉為蕭瑟的悲鳴。
    病患……是在說誰……?!腦死……那人……?怎麼可能……他不要……相信……
    這只是……幻覺~或是……一場夢……
    他現在就要醒來!立刻、馬上!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痛這麼真切……為什麼窒息感這麼強烈……為什麼臉上的液體……那麼燙……又~那麼冷……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雖有著與他一般冰冷的體溫,卻是無比堅定的力道。
    「流川醫師,」男中音又恢復了初始的冷靜……水光中,他對上了另一雙同樣會閃閃發光的眼睛。「請立刻進手術房,心臟的時效不多了。」
    男子緩緩鬆手,同時再次啟唇—
    「別~辜負了他……外科醫師!」
    身上插著無數維生管路的少女被推進了手術房,麻醉科醫師、刀房護士,以及住院醫師們全都在短時間內就定位。
    住院醫師推了推眼鏡,有些奇怪主治醫師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搖搖欲墜的高大身軀—一點也不像看到親妹妹有救了的感覺~
    而且~他看向身旁的陌生人。「請問,您是……?」
    即使戴著手術帽,穿著無菌衣,對方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還是讓他十分確定他們科內並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我是水戶洋平,」男子說著一口優雅的英式英語。「是來自日本的心臟內科主治醫師~」他看向高大的黑髮男子。「流川醫師同意我在此觀摩手術。」
    雖覺得疑惑,但既然主治醫師都已同意,他也沒什麼好質疑的~住院醫師點點頭,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大手術。
    「手術刀。」冷靜的,不摻有情緒的嗓音響起—眾人全都繃緊神經,準備迎接接下來與死神拉鋸的一場搶人大戰~
    贏了—就是生,輸了—就是死亡……退無可退,只能孤注一擲……
    八個小時後,當最後一道縫線打上結,手術房中猛地爆出一陣歡呼—
    「太棒了!流川醫師~」住院醫師鏡片後的眼睛閃著敬佩與興奮。「相當成功的手術!令妹有救了!」
    麻醉科醫師與護士亦各自拍拍對方的肩,互相慰勞對方的辛勞~
    在一片歡欣的氣氛之下,高大的身影只是靜靜地站著,沒有動,亦沒有說話……成了唯一的一個突兀的存在……只是眾人正在興頭上,誰也沒發現他的異狀……除了—
    男中音在他背後響起,即使背景一片喧騰仍是清晰無比地傳入他耳中~
    「能延續你妹妹的生命~他會開心的……」
    『我當醫生……就是為了要幫助更多的人啊~』
    『我們不會讓他有事的!因為我們是醫生啊~不是嗎?』
    『……』
    那永不退縮的眼睛,那活靈活現的表情,那堅定無比的信念……他的笑、他的善良、他的溫柔……
    他背對著眾人的肩膀開始止不住地聳動……
    一次就好……他告訴自己……此時,他想要放縱自己一次~用那從沒為別人落過的淚,悼念……那無比美好的人兒……那無比純真的愛……
    然後……此生~他將不再為任何人流眼淚……
    正如~他已無法再愛上任何人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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