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29)
    夏惊蛰摇摇头:热闹的好事,有什么麻烦。
    说这话时一片光斑掠过他眉间,枕霄恰好瞥见,又冷不丁想起在走廊罚站的那个清晨来,也有一小团阳光晃过,像明艳燃烧的蝴蝶。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许晴家离他们学校不远,时间尚早,还来得及去趟商场、给小孩子挑选生日礼物初中生,除了学习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可供挑选的方向便很有限,两个社恐患者在商场负一层的书店转了一圈,最终决定速战速决,一人选一套教辅就算作罢。
    再买盒月饼吧,毕竟是中秋,结账付款,夏惊蛰自然而然地把一袋书塞进他怀里,刷着外卖软件道,二楼有家甜品店,去看看。
    枕霄默默接住那一袋书,心想果然不是错觉,这个人刚对他避嫌两天,玩个密室又得寸进尺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拎着大袋小袋下了出租车,远远望见一户人家院子里摆了酒席,桌子中央还放着生日蛋糕,便知道是许晴家了。
    来得正好,准时开饭,许晴今天没穿白大褂,一身浅色的毛衣配长裙,系了围裙,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许多,瞥见枕霄手上的袋子便皱眉,怎么还带东西来,不是早告诉你我不收礼
    是给许言的生日礼物,枕霄面色平静,他上次说缺一套提升难度的教辅,让我帮忙选还有月饼,晚上赏月时候一起吃,会热闹些。
    前半句自由发挥,后半句则是几分钟前在出租车上,夏惊蛰临时教的。
    教学效果一般,还是说得生硬,背台词似的,听得夏老师暗暗扶额,深感教此人生活自理任重道远。
    许晴这才点点头,侧身迎他们进去,笑着道:许言这孩子,中秋还躲屋里做题,说什么限时训练,不让我打扰,正好你来了,替我叫一叫他哎,这是小夏吧,听枕霄说起过,说
    被枕霄状似无意的轻咳打断了:嗯,就是他。
    也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夏惊蛰心下在意,却也不便追问,只能在许晴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他一把,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意:许阿姨,我是他同桌,中秋来蹭饭的。
    枕霄看着他的表情,眨了眨眼,无端生出一种带人见家长的错觉来还是个虚伪的儿媳,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联手长辈欺负他一个老实人。
    都是家常菜,你们小孩子爱吃的枕霄尝过我的手艺,还不错,对吧?
    被点名的人一怔,还陷在不着边际的幻想里,下意识点点头,又想起许晴一家是南方人,口味偏甜,夏惊蛰大概会很喜欢。
    请的人不多,除了许晴一家,还有她带的一个实习生、两个以前的患者,都是团圆时节无处可去,被一并邀请来了一桌的人都亲善,桂花酒倒了一圈,几个还读书的杯里被换成橙汁,玻璃杯碰得叮当响。
    圆月当空,月下是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鸡汤澄黄,醋鱼的香气从圆桌这一端漫到那一端,尽管最初难免拘束,酒过三巡,少年人悬在半空的心还是安定下来,渐渐习惯了周遭久违的温馨氛围。
    今宵团圆夜,桂樽初空玉轮满,游子酣眠时。
    只是夏惊蛰迟疑良久,还是忍不住碰了碰枕霄的胳膊,凑近些许,轻声问道:许言的父亲
    早两年失踪了,抛妻弃子,他改过姓,枕霄避开他盛着桂花味道的吐息,挑眉道,你怎么也喝了?
    尝了一口。
    夏惊蛰是感性的人,一旦卸下那层生硬的保护壳,他的喜怒就会变得很好懂,也容易受环境影响,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角蒙了一层薄红,像是哭过。
    枕霄瞥见他用力揉眼睛,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别揉了,不是很注意感染不感染那一套么。
    他说的是上次弄伤膝盖,对方以感染为由的那一通数落。
    心口有点儿堵,夏惊蛰挣开他的手,倒是不揉了,转而提起杯子,把橙汁当酒喝,声音有些哑,小时候外婆跟我说,等到中秋团圆,我爸妈就回国来看我骗子,一次都没有。
    说着说着又看向他,支着下巴,咧出个苦兮兮的笑来,眼底映着月色,却一片落寞:我忘了,你也没有,抱歉。
    枕霄亲缘淡薄,早习惯了,也理解不了他眼里的落寞,只能伸手抹去人嘴角沾上的水液,视线游移,像往常一样呛他:尝一口就醉了,真没出息。
    醉人的是酒,是月色,还是中秋时节圆桌中央点了蜡烛的生日蛋糕真真假假,谁也说不分明。
    夏惊蛰摇了摇头,不去辩解,看着明亮如灯的月亮,诉苦似的:其实有人陪我过过生日,当时他说以后一直陪我,现在也不知去哪儿了
    枕霄狠狠一怔,握着筷子的手陡然攒紧了,关节青白,几不可察地发颤。
    按理他该说些什么,宽慰也好,开解也罢,再不济陪夏惊蛰一起骂过去的自己,都总好过沉默然而喉咙像被堵死了,沉默良久,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蜡烛吹灭,众人鼓着掌祝小寿星生日快乐,又不知是谁起了头,唱那首生日快乐歌。夏惊蛰撑着脑袋,似乎唱得格外响一些,鼻音浓重,声音还是清朗,只有他一个人在调上。
    枕霄装模作样地对口型,心思全然不在庆生上他想抱抱夏惊蛰,像下午在密室里那样,或是更久以前,烟尘蓬飞的空巷,午后阳光明媚的甜品店包厢,儿时盛着夕阳的秋千架
    不用太亲密,哪怕只是堪堪相贴。
    有心疼,愧疚更甚。
    阖桌热闹里,天边炸亮一朵烟花,金红掺杂,是这座城市少有的璀璨。夏惊蛰嘴里咬着半块可乐鸡翅,闻声抬头,颊侧被顶出一小团柔软的突起,墨色的眼底焰色闪动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也挺好的,枕霄听见他含混的话音,现在有你了。
    就这么借着半真半假的醉意,说出了他想说却不敢开口的话。
    不只是现在少年低低的话音被烟花炸裂声淹没,身后觥筹交错,似乎是有谁在借着佳节朗声祝福。
    夏惊蛰转头看向他,眯起眼:没听清!
    那就算了,枕霄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动作不甚温柔,在一片温暖的嘈杂中提高声音,赌气似的呛了回去,听不清就算了。
    这是他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中秋。
    作者有话说:
    刚好凑在这天还挺不容易,大家中秋快乐!
    第42章 共枕而不眠
    和关系并不融洽的暗恋对象同床共枕,应当如何表现才显得比较自然在已知对方也喜欢自己的前提下
    像个伪命题,如果真的发到网上,大概会被人吐槽秀恩爱。
    夏惊蛰长叹一口气,顿觉糟心。
    前因后果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许言的生日蛋糕早吃完了,也并不执意让一桌人等到零点,只是吃吃喝喝转眼几个小时过去,天已经黑透了,许晴想着高中学校门禁,便留他们住一晚,说恰好有间空房,本就常常收拾着,备给客人留宿用的。
    其实没有必要,门禁拦不拦得住他们是一码事,再不济他还能去之前住过的公寓,反正都是横竖都是一张床,好歹不用麻烦别人然而还没等他拒绝,枕霄就先一口答应下了。
    太晚了,混混中秋又不放假,对方如是解释,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大晚上提心吊胆。
    于是一个小时后他坐在客房唯一的沙发里,洗完了澡,身上穿着略嫌宽大的短袖是许晴买给前夫的,还很新,据说是一次也没穿过。
    现在换枕霄洗澡去了,水声隔着一扇门隐约传来,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混乱。
    明明已经当了那么多天室友,也不是没在外面过过夜,连上药之类亲密更甚的事都做过了夏惊蛰抬起头,视线落在面前足够宽大、睡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床上,意识到问题的核心似乎不在留宿,而是在于他早已转变的心态。
    察觉对方的心意之前,尚且能用普通朋友关系自欺欺人,可锁屏密码是他的生日,身体相贴时心跳加速的也不止他一个人他又不是傻,明晰到这个地步,再是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的。
    借着那半杯桂花酒耍醉疯的时候,他其实差一点点,就要问出藏在心底的话了。
    你喜欢我对不对。
    那要不要在一起。
    问不出来啊少年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遥远却清晰的圆月,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对他人抱有期待,不向他人付出真心,儿时受到背弃的苦痛犹在,杯中弓影也似蛇,他实在问不出口。
    身后模糊的水声停歇,浴室门被打开,奶香浓郁的沐浴露味道裹着水汽悄然弥漫,打断了他的沉思。
    枕霄顶着块毛巾走出来,见他还没睡,似乎有些讶异:不是头晕么,怎么还醒着?
    没刷牙。夏惊蛰从他身边匆匆挤过,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意味。
    莫名其妙枕霄险险避开他,走到床边坐下,又隔着门问他,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门里的人沉默片刻,叼着牙刷含混应道:靠墙。
    最终还是并排躺下来,枕霄睡在靠窗的那侧,合衣而眠,身上搭了一件外套,不跟他抢被子。
    夏惊蛰侧躺着,面对墙,心绪却还是无可救药地动荡他发觉这个人睡觉也并不是毫无声息,只是很轻,上下铺时听不分明,现在近在咫尺满室寂静,却有些难以忽视。
    所幸那半杯酒的后劲犹在,昏昏沉沉地陷在床被里,双眼一阖,脑袋就有些转不动了。
    或许是本能驱使,将将沉入梦里时候,他还是翻了个身,转向了枕霄那边一条胳膊无意识前伸,碰到什么温暖的东西,便心满意足地黏了上去,忘了收回。
    枕霄睁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犹豫良久,还是放任了那只搭在他腰间的手。
    窗帘只拉了一半,从他的角度还能看见月亮,嵌在墨色的天幕里,似乎不如席间亮了他看着被流云遮挡又显现的圆月,无端想起八岁那年的某个晚上,不是中秋,甚至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很寻常的某一天,他写完补习班额外布置的作业,听见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响,满怀欣喜地跑到窗前,果然看见了他日夜期盼的那个人,披着一身月色,翻过墙栏,轻轻巧巧地跃入花草间,拂落肩头沾上的树叶,抬头朝他比了个手势,看起来又帅又可爱。
    他不记得那晚的月亮是缺是满,只知道暖白的清辉落入夏惊蛰眼里,既清且亮,是他见过最完满的月色。
    冷不丁想起来,才发现他曾经遗忘了那么多,险些错过倥偬世间至胜的光景。
    凌晨时分,夏惊蛰被自己压麻了腿,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惊,几乎以为还在梦里窗外掠过一片白晃晃的影子,飘来荡去,似乎就在距他们咫尺的地方。
    不久前密室逃脱里的惊骇骤然涌上来,同脑海中出奇清晰的想象重合,陡然扼断了他的呼吸,连同堪堪出口的一句脏话。
    冰凉的手指下意识蜷起,他才察觉自己攥着某人的衣服,偏高的体温自指尖传入,略微抚平了他的惊骇枕霄就这么任他架着胳膊,睡得正熟。
    夜深人静时候,他总不能扰了旁人安眠夏惊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窗外飘乎的鬼影,就当那是半梦半醒间荒谬的幻觉,然而他实在怕鬼,即使有意转移思绪,过分逼真的画面还是在眼前反复闪回,从窗外的白影到开门落下的尸体,再到更为久远却依旧清晰的记忆,就这么毫无规律地复现轮转,将他的睡意驱散一空。
    良久,他还是没能忍住,屏着呼吸挪动些许,贴到了枕霄身边,试图借此汲取一点安全感。
    贴得有些紧了,其实不太礼貌他并不想吵醒对方,却又忍不住心存侥幸,希望枕霄睡得不那么沉,能醒过来管管他,总好过被臆想中的鬼影缠得喘不过气,一个人熬到天明。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在夏惊蛰默数到三百三十一的时候,被他压着的手臂动了动,少年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波无澜,似乎有些茫然:你是醒了还是梦游?
    夏惊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十分清醒,却不敢睁眼抬头。
    于是对方的话音放软了些:做噩梦了?
    没有,他用了咬住舌尖,几秒后才稳下声息,道,窗户外面
    那一刻甚至有荒唐的念头闪过,想他是不是惊动了鬼魂,会不会被缠上。
    枕霄被他贴着,动弹不得,总觉得手背可能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又不能明说,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看向窗外倒确实看见一道白影,晃晃悠悠的,依稀是个人的形状。
    白大褂,可能是洗完晾在那儿了,他沉默片刻,有些无奈,你看看旁边是不是还有两件,一个只有上半身,另一个只有下半疼
    夏惊蛰悻悻收手:别装神弄鬼的!
    毛衣和裤子啊,枕霄无声叹气,觉得对方有点儿冤枉他,自己这么可怜兮兮地贴过来,谁能忍住不逗两句,别怕了,我在呢我去把窗帘拉上?
    他动了动手臂,夏惊蛰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刚才被吓得神志恍惚,好像不小心把对方的手臂夹在了两腿之间所幸位置偏下,还不至于牵扯出更暧昧的误会。
    快去,他连忙松开,欲盖弥彰般躺平了,意识到自己有些暴躁,又低低补上一句,不是故意的
    驴唇不对马嘴。
    枕霄也不拆穿他,动了动僵麻的手臂,起身走向窗边,觉得比起莫须有的鬼魂,夏惊蛰可能更应该提防他这个心猿意马的青春期少年。
    窗帘被人拉起,房间便彻底暗下来,夏惊蛰看不清,隐约感觉到床的另外半边一陷,才松了口气,心想这个人脾气还挺好,被他吵醒又使唤一趟,居然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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