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11)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缓解了他才学会如何道谢、还未掌握接受他人感谢这一技能的尴尬。
    你帮别人的时候倒是挺干脆的。直到少女匆匆回到座位,夏惊蛰才不冷不热地评论一句,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枕霄闻言,替他订正试卷的手一顿,又继续一笔一划地书写,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听出话里针锋相对的意思:不是你让我讲的吗?
    踹他椅子的那一脚可不轻,威胁之意昭然。
    敷衍人不礼貌,社交也是自理能力的一部分,夏惊蛰轻声嘀咕,两码事。
    语气似乎有些酸。
    也难怪。眼前这个人,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是恶意嘲讽就是漠然相待,最近相处和平了些,却又不知从哪里染上了捉弄人的坏习惯,每次帮他干些什么,即使是举手之劳,也总有一大堆前置条件,热衷于招惹到他发火的前一秒才见好就收,再用稳赚不赔的平等交易这样充满火药味的形式帮他的忙和老老实实给人讲题的模样比起来,根本就是两码事。
    面前传来纸张轻响的动静,打断了他藏在心底的抱怨枕霄将订正完的试卷放回他桌上,意味深长地评论道:错的全是客观题,真省心。
    分数不高也不低,在人均飘红的测验分数里大概能排到半数以前,就是选择题错了四五道,当然也包括枕霄几分钟前才给人讲解过的最后一题。
    订正试卷的要求是写上过程,想也知道他不会太好心,订正的过程简而又简,字迹十分潦草最末那个C比其他字母都大一圈,用红笔写在极显眼的位置,孤零零的没有注解,像一句无声的嘲讽。
    要再给你讲一遍吗?枕霄支着下巴看向他,轻声问道。
    强忍着将这张纸揉成一团的冲动,夏惊蛰瞪他一眼,把试卷塞进课桌抽屉,又翻开先前没看完的漫画,语气冷硬:不、用。
    对方娴熟地见好就收,耸耸肩,转头去订正自己的试卷了只有一道题。
    一节课过得相安无事,夏惊蛰身上贴着这样那样的标签,不熟的人以为他是易燃易爆品,或者什么生性凶恶的野生动物,他本人却并不按着这些标签生长,也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锋芒毕露,至少上自习课的时候安安静静,捧着一本漫画看得入神,唯一的小动作是用食指挑起一缕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在指尖打转。
    墨黑的发丝隐而复现,看起来出乎意料地柔软。
    枕霄订正完了试卷又写完了作业,一时间没什么事做,盯着草稿纸的一角自我放空,放着放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又自发自觉地转向夏惊蛰那边,从他堆在桌角作掩护的一叠书里翻出两本,履行他那个替人写不费脑力的作业的职责。
    夏惊蛰就看他一眼,意有所指:这么自觉?
    说话间下课铃声响起,枕霄的回答也就恢复了正常音量:今天教我什么自理能力,夏老师?
    教你最基本的社交礼貌,比如接受别人请求的时候别冷嘲热讽拐弯抹角不过看起来你已经学会了。
    话里有话,和他平时说话的风格有些不同。枕霄对他的转变尚算敏锐,闻言默默看了他一会,没觉出有哪里不对。
    以夏惊蛰的脾气,如果哪里被招惹了,就算拿他没辙,也一定会将不满明明白白发泄出来,夹带脏字地呛他两句,如果没有,那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可能,一种是没往心里去也懒得发火,像处于舒适环境下的猫,不那么容易炸毛,另一种可能就是心有不满却不肯说,就像他对某些沉重过往的态度一样。
    从现状来看,大概是第二种。
    参透人心比思考数理化题目难得多,所幸夏惊蛰这个人对他而言没有这么难懂。枕霄觑着他的脸色,直觉认为现在不是顶嘴的时候,该说些煞有介事的软话来试探他:那你
    第三次打断施法。
    枕霄同学,还有一道题想请教你
    去吧。夏惊蛰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往墙上一靠,用竖起的漫画书挡住侧脸,也一并挡住了眼底一晃而过的烦躁。
    枕霄若有所思的视线在他身上兜转一圈,才缓缓转向眼前的少女:哪题?
    这题!
    身边猛地响起桌椅挪动的声音,他的同桌从抽屉里抽出水瓶,似乎意欲离开。
    少年视线一沉,伸出手,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握住了他的手腕,紧扣着不让他走,语气却如常漠然:第二道填空,老师上课讲了,不懂就去办公室问吧我还有事,不想浪费时间。
    他还是没学会所谓基本的社交礼仪,并且近于刻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无礼。
    少女紧抿着嘴唇点点头,抓起试卷仓皇离开了。
    枕霄沉默了一秒,松开钳制住夏惊蛰的手,颇识时务地转而拉住他的衣袖,靠着椅背转过身,对上夏惊蛰的目光,眼底含着一点软绵绵的笑意,终究看透了他的心思。
    别生气了,他轻声道,我拒绝别人也挺干脆的,但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夏惊蛰一怔,甩开他的手,扯过椅子重重坐下,半空半满的塑料水瓶撞进课桌抽屉,发出一声闷响,盖过了他嘴角吐出的脏字。
    夏惊蛰
    说。
    你还在生气吗?
    说了没生气。
    我觉得我每次帮你也挺干脆的。
    摸着良心说话
    夏惊蛰。
    ?
    我饿了
    关我屁事。
    你口袋里有巧克力
    不生气了吗?
    闭嘴,吃你的,傻逼。
    第15章 被欺负的人
    下午五点十五分,距离最后一节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少年坐在老旧氧化的沙发里,看了一眼时间,动作娴熟地保存画布又关闭软件,合上了运作良久、隐隐有些发烫的电脑。
    枕霄不在,没人跟他抢另一半沙发,或是趁他不注意窸窸窣窣翻他的零食吃,于是他选了几首吵闹的金属摇滚作为背景音,好让这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废弃办公室看起来不那么冷清。
    近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称不上亲近,也称不上疏远,卡在某条微妙的界线上,让一同吃饭睡觉这样绑定行程似的行为看起来顺理成章,却又不至于一天到晚黏在一起比如现在,他要来这里用电脑画预定的连载章节,而枕霄选择留在教室里提前写之后的作业,各干各的,也很顺理成章。
    不过五分钟后他就要去履行长期饭票的职责,下楼找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吃饭了。食堂,刷他的饭卡不说,还会指手画脚地差遣他打饭拿餐具,动不动就拿膝盖的伤口说事,烦得要命。
    夏惊蛰向后一仰,动作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活动僵硬的颈椎,想起对方不喜欢烟的味道,习惯性伸手摸烟的手便顿了顿,转而拿起近旁的一片泡泡糖苹果味的,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给懒倦的神经找些甜头,无所事事地消磨这最后五分钟。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
    枕霄写完最后一题,放下笔,默然审视着眼前的作业本,觉得有点儿像初中或者小学时候写的暑假作业,每门课一本,恰好是一天一页的内容,他却不会按照框定的计划去做,通常在假期开始的第一天便全部写完了,等到开学时候听见周遭同学完了我的作业还没补完之类的抱怨,也觉得陌生又荒谬。
    后来又听到他们分享暑假去了哪里旅行,玩了什么新的游戏,才对某种纷繁鲜活的生活有了模糊的理解,开始觉得暑假作业拖到最后一天似乎也无可厚非只是对他来说,所谓的假期只有日复一日的补习、母亲另行布置的作业和比上学时候更加严苛的计划表,早早写完作业和留到最后一天再写,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的不同在于,倘若他没有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早写完作业,母亲就会用冗长且声泪俱下的说教惩罚他,再丢给他一本新买的、对他而言其实毫无意义的教辅。
    令人窒息。
    下课铃响起,打断了他无意义的迷思。少年站起身,打算像往常一样去楼梯口等人等他的长期饭票带他去食堂刚迈出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语气不善。
    眉梢一动,枕霄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对上来者不善的视线:你是
    谁来着,同班同学,记不清名字。
    跟我走一趟,对方走上前来,面色阴沉地抓住他的胳膊,被他下意识一把甩开,有些挂不住面子,又低声威胁,别给脸不要脸
    同样是威胁,这张脸比几天前扬言要让他下不了地的那位逊色多了枕霄鬼使神差地想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走,也懒得多问眼前的人为什么前来找茬,率先转身向后门走去,像个言听计从的乖巧俘虏。
    他倒是想起来了,这个人叫程方吴,因为名字奇特常常被数学老师调侃,似乎坐在那位班长的后桌。
    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到走廊尽头,胁迫者却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到将他带到厕所旁监控拍不到的角落,名为程方吴的男生才突然停住,猝不及防地转身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将他推搡进墙角。
    枕霄挑眉,垂眸对上他恶狠狠的视线,倒是没有急于发火,只是抬起手,一根一根掰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指,又一把甩开他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仿佛一只手就能制服,却还是比眼前这位高出一个头,俯视的目光毫无情绪,压迫意味昭然。
    下一秒,仿佛被他的视线激怒一般,对方猝然给了他一拳,正落在颊侧的伤口处,外力导致他的头歪向一边,额角撞上墙壁,不偏不倚,又恰好是纱布贴覆盖的位置。
    一句脏话落在耳边,还有随之而来的怒骂:呸,小白脸,就凭你也配
    距离下课铃响起已经过去五分钟。
    夏惊蛰站在平常等人的楼梯口,却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定自己没有弄错,才在心底骂骂咧咧地抱怨起对方不守时,一边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下一秒,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身后似乎传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很低,低得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那话音戛然而止,又被另一道呵斥取代。
    少年茫然地挑了挑眉,在上前多管闲事和去教室找人之间犹豫半秒,选择了前者。
    都说了我和她不熟,枕霄弯下腰,看着被他踹了一脚腹部就蹲地不起的人,抬手抚上额角的纱布贴,从触感判断似乎又隐隐渗出了血,语气也沉下几分,似笑非笑,挖苦一般,再说了,长得这么糟心,人品又低劣,你那位品学兼优的班长女神看不上你也情有可原,和我的出现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在夏惊蛰面前的时候,他向来懒得掩饰自己性格中的冷漠与恶意,也懒得装出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骗取某人心软,仿佛所有堪称鲜活的情绪都仅一人可见,淡漠才是他留给世界的惯常伪装。
    看见对方被他有意为之的话语激怒,再次起身意欲对他大打出手,少年脸上嘲弄的笑意陡然淡去,被一晃而过的狠戾取代,抓住对方袭来的手臂,生生停在半空,甚至讽刺似的推回半寸,动作干净利落,却不容挣扎。
    然而下一秒,视线越过攻击者的肩头,瞥见某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时,那铁箍似的手却猝然卸了力气,怒气冲冲的拳头落到近前,被他偏过身子、以稳妥的形式用肩骨接下了。
    别打啦,他垂下眼睫,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音量小声提醒,罩着我的人来了。
    以暴制暴是最愚蠢的事之一,但他还是干了蠢事。
    夏惊蛰的思维停滞了一秒,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扭着施暴者的胳膊将人掼在地上,膝击既狠又准,顶在后背让人直不起身子,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在地上。
    他打我不久前才仗着狠戾冷嘲热讽的人换了副面孔,可怜巴巴地靠在墙上,语气虚弱,疼。
    脸上的两处纱布贴渗出新鲜的血色,红得触目惊心。
    见义勇为到此为止,再继续就是打架斗殴了。夏惊蛰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不能越线、对同班同学大打出手,咬着舌尖克制冲动,过了几秒才直起身子,拽着程方吴的手臂逼他跪直,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警告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再碰他一下,后果自负。
    贴着不良少年的标签,眼神又沉冷得有如实质,已经足够吓得对方连连讨饶。
    听见那几句颤抖的对不起再也不敢了,夏惊蛰略微眯眼,正想松手,余光却瞥见身边的人蹲下身来,与程方吴视线齐平,歪了歪头。
    医药费,他用那种惯常冷漠的、似笑非笑的语气道,复查一次一千三,加上换药的钱,就算你一千五吧今天结束之前转给我,微信号在班群里,不想私了的话,我就告诉班主任了。
    疼吗
    枕霄额头的伤口不出意料地崩裂了那道伤很怪,像是缝过针,又还余留着针痂以外的、硬币大小的伤口,夏惊蛰依着他的意思揭开纱布贴看了一眼,又拍了照给他看,不敢多碰,只能小心翼翼地撕下纱布贴,又换上一块新的。
    疼,枕霄看着伤口的照片,淡淡地说,不过没什么大事,被他打那一拳撞到墙上,又崩开了而已,本来都已经结痂了反正明天本来就要去复查,顺便问问医生好了。
    事发突然,夏惊蛰怕他再出什么事比如像之前他自己说的那样,受一点磕碰就晕过去还是不顾他的说辞把人押回了宿舍,然后用一顿自选外卖堵了他的嘴。
    脸颊上的伤口毕竟只是擦伤,用碘伏擦一擦再换张纱布贴就能处理,但他额头的伤显然没那么简单血是止住了,可看着那处一塌糊涂的伤口,还是让人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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