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6)
    出事那天,外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打架,急着出门找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脑溢血,差一点就没能抢救回来。
    我妈从国外放下生意赶回来,见面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少年轻叹,毫无征兆地结束了这场倾诉,视线停留在眼前的最后一块炸鸡上,沉默片刻,又欲盖弥彰般补上一句:说出来就舒服多了。这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听完就忘了吧,我只是攒了很久,想再见面的时候,说给一个人听,说完再狠狠揍他一顿而已,攒得太久有点儿受不了了,先在你这里预演一遍。
    真假掺半。
    现在要狠狠揍我一顿了吗,听完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枕霄却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顺手把吃完的泡面盒推到他那边,就事论事道,先说好,我很不经打,受到过度刺激就会头晕头痛,还有可能像上次一样晕倒,手下留情。
    这是重点吗?一般人听了这种话,不是应该嘲笑我,或者
    一般人不会听你说完这些话,枕霄随手把玩着棱球状的橡皮,一语中的,语气如常淡漠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环绕着某种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漠感,即使是在说与自己相关的事,也漠然得如同陈述事实的旁观者,反正不是说给我听的,我也没有评价的义务。
    冷漠的表象之下,似乎是悄然打翻的醋坛子。
    对当事人都不自知的醋意浑然未觉,夏惊蛰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失落地想,果然只是错觉罢了。
    恶劣也好温柔也罢,都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就像冰山一样,从表面上看是纯粹的冰,只有与水面交接的那一圈有所变化,偶尔折射出不同的光来,让人产生层冰消融、窥见真身的错觉而水面之下,隐藏着的终究还是更多坚冰。
    自证清白与否,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的自白,毫无意义。
    也无所谓了。不对他人抱有期待,不向他人付出真心,被人拿捏住把柄又一再捉弄的关系而已,没什么可期待的,不用太较真
    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最终却落得被抛弃的下场了就算枕霄和那个人很像,也不可能重蹈覆辙。
    不过无言良久,枕霄突然开口,打破了突兀的沉默。
    嗯?夏惊蛰没好气地反问。
    一转学来这里就受人非议,还莫名其妙地被孤立,再是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这时候也隐约发现了对方的低落枕霄对这样安静的低落无所适从,只好说些本不该由他来说的话缓解气氛,你难道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无所谓了,反正结果又不会改变,夏惊蛰摆摆手,站起身,将垃圾拎到门口放下,我早就习惯了。
    但不是寂寞吗?
    寂寞个屁,又不是深闺怨妇,碍于对方额角的伤,本该落在头顶的手刀转而落在肩膀,夏惊蛰活动着手腕道,而且我每天都很忙,没有悲春伤秋的时间。
    很忙枕霄看着桌上散落的漫画原稿,若有所悟,忙着画漫画?
    嗯,偶尔也会学习,省得成绩太差丢人,还有怀着对对方保密能力的信任,不,或许是某种更为幼稚的炫耀心理,短暂地卖了个关子后,夏惊蛰问,你听说过黑信封办事处吗?
    直觉认为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个名词,少年心念一转,神色有一瞬的僵硬,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也是其中一员吗?
    怎么可能枕霄松了口气。
    我是这玩意儿的创始人。呛到了。
    顺便一提,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办事处的所在地是这间废弃办公室不过我很少约人见面,非见不可的话也会约在外面的天台。
    回想起昨天自己亲手放在废弃雕塑下的黑色信封,以及信封里丢人的求助,枕霄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惯常无波无澜的内心可能在前一秒,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动。
    那你都会满足那些,呃,愿望吗?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不一定,有个不成文的要求是必须留下联系方式,后续联系不上的话,我也懒得浪费时间。枕霄再次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会看一眼的,对了,这里还有两封刚收到的委托没来得及拆,要看看吗?再次呛到了。
    幸好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以夏惊蛰对他几乎为零的了解,应该也猜不到那封信是他留下的就让这件事烂进棺材里吧,总好过让这种人来当人生导师解答他的疑
    第8章 失物寻找、注视与不自知的心动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枕霄指的是昨天夏惊蛰接到的那封委托函当然不是指他自己写的那封,而是另一封以失物寻找为主题的、按照规定写明了内容和联系方式的委托。
    不知道,还没想好,夏惊蛰咬了一口面包,道,昨晚按照她留的微信加好友联系了一下,说是丢在操场附近了,前天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
    请帮我找到丢失的钥匙扣,上面有一个宇航员造型、黄蓝相间的挂坠,宇航员手里拿着刻字的星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拜托了,我愿意支付任何报酬。这是委托的内容。
    不能查监控么?
    监控又不是普通学生想查就能查的我问了,她说监控室的老师很凶,不仅不帮忙还扬言要以不务正业的名义叫家长,这所学校就是这样的,沉闷死板得要命,一边想改变现状,一边又无时无刻不在压抑学生,很无趣。
    对他的批判不置可否,枕霄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地吃奶油面包中间那一条奶油,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不能查监控,钥匙扣这么小的东西,掉到哪个角落里就够难找了,还不排除被人误捡的可能性一定要接这种委托吗?
    嗯,夏惊蛰言简意赅道,突然想起什么来,略带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无事献殷勤
    不,我只是在跟长期饭票搞好关系。
    什么玩意?
    枕霄扬了扬手里的奶油面包,无辜道:你啊,长期饭票。
    夏惊蛰:
    这人以前也这么风趣吗。
    言归正传,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枕霄将包装纸揉成一团,塞到他手边,佯装正色道,非接不可的话,我不建议采取把那段时间上体育课的班级找出来然后一个个问的蠢办法,效率太低,而且以他们对你的偏见程度,就算去问也问不出结果的。
    心中所想被人看破,夏惊蛰有些烦躁地住了抓头发,没好气道:那你想怎么办?
    一顿饭。
    滚,把枕霄不知何时塞过来的包装纸团代替他本人扔进垃圾桶,夏惊蛰恍然道,对哦,我在操场附近揍你一顿,再拒不承认,校方就会去查监控了
    你倒是考虑考虑我的安全问题,枕霄一脸漠然,而且打架会被处分,你不是怕家里人知道你犯事儿吗?
    也是。
    换我揍你就可以。
    也不是不行等等,那你被处分了怎么办?
    无所谓,枕霄的表情不像说谎,只要能揍你一顿,让我退学都行不过我有个办法,想听吗?
    嗯?
    一顿饭。枕霄竖起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强忍着将这根手指掰断的冲动,夏惊蛰别开视线,点了点头。
    和你的思路差不多,但不是打架,是意外受伤。枕霄撩起前额的头发,露出额角的纱布贴,这道伤留下的后遗症,我很容易头晕,只要像上次在快餐店那样晕倒就行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我的幻觉就是有人推了我,所以出于害怕或者愤怒的心情想查监控找出真凶,这样就能去监控室了,毕竟如果真是有人蓄意加害,导致伤情恶化的话,校方也躲不开责任,你觉得呢?
    听起来还行夏惊蛰思索片刻,道,但有个问题,他们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监控室想查什么查什么,毕竟是虚构出来的事,不会真的被监控拍到,一查不就露馅了
    枕霄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那就真的摔一次好了。
    可是
    前天下午的事,所以今天下午去摔一次,明天再查少年看着他,解释道,日期记不清了,所以开学至今每天的那个时候都要查一遍放心吧,没人会责怪一个这里有病的人记混日期。
    他抬起手,修长而白皙的食指抵住夏惊蛰的太阳穴,轻轻点了点。
    双眼不自觉地略微睁大,望着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夏惊蛰一时间忘了躲避,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挺好看的。
    额发保持着被撩起后自然散乱的状态,露出明晰的眉眼,即使只是假笑,那双好看的眼睛也会略微眯起,眼尾呈现出勾动人心的弧度,目光专注,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无端想起浩渺星空,或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寒潭。
    怪不得那些女生和他说话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脸红
    有这么好看吗?良久,始作俑者收回手,将弄乱的刘海整理好,笑着问道这一次,尽管笑意同作势扯出的假笑相比模糊得几乎难以捕捉,却直直洇入了眼底。
    没有,少自恋了,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还有这么专注地看着他。
    枕霄不置可否,视线扫过对方略微泛红的耳尖,无端联想到了昨晚看的漫画夏惊蛰的连载作品,恰好看到主角告白的情节。
    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漫画家本人并不关心他的想法,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将两人吃剩的包装袋和易拉罐一股脑放进塑料袋,再扔到枕霄怀里,语气不善:吃完了就赶紧回你的教室,别忘了下午两点去操场假摔。
    我不回去。斩钉截铁。
    想挨揍吗?隐忍怒意。
    挨揍也比回去好,只能做以前做过一遍的题,太无聊了,枕霄把塑料袋放回桌上,往后一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沙发角落,语气懒倦地自我放空,快点,打我一拳,然后让我在这里睡个午觉。
    夏惊蛰:
    且不论他愿不愿意真的动手,眼前这个人自称脑袋有病动不动就会晕倒,看那张苍白的脸和额头的纱布贴也不像假话,要是真打出个好歹来他还不想对这种人终身负责。
    睡吧。终究还是妥协了。少年叹了口气,决定无视身边的人,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开始绘制新一章的漫画内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相较于第一天见面时剑拔弩张的不对付,他们现在的状态似乎和睦了许多,比起仇人,更像寻常打闹互呛的朋友了夏惊蛰看着电脑屏幕一角映出的身影,漫无目的地想,这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值得他思考社交关系的人。
    一个突然出现的例外,像八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小孩子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对视一眼,就成了惶惶孤寂里唯一的例外。
    枕霄这个人,和小时候背弃他的玩伴实在太像,即使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他也难免恶其余胥,不得不时常提醒自己切勿迁怒,免得殃及池鱼。
    然而,也正是因为相似,他才会在枕霄身上看到过往的影子,尝到睽违已久的、由熟悉感催生而出的心安。
    这种心安不需要明确的理由,更不需要所谓黑信封办事处之类的伪装,这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就足以让他暂时放下防备,相信即使剑拔弩张,对方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足以让他不那么孤独、在长久无人近身的寂静中悄然熄灭了。
    不抱有期待,不付出真心,即使对方能满足他偶尔不自知的期待,能勾动他无声溢出的真心他不是个理性的人,也不愿去打破现状,良久的沉思之后,终究还是放弃了思考。
    等到重蹈覆辙的那天再及时止损吧。交个朋友而已,好兄弟,好哥们儿,没有那么吓人少年看着画稿角落注解的友情二字,如是想到。
    第9章 甚至可以为你受伤
    拜自习课所赐,两人如期到达了操场为了防止牵扯到夏惊蛰,让他再背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枕霄提出让他等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自己独自前往失物地点附近,佯装体力不支而摔倒,躺个十几分钟再爬起来。
    真的不用去扶你吗?夏惊蛰抱着手臂倚在墙上,挑眉道,假装摔倒也很难控制程度,而且你额头上那个伤不能正面朝下摔,后脑勺落地也会有风险,只能侧着摔倒了。
    枕霄点点头,似笑非笑:你好像很懂
    常识要不还是我来吧,我好歹练过一点,知道怎么不让自己受伤。
    那监控室就不会让你查了,还会用阴谋论那一套恶意揣测你。或许是因为自上而下俯视的角度,从枕霄的视角看来,对方半扎不扎的黑发似乎格外柔软,让人忍不住想拍一拍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换来一下毫不留情的击打,落在他手背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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