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期 作者:无虞
    口欲期——无虞(5)
    他想起枕霄的眼睛,心底燃起的些许希望就陡然灭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夏惊蛰无声松开了握拳的手他闭上眼,用一种被磨碎了般轻而又轻的声音回答道:没
    有,我看到了,却有另一道声音盖过他未竟的话语,昨天傍晚五点四十分左右,他被三个人围堵,出于自卫还手后很快离开了有录像,要看一下吗?
    声音的主人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将他往后拉了拉,挡在两人之间从夏惊蛰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小半侧脸,从略微扬起的嘴角看来,他大概是笑着的。
    枕霄?你怎么也擅自出校不知为何,同他说话的时候,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班主任像是换了个人,语气也温和起来。
    也对,看他写作业的速度,成绩应该挺好的。夏惊蛰漫无目的地想着,视线落在对方垂下的手上皮肤白得近于病态,手背中央的青筋旁有一点暗红,是昨天扎针留下的痕迹
    我有校医证明,每天要去之前的医院换药,顺便复查。枕霄不以为意地抬起手,指指额角的位置,语气平静。
    于是夏惊蛰的视线再次失去了落点。
    之后两人的对话在神游中变得模糊,大概是些浮于表面的关心与叮嘱。班主任对成绩好的学生格外信任,很快相信了枕霄的说辞,也没有更多抓着他刁难的理由,又将陈词滥调炒了一番,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他自始至终都没看见枕霄的正脸,也自然没能看到对方直白而漠然、与嘴角弧度全然不符的眼神再转身面向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恢复人畜无害的冰山状态了。
    你录像了?
    骗她的,怎么可能,谁要偷拍你,枕霄眉梢微抬,见他没有回教室的意思,反而自顾自转身向楼梯走去,倒是毫不犹豫地跟上了,要去哪?
    天台,透透气好学生要陪我逃课吗?
    最后一节自习了,上不上都一样。他的语气和刚才一样平静。
    秋意渐浓,梧桐叶簌簌作响,将黄昏时分的阳光分割成细碎金箔,在少年发梢间晃动。
    夏惊蛰在最后一级台阶前停下脚步,转过身,借着两级台阶带来的高度差俯视对方,心情复杂。
    倘若是恶意,那么畏缩不明也好,直白讨嫌也罢,他总能找到漠然处之的办法,或许是长久无力后自欺欺人的悲悯,又或者架起浑身锋芒,以最不讨喜的方式保护自己即使枕霄是个意外,像记忆中弃他而去的玩伴那样,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意,他也总是能克制的。
    但那不是恶意,恰恰相反,是一种直白的、令他如坐针毡的善意,目的不明,甚至可能没有目的。
    他看着枕霄,斟酌良久,语气罕见地有些别扭:为什么不告发我?
    不告发就能一直威胁你,枕霄迎上他的视线,眼底的笑意一晃而过,又欠我一个人情,慢慢还吧。
    夏惊蛰别开视线,望着他身后大片云霞烧灼的天,眼底映出细碎的橙红,或许是周遭温暖的色调使然,他惯常锋利如刀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被某种更为暧昧的紧张取代然后枕霄意识到,今天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将头发扎成一绺,柔软的发丝散落下来,将将挡住了少年泛红的耳廓。
    不那么锋芒毕露的时候,他其实很好看。
    不管怎么说,夏惊蛰咬了咬下唇,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泛白的齿痕短暂浮现,随后又被更加明艳的红取代,刚才的事谢了,晚上请你吃饭自愿的。
    枕霄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唇,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视线从他低垂的眼睫间晃过,近于慌乱地匆匆转开,难得没有冷淡应付或是调侃挖苦,甚至磕巴了一下:嗯
    那一刻,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明明只是道个谢,为什么气氛会这么像表白呢。
    夕阳,枫枝,楼梯尽头,泛红的耳朵与刻意躲避的视线,还有不知为何加速的心跳
    橙色,金色,玫瑰色。
    称之为表白现场,似乎也无可厚非。
    作者有话说:
    恪尽职守的教师值得尊敬,但德不配位的失格者也应遭到唾弃。没有抹黑教师行业的意思,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老师都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可敬可爱的人,但少数的行业败类也确实存在,身边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写出来了。请不要太上纲上线,分清小说和现实的区别。
    后续还会写到这个班主任的剧情,不会有好下场,为免招致误会就先解释一下,大家应该能明白的。
    第7章 当然只会对在意的人自证清白
    门锈死了,只能从这里爬进去,夏惊蛰拉开天台墙角那扇只有正常人半截腿高的窗户,解释道,抓着窗框,脸朝上,这样滑进去,懂了吗?
    如果是两个月前,不,哪怕两天前,有人告诉他不久后的将来他会心甘情愿地把人带回他的秘密基地,并且手把手地帮助对方翻窗,他一定会觉得对方在痴人说梦但比梦还要魔幻的事实,确实是发生了。
    枕霄显然不是擅长体能运动的那一类,如果忽略他脸上惯常冷淡到近于漠然的神情,只看那张脸的话,甚至颇有几分孱弱的俊朗,很像古老故事里风流却不能见光的妖怪,如果笑起来,应该是很受小姑娘欢迎的类型他还没有掌握抓着窗口滑进去这样高难度的操作,也不想去掌握,聪明地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蹲在窗户旁,寻找合适的角度踩上房间内的桌子,再顺势弯腰低头坐进去。
    房间不大,过去大概是某个人的私人办公室,陈设搬得七七八八,除了窗边的长桌,就只剩下一张沙发和沙发前充当桌子的矮柜。
    枕霄颇为自来熟地走到矮柜旁,拿起一小袋独立包装的饼干棒,转头看着夏惊蛰:能吃吗?
    随你,房间里还有一点未散的烟味,夏惊蛰径直绕到他身后开了窗,随口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起来,叫我来这里干什么?
    没人叫你,是你自己跟上来的。
    是吗,少年咬断饼干棒,发出一声脆响,但你当时的背影明明写满了快跟上来
    滚。夏惊蛰站在窗口透气,先前罕见的柔软神色早已消散,然而不知是因为云霞太红,还是恰好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依然余留着一层薄红。
    枕霄哼笑一声,不再恶意捉弄他,窝回沙发里继续吃他的饼干棒,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四周不大的房间,真正利用到的面积则更少,似乎只有这张沙发方圆一米的地方。斑驳氧化的旧沙发上有一床薄毯,一团校服,以及几张散落的画稿,矮桌上则围了一圈零食、未开封的可乐罐、装有不同型号铅笔和橡皮的笔盒、空白稿纸、有线耳机各种杂物中央,是一台连有数位板的笔记本电脑。
    不愧是漫画家。
    枕霄这么想着,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先前记下的名字果不其然,短暂的加载过后,屏幕上跳出了热门连载漫画非典型校园烦恼云云的字样,从缩略封面图来看,绘画风格确实与之前他看过的那几张原稿如出一辙。
    喂,原稿的主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打断了他的思绪下一秒,另一只手机横到他面前,某外卖软件的点单界面映入眼帘,你要吃什么?
    嗯?怀着些许做贼心虚的尴尬,枕霄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锁屏,清了清嗓子,我都可以
    都可以?我都做好被你乱提一通要求然后动手揍你的准备了。夏惊蛰嘀咕道,那我就点自己想吃的味道了,蜂蜜芥末和芝士酱,还有奶油布丁
    不知为何脑补出了芥末味奶油布丁的口感,枕霄皱了皱眉,疑惑道:那是什么
    炸鸡啊,没吃过吗?
    复读前的生活是学校与家两点一线,三餐都受到严格的控制,只吃营养均衡的健康食品,复读后则因为生活费骤减,连学校食堂都变成了一种奢侈,为了省下医药费只能买便宜的临期面包吃,更遑论点外卖对于枕霄而言,炸鸡也好,奶油布丁也罢,确实是陌生而遥远的概念。
    不想牵扯出更深层的原因,少年只好若无其事地再次清清嗓子,转开话题:学校能点外卖吗?
    送不进来,趁保安不在的时候去后门拿就行了,从这里能看到,夏惊蛰指了指天台的方向,偷偷摸摸点的人也不少,学校不知道而已。
    说罢,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每天要去复查
    骗她的,枕霄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解释,周末有时间才去,谁会每天往医院跑。
    蜂蜜芥末味道的炸鸡,对于某个出生至今从未尝过芥末的人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挑战不仅如此,由于他无法接受甜口芝士酱与咸口炸鸡混合的奇妙味道,另一盒炸鸡也被推到了夏惊蛰那边。
    你到底还能吃什么,傻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夏惊蛰将倒入热水的泡面放到他面前,不喜欢吃就早说啊,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自知理亏,枕霄罕见地没有呛回去,挖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沉默装死。
    夏惊蛰距离他较远的那一侧沙发扶手上坐下来,戴上塑料手套自顾自吃炸鸡,一边腹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芝士配炸鸡,一边有些别扭地开口道: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请你吃了
    嗯。
    作为交换,能听我说几句废话吗?
    嗯?
    别多想,我没有向你这种人倾诉衷肠的兴趣,对上枕霄不明所以的目光,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是太久没和人说话,有点
    孤独,寂寞,无聊,抑或是别的什么形容词似乎都不足以概括他鬼使神差说出这些话的动机。
    就像他同样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与这个人素昧平生,却会觉得对方值得信任,是个哪怕不刻意去找借口,也能安心相处的人是个例外,以至于让他产生了某种久违的急切,急于在认识对方的第三天自证清白,解释些他从来不屑于去解释的过往。
    或许是社恐动物的直觉。
    知道了,说吧,送上门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许久没等到下文,枕霄也不追问,支着下巴道。
    你这人是真的欠揍!说着让人咬牙切齿的话,语气却无辜得近乎乖巧,眼底带着软绵绵的笑意,专注又直白地看着他和那个小孩子一模一样。
    始作俑者不以为意,揭开泡面的封口纸,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怀着宣泄倾诉欲般幼稚的心情,夏惊蛰开始了他的讲述。
    从两年前,步入迟来的叛逆期那天开始。
    昨天遇上的那几个人,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了。上次见面是去年转来这里之前,那天回家路上,我撞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女生,说话很难听,还想动手,那三个人也在里面他们长得挺着急的,其实只比我大一届,当时还是学生,对,和你一样大,已经毕业了。
    可能不该多管闲事,但当时我没想这么多,见他们想动手就冲上去了。我学过柔道,技艺不精,一个人对付他们十几个人还是有点困难,所以耍了点儿小把戏,趁他们扑上来像揍我的时候绊倒了一个人,趁乱把自己的衣服蒙到他头上,转移了其他人的火力。幸好当时是冬天,天黑得早,愤怒上头的时候人也没什么脑子,不,他们本来就没脑子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家老大打得走不了路,我也带着那个女生逃掉了。
    你应该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传闻吧,打架被开除,抽烟喝酒纹身,听说现在已经上升到动手杀人了。打架被开除是刚才说的那件事,那是我唯一一次打架,抽烟是成年后的事,不过最近也没兴趣了,高一那会儿只是把烟点着了在衣服上留味道而已,酒也一样,无色白酒倒在衬衫上,穿在其他衣服里,就会显得像酒味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样,纹身是贴的,染发倒是真染过,觉得太丑没过两天又染回去了是不是挺傻逼的?
    原因啊原因也很傻逼。我是外婆带大的,她老人家腿脚不便,所以多数时候还是保姆在照顾我,或者说互相照顾吧,爸妈在国外开公司,很少回国,也不管我,生我纯粹是为了延续血脉所以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那些有家长管教、回家晚一点都会被爸妈唠叨的普通小孩。
    我高一读的是K中,就是那所风评很差、大多是纨绔子弟用来混文凭的高中,但我爸妈根本没有调查过这些,只是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学费最贵的高中,必然也是最好的,就让我填了那个志愿
    后来,我在那里认识了完全不一样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不良少年。三天两头犯事,被叫家长,被父母接回去很傻逼,又蠢又毫无意义,可是我居然有点羡慕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爸妈一直做生意放养我,会不会是因为我太听话、太安分了。
    然后我就开始学着他们闹事,不想打架,所以只学了表面上的那些不良行为,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人一样堕落。
    结果呢,你应该也猜到了吧,结果就是被老师发现,叫家长,但根本没有人来,他们只会用钱打发人,送红包,送礼金,息事宁人
    再后来,就是那次打架了。我说了没动手,信不信都随你,但结果就是那帮混混的头儿进了医院,跟班们也一蹶不振了,最近又来找茬,可能是那个傻逼出院了吧。他是富商子弟,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把我开除了。
    我当然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如果我不想走,天王老子来了也开除不了我我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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