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璧 作者:照破山河
    窃璧——照破山河(84)
    杀一个将军竟是如此易如反掌,他血气上涌,觉得有些飘然,他一面大步走出去,一面心中不屑不愧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小将,徒有虚名而已,竟连这点警觉都无。
    他镇定自若地离开牢房,不忘将锁挂好。
    迎面来的少年人见到他有几分意外,但还是笑得裂开嘴打招呼,李大哥。他笑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更显得面色黝黑。
    刺客点头,他记得自己身上腰牌的主人确实姓李。
    少年人哼着小曲与他擦肩而过,或许在不知轻重的少年心中,看守季微宁,同看守其他犯人没什么区别。
    刺客余光瞥见他朝关押季微宁的牢房走过去,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刀,但马上又放开了,他很清楚,在这走道里杀人,同找死没什么区别,他略思一瞬,喝道:做什么!
    少年被唬得一愣,转过身来,道:先前何大人说的,每两个时辰进去看看季微宁。
    刺客并不知此事,他背着手,直视少年道:这是什么时候?你是按着时辰来看的吗?你可知道里面关的是什么要紧人物,多少人想要他性命?嗯,他眯了眯眼,你怎么有些面生?
    少年急急道:李大哥,我是小五,耿小五,十几日前还和您出去喝过酒,他紧张得手足无措,我,确实不该是这个时辰来,只是我晚上吃坏了东西,刚从茅房里出来,他急得要哭,我真没什么坏心。
    刺客古怪地嗯了一声,将他吓得不敢说话,他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噜作响,少年立时捂住肚子,朝刺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
    刺客目光落在少年人捂着肚子的手上。
    练武的人,骨节都比寻常人大些,这少年人也不例外,但他手很好看,虽黑了点,但黑得不脏,手指很长,骨肉匀称,手掌下的小腹平坦,他身形长,但不羸弱,是抽条的少年人的样子。
    本就没有平息下去渴又从刺客嗓子里升了起来。
    这个少年人脖子细长,比许些粗壮的成年男子好看,很适合拿刀片划开口子放血。
    少年人被他看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李大哥?
    刺客摆摆手道:行了行了。
    少年如释重负。
    刺客道:也差不多到换班的时候了,晚上凉气重,走,和我喝几杯去。
    少年为难道:只是何大人
    还未说完就被刺客打断,不耐烦道:天天八百个人看着,少你一个有什么关系?一个连镣铐都没带的大活人,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杀头年猪,屠夫磨刀的时候猪都要哼哼几声呢!
    少年好像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笑得轻松多了,那我同大哥去。
    刺客哥俩好一般重重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骨肉触感极好,让他已经开始幻想刀捅进去的感觉了。
    俩人大摇大摆地穿过守军。
    刺客有意捡小道走,四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少年人好像有点怕,惴惴道:李大哥,怎么走的这?
    刺客从袖中拿出刀,舔了舔嘴唇,道:近。
    少年人嘀咕道:这也没什么酒家,离何处近?
    离他猛地朝小雪的小腹捅过去,他算计得好地方,捅得向下,不会让他死得很快,至少在他把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时不会死,阎王殿
    戛然而止。
    无论是什么利器,入体都很容易。
    他只觉面前寒光一闪,来不及躲开,一冷冰冰的铁器就贯穿胸腹。
    好好快。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少年人抽剑,偏身一躲,防止被血喷得满身。
    尸体砰地倒地。
    确实很近。少年人赞同道:既已这样近了,何必再走小路。他蹲下,把刀从尸体手中拽出来。
    他点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手中是一件怎样古怪的杀人利器。
    少年啧了一声,自语道:大人本派我来看看,我真没想杀你。他拿犹然滴血的剑在尸体后背的布料上蹭了蹭,叹气道:可谁叫你想杀我呢。
    他收剑,掂了掂手中古怪的刀,大约是觉得脏,又扔了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哼着歌,转过身,朝全然相反的路走了。
    皇帝是被哭声吵醒的。
    他看着伏跪在自己床榻前的刘曜,心中冷冷地想:朕的好儿子大约是觉得朕病的不够重,想要气死朕。
    他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担忧,道:怎么了?
    刘曜叩首道:是儿臣无能,请父皇降罪。
    皇帝哑声道:你先说怎么了?
    看看,都是朕的好儿子们。
    竟连做戏,做得如此生疏,让人看了发笑。
    刘曜悔恨道:儿臣已按照父皇的吩咐,妥善关押了季微宁,三十六做作三班,每班四个时辰,出入具需要腰牌,每两个时辰去看一次季微宁状况
    皇帝只觉喉咙疼痛,一股腥甜血气上涌。
    直接说,怎么了。皇帝冷声打断道。
    刘曜瞄了一眼皇帝原本苍白,但是此刻泛着红润的脸,道:有贼人杀了其中一班的守卫,盗其腰牌,将季微宁杀了。那刺客原本就是刘曜养着的一条疯狗,生死不顾,虽然疯,但只要给足了狗食,更为其随意杀戮善后,就能为刘曜所用,更好在他很知道分寸,杀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根本无足挂心。
    论及杀人,刺客自然比守卫好用的多,刘曜本欲待他得手后再命人杀了他,不曾想派出去的人回报说,这人已被人杀了。
    可季微宁也死了。
    且死于刺客古怪的刀。
    刘曜虽心中忧虑,但眼下最重要的事非是查出谁杀了刺客,而是回报皇帝。
    他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帝都没有声音。
    刘曜小心翼翼道:父皇?
    皇帝头疼欲裂,一口血在嗓子内上不去下不来,他胸口内火烧火燎,仿佛被人划开了塞进去炭一样。
    季微宁死了。
    季微宁死了!
    皇帝闭上眼,不愿让刘曜看见自己充血的眼睛。
    是谁做的?刘曜?乔郁?还是乔郁同刘曜一起?
    是了,该和乔郁有关。
    从刘曜来那天起,乔郁就不再愿意装成一把忠心耿耿的刀了,虽然面圣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
    他还没死!
    他还没死,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臣子就要寻下个君主,以求荣华去了。
    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刘曜前来同乔郁脱不开干系,但是这种时候,他岂能问罪乔郁,只能隐忍不发罢了。
    忍耐下去的火气足以灼烧他的心肺,让他日日不得安生。
    刘曜将早就编好的理由陈词,道:此人用了一把非常古怪的刀,陈秋台养门客数千,据说据说有一个便用了这样古怪的刀,陈秋台死后,门客四散,保不齐有哪个还对陈秋台忠心耿耿。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秋台早就死了,任刘曜怎么说陈秋台也不会掀开棺材板出来指认他撒谎,自然由着他构陷。
    杀季微宁做什么?皇帝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季微宁蛊惑太子,罪不容诛,但却只关着他,不做处置,许是,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刘曜道。
    皇帝把这话也是乔郁教你的咽了下去。
    天地良心,要是乔郁在这,定会大声喊冤。
    朕知道,下去吧。皇帝疲倦地摆手,侧身,不愿对着刘曜。
    是,刘曜顿了顿,只是父皇,季微宁的尸首怎么处置?
    皇帝没有回答。
    刘曜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皇帝的指示,只好躬身出去。
    他心急火燎地等了一夜,出宫门后方觉疲累,吩咐左右道:告诉列位大臣,今日没有小朝会。
    侍从领命。
    命令传的很快。
    顾渊渟四仰八叉地躺在塌上,他本就不上朝,所以休沐一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大夫进来,见他睁着眼睛,微讶道:大人今日起的早。
    顾渊渟打了个哈欠,讣告传到了我这,据说死相凄惨,怪怕人的,我怎么睡得着。
    大夫失笑。
    顾渊渟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琨霜,你说季微宁到底是死于这些时日以来下在他饮食中的慢毒呢,还是死在那刺客的刀下了?
    有个好听姑娘名字的中年大夫道:季微宁离开那日的饮食药量加大了,就算无人行刺,他也会死。
    所以你觉得他死于中毒?顾渊渟道:有人刺杀真是天大好事。
    琨霜道:是。
    顾渊渟靠着,已昏昏欲睡,元簪笔聪明,魏阙糊涂一世,收得学生却很好。琨霜只笑不语,听他接下来的话已近乎于梦呓,元簪缨有青云之志,除却心软,可谓完人了,元簪笔由他教养,性情竟与兄长大相径庭,不过,他笑了笑,也怨不得他。
    目睹先前还叫着兄长伯父的长辈满门被杀,远亲流放千里变卖为奴,亲近无比的乔氏竟由自己父亲抄家,一同长大的友人被打断双腿,磋磨得神志不清,他视之最重,如父如师的兄长跌落云端,唯余一把病骨,虽远离朝堂,终然难逃一死,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计可施。
    谁还能指责他那些聪明下的恶毒呢?
    第93章
    除却季微宁死了,今天仍旧无甚大事。
    刘曜不是每日都要开小朝会,毕竟他们身在行宫,并没有那么多事务要处理,况且他还要到皇帝面前亲奉汤药以表孝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雪带着一身湿气坐在灶台边上盛羊汤,汤刚刚出锅,热气不断,瓷碗内的汤已熬成了乳白,上面略飘着星点油花,一小撮小雪刚加进去的香菜,他一手端着瓷碗,一手从粗瓷缸子里舀出一小勺刚炸好的辣椒油撒在汤上。
    他贴着碗边喝了一小口,被烫得呲牙咧嘴,吐了好几下舌头,大口吸了半天气后才含糊糊地说:寒大人,起来了?来碗汤?他不等寒潭回答,便放下自己碗,极热情好客地去给寒潭盛汤。
    寒潭站在门口他就有所察觉,只是等喝完第一口才去招呼。
    小雪虽也算个世家小公子,但干活动作极麻利,盛好汤扭头对站在门口的寒潭道:吃辣吗?
    寒潭摇头。
    小雪把汤端给他。
    寒潭道:多谢。
    小雪摆摆手,又坐回了灶台边上。
    刚做完饭的灶台一摸都烫手,不知道他是如何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的。
    他给汤吹气,还不忘同寒潭道:寒大人尝尝,这可是我一箭射下来的。他说这话时难掩得意,从眉毛都嘴角都是个上扬的小模样,到底还是个少年人,面容还稚气未脱,有点孩子气。
    寒潭有点不解,一箭射下来的?
    小雪笑眯眯地说:我这些时日熬惯了,左右睡不着,就去城外校场看他们出操,顾太守把这只羊五花大绑挂在树上,羊角系个了个小小的竹筏,正中有一红圈,百步之外,射穿红圈者为魁首,他朝锅里点了点头,好像在和羊打招呼一样,彩头就是这只小羊,我瞧着觉得很可怜可爱,就试了下,不想竟真射中了。
    寒潭无言地望着小雪。
    他本来话就少,这时候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半晌才道:可怜可爱?
    小雪又喝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道:寒大人,怎么不喝?
    寒潭低头喝了一小口。
    因两位大人还没起,厨房内并不很忙,大多懒洋洋地做事,小雪啧啧道:日上三竿尚不起来,想了想,又吩咐地下说:待两位大人起来,将汤也端过去多加些枸杞。
    寒潭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汤。
    他恨不明白,在元簪笔身边,为何小雪如此活泼。
    小雪朝寒潭点头,风一阵地出去了。
    寒潭:
    更不懂了。
    小雪到前面时就见元簪笔站在花圃前,好像很认真地盯着面前欲死不活的花看,大人,早。
    元簪笔收回视线,但已这个时候了,实在回不出一句早字。
    小雪见元簪笔神色似有纠结,笑呵呵地问:姐姐还没起?
    元簪笔回道:头发怎么湿着?
    小雪摸了摸头发,道:方才去了顾太守那骑马射箭,又同一群猛汉较量,回来一身汗,我见杀羊用的热水多出了些,就顺便洗了洗,大人,可要喝汤吗?
    元簪笔道:不必,多谢。
    小雪啜了口汤,咽下去后低声道:大人,属下奉大人之命去牢中查看,季微宁遭人行刺,刺客用着一把极奇怪的刀,属下与之相遇,本想溜走,但此人似乎有些疯癫,还想对属下下手,属下便将他杀了。
    元簪笔微微皱眉。
    元簪笔既然不问,他便不多言。
    辛苦了。元簪笔道。
    小雪道:属下分内之事。他话锋一转,不知姐姐可要喝汤吗?
    元簪笔淡淡地说:你姐姐有些事,先不要去扰他。
    小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显然是误会了元簪笔的意思。
    而在元大人口中有事的乔郁却是真的有事,一大早上起来,他尚没来得及梳洗,虽然确实是他起的太晚了。
    隔着帘子,男人躬着身道:属下到时,那疯子已死了,属下注意到周围的草上有血,约莫着杀他之人应踩到了那疯子的血,因大人要格外注意府中动向的命令,在那疯子死后每个出入府中的人属下都已仔细查过,唯有一名叫小雪的侍卫靴下有血迹。
    乔郁手中玩个玉梨,闻言道:小雪?
    这人道:是。
    他长得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寡淡得叫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记得。
    玉梨在乔郁手中转来转去,他笑了笑,道:他这个身份,鞋下沾上血迹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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