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璧 作者:照破山河
    窃璧——照破山河(83)
    刘曜摸了摸掌心中的触感,十分厌恶。
    但人是他屏退的,他也不能要求乔郁过来。
    乔郁双腿都废了,要他怎么过来?爬过来吗?
    乔郁道:殿下。
    刘曜大哭不止,恍若未闻。
    乔郁沉默一息,殿下。
    刘曜仍旧没有理会,哭得正到动情处,连自己都忍不住信了,想起被逼得谋反的太子,难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乔郁扬声道:殿下!
    刘曜还没听他这样说话过,乍一下听来,被吓了一跳,猛地止住了哭泣。
    刘曜放下手,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乔郁觉得刘曜哭得太难看,鼻涕眼泪尽黏在一处,眼睛又红又肿,嘴角亮晶晶的许是口涎,看得他忍不住皱眉。
    同样是哭,元簪笔是怎么泪珠颗颗破睫而出,如玉髓渗落般?
    乔郁本就不耐烦,看见他这幅样子更是厌恶,道:既已到了如您所说的地步,儿郎不思如何力挽狂澜,却只会掩面痛哭,今日臣不言,且观殿下痛哭流涕,不知殿下日夜哭泣,能哭得陛下心生恻隐,令殿下承东宫之位,亦或者感念上天,哭得五皇子殿下与世长辞?
    作者有话要说:
    快乐地写了个戏精。
    第91章
    乔郁说的疾言厉色,见上面的刘曜怔忪地望着他,眼泪鼻涕仍混作一团黏在脸上,心中厌烦得恨不得立时出去,却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到桌上,道:殿下!
    刘曜猛地回神,胡乱拿袖子擦了擦脸,低声道:乔相说的对。
    乔郁何尝不知刘曜心中早有打算,不过等自己言明罢了,干脆遂了他的心意,一并讲出他心中所想,他道:殿下,为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
    刘曜似吓了一跳,愕然道:乔相这是何意?
    乔郁攥了攥拍的生疼的手,自若道:自太子殿下逝后,陛下膝下成人皇子不过数位,皇帝于女色一事上远不如于权位一事上热衷,除却您,便是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四殿下出身,恕臣直言,不过宫中八品女官之子,在后宫多年,陛下并无优容厚待,七殿下因病双腿落下残疾,无论如何,都不能承继大统,眼下,唯有您与五殿下,如殿下所言,陛下更属意五殿下,臣的用意,殿下可明白?
    刘曜大惊失色,但与下首的乔郁对视,对方无畏无愧地看过来,堂堂正正,冠冕堂皇。
    他在心中感叹,不愧是父皇重用之人。
    说起谋害亲弟等事,竟如同说起一件平凡小事一般自若平常。
    如此狠心,刘曜暗暗庆幸,乔郁并不全然对皇帝忠心耿耿。
    只是这样的人,做一柄刀用来铲除异己是很好的,但用乔郁,绝不是长久之计。
    刘曜垂眼,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乔相此言,必引得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刘曜收敛了满面悲戚,忽而厉声道:此乃祸国之言,乔相欲意何为?!
    乔郁冷冷地想,诚是如此。
    乔郁道:既然如此,臣不胜酒力,请容许臣先离席。
    刘曜一顿。
    他本意是等乔郁再劝说他一番,不曾想乔郁竟要拂袖而去。
    更不能起身阻拦,他干脆沉下来,高声道:来人!将这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压下去,兹事体大,待父皇醒来再做定夺!
    不明所以的护卫破门而入,看了看满面怒气的刘曜和神情冷淡的乔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曜怒道:拿下!
    既如此,已有人抽刀,雪亮亮的刀刃倏地架在乔郁脖子上。
    乔郁偏头,从清亮的刀身上能看见自己的脸。
    乔郁道:好利的刀。
    殿外守卫乃是刘曜养在身边的私军,皆是千挑万选的骄兵悍将,因数量不多,皇帝对此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从未追究过,所用武器精良,并非寻常侍卫可比。
    刘曜面上怒色未褪,冷冷看他,并没有接话。
    乔郁道:这样利的刀,不知殿下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一把?话音未落,冷风已拂面而来,刀堪堪落在他喉间,只二指缝隙,几缕被切断的长发轻轻飘落到地上。
    何解?
    他抬手,像推开那杯酒一般轻易地推开刀刃,侍卫战战兢兢地拿着刀,生怕碰到乔郁一点皮肉,殿下一定要臣当着殿下的侍卫前将话挑明?他弯了弯眼睛,被酒气熏红的眼角有点若有若无的艳色,殿下若是不介意臣
    刘曜沉默半晌,道:下去。
    不介意臣被刀斧吓得话都说不明白,臣当然可以说。乔郁补齐刚才没说明白的话。
    殿下,待守卫将殿门关好,乔郁才道:已到了紧要关头,殿下这般优柔寡断,难道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五殿下登基不成?
    刘曜反问道:君命不可违,既是陛下旨意,为臣者,为子者自当遵从。
    若是刘昶还活着,大概会觉得这话十分耳熟,区别在于,他说这话时确实是真心,而刘曜全然是假意。
    乔郁道:放殿下做个富贵闲人?
    有何不可?
    乔郁微微一笑,道:若殿下未先来行宫,治国理政,大概五皇子殿下当真以为殿下毫无野心,登基之后,予殿下一富庶之处为封地,不至年节,再不必相见。话音既落,他语气骤变,然殿下来了,行宫一事殿下之心昭昭,殿下既已染指于鼎,五殿下能够熟视无睹,依然同殿下做一对两无芥蒂的天家兄弟?
    刘曜似乎是被这一席话惊呆了。
    他要是真有将权位拱手于人的打算,或许这时候定被吓的不轻。
    他缓缓道:刘昭不是狠心之人。他说的不很确定,好像是为了安抚自己一般,我曾与小五同吃同住,他为人宽厚,温良恭谨。
    乔郁不由得冷笑,殿下若要臣身上一玉佩,一发簪,臣亦不是狠心之人,臣定会不说二话双手奉上。
    刘曜不禁感叹乔郁之辩口利辞。
    乔郁见他沉思,心中烦躁为何刘曜还不愿意顺势而下,难道非得他三请四请高呼万岁,说他是天命所归,无他,国不可以为继?
    刘曜不语。
    乔郁不再说话,自斟自饮。
    刘曜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他演累了,也怕真弄恼了乔郁,犹豫着开口,如乔相所言,乔相有何计策?
    乔郁笑眯眯地说:殿下可算开口了,不然臣真以为殿下成了庙中的泥塑菩萨。
    刘曜一时无言以对。
    就算乔郁能力卓众,他父皇是怎么忍得了乔郁这张嘴的?
    乔郁道:五殿下大概在路上了,最最轻易的法子就是派人在路上。他就手在空气中虚虚一划,殿下应当明白。
    刘曜觉得有理,道:就如乔相当年对他一顿,差点没把元簪笔说出口,乔郁已看了过来,他恍若无事地咳嗽两声,他一言不发地坐着,垂眼看桌上狼藉的杯盘,乔相说的有理。最后,他回答。
    待乔郁满身酒气地从殿中出来,天色渐沉。
    他上车,先拿尚温热的香茶漱口,待觉察不出什么酒气的时候才道:元璧回去了?
    寒潭道:仍在顾渊渟处。
    话音刚落,只听马车中响过咔地一声。
    乔郁放下茶杯,沉吟道:就算是要把季微宁送过来,也用不了这些时辰。
    寒潭不知接什么话好,便道:先前您要买的东西,大多买到了,已送到您房中。
    乔郁闷闷地嗯了一声,往后轻轻靠上,恹恹合眼。
    季微宁是皇帝的人,只是他明面上参与太子谋反,就算能寻个由头免罪,日后皇帝不会大张旗鼓地启用他,却可以留他在暗处,倘若来的是刘昭,便可刘昭在明,季微宁在暗,一起统兵。
    季微宁协同太子谋反,罪不容诛,不过是陛下连日来身体不适,才没有腾出空闲发落,乔郁想起自己同刘曜说的,今陛下病重,徒留季微宁在牢中,季微宁毕竟曾是中州军的统帅,或许还能号令中州军一二,且有五殿下与之勾结,寻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如当日太子一般,殿下要如何应对?
    刘曜答应得倒是明白,却不知能否做得干净。
    他头更疼,马车有些颠簸,他昏昏欲睡,又睡不安生,心火愈盛,乃至到了他所居别苑,车尚未平稳,便一把掀开帘子,不想竟猝不及防地与站在门外的人对视。
    元簪笔眨了眨眼,乔相。
    乔郁讶然地发现自己平静不少,你在本相门口站着做什么?
    元簪笔一面抱他下来,一面答道:因乔相说,不见外客,故而无人敢让我进去。
    乔郁嗤笑,你昨天怎么进来的?
    元簪笔坦然道:我以为乔相不喜欢梁上君子做派。
    他正要放下乔郁,乔郁却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着元簪笔的胸口道:本相不要坐那个,抱本相进去。他理直气壮的很,元簪笔习以为常,只觉有些失笑,抱着他大步进去。
    乔郁身上的酒味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元簪笔还未开口,乔郁道:本相与刘曜喝了半日的酒,你竟毫无反应?
    反应?元簪笔疑惑道:怎讲?
    乔郁嘶了一声,元簪笔以为自己哪里抱他不对,忙低头去看。
    乔郁阖着双眼,道:头疼。
    元簪笔便直接抱他回卧房。
    乔郁头疼仍不老实,闭着眼睛拽元簪笔的长发,元大人,还未回答。
    元簪笔将他放到床上,又出去吩咐人熬醒酒汤,才又进来。
    乔郁白着一张脸,不像是喝了酒,倒像是生了病,他脸贴着被褥,含糊道:为何不答?
    元簪笔道:我不知,乔相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拈酸吃醋,撒娇撒泼。乔郁道。
    元簪笔好像有点迷惑。
    乔郁睁开眼,元大人,本相现在改嫁可还来得及吗?
    元簪笔想了想,仿佛,不很来得及。
    乔郁道:你好像是个傻的。
    元簪笔俯身,贴了贴他的脸,低声道;不烫。
    乔郁顺势抬头亲了他唇角一口,又抽了他的发簪,心满意足地躺回到枕头上,季微宁怎么样?
    元簪笔坐到他身边,乔郁便躺在他腿上,向里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着。
    元簪笔思考停滞了一下,道:无人对他动刑,亦无人审问,虽萎靡了些,但同往日没什么变化。
    他在我们陛下心中,可比太子重要,乔郁语带嘲讽,元大人,你信不信,太子死了,陛下无非觉得目的达到,志得意满,或许可能对太子尚有点父子之情,有些怜悯而已,季微宁要是出事,陛下恐会震怒。
    季微宁不会出事。元簪笔回答。
    你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和本相多说?乔郁不满道。
    元簪笔只好道:牢中有重兵把守,每日的饭菜都会在检查之后才被送去,牢房中无任何尖锐之物,且地牢中还派去了御医守候。
    乔郁手臂撑在元簪笔大腿上,以一个懒散的姿势起来,他虚虚地支着,却有小半靠着元簪笔。
    元大人,依你之见,季微宁若是牢中自缢,于谁有利?
    元簪笔的长发散下来,牢笼似的将乔郁包裹住。
    元簪笔有些无奈,刚要将头发撩到身后,就被乔郁按住了手腕。
    元璧。乔郁声音拖得长长。
    元簪笔道:我?
    乔郁一愣,未曾想居然得了这样一个答案,何解?
    元簪笔道:彼时陛下无可用之人,陛下一贯不信任顾太守,唯有能仰赖我。他灵活地绕开乔郁的手腕,还是把头发撩了过去,乔相以为呢?
    他实在不明白乔郁对于他头发的喜好,每每到了四下无人之时,乔郁总喜欢把他的头发放下来。
    元簪笔对此事没有喜恶,只觉很不方便。
    乔郁道:刘曜。季微宁若自缢,陛下除却外臣,能用的仅三皇子。
    五殿下不会来?
    乔郁微微一笑,会。
    五殿下不会坐视不理,季微宁亦不会自尽。元簪笔道:今日乔相的闺中情趣,比往日他看了眼乔郁的表情,无甚区别。
    你又不是季微宁,你怎么知道季微宁不会自尽?乔郁笑问,在元簪笔眼中有点像没事找事,万一他自觉罪孽深重,无言苟活于世,以头抢地,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太医没能救回来怎么办?有道是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以勉强。
    元簪笔道:如乔相所言,我不是季微宁,更不知季微宁会不会死,但季微宁死了会让陛下觉得我有不臣之心,他更无奈,拿开乔郁又把他头发弄回来的手,轻轻地叹口气,所以我不希望季微宁死。
    第92章
    元簪笔处处都好,唯有运气不佳。
    季微宁死了。
    季微宁死的很轻易,也很不容易,因为无论如何,想要在一个被守卫得密不透风的地牢里杀人是很困难的事,若要潜入,哪怕有绝世武功也只得望而却步,需得穿墙遁地,方可做得干净利落,人鬼不知,因此刺客废了很多功夫,当他进入地牢,看见面对着墙睡着的季微宁时,心中的兴奋和得意不可言说。
    但他拿刀的手还是很稳,利刃刺穿人体就像刺破缟素那样轻易,他手中的刀很特别,剑锋利而多棱,入体再抽出,能带出二指宽的碎肉来,故而万无一失。
    血汩汩淌出,染红了季微宁身下的被褥。
    刺客抽刀,甩去凹槽中大块的肉渣,拈起季微宁衣袍一角擦刀,待刀身雪亮后才笼到袖子内。
    恋耽美
    窃璧——照破山河(83)

章节目录

窃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照破山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照破山河并收藏窃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