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GL) 作者:半吐云
    远近高低(GL)——半吐云(174)
    主人回家,宋绘香识趣地告辞,不顾俞任的挽留,她说要回象牙镇了,让丰年不用送。临走前再次提醒丰年,你考虑下。
    黑眼圈浓郁的丰年揉眼睛,老八中外的店面要拆迁重建,我妈这样的老租户租金要翻一倍才能保留店面。她去找了亲戚帮忙,人家也说不上话,市场经济比人情大。
    宋绘香在柏州辛劳十几年还没买上房,留在这儿成本将更高,离开又觉着没面子,于是问丰年究竟什么时候买房。要是女儿也买不起,就考虑下相亲结婚,对方在柏州有四套房子不说,还是硕士学位。她让丰年别挑剔,过两年就剩下人家挑她。这是她两个月内第七次尝试撮合。
    丰年喝完一瓶水,将母亲一小时的轰炸化成一声叹气后看俞任,诶?你昨晚和阿姨详谈了?眼圈也这么重?她将自己的烦心事放下而关心俞任,没想到老友却抱了抱自己,丰年,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出去吃饭。
    俞任带丰年去吃烤肉,以前读书时吃到肉你都帮我分担。她帮丰年烤着牛排,我知道咱们读大学一南一北后,随着各自长大、经历得越来越多,有些事儿已经不情愿向朋友全部倾诉。
    丰年低头笑,是无从开口。生活不是阅读写字那么简单,有篇章目的划分,相反,它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枝桠,有时被划到戳到,习惯了就当它们不存在,又不会死人的。它们就在那儿消耗着人心,对于生活的期盼,对感情的追求,对于理想的坚持就渐渐被它们压成薄薄的一片,跟心里的陈列物似的。
    丰年其实疑惑过,她明明害怕和父母搅和半辈子,为什么还是回到了柏州?
    我有时不愿意面对这些事儿,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时时烦到。更别提对你说,因为这像梳理剖析照镜子。丰年说我脱了学历和职业这层皮,就没剩下什么了。看着自己都觉得惊心动魄怎么活了二十几年,还是这样?还在老的漩涡里打转没出来?
    俞任见丰年已经喝了一瓶清酒,她偷偷给换上了茶水。丰年说没事,我不会多喝,她盯着烤炉下的火,俞任,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
    年纪越大,考虑的越复杂。宋越琼的苦心我现在才慢慢体会到,她说生活太重了,她搬不动。她一边扛着卸不下的生活,一边尽力为我营造另一个童话世界。我曾经幼稚地希望这两个世界能部分融合,现在想,凭什么呢?我有什么能力让它们融合?非得融合吗?感情也可以做现实的避难所吧。
    丰年没吃几口东西,趴在俞任腿上说着憋闷在心里的话,我就剩那么点儿了,想捏住,又暖不了她,也给不起她。她太年轻了,她值得更好的人。俞任,你好讨厌啊,拉我出来吃饭,我想哭也不能放肆,丰年的眼泪打湿已经俞任的牛仔裤。
    俞任腾出手给袁柳发消息,告知了店名并且让她问问宿海有没有空。
    半小时后,依旧趴在俞任腿上的丰年还晕晕怏怏的,双手索性抱住了老朋友的腰,俞任,还是你好。丰年说出来后心里舒服了些。
    俞任对着赶到的袁柳微笑,又看脸色心疼的宿海,人来齐了,丰年,咱们继续吃?
    丰年惊讶地坐起来,看到两个小妹妹后立即挺直腰,诶?你们来了?那吃吧,服务员,加两副碗筷。俞任已经让位给宿海,和袁柳并肩坐对面。
    这顿饭变成了大姑娘给丰年夹东西倒酒,袁柳和俞任则在桌下握着手等她们吃好,这才说我们有点事出去办。宿海着急,那她怎么办?
    辛苦你咯,小海。袁柳说,她迫不及待地和俞任一起告辞。
    而丰年酒足饭饱,宿海却没顾上吃几口东西。出了门后丰年说头晕,宿海骂,你活该,数数有几个酒瓶子?那天管我喝酒,自己呢?
    她扶着副教授走了几步,发现这样还是吃力,于是蹲下一把将丰年扒在自己的背上,步伐矫健地下楼。
    坏丰年,你比铅球还轻。大姑娘说刚才我白喂了?
    嗯,白喂了。丰年的手垂下,被大姑娘叱,搂紧啊。她用力盘住了宿海的脖子。
    去哪儿?丰年问,感受到双腿被宿海扒得很扎实。
    回你那儿?宿海说咱们做个人,人家小两口不容易。去我店里?别吧,今天我那儿有几个柏大的熟客,弄不好是你的学生,我让我妈过来帮忙剪头发才能出来。
    那去哪儿?丰年烫呼呼的脸颊歪在大姑娘肩膀上,小海,你看,我连块地方都不能给你。
    背着她的大姑娘身体颤了下,也不要你给什么地方,我有啊。她招了辆车,将丰年带进了个陌生小区,进了房内,丰年被放在干净的地板上打量着空荡的新房,宿海捏着自己累酸的腰,眼里洋溢着自豪,我的房子,之一。
    两个人靠墙坐下,大姑娘说这地方不错吧,两个房间都朝南。她说这是我爸给装修的,家具还没来得及买,我还没想好配什么。
    丰年咬着唇,良久松开,要沙发。
    这还用你说?大姑娘指着阳台,我想在那儿安个沙包。又指卧室,放个书架,一百本书要不没地方搁。还得有个小饭桌,家里总要招待客人,坏丰年,你愿意搬过来住吗?
    丰年说不要,她想自己租房子。
    你想给我什么地方?宿海放下丸子头抓了抓长发,又靠丰年挤了挤。
    这个嘛酒意全退的丰年说刚才一时想不到去哪儿才适合请你喝杯茶,话音落下,大姑娘从随身包拿出那个陈旧的保温杯,我准备了,你喝吧,还是热的。
    丰年饮水润喉,我是个穷教书的,没房子,家里还挺麻烦,我妈一直想跟着我住一起。我一直以为感情里只要真诚地付出就不算两误,那不过是书生意气。
    宿海接过杯子也自己喝了口,小柳也说感情不容易,俞任姐姐像不在乎天长地久,连现在拥有都忍着。
    小柳还说过生米要马上煮熟,逮到个看起来像智障的坏丰年不容易。大姑娘盯着副教授的脸,直到丰年避开她视线。
    小柳还挺有思想的。丰年叹,我自愧不如,我二十几岁时还没主动思考过能为对方做什么。老被动地等着她准备好,仿佛准备好了,就水到渠成。
    你现在呢?大姑娘问丰年,我一谈恋爱你就跳脚,我一说接吻你就生气,我去酒吧会会网友姑娘你还真就杀到跟前,坏丰年,你做了不少事儿呢。
    我做什么了?丰年无奈,没那么简单的,我妈妈要是知道了我的取向,你妈妈要是也知道了你想象过结果吗?
    大姑娘眉毛一跳,你不傻啊坏丰年。她转身握住丰年的两只耳朵,你是不是喜欢我?说!
    不一样。丰年转头,被宿海抓回原位,大姑娘说你真觉得我高攀不起?
    我没想过攀。丰年说你比我小那么多,条件这样棒,个头比我高,人漂亮又又时尚,你不应该有一个更圆满的人生吗?
    来来,咱们试试。大姑娘将丰年的两条腿拉平摊在地上,丰年正要蜷起膝盖,被她重重拍下,老实点儿!嫌我个头高是吧,我坐下。
    试试什么?丰年撑着墙根又想坐起来,没想到一百三十多斤的大姑娘已经坐在她大腿上,替她摘下眼镜再捏副教授的脸,坏丰年,你把我的心烧坏了。
    烧坏了。丰年听到这句心酸疼了下,她低头不看宿海,脑子里被动地思考着:怎么办?
    大姑娘被扭捏的副教授有些伤到,你才二十七不到,怎么活得跟个见到棺材的老太太似的?
    丰年眯眼看着宿海的脸,给我眼镜。
    不给。宿海说你不和我说明白,你今天就摸黑回家吧您嘞,老实交代,我问你最后一次宿海的眉眼虽然模糊,可在丰年眼里被这头披下的长发映衬得明艳可人,宿海的眼內好像还有点儿委屈,你有意思不,坏丰年?
    丰年就是个还没曾经拥有就想着天长地久的人。她一步步把自己规划到今天,打着转儿逐水而下,已经失去了生活的主动权。她想投降认命苟且,宿海却问住了她:有意思不?
    感情有意思,深究感情的走向就失去了最光彩的那层意思。这会儿丰年还在思考:去哪儿买房子离宿海近一些,她的公积金可以贷款多少,她要准备到哪一步才能大大方方的对这个女孩说出一句我不对劲了。
    小海的心被烧坏,丰年的心也被炙烤了很久。
    在宿海想离开时,丰年忽然一手托住她的后腰,薄嘴唇凑来,将大姑娘的轻轻剐蹭过,宿海的脸马上红透半边天,黑眼珠转了圈后咂摸了遍心里的小火苗,还行吧。马上酒气也粘上她舌尖,丰年闭眼,略黄的睫毛仿佛能戳到宿海的眼睛。
    大姑娘这会儿不是一头热,对面的火已将她烧旺:不同于以往的接吻,这一刻她无法理智考量软度温度香度,只觉得丰年激烈而专注地揪着她的舌尖到心尖。
    我去宿海推开丰年,提掌给自己扇风驱热,坏丰年!大姑娘怒视副教授,又捧着自己的脸吐舌头。丰年松开手重新撑在地上,她说就是这句实话。
    我就要听,详细点的。宿海不服气,亏你还是大学老师,不能白亲我。
    丰年组织了下语言,我特别不愿意你和别人谈恋爱,我觉得人家都配不上你,连我都配不上。丰年说抛开这个适配度问题,小海,我的确喜欢你,这样熟悉的感觉我有过好几次,所以我很确定。
    好几次?大姑娘退后站起来,将跟着站起的丰年提拔抵在墙上,哪几次?
    丰年笑而不语,只是展示了年上那点儿并不特别丰富的经验,她拉下大姑娘的脖子,都过去了,小海,我舍不得你。你不还我眼镜,我只能用唇好好看你。
    第221章
    比起承认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燃起喜欢的羞耻感,丰年更乐意和俞任探讨下成因。
    为什么前些日子我问你,你还说是姐妹情?丰年,咱们口是心非时在逃避什么?俞任今天有喜事,她和印秀精心培植的品牌茶叶拿到了国家质检中心的检测报告,现在她们正着手有机茶的认证工作准备。但对丰年,她的犀利没有被喜悦冲淡。
    你没口是心非地对小柳?丰年坐在俞任对面看着楼下风景。
    基本没有。俞任的回答很响亮,对上丰年探寻的目光,她喝了口茶,即便有,也是因为身不由己。
    身如果不由己,是由什么?丰年说是不是道德,还有身边人的看法,或者自己的执念?她说我苦恼的第二件事儿是我无法坦然接受小海对我的付出。我觉得该我给她什么,不过除了日常那点儿小小甜份,我还没能力给她更多。
    俞任对此也心有戚戚,我在学着一点点接受。接受袁柳对自己的依恋,也接受自己对她的依赖,还接受了种种由袁柳倾心送上的关爱。但女孩要的不仅是这些,她有很多深藏在水面下的欲望和要求。
    俞任,日久生情的爱情好像在咱们潜意识中区别于那些强烈的、突然的喜欢。丰年又在思考另一件事儿,它会不会缺少动力,或者说,魔力?
    人们去看风景时都爱追逐美、险、陡、奇这些特质,有几个人去平淡无奇的小山小河边追逐,也想当然地认为这种寻找是一场空。
    有人把爱情看成一场猎奇,觉得强烈激情的爱情才值得铭记收藏一辈子,也接受了一个预定的事实多半,只能铭记而无法永远持有。于是,一场由日久生情而来的平淡且绵长的相伴成为了理性选择,理性在这种语境中意味着经济。
    丰年说宋越琼像我的一场华丽光怪的梦,小海却是我脑海里的歌声,哪怕我在做梦时,它也没停。我不敢告诉她,我对她的喜欢没那么激烈,起码,没有对宋越琼那样激烈。
    俞任凝眸浅笑,却不说话。丰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很不知足?
    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丰年,你考虑得太细了,只有小海能接纳这些琐碎。俞任说马上双十一了,我忙着哪,怀副教授,你要是不去谈恋爱,帮我们审核下文案如何?
    丰年马上起身,明天一定来帮忙,今天不行。她只对俞任承认过自己和宿海的关系,每天晚上九点半时,丰年都会从书本文字里抬头,去理发店和大姑娘见一面。
    她的时间卡得挺准,十点零五分,宿海拉下玻璃橱窗內的遮阳窗帘,站在店门口用粘毛刷清理着衣服上的碎发,最后将跟了自己几年的剪刀工具小心擦拭装进皮包內。
    宿海下意识看手机时间时,丰年已经在外面敲门。大姑娘的嘴角立即拉开,笑容从心里蔓延到脸上手脚上,她开门让丰年进店,两个人立即紧拥。
    丰年的口腔里有茉莉花茶的香味,大姑娘咬了一口,坏丰年,不好意思啊,我天天都这么忙没空和你谈恋爱。
    丰年说这样挺好的,和大姑娘坐在沙发,丰年觉得腿上一重,躺在她大腿上的大姑娘说,关灯。她按墙上按钮,理发店內顿时漆黑一片,只有些微路灯的光芒泻入光洁的镜子中。这是独属她们的星光之夜。
    丰年摸到宿海虎口和手指间的老茧,大姑娘也缠上丰年的手,还好明天休息。可惜周一的丰年有一节大课,而宿海对她的授课内容不感兴趣。
    大姑娘确实在上周听过第二回 ,这还引起了李曼的好奇,你果然喜欢听怀老师的课。听不懂的宿海只能耸耸肩,天知道她只是为了去瞧瞧丰年顶着她精心打造的水纹烫在课堂上有多好看,顺便在心里得意下:我的!
    小海,我和俞任说了,年底找到房子就会搬出去。丰年告诉宿海。
    诶,住我的房子不就得了,你还去租不是浪费钱吗?宿海说怀丰年,你一个月工资七千多,何必拿出三分之一租房子?这就是丰年解决不了的问题之一。
    你比我小那么多,我不能占你便宜。丰年说。
    那行,你别占了,咱们就成天在理发店躺个把小时。宿海笑,却不动气。丰年好奇,小海,你不生气么?
    你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想租房?再说,我真不觉得这有什么,我想和你住一块儿,像白卯生和印秀姐姐那样。可是你妈要是跟过来就算了,我还是自己住舒坦。宿海已经搬到了自己的那套小房子里,新家具还在陆陆续续添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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