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相似的眉眼,是如此地不同,没有人会将他们认错。
    佐艾笑了,她想,这个人不会是怕别人将他们俩认错,才故意往反了长的吧?
    林四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他紧紧盯着她的脸,说不出一句尖酸刻薄的话来。
    那个笑很真切,有一种冬日湖冰消融、临湖玉兰缓缓绽放的舒展感,与这个灰蒙蒙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就像她整个人,即使在身体上被占有、被摧残、被毁灭,她依然保留了令人震惊的完整性。
    「是在吃醋吗?」她莲舌微吐,巧言也如蜜般甜蜜,化开了他心底不明不白的郁气,她甚至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微凉的指腹刮过他的掌心,还没带来一片连续的悸动,就悄悄退去,如羽毛在他心底轻轻挠了一下。
    即使他完完全全地明白这是婉转的话术、是哄人开心的骗术,她的笑是蛊惑人心的工具、是扰乱他思绪的利器,但无论事先他有何种预设与准备,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四生忽然明白了。
    他将会爱上眼前这个女人,他会伤害、折磨、破坏、顺从、宠溺她,但他将无法离开。
    如果想要抽身离开,那么现在就走,再也不要回头,不要去看她的笑容、她的嘴唇、她的酒窝、她的眼睛。
    他一直盯着她。
    佐艾看着他,露出了一种迷茫的神态,像是献祭的羔羊在神坛上顺从地将脖子架在利刃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地。
    这种神情,让他无法抵抗。
    林四生叹了口气,去抓她的手,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掌中,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丧失了语言组织功能,「主要练战术、体能、反应这种在实战时救命的东西。看的时候不要太靠近,训练时受伤是常有的。」
    他慢慢地走,把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中,抓紧了,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场地有限,我们和驻军派一起用,龌龊事也有不少。遇到穿军装的,离远一些。」
    当一个习惯了独处的人的手里,挤进另一只手的时候,往往会感觉难受,好像有很多小虫子在指缝间爬动,让整支手臂都麻了。
    林四生从来没这样握过一个人的手,哪怕是小时候。
    他对于亲密接触总有一种「可以有,但没必要」的直觉性排斥,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里,忽然就有例外了。
    这个例外,让他不想放手。
    同时,他在想象,自己的同胞哥哥看到了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那个「三从四德」的好男人,日日外出训练,仿佛这样便可以练就一身冷血,洗去一身罪孽,重新回到人类世界。
    他嗤笑了一声。
    回不去的。
    明明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
    靠近内环,路边已经有人出来摆摊,卖些末世前值钱的玩意儿,手表、珠宝……没有人会愿意用食物换的;有人摆了一堆刀剑出来,连刃都未开,可能是来骗小姑娘的;还有人站在街边,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成相太差。
    林四生不动声色地瞥完一圈之后,满意地摸了摸佐艾的手,低下头来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佐艾正在打量之前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的嘴角上还有些许未抹去的馅,垂着眼睛低着头,微卷的头发遮盖住他大半张脸,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那男人抬起头来,反射性地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当目光接触到在人人穿裤子的末世里,穿着黑裙、被占有性地牵在不好惹的男人身旁的女人时,他愣了一下。
    她的肌肤白皙、紧致饱满、面容如花,她身边的男人俊秀、挺拔、带着一股子傲气;他们的手紧紧相扣。那是一个没有受过苦的、被好好养护着的幸运的人。
    他于是便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指甲里的脏东西看。
    佐艾看到了他眼里露出的羡艳与酸涩。
    她收回视线,说:「没有。」
    佐艾,一个无情而有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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