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笑我是断袖 作者:韦秋
    ——(24)
    破空声乍然响起,他想也不想地拔刀横在身前。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根羽箭打在他的刀上,然后立马弹开了去。
    借着火把的光,他看见了箭尖上那个熟悉的字,燕。
    顺着羽箭的来路看去,一栋高耸的楼宇之上,灯火由上至下接连亮起,最顶上,薛浪迎风而立,架着一把精致华美的长弓,箭在弦上,又是一只羽箭激射而来!
    不过这次,他对准的是楚军后面那个急行的侦察兵,那人连反应都来不及,被巨力带出去数米,不可置信地趴倒在地,不到一息就咽了气。
    薛浪一击即中,得意地问燕离:你相公如何?
    主子六艺具佳,不必予人评说。
    屋上夜风吹拂,燕离始终不肯离身的血红色发带在风中缠缠绕绕,把他的发丝搅作一团,再乖顺地梳开,他微微侧脸,凝视着薛浪意气风发的笑脸,在他略显不满的眼里找到了星河灿烂。
    属下今日不得已对您多有诽谤,还望主子恕罪。
    薛浪收了长弓,狡黠一笑:好啊你燕离,恃宠而骄了,怎么不要本王赐罪了?
    他半生踏遍尸山血海,奇迹般地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那些微凉的热血浇灌着它,让它不至于正值壮年就枯如野草死树。
    他愿意闹,燕离就陪他闹。
    属下知错,燕离的清冷眉目被火光一照,似乎含了无限情意,他浅浅勾唇,几近魅惑地问,主子舍得罚我吗?
    薛浪敢指天起誓,无论现在燕离要他做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可以为他办到。
    有彼佳人,予心慕之;日夜思之,忧心惙惙;未见佳人,我心伤悲;亦既见止,我心夷矣;德音莫韦,与君同死。
    不舍得,他中了蛊似的喃喃道,好燕燕,靠过来。
    燕离本就离得不远,再靠过去,就要去他怀里了,他轻咳两声,想提醒薛浪说底下还有人在看着,然而被美色迷眼的人一把拽过了他,掌着那张如玉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还好他还知道把燕离挡着,不然若是教别人见了,依着后者的性子,两个月不与他亲近都算他爱他。
    西北门是最小的一道,而且连着门的是一段又长又窄的巷道,这里原本居住的都是些穷苦百姓,低矮的平房杂乱地叠在街两旁,极其影响视线和判断。
    白宣选择从这儿进攻也属无奈之举,虽然可能会误伤到许多无辜百姓,但这里也是最可能突袭得手的地方。
    这个计划没什么大的漏洞,他错就错在错估了手下的衷心,他不知道,他的计划被他信任的属下透露给了他的敌人,西北门关上之前,不可能毫无动静,如果门下有正在行进的士兵,必会大喊报信,然而没有。
    事实是,半数楚军进城之后,剩下的士兵被沈余括一个假冒的将军令牌忽悠回了营,照理说,士兵大退的动静也应该能惊动接近的几列伙伴,然而当时南门方向一声巨大的炸响,证明白川也得手了。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竟无一人注意他们的大部队被拦腰切断了。
    许多偶然凑在一起就成了必然,白宣进了城,被白川搞出的动静暂时吸引了心神,半数楚军被留在城外,薛浪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是敌人的圈套!回过神的人发现了这件事,不由得慌了起来。
    白宣一时摸不清薛浪的意思,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一边安抚着躁动的士兵,一边紧紧盯着楼上。
    不多时,薛浪又是弯弓搭箭,直指白宣,其人亦挥刀欲挡,然而薛浪却大笑着说:白宣将军,请你看看四周。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白宣倒吸了一口冷气,密密麻麻的平房之上,竟布满了弓箭手!房檐上正哗啦啦淌下数道刺鼻味道的火油,他们身陷囹圄。
    或许之前天黑看不清,也因为他不曾留意,等察觉之时,已经一步步走进了薛浪精心为他织的一张大网里,插翅难飞。
    看清形势的楚军同样心中惊惧,但大人死国,小人偷生,枭马即便战死,它的魂魄也会永远守护着生前徘徊的那片焦黑的土地。
    他们都做好了死殉节的准备,薛浪暗赞,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进一步逼迫:看清楚了吗?本王只给你两个选择,降或者死。
    白宣不得不犹豫了,左右都劝他:将军,我们护送你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他痛苦地闭上眼,我不能看着你们......
    将军!我们小兵小卒死不足惜,可你还要号令大楚七十万将士,你若不在,大楚何望!
    白宣还是摇头,他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很重,就要一次次受制于自己的心,当年宣威将军也死于此,大概这乱世重情重义之人最终都会殊途同归的。
    他微阖着眼说:放了他们,要杀要刮随你。
    手中的大刀脱力掉下,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哐当响,薛浪满意地收了长弓,不吝惜地夸赞他道:白宣将军乃真人也!
    去,把白宣将军带过来,本王好好招待招待他。他对手下人低笑着吩咐说。
    楚军肯定不愿把白宣交出去,不顾他的意思把他围了起来,左右更是横刀相向,不许薛浪派来的人靠近一步。
    薛浪凭栏耍弓,一支箭钉在了其中一人的脚边,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箭往上提,它纹丝不动,仔细看,几乎是擦着他的脚边钉下去的,扎进地里至少半尺。
    这一手还是露给白宣看的,白宣自然知晓薛浪的种种手段,他不忍手下被虐杀,一把推开了护着他的刀剑,语气低沉地说:我降,只恳求你放过他们。
    好说,把兵器留下,他们都可以走。
    将军!有人悲愤地斥责他,吾等欲死战,将军何故先降!
    情势很明了了,他们被薛浪反将了一军,先机尽失,战场上,凡先到的一方必然从容、主动,而后来者只能仓促应战,疲劳、被动,即便他带领士兵拼死搏杀,也不能够从这里争得多少好处。
    所以还不如用他一人的性命,来换取楚军有生力量的不被践踏,何况,薛浪不一定会杀他,相信他也在忌惮着城外的楚军,更何况失去了楚王那张底牌,他不敢轻举妄动。
    事情确实和他想的一样,薛浪确实不打算立刻动手,平平淡淡地请他在高楼上喝了一壶茶,邀他共赏整理战场的场景,不费一兵一卒得到的小山一样高的武器。
    白宣将军,其实本王一直很欣赏你的民族气节。
    白宣挺直了腰杆坐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薛浪端着温热的茶杯,抬眸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含着笑,懒洋洋地说:将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还是你当初教给本王的,你莫不是忘了?
    本王向来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如今故地重游,当时欺侮过本王的人,要么身首分离,要么在地牢里发疯......那些说好要完成的事,也都在计划中了,还有你嘛,白宣将军,本王不得不说你很有远见,嗯,几年前,楚王非但没有听你的劝诫暗中处死我,还把你流放出百里,直至三年前才重新启用你,简直鼠目寸光!以至于如今大厦将倾......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你若真心实意地降,本王愿意不计前嫌,给你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安享晚年,如何?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薛浪侃侃而谈的声音,他一手托着头,戏谑地看着对面的人。
    话到一半,白宣的脸色就阴沉得要滴水,直到终于忍无可忍,他拍桌而起,指着薛浪的鼻子怒骂:时无英雄!你不过一小人,何来妄论夺天下!大厦将倾......哼,你同样独木难支,不日,楚军大破城门,就是尔身陨魂死之日!
    白宣将军莫急,你不担心担心,本王被你激怒之后,因为不想立刻杀了你,所以拿王城的百姓撒气吗?薛浪胜券在握地笑着说。
    一提到百姓,白宣果然冷静:你把他们怎么了?
    从西北门进来后不久,他就起疑了,这里是王城几乎全部穷人的聚集地,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平常一眼望去就可见人头攒动,今夜居然一个人也没看见。
    他来的那条街上,兵器被捡拾干净后,再次恢复空无一人的状态,风吹乱石飞,几声乌啼自不远处传来,黑鸦在城外盘旋不肯离去。
    想到薛浪杀□□号,他不敢深想。
    薛浪拍拍衣服,也站了起来。
    想知道啊?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在此之前,鉴于你对本王的无端谩骂,你得为此付出代价才行。
    于是白宣的膝盖被薛浪徒手投出的一支箭射穿了,身上多了或大或小的一些伤口,不致命,却时时刻刻用疼痛提醒他。
    这还不是最折磨他的,薛浪让人抬着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怎样用那把绝世的好刀屠杀他视为生命的楚人。
    不仅仅你心心念念的楚民,你们拼命护着的那群废物王公也在其中,一会儿用不用给你认认?......诶,怎么晕了?啧,算了,抬过去吧。
    再往后,就是白川愧赧自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国历史文化灿烂悠久,古书读起来别有一番味道,推荐大家有空可以读一读,《诗经》通俗易懂又语境皆美,不仅有关雎哦~
    《诗经邺风谷风》
    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43、游仙药
    房里的银烛根根燃起,烛光簇如豆,窗边摆放的带宵草体态优美,暗夜自来香,红帐添香暖,直教人昏昏欲睡。
    薛浪估摸着再有几日楚军大部就该到了,打算再拉着下属去议事厅熬个通夜,回房取个东西的功夫,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走路都不稳,不得以扶着桌坐到了椅子上,食指曲起抵着太阳穴来回使劲画圈,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门外刚进来的燕离轻轻皱了下眉头,暗下决心今晚绝对不能再由他任性了,就算绑也要把他绑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主子,他走到他背后,拿开他的手,一边熟练地替他按摩,一边劝他,你已经有十多天没好好睡觉了,今晚没别的要紧事,你睡会儿吧,就算有,你相信我能处理好。
    薛浪闭着眼倔强地摇了摇头:我好多了,你再帮我揉揉的话,一会儿在城里跑十个来回都有余力。
    燕离忽然就来了火,又气又心疼,索性撤了手,盯着他的后脑勺目不转睛,薛浪头皮发麻地仰起头,讪讪一笑:怎么啦?谁惹我家燕燕生气了?
    燕离沉下脸,说:去睡觉。
    他也不管那人答不答应,转身去寻了根安息香点燃,又把四面打开的窗户都合上了,连那盆带宵草都被关在了窗外,然后他站在门口挡着,说什么也不让开。
    薛浪撑着头,笑盈盈地望着他,虽然还是头疼,但这不妨碍他胡思乱想。
    燕燕,你知道你现在像在做什么事吗?
    什么?
    薛浪眯了眯眼:坏事。对我的不轨之心昭昭啊。
    然而即便燕离这么软硬皆施地劝他了,他还是不想死心,强忍头疼站了起来,走近前反过来哄他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你看,不信?你摸摸看...哈哈不摸,好不摸,那你想想我以前,半月不睡觉......
    糟,说错话了,看见燕离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尴尬笑笑,住了嘴,怎么忘了,燕离跟他渐渐熟络了以后,就经常对他不按时休息的习惯表示不赞同,且今时不同往日,原来的小侍卫已经胆大包天到敢对他指手画脚,霸王硬上弓了,这还是他心甘情愿惯出来的。
    对此,他表示一点也不后悔,悠悠然享受着影卫大人别扭的关心,只是眼下情势危急,变化万千容不得他放松一刻,他刚想继续发挥自己的雄辩之才,猝不及防又是一阵头晕。
    燕离扶着他往床前走去,一言不发。
    别生我气,燕燕,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他难得严肃起来,但已经做了退让,我听你的,你也别忙了,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不过享受了几年轻松的日子,竟至于这么短时间的疲累都坚持不下来了,还真是越活越老啊。
    属下守着您。言下之意就是拒绝。
    薛浪固执地不肯再往前走,缠着燕离说:好燕燕,我错了,但是如果你不陪我,那我也不去睡觉了,你生气我也不去。
    他撇着嘴,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那张俊朗的脸上极快地侵染了病气,比仲夏的热伤风来得更快,显得他委屈又可怜,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不忍狠心责怪。
    燕离也在其中。
    主子,他叹了口气,你每次都这样。
    薛浪强打精神笑了笑,还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主子?薛浪,薛浪你别吓我,我没生气,别玩了......
    喊了数声,薛浪一点反应都没有给他,眉头紧皱双目微阖,好像就是如他所愿那样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
    昏过去之前,他紧紧拽住了燕离的袖子,后来大夫来为他看诊时,还用小刀割断了那截衣袖。
    再度睁眼时,他依旧是头重脚轻的感觉,天光大亮,刺目的强光让他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欠身起来。
    房门打开,燕离端着一碗热粥匆忙走进来,看见他坐了起来,就把粥搁在矮几上,坐在床沿上担心地观察他的神色,问:你感觉怎么样?
    薛浪摇了摇头,眉间布满浅浅的沟壑:我怎么了?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你昏迷好几日了。燕离说着,把一勺吹冷的粥举到他嘴边作势要喂。
    可薛浪正晕着,没有丝毫胃口,看着那碗粥甚至想反胃,于是他立刻抗拒地偏开了头,燕离举着粥微微睁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他放下碗,眉眼低垂,轻咬着舌边,眼珠子一动不动,睫毛密得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好似藏了万分的忧思难过,脆弱得一捏就碎。
    薛浪转过来,后悔不迭,心疼得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捅几个大窟窿出来,顾不上头晕,殷殷地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歉:燕燕,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吃,都吃光,你别露出这副表情,你不知道这是在剜我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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