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庚神色不虞,皱起眉道:“哥,你信里说幼清学业不曾懈怠,原来是骗我的?”
    方启明有些尴尬,说实话他还挺怕他这弟弟这副模样,不由得紧张地辩解:“不是骗你,我本来想只是幼清正是不服管教的年纪,说再多他都听不进去,还不如让他玩爽快了,以后自然会好好读书的,你看我当年不也这样……”
    方启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索性放弃了解释,和幼清一起像做错事似的站着不动。
    方长庚算是看出来把孩子交给方启明不靠谱,连带着有点担心他侄子侄女以后读书的问题,他虽然不要求自己儿子必须考科举,对他哥的孩子也希望顺其自然,但幼清不同,他将来总是要靠自己更多的,不读书哪来的出路?
    他开口时不免严厉了些:“这次你随我一起去京城,我管你。”
    方启明和幼清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方启明,以为方长庚在说笑:“你自己就三个孩子,你管得了这么多么?再说了,你把幼清带走,二叔二婶他们怎么办?我看二婶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幼清对方长庚又敬又怕,这时也开口道:“二哥,我以后会好好读书的,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方长庚深知幼清这个年纪很是关键,要是放任他随心所欲就毁了,想着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们说什么也不管用,直接就找了老李氏。
    老李氏当然不答应,不仅是因为不舍得这个孙子以及觉得二房不会同意,更多的是像方启明说的,怕多了幼清一个给他家里添麻烦。
    方长庚先是解释了一通自己的用意,见用处不大,再看老李氏对幼清宠溺的样子就知道以后绝不能再放任老人和方启明管孩子,决心已定,就是老李氏也拗不回来,第二天就回了云岭找二叔家商量。
    果不其然,刚说完何氏就苦着脸开始诉苦,说本来就和孩子见面少,要是去了京城就更见不到,她和方二山好不容易中年得一子,怎么可能舍得喝孩子分开呢?
    但她也没明着拒绝,可见还有余地,方长庚本是好意,大概也能猜出何氏的意思,原本是不想多说的,但碍着方二山在一旁虽不说话,却看得出也不太舍得幼清跟着他走,便费了些口舌承诺自己会好好看管幼清,将来也会对他诸多照顾,何氏才勉强答应。
    换做别人一定要生闷气,觉得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可方长庚已经习惯了何氏的德行,不跟妇人争这一口气,况且说到底也是为他二叔着想,没必要纠结这些。
    既然回了云岭,方长庚提起兴致走到了方氏族学所在的地方,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朗朗读书声,心中甚是欣慰。陈斌如今也不舍得走了,这些年一直在族学教书,每年都会写信给方长庚告诉他族学的情况,方长庚自然也不曾亏待他,给他的酬劳丰厚,态度一向是不强留,只要陈斌想奔前程,他绝不会阻拦,是以陈斌心中甚是感激,这也是他决意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又见前面学堂内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停下来休息,这才迈步进去。
    陈斌一眼就看到了他,只惊讶了一瞬就恢复正常,笑着迎出来:“六年未见,都快认不得了。”学堂里的孩子们都好奇地转过头打量方长庚,小声猜测他的身份,很快就有脑瓜子灵活的学生猜到了,想到平时陈斌告诉他们的那些事迹,越发坐不住,都伸长脖子想把方长庚看个清楚。
    方长庚愉悦地朝陈斌点头示意,又笑着看了几眼学生,甚至还挥手打了个招呼。不过看到这么多小孩,方长庚又想到当年开学时不堪回首的情状,并没有走进去。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陈斌便带方长庚去了隔壁一间屋子,里面摆了四张书桌,四个约十四到十八岁之间年纪的少年端坐在桌前,低着头练字,见两人进来也只是尊敬地打了招呼,很快复低头做刚才的事。
    陈斌有些骄傲地低声说:“这四个去年已经过了县试,今年再让他们去考一下府试,有两个希望很大。”
    方长庚朝他投去佩服的一眼:“这还得多亏你。”
    陈斌笑而摇头:“我可不敢邀功,这几个学生有志向,亦有毅力,只要能有人教他们,考个秀才不是问题。”
    方长庚赞许地点头,想起陈斌曾在信里说学生每年增多,一个人有些吃力,便道:“我过不了多久又要回去,就劳累你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秀才肯来咱们这儿教书的。”
    陈斌略微收了笑:“有什么劳累不劳累,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的确有些困难,以后恐怕还要借你名头一使,或许就有不少人自告奋勇了。”
    方长庚哈哈一笑:“你爱怎么使就怎么使,恐怕我名声不够响,若仍是没人愿意来,我可就丢人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出去,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到了饭点,陈斌的夫人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们,于是又吃了一顿饭,方长庚这才回去。
    眼看离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老李氏越来越不舍得阿玖他们,方启明那一对双胞胎也跟黏上了方长庚似的,就爱跟在他屁股后头和他聊天,嫉妒得方启明都红了眼,只能从他走路还不利索的小女儿那里获得安慰。
    方长庚如今算是发现自己的偏心眼儿了,虽然不喜欢小孩,但对自己家的孩子又是另外一种心情,尤其是他哥三个孩子,都是当做自己亲生的来看待,对他们无条件地好,心里一本满足。
    其实不仅是他,徐清猗也很受欢迎,俩孩子都是婶娘婶娘叫个不停,让徐清猗喜笑颜开,对他们更加亲近。
    没有比家庭和睦更让人欣慰的事了,这一个月来家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又因为这么多孩子,更是气氛火热,过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年。
    也正因为这样,即将离开的时候两边心情都不是很好。
    小李氏和方大山这下更是两边都放不下,最后还是方启明放话了:“你们也用不着为难,过两年我就带上爷奶,一家七口人上京城去长庚那儿玩一阵儿,我也正好想开个分行,去京城探探情况。不过这里到底是爷奶的根,离不得,娘,你和爹就好好在京城里,别的事以后再说。”
    方长庚偷偷朝方启明竖了个拇指,兄弟俩默契一笑。
    老李氏逗弄着怀里的小柔儿,分出注意力对方长庚道:“小明说得没错,我和老头子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土了,总要葬在这里的,再说也不放心你二叔家,下回跟小明去看看你和你媳妇儿,还有我的宝贝重孙儿们~至于尽孝的事就让你哥代劳,反正我和你爷爷知道你的孝心,咱们也用不着你担心,好着呢!”
    方长庚只能连连点头,心说只要两位老人身体康健,能够长寿,他就什么也不担心。
    没多久,他们便又回到京城,方长庚替幼清办好入学,同样是去了新学堂,以后和阿玖一起上下学还有个照应。
    第148章 回京
    自从回来以后, 方长庚和十几个师范堂中能讲英吉利文以及德文、法文的学生来往比较密切,除了他们这些人,皇帝还指定了六部中其他一些官员加入使团, 另外任命郝翰和一个英国人为交涉中外事务协理与其余人一同前往,原本方长庚还觉得自己的身份还不足以代表国家出面, 后来一想国人对外国的态度,就释然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放弃了拉某些人“下水”,这不没过几天, 他又上了一道折子, 请求让礼部尚书徐达仁同他一起出访欧洲, 把徐达仁气得脸红脖子粗, 直接在朝堂上骂他“居心叵测”,想要害死他这把老骨头。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海路风险大, 身体素质要求高, 中途犯了急症凶多吉少。而且此行一去少说也得一两年, 徐达仁好不容易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 当然害怕有人趁机顶替他上位。
    可方长庚理由很足, 一来徐达仁说话中气十足,可见身体健朗,二来礼部尚书掌礼仪外事,出访其他国家怎么能没有他在场。方长庚此举并不是刻意和徐达仁作对,也仔细打听过徐达仁身体状况,应当符合出海的要求。再者高级大臣里面就徐达仁最顽固不化, 也最看不惯方长庚的所作所为,他要是不把他一起弄到欧洲去,让他亲眼见识一番中外差距,回来以后他照样跟他唱反调,而不能让他心服口服。
    永淳帝面露为难,对徐达仁一阵安抚,赞他劳苦功高,让众人都以为方长庚这回打错了算盘。只有方长庚看出永淳帝其实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过一会儿,永淳帝话风一转,让徐达仁回家好好养养身体,开春就跟着船队出发去欧洲。
    徐达仁欲哭无泪,脸色都灰了,恶狠狠地剜了方长庚一眼,估计心里正咒骂他。
    方长庚脸皮已经很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并不放在心上,不多久街头巷尾的酒楼里开始流传方长庚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朝堂上当面呛礼部尚书的事,对此褒贬不一,还有人为他出使之事写了副对联,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讥讽之意尽显,所谓外人看热闹,方长庚早就明白自己这么做得不了什么好,就随他们说去吧。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徐达仁更是百般看方长庚不顺眼,居然弹劾他在郊外和城里有“豪宅”,说他德行不当,贪图享乐云云,最后永淳帝为了安抚他,下旨□□了他一通,虽然不痛不痒,但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他和徐达仁不对付,连作为徐达仁女婿的沈霖都特意跑过来问他细节,即便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好友,沈霖对方长庚的行为依旧不能完全理解,对方长庚的耐心解释也将信将疑,对此方长庚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不再多说。
    这样的大环境下,偶尔他心里也会产生动摇,这时便只能喝酒消愁,醉一场后再次坚定自己的决心。
    离出发之日越来越近,使团成员们总要在一起共同商议路线等诸事,其实方长庚哪里想天天对着徐达仁的臭脸,不仅是他,所有知道自己即将远行的官员们都在私底下抱怨,海上条件艰苦,大风大浪就不说了,还全是男人,这日子要怎么度过?
    最后永淳帝下旨允许从三品以上官员带一名女眷,到底是办公事,没人再敢提更多要求。
    方长庚回家以后便思索要不要告诉徐清猗这件事,但不管问不问,最后的结论是肯定的,她不可能跟着他去欧洲。不仅是这一去风险未知,而且他们还有三个孩子,需要徐清猗的照看。
    最后方长庚还是和徐清猗认真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致的决定,也许是这个原因,徐清猗对方长庚莫名愧疚,两人感情好像又到了刚成亲时的阶段,气氛无比温馨,让方长庚很是沉浸其中。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方长庚和两位协理获赏赐加二品顶戴,而后一行人一路南下到达澳门,然后坐船途径南洋各国,横渡印度洋,再绕到非洲南端,历时近四个月,最终在在郝翰的国家法国靠岸。
    他们手上有永淳帝的亲笔信函,法国国王接见了他们,方长庚如今已经能用法语和对方对话,而且他态度尊敬,获得对方极大的好感,在郝翰的牵线下彼此对中西文化进行了深入交流。
    他们出国时随身带有中国儒家经典和诸子书籍四十多部,同时还有法文译本,作为礼物一同献给国王,方长庚还在国王的邀请下在凡尔赛宫留下了一幅法国画家画的自画像,心中十分感慨,不知道几百年后,这幅画像能不能保存下来,让他的后代子孙看到。
    离开法国时,他们中五位能说法语的学生受到邀请,留下来交流东西方文化,郝翰将他们介绍给自己家人,让他们好好照顾这些年轻人,接下来,他们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徐达仁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一阵就自个儿好了。事实上他从登陆以后就一直不大高兴,因为风头全在方长庚身上,他这个堂堂礼部尚书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方长庚没给大昭丢脸。
    但他依旧认为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对方长庚面对法国国王时的态度很是不满,路上忍不住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大开眼界的东西?简直可笑!”
    方长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是法国国王的回礼,上面全是法文,徐达仁肯定看不懂。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大人,你可知道什么是‘哲学’?”
    徐达仁微愣:“什么?”
    方长庚内敛地笑笑,细细地给徐达仁讲解,这些完全在徐达仁认知范围外的东西听得他一愣一愣的,渐渐起了敬畏之心。方长庚趁机把十八世纪以前法国的历史给他普及了一通,见徐达仁似乎从中发现了乐趣,便接着开始讲英国,跟说书似的,算是途中唯一能解乏的活动。
    远在国外,徐达仁又不会任何外语,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方长庚不计前嫌地耐心讲解,让他的抵触情绪开始消散。
    到英国以后,他们在英国国王的招待下参观走访了造船厂、博物馆甚至军火库,真正让徐达仁明白了方长庚所言非虚。同样,有十位学生留在英国,不仅是向对中国文化颇感兴趣的英国国王传授儒家著作和书法等其他学问,同时也是学习英国造船等各项先进技术。
    其实一开始英国国王热情邀请了方长庚,因为使臣里面除了唯一一个英国人协理,就属方长庚英文最好,礼节周到,相貌也是最显眼的,但方长庚身份特殊,况且还有家人,因此婉拒了。
    这一趟他们共游历了荷兰、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等欧洲六国,这一路来,他们始终被奉为上宾,和方长庚记忆中那些屈辱的历史形成了鲜明的落差,让他庆幸地想,或许还来得及。
    没有逗留太久,他们很快启程回国,这回却没那么顺利,有两名船员突然染病,临时靠岸救治无效,一行人只好就地将他们尸身掩埋,疲惫地继续赶路。
    除了这个,中途他们还遭遇了几场大风浪,有人在船舶倾斜时险些落水,总之个中惊险令在场所有人永生难忘。
    时隔一年半,他们终于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纷纷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从天津下船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进宫拜见永淳帝。
    此番收获不菲,西方的文学以及技术类书籍足有两大箱,让永淳帝惊喜不已,对所有使臣大加封赏,见所有人面色蜡黄,胡子拉碴,又给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好好修养。
    方长庚却不敢回家,而是先找了间客栈,换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再把胡子给刮干净了,觉得似乎和离开前没区别了,才忐忑不已地往家里走去。
    穿进一个胡同,看到自家院子就在几米外,方长庚一颗心开始砰砰跳起来,刚要上前,就看到并没有关紧的大门探出一个小脑袋,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一身深蓝小马褂,看到他时还皱了皱眉,毫不胆怯地问:“你要找谁?”
    方长庚乐了:“好你个臭小子,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这小娃正是三岁半的方世宇,听到方长庚这么说,歪了一下脑袋,大眼睛透出一股子倔强和无畏,又把方长庚给气笑了。
    “二弟,你怎么又偷跑出来?”
    又是一道孩童的声音,是小少年的清亮,不像三岁小娃还奶声奶气的。
    当方世卿从门后绕出来,看到方长庚站在外面,先是不敢相信地抹了抹眼,突然大叫了一声,朝方长庚飞扑过来:“阿爹!你回来了!”
    方长庚用力揉了一下他脑袋:“走,进去找你娘,还有你爷爷奶奶。”
    说完一手拉着大儿子的手,然后弯腰抱起老二,大步走进家门。
    第149章 完结
    下人们看到方长庚时也惊了一下, 因为使团回国的时间并没有向外公开,就连方家人也不知道。
    很快,两拨人分别去叫夫人、小姐和老夫人, 等她们都慌慌张张地出来了,看到方长庚坐在堂屋专心地逗两个孩子玩, 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李氏抹着眼泪,在方芃的搀扶下走进来,徐清猗则眼眶微红, 站在檐下呆呆地看着方长庚, 身后的蕊儿抱着世柔, 小声地告诉她堂屋里这个人是她爹爹。
    方长庚把坐在腿上的世宇放到地上, 让阿玖牵着,然后立即起身扶着小李氏坐下, 叫了一声“娘”。
    小李氏欣慰地笑着, 拍拍他的手, 又指了指站在外面不肯进来的徐清猗, 轻叹了口气。
    方长庚心中也叹了口气, 直起身, 眼睛紧盯着徐清猗朝她走去,看着她强忍着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又想笑又觉得心里酸软不已。
    在她面前停下来,方长庚拉起她的手就往里走,察觉她在自己手里挣了挣,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低着头地跟在他身后,在紧挨着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长庚让蕊儿把世柔抱给他,高兴地在小女儿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结果心酸地发现连他最贴心的宝贝似乎也不认识他了,只是不排斥他的亲近,让他心里好受了点,不论如何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孩子们能记住他这个爹之前不能再和他们分开了。
    没有抱太久,方长庚就让孩子们一起去玩,然后自然地继续握住徐清猗的手,一边扭头问小李氏:“娘,爹怎么不在?”
    徐清猗不习惯在小李氏面前和方长庚有亲密的动作,脸都红了,可是见方长庚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任由他这么握着。
    小李氏提起这个就忍不住道:“你爹去戏院看戏去了,叫都叫不回来。”
    方长庚理解地笑笑:“爹在京城本就嫌没事干,喜欢听戏就让他听吧,挺好。”
    小李氏便没再说什么,半年前方长庚拜托沈霖替他继续打探舅舅下落的事有了消息,确定在一次水寇劫船时殒命,得知这个结果后小李氏就沉郁了许多,连带着又不怎么爱看戏了。
    半晌后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看方芃再看看徐清猗,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你妹妹和你媳妇儿一起办了一家绣庄,这事你一定还不知道吧?”
    方长庚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朝徐清猗看去,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禁道:“怎么突然想到开绣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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