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已有了猜想, 但感到那手正在缓缓停下自己一直画阵的手, 似在阻止自己再继续下去这个法阵。
    “不可以, 就算是灵草大人来阻止,我也不会停手!”
    湘竹不顾那双无形之手的阻止,愈发坚定继续阵法的心思,她已经等了灵草大人两千年了,绝对不可以在此时放弃, 湘竹这般告诫自己。
    许仙只觉自己的魂魄现在愈发被强行抽离出去,连灵草都已无法拉回自己。
    可能自己真的要死了,要不然现在为何脑中会浮现自己这些日子的画面……
    画面有很多人,然而定格在最后一副画的那个人居然是白素贞……
    没想到,自己最后想地最多的人居然是她。
    先前还在说她走了后,自己会不会难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自己先走,不过那个灵草和自己长地那般相似,她会认错人吗?
    不过许仙下一刻就不会再思索这个答案。
    只因一阵强光照耀在自己肉身上,先前肉身的禁锢经过那光芒一照,“啪”地一声,似束缚在身上的铁链断了一般,而自己的魂魄也终于再一次进入肉身。
    更奇的是湘竹加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咒法也已消失,同样地,许仕林此时也发出声音来,“我能动了!”
    说罢,许仕林见自己身上水渍已干,又见那湘竹仿佛还在重新画法阵,忙跑了过去,朝着湘竹手画的相反方向用他的小短手指画了回去,“看我用逆法阵破了你这回魂阵!”
    “咻”地一声,许仙只见许仕林与湘竹之间尘土飞扬,那些莹白色的光球也散落四地。
    再一瞧,湘竹所画的法阵此刻已面目模糊,再不见方才的形状。
    而湘竹紧咬着碎玉,面上狠态尤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手?”说罢,直接拿了把小刀割下自己的手腕,她吃疼一声道:“若用血所刻的法阵,相信你这个文曲星也破不了吧!”
    许仕林面上惊慌,“湘竹,你这样的话,地仙之位可不保了!”
    “只要能救回灵草大人,我什么也不怕!”说着,湘竹就把血滴在那地上,许仕林正要去拦,谁知,那湘竹之血滴在地上,却并无痕迹留下,“这是?”湘竹顿时花容失色。
    此时竹林间传来一阵声响,“施主,逝者已矣,还望回头是岸。”
    就见一道金光,打在湘竹肩上,让其停下滴血画阵的举动。
    但见竹林间走来一个眉宇间透着正气的俊秀和尚,许仙瞧了瞧,“呀”声,就向那和尚问道:“敢问禅师可是法海大师?”
    “正是贫僧。”法海向这许仙施了一拜。
    法海又向倒在地上的湘竹说道:“这位湘竹小仙,你本是地仙,可差点就犯了那有违天条之事,幸好贫僧及时赶来,才未曾酿成大祸。”
    湘竹把面一转,冷声哼道:“这地仙我不做也罢,倒是你个秃驴来坏我好事!”
    “让前世之人强行活在这本世,本就逆天而行,施主切莫一错再错。”法海的话中并无多余的喜怒,他就如判官一般公允地说出事实。
    湘竹仍旧不服气,许仙见了直摇头,便走去撕了一块布条将其手腕包了起来,“湘竹,你的心思,我不是不能理解。”
    湘竹听到许仙这话,给了许仙一记眼刀,“你又明白什么!你不过是灵草大人的后世而已!”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灵草,可是她真的想回到这里吗?还是以强行占用别人身体的方式来回到这里吗?”说到这里,许仙不禁再次想起那位美丽的山神,她或许宁愿再死一次,大抵也不会甘愿这种姿态活在这个世上吧。
    听着许仙的质问,湘竹一时哑口无言。
    是啊,以一切不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以前说要做灵草大人的侍神也是如此。
    那人不过笑笑,却从未给自己回应。而自己却为了她钻心修炼,只希望能够与她再接近一点。
    难怪灵草直至此时,也不愿用真身来见自己。
    自己不就是个笑话吗?自作多情的笑话。
    许仕林见湘竹不再激烈,难得正色道:“湘竹,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速速回蜀地去吧,此间的事,我不会上告天庭。”这话一完,许仕林又对那滚滚说:“滚滚,我知道你通人性,想必回蜀地的路你一定还记得,带你家主人回去吧。”
    滚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它笨重的脑袋,便慢慢走到湘竹身边,蹭了湘竹几下。湘竹一时没反应,许仙见了,解下身上钱袋递与她,“回去吧,湘竹,这里是些许盘缠,应该够你在路上用了。”
    湘竹望了许仙一眼,这一眼不知是在望许仙还是那个看不见的灵草。只听她长叹一声,不再多说便跨上滚滚,逐渐消逝在这片幻化的竹林之中。
    待回过神来,许仙见那法海还在此处,也就拉着许仕林与其一同道谢,“还要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区区小事,施主不必介怀。”法海回道,又见他双眼一瞥,细细瞧了瞧许仙说道:“多日不见,施主为何身上妖气缠身?”
    许仙心道,不愧是得道禅师,只一眼便知道他身边有妖,但也笑道:“那妖不会害我的,只是来了却前世恩情。”
    谁知法海却摇头说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顿了下,见许仙并不对他所说之话认同,接着说道:“许相公,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法海这话一出,不等许仙如何驳斥,就听许仕林朝他作了个鬼脸说道:“你不过就念佛念了几年,又怎能知道妖也是有情之妖?”
    “我知道这位小施主来历不凡,但也莫因这皮囊的影响,便认为妖与人无异。”这话一完,谁知许仙脖颈上忽闪了道红光,只见法海眉头一皱,便问道:“敢问许施主,脖上所挂何物?”
    许仙想了想便把那红珠掏了出来,但未解下只说:“因是家传之物,不能轻易解下,还请禅师见谅。”
    那法海并不计较此事,反倒对那红珠认真看上几眼,眉头一皱道:“这是噬魂珠?怕不是施主的家传之物吧,是何人赠与施主这东西?”说着,法海变得急切起来。
    “是一个道士。”许仙如实回道,又见那法海神色紧张便问:“莫不是这东西有古怪?”说着,许仙心道要不要解下,手上便动了起来,谁知那法海连声阻止道:“施主,切莫轻易摘下!”
    许仙听了便停下动作,问那法海为何不能摘下。
    “这噬魂珠早已和施主连为一心,若擅自摘下来,怕有性命之忧。”法海回道。
    性命之忧,这珠子按那王九道的说法不过只是隐藏自己身上的灵气,还有自己女儿之身,为何会跟自己连为一心?许仙心中腹诽道,是这法海在诳自己还是那王九道撒了谎?
    “噬魂珠,噬魂珠……”许仕林不知怎的一直在念这东西的名字,只见他灵光一闪,拍着自己的小脑袋道:“这噬魂珠我想起来了!”
    许仙忙问他是怎么个说法。
    “噬魂珠,须从小就佩戴在身上,此珠以吸食人的灵力为生,不过据说到了那佩戴之人成年的时候,便会吞噬其魂魄,据说吞噬地愈多,那么那颗珠子的颜色也会愈发红亮,待变成朱红色时,便是魂魄尽被吸取之时,此刻若有人把那噬魂珠摘取,佩戴之人便会立时身亡!”
    “那我也会?”许仙摸着噬魂珠的手,不禁颤抖了几分。
    法海听了那许仕林的话,点着头说道:“的确如此,此珠一般是练就邪术之人,圈养灵童时为他们佩戴的东西。”
    “那我会死吗?”许仙咬着唇问道。
    “只要那珠子尚未变成朱红色,或是不被人摘下,性命上自是无忧的。”法海回道,但又想了想说:“不过施主这珠子,已然变了殷红色,难保它日不成朱红,被有心人摘取。”
    “那禅师有何见解?”许仙忙问道。
    “若施主能和我回金山寺,金山寺中灵力颇多,则此珠可能会转吸金山寺灵力,待它吸满之时,贫僧可做法让它破碎。”法海看着许仙如是说道。
    许仙想了想道:“若无性命之虞,我倒不介意此珠。”顿了下又道:“家中尚有妻儿,一时离不开身,还望大师谅解。”说罢,就拉着许仕林同法海告别。
    那法海见许仙与许仕林逐渐远去,只默念了句“施主,你我有缘,必会再见。”
    一路上,许仕林只问那许仙:“你为什么不干脆跟着那和尚解了这珠子?”
    许仙摇摇头道:“我不能轻易摘这珠子,这珠子能吸食我身上的灵气,那么妖怪也不会感到我身上的灵血。”
    “灵血?那倒是个麻烦!”许仕林眼珠子又道:“可是白姐姐不是能保护你吗?”
    许仙好笑道:“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况且你白姐姐终要飞离人世,我又怎能因此事耽误了她的正道呢?”
    夜晚归家,许仙向白素贞说湘竹因蜀地之事,自己便放了她回去,并未提及她曾要伤自己性命来使灵草回阳的事儿。
    白素贞也就感叹几句,但又说道:“只可惜我到现在也不知那灵草与我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蓦地,许仙心中一搐,仿若刀绞一般,面色苍白,吓得白素贞忙问怎么了。
    好在许仙歇了会儿,直说无大碍,白素贞也就半信半疑地随他去了。
    时值三更,白素贞在帐中沉沉睡去,她的睡颜如春睡的海棠一般惹人心醉。可惜无人观赏,只有许仙不知为何在帐中,默默地静坐着,似在想些什么。
    而他显然没有心情去赏这美人春睡图,许仙面上冰冷,再不似往日温和,看着白素贞的眼神就如利刀一般,巧的是他此时手中也拿了一把匕首,只不知作何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60多章,忽然想起法海了,感觉自己把他彻底忘了……
    ☆、第 63 章 元宵之夜
    正月,白素贞正与许仙包着送给街坊邻里的腊药, 白素贞笑言道:“本来还说姐姐, 姐夫他们要来, 我要好生准备一番,没想到今儿这年倒是不能和他们一起过了。”
    许仙用线将纸包缠好也是笑道:“今年过不成,就等明年吧。”
    “你想得美呢!”这话是一旁分捡草药的小青所说, 她歪着头轻声笑道:“若是这一年姐姐就得观音大士点化,明年你就自己跟这小鬼过年去吧!”说着, 小青就手打了一下此刻无所事事的许仕林。
    许仕林“诶哟”一声,就对小青大叫道:“小青姐, 你干嘛!”话一完,就开始跟小青拌起嘴来,直让许仙跟白素贞看着好笑。
    不过许仙听了小青那话, 也觉是这理儿便对白素贞说道:“看来我们相处日子也不会太多。”
    白素贞面上一滞,又勉强笑道:“是吗?说不定十年内, 我都没能报成恩呢。”
    许仙摇头道:“这不是太为难你在我身边呆着了吗?”
    “不为难。”白素贞面上绯红, 咬唇一笑, 小青见了没好气道:“姐姐, 你不是真想在这人间就这么混一辈子吧!”
    白素贞被小青点破心事, 故意说道:“哪有了?只是我想着成仙是因缘之事,一时半会儿求不来的。”又对小青说道:“小青,你的止咳散弄好没有?”
    小青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道:“马上了!”
    而这边许仙正把包好的药丢尽药篮里,谁知头一发昏,就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好让自己能清醒会儿。
    白素贞见了就道:“最近你是怎么了,白日间的总是这么精神不济。”
    许仙只是苦笑,他也不知为何,最近时常感觉夜里似出去过一般,但醒来又发现自己就在床上,只是身上的疲惫却骗不了人。
    而他夜里又常在做一个梦,梦的内容依稀记不得,只觉得初始梦里繁花似锦,一派和谐,可到了后面不知遇见什么,只觉心悸甚至恐惧,有时甚至被吓醒,可说自己究竟梦到个什么,又说不出来。
    白素贞见他这样不是办法便说道:“赶明儿元宵,你就好生歇息。”
    许仙听了直摇头说道:“那怎么行,我不是说要带你们去看花灯吗?我今天早睡会儿便是。”说罢,不理白素贞,依旧包着药。
    白素贞见他这般执拗,也没办法只好任他去了。
    元宵夜,许仙带着白素贞等人上了街市。
    街市上,游人俱穿着新衣相携而行,路上的小贩尽相吆喝,只盼今儿赚个盆满钵满。而那最天真的孩童则是互相比着自己手上的灯笼,若是谁的样式旧了,可是要被好生嘲笑一番。
    许仙就瞧见两个小孩正互相攀比谁的灯笼更精致,便对身边的许仕林笑道:“你要不要也买一个,跟他们比一比?”
    就见许仕林给了个许仙大大的白眼,“鬼才跟小屁孩们比这些东西。”话一完,只去准备看那当街杂耍的艺人新出的戏法,许仙见小青跟过去,自己倒停了脚步,见白素贞正在一家买灯笼的小摊停了脚步。
    “有喜欢的灯笼吗?”许仙见她看灯笼看得入神便问道,白素贞一时没应自己的话,许仙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那灯的样式与寻常纸扎灯笼并无不同,只是那画可能才是息影白素贞的缘由。
    一瞧,原是一条娇小的白蛇正缠着一株碧草憩息而眠,那小白蛇倒是蛮画地细微入致,连它的蛇信都勾勒地清清楚楚。这一画倒让许仙想起白素贞来,她不也是条白蛇吗?就是体形大了些,当即就对那老板笑道:“老板,这个灯笼我要了。”
    那老板见了许仙的银钱,立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忙把那灯笼取下来给了许仙。而许仙拿了,都不及仔细看便给了白素贞,“送给你。”
    白素贞接了灯自是欢喜,但嘴上还是说道:“我不过是图个新奇,何必破费呢?”
    许仙却说:“今年你我还能一同过年便是缘分,我不过留个念想给你罢了。”
    白素贞拿着这小蛇灯莞尔一笑,在这灯火耀眼之下,竟未曾显出半分不雅,反倒平添几丝柔媚,不禁许仙也怔了下,不过等他回过神来,见白素贞颊生红晕,只对自己笑个不停,一时间,许仙便红了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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