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白莞尔一笑,也便不再跟她客气,只是嘱咐道:“桑榆,给七七蒸个鸡子儿糕。”
    桑榆走到堂屋灶上,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灶是通着炕的,便好似只设了一条走火道,算是比较老式的那种火炕。看完了灶又看了下碗橱里,见有杂面烙的发面饼,也找到了鸡蛋,就在堂屋地上的火塘上先给七七蒸上了鸡蛋糕,又在大灶上起火做了个菜汤,上面热上了发面饼。
    这菜汤桑榆是用的炖鹌鹑的高汤,想来是季秋阳送来给秋白吃的,兑些水倒进锅里,水开时下了点菘菜芯进去,开锅就熟了。桑榆在咸菜坛子里捞了点腌萝卜和腌地黄姜,切了片装了一小碟。然后进屋放了炕桌,与季秋白对面坐着,热乎乎地吃了第一顿饭。
    季秋白带过七七,一直很喜欢,抱着给喂了饭,还搂在怀里舍不得放下。桑榆便让她看顾七七,自己将碗筷收拾出来洗了,又将堂屋各处都收拾了一遍,该扫的扫,该擦的擦,收拾完了对秋白的家当儿心里头也有数了。
    桑榆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休息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绿缎子面的香囊来,她将香囊的袋口松开,从里面倒出来两小块碎银子,这还是当初那两只会说话的八哥鸟儿所得,因当时与梨花嫂盘账,这算不得公账,桑榆便另收着了,这收来收去的就忘记了。桑榆合计了一下,若住到年底也就不足一月光景,拿块银子给秋白必不肯收,不如哪日去季连水家杂货铺里将银子换开,等离开时悄悄给秋白放下吊大钱。
    正在这里琢磨着,忽然外头季秋白家的大门被人拍响了。桑榆直起身走到门边,边答应着边拉开了屋门,抬眼一瞧,那大门处空荡荡地,一个人影都没有,桑榆不由得诧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改虫子,感谢桃子帮忙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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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秋白身世
    桑榆看着堂屋里的一个大竹筐发呆,里面装了一小布袋杂面、一小布袋糙米、半小布袋的精米、两只冻好的野山鸡。别说那大竹筐桑榆认识,就是看这些东西,也知道是季南山送来的。
    桑榆在季秋白家大门外见到东西的时候,在那儿立了半晌,拿眼四下里仔细瞧过了,尤其是上坡的路,却并没瞧见季南山的身影,想是他躲了起来。桑榆默立半晌,省觉即便见了面,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才拎了竹筐回了屋。只是回屋后看着这些东西,不免心里有一阵的迷惘与哀伤。
    想她前世,虽然算是半个女强人,但一直没撂下家里的事儿,里头外头的忙活,日子越过越好,觉得有无限的奔头。结果就在按计划要宝宝的时候,受到了丈夫的背叛。这辈子,她对男人真的没什么特别要求了,只觉得人老实本分就最好了。对季南山,桑榆一点儿挑剔也没有,虽然长得黑丑了些,却并非见不得人,而且身强体壮的,为人忠厚脾气温和,再往直白里说,桑榆觉得面对着他,心里特别有底有安全感。
    原本桑榆觉得能遇到这样的男人就足够了,她再无所图,日子苦点根本不算什么,桑榆心思活泛,两人勤劳肯干,总会好起来的。只是没想到,她的婆婆会是如此的难以相处,任她如何忍气吞声,竟也不能委曲求全地将日子过下去。
    季秋白也抱着七七站到了堂屋里,见她走神儿便安慰道:“如果这次你婆婆能低个头,将来你与南山俩人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你且宽心些。”
    桑榆抬头笑了笑,停止发呆,将这些东西麻溜地收拾到了灶台上去。季秋白四下瞧了瞧又道:“看你把这屋收拾得这个利落劲儿,真是个能干的媳妇,季婶子只要不是个傻的,最后总会退一步的。”
    桑榆见秋白老是想着法子安慰她,便表现出被安慰了的样子回道:“我想也差不多,但愿如此吧。”
    。
    桑榆便这样在季秋白家里住了下来。梨花嫂是天天往坡下跑,季连水家的也总过来,偶尔溪和先生也会过来看看,甚至之前因为住在坡上而少见面说话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渐渐地跟桑榆熟稔起来。
    本来很多人跟桑榆说话,是因为听说了坡上老季家婆媳闹了大矛盾,乡下人没啥八卦,哪家出件屁大的事儿也能嚼说半月。听说这事儿闹得挺大发,便都存了好奇的心思,想接触一下当事人,旁敲侧击问几句。却没想到,这凑到桑榆跟前的,说来说去的都渐渐对她起了好感,最后并没深问出什么子丑寅卯,反而对外说起了桑榆的好话来。
    当然这中间也有个别说话难听的,比如桂花嫂和她邻居春山媳妇,这俩人那叫一个嘴碎,因为桂花嫂与桑榆之间有些小怨,两人是不遗余力地泼桑榆脏水,只是桑榆如今心态平和许多,想着“日久见人心”,也并不较真生气。
    很快,桑榆家的这点事就被人们淡忘在脑后了。并不是事儿不大,也不是桑榆处理得好,而是因为老天爷又开始下雪了。这雪一继续飘就吸引住了荷塘村所有老百姓的视线,村子里的气氛陡然地凝重了许多。桑榆这两日留意了一下,发现村里不少人家的烟囱开始只冒两次烟了。
    这天早起刚吃了朝饭,季秋白就跟桑榆商量起晌饭的伙食来,正赶上上次烙的杂面饼还有贴的菜饼子都吃完了,她便想改善一下伙食,用夏里晒好的野菜再掺和点五花肉,蒸顿肉包子吃。
    桑榆心中对于这气候已经越发的不安起来,她没有否决季秋白的提议,只是道:“秋白,晌饭随便熬点稀粥喝吧,热乎的就行,等晚间咱们再蒸包子。我看村里人大多都恢复日食两餐了,这个冬天恐是会十分难熬。昨儿个两位族长还敲了百岁树的鸣锣板,召集各户当家的去商量年景的事儿了,我这心里头很是不安。”
    季秋白笑了笑,忽然问她道:“桑榆,你知道我家有多少地么?”桑榆茫然摇了摇头。季秋白当然知道她不知道,便接着道,“我名下的田产有二十多亩,自己种不了的都放租出去,就你熟识的人中,我嫂子家就有五亩田租的我的,季连水家也有三亩田是。我爹娘是那种有了余钱就买房子置地的人,所以我才住这么一个有大大的前后院的宅子,名下有这许多的田产。咱们不缺粮。”
    桑榆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个,不由得诧异了一下。季秋白给七七裹上厚斗篷道:“你跟我来后院看看。”
    季秋白家的后院比前院还大许多,在前院看不着不觉得,这一连起来想,的确是很大的一片宅子了。只是多年未经打理,除了侧面起了几间仓房之外,院里大部分地方长满了荒草。
    季秋白解释道:“我原有个弟弟的,也病死了。这个后院只所以留这么大一片地方,是预备将来给他说媳妇盖房用的。”说着指了指那几间仓房道,“除了一间放了杂物,一间放了柴禾,其余两间都存的粮食。因为我一个人用度不大,也不急着用什么银钱,所以每年并不在新收完谷的时候卖谷,而是留待春里再卖到镇里去,那时候各家存粮吃个差不多了,卖价儿要高不少。”
    季秋白抱着七七向着柴房走去,进门后走到里面的角落,将那里的柴踢开了些,露出一块石板来,她扭头对桑榆道:“这下面是个地下室,修得特别好,黄泥抹墙地面砌砖,里头还有两个特别大的石瓮,都装的好米。这是额外预备的,专为了灾年。”
    桑榆十分的惊奇,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季秋白的神色有点不对。季秋白见桑榆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先开了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地下室我爹娘还在的时候就筹备着挖了,只是他们死了之后,我才一个人慢慢建好的。桑榆,我跟你说,就是我哥哥嫂子也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事情。以前只有我知道,现在多了一个你。”
    桑榆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为什么?”
    季秋白整个人都沉郁了起来,半晌才幽幽回道:“要是早建好了它,我爹娘估计也不会死了。”
    桑榆晕晕乎乎地跟着季秋白又回了屋子,两人坐到了炕头上,季秋白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季秋白的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玉雕师傅,季秋阳如今学徒的那个铺面就是当年他做事的地方,因为手艺不错攒了不少银子,后来觉得这笔钱财足够在乡下好好过生活了,便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荷塘村。然后又盖房子又置地的,一回来就置办了不小的家业。不过这好日子没过几年,一次全家老小去逛庙会,遇到了一个自称铁口直断的相士,强拉着人说秋白这孩子命硬刑克家人,让送去庵堂清修,否则必有祸事。秋白一家人自然十分生气,当即没有心情再逛,回了家来。
    孰料秋白的弟弟秋顺回来后就闹起了病,左拖右拖的总不见好,孩子日渐消瘦,秋白的母亲也受不了了,跟着也卧了床。秋白的父亲无奈,想起了相士的话来,就将秋白暂时送去了庵里,想试试看是否有用。
    说也奇怪,秋白被送走之后,秋顺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秋白的母亲本就是心病,儿子见好她很快也能下床了。秋白被送走不是件小事也瞒不住人,渐渐地村里人开始了各种议论,越说越邪乎。
    要说秋白的父亲也是个不信邪的人,见老婆孩子都好了,自然惦念女儿,这年的秋天,忙完收粮的事情之后,就去将秋白接了回来。秋白这次回来,家里人也没生病闹灾的,只不过村里人开始不愿意了。先是近邻的孩子生病夭折了,接着族长的孙子落了水,总之村里人哪家有个不幸的事,都说是秋白这害人精给刑克的,秋白一家与村人的关系日渐紧张起来。
    偏赶上那一冬是个灾年,开春之后家家没什么余粮了,那田间地头的雪愣是不化,春草不发野菜都没得吃,饿极了的穷人们,开始三五成群拉帮结伙的抢富户。秋白家被抢了两次,一家人商量着偷挖一个地下室藏粮食,没想到地下室还没挖好,强盗进村了。
    这帮强盗也不知道是哪个山头的,对村里的情形却仿佛极熟,将几个尚有余粮的富户家里抢了个底朝天。这倒也没让秋白家山穷水尽,他们原本就打算着往地下室藏粮食,因此已备了几袋粮食出来,藏到了炕洞里。里面每天都倒进些仿佛烧过柴的黑灰,这样才算没被强盗搜走抢去。
    只是当时的情形,有粮的也不再敢明目张胆的吃。秋白家一天只起一次火,只尽量多做一些饭出来,一顿热的一顿冷的这样熬着。秋顺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样又冷又吃不饱,很快又病了起来,这场病来势汹汹,秋顺没挺多久就走了。
    自秋顺开始,村里人开始接连病死,官衙来了人才知道是瘟疫起来了。秋白的父母也在这场瘟疫里送了命,只留下一个命硬的秋白,一个人活了下来。
    大概讲了讲自己的身世,秋白沉默了半晌才又开了口,一字一句地道:“桑榆,我需要你帮忙,藏粮食。”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随手给几朵小花吧,没有评论的话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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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夜半惊魂
    荷塘村里前两日召集各户当家人议事,两姓族长一起发出了要预备过灾年的警示。年景不好的人家已经开始数着米粒下锅了。桑榆帮着季秋白往地下室里藏了不少粮食,意外地发现这地下室很不赖,本来以为是比较湿潮的,没想到还算比较干燥。
    季秋白教她认识了一种石头,这里的人们叫做沙灰石。桑榆仔细看了下,应该是石灰石。地下室里堆放了不少石灰石,地面上洒着石灰石的粉末,四角里还堆了一些竹炭。这地下室并非全然密闭的,有不少隐蔽的透气孔,都做得非常小,但是量多。
    季秋白见桑榆对那地下室很是推崇,告诉她道:“这都是我爹提前想好要布置的,他老人家毕竟是个玩石头的好手。”
    粮食藏到地下室之后,桑榆觉得还是不够妥当。她觉得上次秋白父母躲过强盗搜抢的炕洞也是个好地方,两人便故技重施,又往里藏了些米粮。且特意地将那个屋子也收拾了出来,搬出被褥,做出来仿佛桑榆住在那屋的样子。
    就这些也只藏了一个仓房的粮食,后来季秋白叫来季秋阳与梨花嫂,趁着眼下还不到挨饿的时候,叫季秋阳又分几次地拉了一板车的粮食走。当然,是藏在柴堆里拉走的。当只剩下半仓房多的粮食时,季秋白道:“这里头的我们留下吃,吃到村人没吃的了,就当着族长的面儿分一半出去,希望这次不会再闹腾到有人登门来砸抢。”
    。
    再说季婆子那边。季南山去村里凑堆儿回来,说了族长的灾年警示。其实就算族长不说,这历过灾年的大人们也大多心里有数了。季婆子也分外地紧张起来,照她的性子,自然也是数着米粒下锅的人。不过她这一去数米粒,自然就发现了季南山偷给桑榆送吃食的猫腻儿。
    季婆子简直气炸了肺,劈头盖脸地给季南山一顿数落:“你傻啊!她离家逼我低头,你就给送米送肉的供着她!我还指着她寄人篱下,吃不饱了回来给我认错呢!这下可好!她越发住得四平八稳、心安理得了,若是真要叫我舍了一张老脸给她低头,我不如去吊死的好!”
    季南山并不着急,只淡淡回道:“看这样子,等开了春一半人家就得没米下锅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饿死。”
    季婆子更是急得直嘬牙花子:“所以说米粮有多重要!你不跟我说一声,就巴巴地往外送。”
    季南山忽地抬起头来道:“往外?娘,那是我媳妇我闺女!难道让我吃着米看着她们饿死?那我不如去直接吊死!”
    季婆子考虑到七七,无可奈何地收了声,也无法提将粮食要回的话,只连连地道:“那个败家媳妇非得给我折腾这么档子事儿,她哪是当得起精细家的人!你看着吧,那些粮要我来处置能吃上俩月,让她管吃一月就得见底儿!”
    季南山闷声闷气地道:“那一个月后我再送。”
    季婆子暴怒:“再送!再送全家都扎脖了!”
    季南山再回话的时候,眼睛里已无悲无喜,语气也淡得可以:“咱们一家四口,要扎脖也是我在前头,管叫有一粒米,也熬了汤水分予你三人喝。”
    季婆子忽地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也收了声,悲哀地道:“若只剩了一粒米,三人喝与四人喝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早死晚死片刻而已。这眼见着灾年难熬了,那死媳妇居然还跟我拗脾气!寄人篱下有什么好日子过?只苦了我的七七!对了,我这就去秋白家将我孙女抱回来去!把米粮也要回来!”
    季南山忽然走前两步,一下跪在了季婆子面前,哀求道:“娘,你若去秋白家,望你好言说两句,将她们娘儿俩都给我接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季婆子伸手拉拽季南山,却没他力气大,根本扯不起来,她怒道:“我是去要孩子要粮!你以为我是去赔罪?除非我死!”
    季南山闻言,面色灰败地自己站了起来,喃喃道:“那你去要吧。你要回粮食来,我也再不吃一粒米,反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绝食!早死早干净!”
    季婆子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你要死要活地威胁你娘啊你!”
    季南山也急了,吼道:“娘,我真不明白!桑榆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非容不下她?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弄个妻离子散,然后再家破人亡?我们家的日子刚刚见好儿,你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婆子冷冷道:“总之这个家只能一人说了算,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季南山急怒道:“那好说,干脆分家!娘你当你的家,桑榆当我的家。我们分家不分户,照样在一起住。不用你种地,该有的孝敬全凭你开口,我只多给不少给!桑榆当家就算我们三口扎脖了,也不去讨你的口粮吃。这房子你若想住大屋,我们就搬去那厢房见客厅住……”
    季婆子气急攻心,连连咳嗽道:“咳咳……你早想好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咳咳……休想!”
    这季婆子估计是动了真怒,这次母子俩吵完之后,就卧了床。季南山事后不免自责,想起桑榆母女又心焦神伤,照料季婆子十来日后,忽地也发起了高热。母子俩一屋一个地躺着,全凭溪和先生两头照料。就这样料理了几日,季婆子的病开始好转,季南山的病却越发地重了起来。
    。
    季婆子这边的事情,桑榆却是不知情的。梨花嫂虽然常来,却也事先得了溪和先生的嘱咐不与她说。桑榆带着七七,与季秋白相处得极好,而且七七能吃能喝能睡能玩,桑榆更是没有了什么顾虑。
    这日晚间蒸的包子、熬的绿豆汤,凉拌了个豆腐皮,桑榆与季秋白都吃了不少,有点积食胀气。到了平日该熄灯休息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很精神,便凑在主屋里聊些家长里短。
    小七七喂过奶后正睡得香甜,因此两个人都压着声音说话,但时不时地还是有轻微的笑声传出来。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焰头儿也拨得小了,昏黄的灯光将面对面的人儿也照得不甚分明。
    聊了许久,有些累了,两人面带微笑地靠着墙歇着,一时之间夜的静谧凸显出来,桑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季秋白知道她又有些闹心了。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了,桑榆当时离家时放了话,让季南山除夕前给她答复。如今眼看着没有几日光景了,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溪和先生嘱咐瞒着,季秋白也是一点消息没得着,想着季南山送了一次米面后就再无声息,也是有点替桑榆挂怀。想到这里,季秋白就直接道:“桑榆,要不我明日到坡上找找季南山,当面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办。”
    桑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秋白。梨花嫂不是说了么,说是溪和先生的话,让我且耐心等着。我估计先生已有什么主意了。”
    季秋白忽地又起了异样的心思,嘴唇动了动,却又将话憋回了心里,两人一时无言。其实季秋白刚才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会不会溪和先生是故意这么给拖着,然后等着两个人就此分开?
    季秋白这么一想,心也乱了。两人不知静默了多久,油灯的光渐渐地越来越暗,桑榆终于注意到了,看了看道:“没油了。”
    季秋白回神,想了想道:“就别摸黑再下炕了,正好睡了吧,明儿个记着再添灯油。今儿个聊了许久,半夜光景了吧?反正大门也锁好了,下面也都收拾利索了。”
    两个人都把披着的棉袄脱下来,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裹巴严实躺下了。只是各有心事,一时之间又哪里睡得着?也得亏两人都醒着,二更时分,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
    听到声响,桑榆先没动弹,而是摒住了呼吸,伸长了耳朵,注意地继续听着。这一听不要紧,竟然让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桑榆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从被子里直起身来,披上棉袄就去推季秋白。没想到季秋白也没睡着,同样听到了响动,几乎是同时,也披上了棉袄。
    季秋白声音都有点抖了,见桑榆穿衣就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压低声音问了句:“有人进来了?”桑榆点了点头,下炕把炕边上放着的两个木棍子拿了起来,递给了季秋白一个。
    这还是季秋白一人住胆小,放在炕边防身长胆儿的,不过一直也没用到过。桑榆来了后,又添了一根,两个女人靠这个博个心理安慰。但事到临头,却收效甚微。桑榆心跳如雷,一旁的季秋白牙齿打颤儿的声音都传了出来。
    夜很黑,但两个女人下炕这一会儿,已能模模糊糊地视物。桑榆靠近季秋白小声嘱咐道:“夜半翻墙入户,来者必非善类。待会儿见人就打,不必留情。”
    季秋白小声地“嗯”了一句,随即死死地盯住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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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一片混乱
    且说桑榆与季秋白壮着胆子准备打贼,没想到那贼却没冲着这主屋来,听动静似乎是摸到了没住人的那屋里。一时间桑榆与季秋白都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是该冲出去叫人的好,还是该耐心等他摸到这屋里来好。
    这时候桑榆与季秋白眼前都已能模模糊糊地视物,桑榆小声在季秋白耳边道:“你直接冲出院子喊人,我堵着他打几棒再说。”
    季秋白觉得不妥,小声道:“你去喊人我……”桑榆不待她说完,一挑门帘拎着木棒就冲去那屋。季秋白连忙地冲到院子里,大声喊了起来,“快来人啊!有强盗啊!捉贼啊!”
    接下来果然听到一阵桌椅侧翻、闷棍敲人的乒乒乓乓声,夹杂着那贼人的痛呼声,一时好不热闹。四围的人家听到叫喊声,也相继亮起了灯。有那手脚快的,已披着大衣裳手提着气死风灯冲到了季秋白院里来。
    季秋白则早在看到有人家亮起灯的时候,就已经按捺不住地跑回屋子,先点亮了堂屋的油灯,听到棍棒与讨饶声都自那没人住的卧室传来,立刻端着灯闯了进去。
    进去后心里倒先是一定,只见桑榆还好好地站在屋里,手里的棍子不停地往炕洞里戳打着,脸上惊惧与无畏矛盾地混杂在一起,嘴里正不住大声喝骂:“小贼!滚出来!”
    季秋白将油灯放下,也大着胆子拎着棍子戳了过去。却不想这棍子内端立刻被那人抓住了,随即一个黑影自炕洞里连滚带爬撞将出来,将季秋白挤到一侧,夺门而出。
    季秋白这次反应很快,立刻拎着棍子追了出去,同时大喊着:“捉贼啊!捉贼!”桑榆连忙地也跟了过去。两人到得院子里,才发现已有不少邻人在场了,那贼人到底没有跑成,被人扭在了当场。几个汉子七手八脚地将那人摁在了地上。那人本套了个夜行帽,也早被扯了下来,正被人揪着头发脸朝下死死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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