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道出列一礼,“臣,接旨。”
    启元帝“嗯”了一声,又道:“昭告天下,我大楚百姓,无论干哪一行,只要不犯法,任何官员差役,都不得侵吞、损害百姓私产!若有违者,轻者按偷窃罪论处,重者按强盗罪论处,一旦案发,立刻革职入狱,以安民心!”
    百官没料到启元帝将这桩案件拔高到如此地步,刚才附和得乐呵,现在就懵了。
    谢九渊出列,朗声道:“陛下爱民如子,体恤至此,是万民之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唱了高,其他的自然只能跟上,于是一片嘹亮的万岁声后,这一条金口玉言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尚书,起身吧”,启元帝这才招呼秦俭,“户部千头万绪,一时失察,朕就轻拿轻放,停你两个月的俸禄,你可服气?”
    顾缜心想反正小叔就要回来了,秦俭没两个月俸禄一时也饿不死,于是心安理得地扣了小婶的命。
    百官哈哈大笑。
    秦俭板着个脸,谢恩道:“臣领罚,臣服气。”
    启元帝逗他:“这脸色可不像是服气。”
    秦俭回得耿直:“陛下,这天底下,掉了钱还乐呵呵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启元帝一乐,也没说他。
    大家乐呵呵地下了朝,吏部尚书罗什顶着一脑门汗,走到了刑部尚书姜齐身边,给亲家使眼色。
    也是倒霉催的,罗什的大儿子,也就是娶了姜齐女儿姜罗敷续弦的那位,是个眼高手低、极好面子的人,罗什好不容易把他弄进吏部,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因为要娶姜罗敷,又听闻姜罗敷说过非谢九渊不嫁的话,为了在新娘子面前摆阔,罗什的大儿子借手中职务之便,黑了一个单身进京的行商,事情做得很绝,不过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案子刚进刑部,罗什就找了姜齐摆平,哪里想到启元帝忽然重视起了这方面,毕竟是事关长子,他是心惊肉跳。
    姜齐丝毫不急,神秘地摆了摆手,顺手拉了个刑部的新官员给罗什介绍,“来,这是我们刑部的新秀,卓远,江南考场出来的探花,祖籍是扬州人,跟罗尚书也算是同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介绍小官”,罗什气急。
    “唉哎”,姜齐拍拍他的手臂,“这位探花郎可是我重点培养的,卓远,跟罗尚书讲讲你手上有什么案子。”
    卓远低声应道:“是,属下手上有三个案子,一是京郊情杀案,一是东市偷盗案,一是行商遇害案。”
    听到最后,罗什了然,放下心来,捻着胡须一笑,赞赏道:“果然是年轻才俊,好好办案,卓大人定然前途无量。”
    卓远一拱手,“借您吉言。”
    罗什与姜齐对视一笑,互称亲家,和和睦睦地出了宫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下雨简直冷得心碎
    第69章 封燕王银铃铛
    谢十一在苗|寨推广基础教育的奏折, 在顾岚的冠礼前日递上了朝堂, 启元帝大喜,下令在边疆各省推广, 由于都是无油水的偏远地区, 教的又是无钱无势的白字百姓, 没受什么阻挠便推行了下去。
    朝堂风波平息,百官的眼睛都盯着来势汹汹的马族, 唯独启元帝在烦恼给顾岚起个什么字。
    御书房中。
    谢九渊听到顾缜一声叹息, 转眼看去,正巧瞧见顾缜发脾气似的把手中的笔丢进了笔洗。
    “怎么?”谢九渊走过去询问。
    顾缜无奈道:“真是难。”
    字以表德, 冠礼之后, 顾缜这个皇叔为顾岚取的字, 将伴他一生,叫顾缜如何不再三斟酌,踌躇不定。
    那桌案上,满纸都是大大小小的墨团, 显然是顾缜起字起得烦了, 不合意的都被涂黑,眼不见为净。
    谢九渊笑话他:“上好的宣纸, 糟蹋成这样。”
    顾缜一抬眼,故意狡辩道:“都是九皇子没给取个好名, 字才这么难取。”
    一般而言, 字从名而生,必然得与本名相联系, 或是解释,或是延伸,或是反义,很少有特例。谢九渊给顾缜起的“世尊”,虽然猖狂了些,但与顾缜的原名“云堂”也是相联系的,不算违例。
    “岚字哪里差了”,谢九渊被他逗笑,揭穿这个狡辩的坏学生,伸手揉捏他的后颈给他放松,建议道,“要么就把名抛去一边,你按照心意,给世子取个好字。”
    顾缜向后一靠,落进谢九渊怀里,苦恼道:“想给他起个威风的,怕沾了杀伐之气。起个清雅的,怕少了天家威仪。起个端正的,又怕落了平庸俗套。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今儿才算是略尝了一二。”
    话说出了口,顾缜才发觉自己提及了什么,略等了等,没听见谢九渊的回话,急忙转过身来,面对谢九渊去看他神情,看见他还是勾着嘴角,只是还没说话而已。
    谢九渊见怀中人忽然转了个身,面色还有些焦急,奇道:“怎么了?”
    顾缜略低了头,似是沮丧,就被谢九渊握住了手。
    谢九渊催促着又问了一遍,语气还有些担忧,顾缜这才回道:“没怎么。只是……”
    只是什么?他不知该怎么说。
    身为天子,他顾缜甘愿独守谢九渊一人,从未觉得有什么遗憾委屈,他也有自信,谢九渊待他也是同样,可是,谢九渊家中尚有慈母,哪一位母亲不想看见儿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他不需要谢九渊赌咒发誓,问出口,只会给谢九渊徒添愁绪。
    顾缜心中后悔,责怪自己莽撞,不该叫谢九渊瞧出端倪。
    谢九渊略一回想,便明白了顾缜在想什么,满心爱怜,搂着腰拉近了垂头丧气的圣上,低声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顾缜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何事?”
    却见谢九渊笑着对他说,“家母有言,说是想见见天仙似的儿媳妇,邀陛下得空的时候,来谢府赴次家宴。”
    顾缜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紧紧抓住谢九渊的臂膀,又惊又喜,张了口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自觉竟是喊出了一声“娘”,顿时羞得红了耳朵。
    谢九渊笑了两声,顾缜耳朵尖上的红就一路染上了面颊,喜欢地谢九渊忍不住低头去亲,把人亲倒在桌案上,还调笑说:“真乖。到时候当面改了口,让娘用红纸给你包一封厚厚的见面礼。”
    顾缜心中高兴,听什么都高兴,被调笑了也高兴。
    他伸手揽上谢九渊的脖颈,一双眼睛跟蒙了层情雾似的水光潋滟,再明白不过地讨吻。
    谢九渊从善如流,唇舌缠绵,堂堂师相带着乖巧的坏学生在御书房胡作非为。
    到了吉日,同样是在珠镜台办了冠礼,台下却无百官。
    顾岚想要个家礼,顾缜就依了他的意思,为顾岚行冠礼的正宾自然是顾缜,除了必要的唱礼与助手,再无他人,史官被要求不得详细记录,因为正宾的助手,是顾岚希望的谢九渊,若留下记录,会引起文党猜疑。
    郑重地三加过后,顾缜看着这个羽翼渐丰的侄儿,不再端正表情,没有用正式冗余的礼词,只是带着满腔慈爱与祝福,对跪在面前的顾岚宣告:“世子深知朕对你的希冀,朕也希望世子明白,世子从未辜负朕的期望。朕思量再三,为你取了‘无忌’二字,是为‘百无禁忌,一往无前’之意。封燕王,世子府改燕王府,不赐封地。”
    顾无忌跪地一拜,应道:“谢皇叔。无忌谨记。”
    顾缜伸出手去,顾无忌展颜一笑,握住皇叔的手,站了起来。
    礼毕。
    “好孩子”,顾缜抬手一比,“都比皇叔高了。”
    不用和文党虚与委蛇,顾无忌难得轻松,笑道:“无忌想长谢叔那么高。”
    顾缜瞪了谢九渊一眼,气闷道:“他也就比朕高一点儿。”
    谢九渊摸了摸鼻尖,假装没听见。
    其实顾缜身量不低,在大楚男子中算是高挑的,但毕竟谢九渊是天生将才,顾缜站在谢九渊身边,是与谢九渊的肩膀齐平,所以这话说得着实是随心。
    闻言,顾无忌忍不住低笑,跟着他皇叔说瞎话:“嗯,只高一点儿。”
    大概是远北血统发挥了作用,顾无忌比同龄人高大得多,已经长过了谢十一,好在没有长成海统领那种虎背熊腰的体型,身姿俊朗,墨绿色的眼眸越发幽深,五官深邃,野狼似的眼神早就掩在了疏离浅笑中。
    也许是顾无忌一直濡慕谢九渊的关系,顾缜觉得这孩子有时候神情莫名地像九郎。
    百官对这场冠礼的结果,私下多有讨论。
    无忌这个字,怎么想都跟世子的名没什么关联,那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若说重视,怎么冠礼办得这么不隆重,而且封了燕王,连个封地都不给?
    若说不重视,冠礼第二天,启元帝就在礼部新加了一个教育司,并把教育司给了燕王全权管理,虽说这教育司听上去没什么油水,好歹也算是入了朝,有了实权。
    雾里看花,真叫人琢磨不透。
    有官员猜想“不给封地,该不会是不想把世子外派出京,有意立储?”,此话一出,就遭受了同僚讥笑,且不说启元帝还年轻,连姬妾都没有,又不一定没儿子,怎么可能立侄子为储君?异想天开也未免太过了些。那官员被笑得面红耳赤,正要动怒,有人打圆场,便四散了开来。
    谢镜清带着商队,慢悠悠进了城门,满耳朵听到的都是那个帅世子被封了燕王的消息,他想着这也算是大侄子的侄子,到家了该问问大侄子要不要送封礼。
    这次去西域,从那位爱美人的国王手中狠敲了一笔,财大气粗,于是带回了各色西域特产的香料珠宝,估计又能在大楚畅销卖出高价,心情很是舒畅,摸了摸怀中的珠宝盒,再也按捺不住想见秦俭的心情,丢下一句“我先走一步”就打马而去,伙计们嘻嘻哈哈,互相打赌他这次会不会被秦大人嫌弃丢出门。
    确实是丢出门了。
    准确地说,是踹出来的。
    秦俭把人赶出府,回房又看见了那个装着一套腰链、脚链的珠宝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愤欲死。
    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走过去,打开,拿起细碎的银链展开细看。
    这大约是西域舞姬的装点饰品,又轻又精巧,银色铮亮,精细雕琢的藤叶和草花,由细小的银环串接起来,若是系在女子纤细灵动的腰身上,随着舞蹈摆动,定然夺人瞩目。
    脚链与腰链是同样的款式,但脚链上等距坠了几朵花骨朵似的细长小铃铛,珊珊可爱,秦俭忍不住轻轻晃动手中的链子,响起的银铃声清晰却不清脆,也许是铃铛太小的缘故,轻得有些暧昧。
    叮铃——
    突然从背后被抱住,秦俭一惊,手中的脚链掉落在桌上,响起一串叮铃声。
    “不是说‘不知羞’吗,怎么自己偷偷玩”,被门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放进府的谢镜清,紧紧搂着秦俭的腰身,故意道。
    秦俭顿时就从脸红到了脖子,辩解道:“我没玩,只是看一眼!”
    谢镜清才不听他解释,就是要故意歪曲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咬着秦俭的耳朵,压着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买了戒指,你说太显眼,不肯戴着,什么贵重的都不肯收,那这链子就刚刚好,你不收下,就算我寄放在这里,咱们在家里戴着玩,你若喜欢,那腰链戴着出去,也没人看得见。”
    “谁喜欢了!”秦俭简直要被他气死,但是谢镜清说到了戒指,秦俭不免想到那次谢镜清送戒指时开心的模样,又想到自己说不能戴着时他失落的样子,心中一软,又小声解释道,“戒指。我并非不想戴。”
    谢镜清就知道他会心软,立刻胡搅蛮缠,喜道:“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
    说完,一手拿上那珠宝盒,一手扣住秦俭往床边带,秦俭声声“我说的是戒指!”“你这人!”“谢镜清!”都没他无视了去。
    “真的不喜欢?”把人推倒在床,谢镜清倒是又讲理起来,温柔询问,“若是真的不喜欢,就算了。”
    秦俭瞪着他,反倒被他温柔缱绻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咬了下唇不说话,弯了手肘搭在额头,用袖子遮了自己的脸。
    见秦俭“掩耳盗铃”,谢镜清低笑出声,掀起袖子一脚亲亲他,然后毫不含糊地解开了户部尚书的官袍。
    户部尚书再没说话,谢镜清也不在乎他害羞,一个人说得高兴。
    “尺寸刚合适,我伸手一抱,给珠宝师傅量出来,就是你的腰身。”
    “真可爱。”
    “再试试这两个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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