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GL) 作者:易临安

    须尽欢(GL)——易临安(116)

    倘若当初的她能够预知后面的事,亦是让现在的她回到十年前,她还会敲响那扇门吗?

    琐碎的念头滋扰在宣城的心上,让她一再蹙紧了眉头。

    时间很长吗?若不是仔细去数,那番求医的记忆回想起来,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间很短吗?十年间发生的所有事,一桩一件,一天一天,都是宣城亲身经历过来的。

    眼见离药园越来越近,宣城心里突然生出了怯意,纵马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放慢了下来。

    是怕像十年前一样,被神医拒之门外?还是怕敲开那扇熟悉的门之后,又是一场空欢喜?宣城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到公主的迟疑的柴隆威见状,向随后跟来的属下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跟着公主放慢速度。

    紧赶慢赶,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前。

    一人高的围墙长出了爬山虎,绿意在瓦片盎然;「有凤来仪」四个大字仍旧苍劲,只是那棕边青底的匾额有了岁月剥脱的痕迹,风吹的裂痕从匾额的角落蔓延到「凤」字的勾上;四周的翠竹仿佛从未老过

    迟迟才下马的宣城一阵恍惚,恍惚自己好像与自己十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师傅还是找徒弟。

    公主要卑职上前敲门吗?柴隆威见宣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作,便上前询问道。

    宣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本宫亲自来。

    今日的宣城虽然已非十年前的宣城,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那便是遇见困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踏过去的勇气。

    宣城刚走出去半步,又转了回来,问柴隆威道:本宫有什么不妥吗?

    柴隆威一愣,再看公主有些忐忑的神情,瞬间明白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离家四年有余,九死一生从边疆回来,敲响自己家的屋门,妻子打开门见到他之后,却没说两句话便躲进了屋子里。

    那时他也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他看见妻子盛妆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己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爱人面前。

    但柴隆威却以为一定要让驸马看看公主现在的样子,好让驸马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看着虽然打扮干干净净,眉眼间却难掩憔悴的宣城,头一次违背原则的摇摇头,说道:公主很好

    听他这么说,宣城便放心了下来,走到药园的门前,抬手迟疑的敲响了门扉。

    砰,砰,砰。敲门声在四周空旷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每一声都如同敲击在宣城的心口上,让她的心跳越加越快,脊背紧张的挺直起来。

    谁啊?院子里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但宣城从未对这声音耳熟过,更不是该属于舒殿合的嗓音。

    是谁?宣城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一阵拔栓的响动,院门在宣城紧张的注视下拉开了一条缝。

    白衣,长裙,长发,一个长相有些面善的女子出现在了宣城面前。

    不是舒殿合,宣城大失所望,与女子互相打量了片刻,与女子不约而同从嘴里问出:你是?

    宣城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因为她此刻心里全然记挂的是舒殿合,并没有认识一个陌生人的打算。

    最终她的心思还是回到了舒殿合的身上,开口道:请问哑叔在这里吗?

    在是在对方满是狐疑地再次打量她。

    我来找哑叔寻一个人。宣城如此解释自己的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便不再问什么,打开院门,请她进来。

    她让宣城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后院找哑叔来,宣城看着对方的身影远去,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什么人。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哑仆就被女子带来了。

    哑仆一眼看到宣城,先是呆滞,然后是惊讶,紧接着就跪倒在地朝宣城行礼。他的动作让身边的女子跟着愣住了。

    宣城连忙把哑仆搀扶了起来道:哑叔你这是做什么?

    哑仆身边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凝涩问道:你是宣城公主?

    宣城未置可否,舒殿合的下落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顾不上旁人。

    她握住哑仆的手,紧张问道:哑叔,驸马是不是回来了?

    哑仆一听到她提及舒殿合,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欲言又止,索性将宣城带去一处墓地

    第176章 画中仙

    面前有两座坟。

    一座陈旧些, 坟堆上长满了青苔,是冯焕林的,另一座, 坟堆的泥土尚新, 墓碑上还有新鲜的刻痕。

    而上面的名字, 却让宣城一瞬间脑子空白。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她倾身上前, 用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 一笔一划, 确实是舒殿合的姓名。

    宣城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坐在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差点就得到, 又实实在在的失去。

    柴隆威见公主身形不稳, 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竹林风声簌簌, 落叶纷飞, 环绕在宣城身周的护卫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宣城赤红着眼眶, 咬牙忍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仆见状向她比划着言语,身旁的女子代他翻译道:合儿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的很重,毒也入了肺腑,尽管他努力的想救醒她,但是太迟了

    宣城脸色惨白如纸, 女子每说一个字都宛如在她心上割上一道, 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临摹墓碑上的名字。

    女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相信宣城眼泪盈满眼眶, 咬破自己的下唇,一狠心道:来人,给我把这座坟刨开!

    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首!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特别是哑仆和随他而来的女子。

    公主,驸马已逝,这样做不太好吧有护卫出来劝说。

    宣城猛地站起来,伸手将柴隆威悬挂在腰上的剑拔了出鞘,横剑在前,厉色道:今日谁敢阻拦我,我便让他给驸马陪葬!

    六年上位者的磨砺,让宣城光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严,足以令胆怯者惶恐,令心怀不轨者无处遁藏,更妄论她言语里说到做到的镇慑。

    她所带来的护卫自然没有人敢不遵从她的命令,所以这话是说给在场另外两个人听的。

    柴隆威给下属打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挡在哑仆和女子的面前,防止他们作出阻拦公主之举。

    哑仆和女子皆能明白她的意思,想拦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紧接着,柴隆威便向自己的下属下令道:挖!

    五名护卫以武器代铁锹同时下手,很快刨开了坟堆上的积土,又一鼓作气直驱向下。

    一旁的泥土越堆越多,竹林里也多出了一个方坑来。

    宣城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舒殿合的坟由浅至深的被掘开。

    以剑尖点地,她全身的力量都握在剑柄上,手背青筋毕现。

    随着护卫越挖越深,却迟迟不见棺椁,宣城心里顿起疑惑来,与柴隆威相视一眼,看向身后的哑仆两人。

    就在她升起怀疑时,护卫那有了发现。

    公主有东西挖出来。说话的护卫挖松一块泥土,将土块扫开,登时发现底下有个木箱。

    宣城再无暇去顾及他人,踉跄几步,跳入坑底,推开那些护卫,亲手将那木箱挖了出来。

    木箱被完整抬到地面上,依它的尺寸说是棺椁,倒不如说是衣箱,方方正正,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

    箱盖上还挂着一把铜锁,宣城带着重重疑惑,命护卫将铜锁劈开,然后亲自打开了箱子。

    箱里的东西,让所见到之人再次讶然。

    里面并没有骇人的尸骨,也没有放置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整齐摆放着一套月白色衣袍与男子的发冠。

    这是舒殿合从前惯穿的衣服,宣城一眼便知。

    宣城在短暂的不可名状欣喜之后,又升起一股被人耍弄的恼怒来,抓起衣物就走到了哑仆面前,哑涩着声音质问道:哑叔,本宫一向尊重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

    她找舒殿合足足六年,期间所尝过的挫折欺骗不计其数,换做他人或许早就放弃了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但她却从未想到要放弃,对舒殿合的感情更是有增无减,如沉淀的酒酿,一日厚过一日。

    谁都不知道当她得知舒殿合有可能回到药园的时候有多激动,连朝堂上那些还未交待稳妥的事务都不管了,连夜启程赶到这里,哪里预料到在这里竟也有欺骗在等着她。

    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宣城眼泪泫然欲泣,再次重复道。

    哑仆目光躲躲闪闪,不愿与她对视,宣城所带来的护卫当即拔刀出鞘要对他动手。

    退下!宣城一声呵斥,止住了他们的动作。镇慑是镇慑,她绝无可就在众人陷入僵持之际,竹林里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晃动。

    随之传来步履踩碎树叶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铛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瞧见一名白衣女子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眼前。

    她脸色苍白,似有病态,但容貌秀美,双眸明亮,身上所着白衣衣袂飘飘,不染一尘,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朝他们走来。

    包括宣城在内的众人都看呆在了原地,护卫们更是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反应过来后,胸膛里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

    宣城愣怔在了原地,她知舒殿合是女子,却从未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始料未及时隔六年她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男装俊美无双,女装又卓然天成,世上真的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吗?

    有,而且她此刻就站在宣城的面前,她是宣城失散六年如今终于复得的爱人。

    宣城张了张口,有好多话想和她说,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想问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找她找多久了?知不知道自己都以为她死了,也以为她躲着她,不肯见自己。

    委屈,难过,甚至带着那么一些恨。

    恨她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找她,让她空空寻觅了这么多年。

    柴隆威当先回过神来,犹豫地呼唤道:驸马?宣城为了让他更易找到舒殿合的下落,事先告知了他舒殿合的真实身份。

    本应熟悉无比的称呼,眼前的舒殿合却没有作出合理的反应来,她甚至连宣城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到了哑叔的面前,对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宣城与柴隆威同时发现了舒殿合的不对劲,按常理来言,夫妻两人久别重逢,至少应是相拥而泣的场景,就算感情随着时间淡没,舒殿合也不该这样对宣城。

    而眼下舒殿合却对宣城视若无睹,宛如陌生人,难道是失忆?

    宣城的心脏突了突,大有不好的预感。

    柴隆威的目光更加敏锐,眼前的驸马眼神里太纯粹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屡经波折的成年人该有的,反而更像一个小孩

    驸马是我二哥为了救驸马,午门击鼓之后,父亲入宫为二哥求情,不惜自辞官职求太上皇能饶过二哥一命,太上皇

    后来大哥在战场上以身殉国,才换回了二哥一命,父亲自此心灰意冷,决定乞老还乡。

    父亲要还乡,我自然也要随着走。就是那时从郊外的庄园携带东西回来,在路上遇到了驸马

    大雨过后,道路泥泞,马车车轮滚过官道,带起泥水四溅,随即在泥地里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天已启明,官道上却还没有什么往来的人,独独有这一辆马车行驶着。

    行到半途,驾车的马车夫突然在前头说道:小姐,前头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像个人趴在路边,咱要不要去看看?

    她答应之后,马车夫吁了一声,勒住马缰,让马车停了下来,与护卫同去察看究竟。

    那果然是个人,还是她思慕过的人。

    那时候驸马浑身遍体鳞伤,白衣上全是血迹斑斑,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

    我心知她此时应该在天牢中囚禁着,不知道她怎么逃的,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她的下落,便调转了马车,将她带回庄园。

    还让护卫去找大夫来为她救治,在为她更换衣物的时候,我才发现驸马竟是个女子

    冯夕婉察觉宣城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太好,想到对方的身份,机敏地跳过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大夫来了之后,我将驸马藏在床帐后头,让大夫给驸马诊脉。

    大夫看过驸马的病情后,却表示他医术有限,对驸马的垂危无能为力。后面我又请了多个大夫,亦是如此答复。

    当夜几个大夫刚走,驸马便呕了许多血,性命危在旦夕。

    我无奈只能对驸马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喂她许多用白芷熬的汤药,才硬生生将驸马的呕血止住。

    这白芷能治重伤呕血,还是舒殿合曾经造访丞相府时告诉她的。

    你为什么不让人找本宫?宣城严肃地问道。一想到舒殿合曾经经历过这一番磨难,还险些丧失性命,她就心疼不已。

    冯夕婉坦城答道:因为彼时我并不知道驸马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敢冒险去寻公主。

    宣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言之有理,略一思索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驸马一直昏迷不醒,家里人又催促我回乡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私藏了驸马,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我把她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提前出发避开了家人的眼线

    宣城一愣,那一天她随后送冯正和苏问宁出城,冯夕婉在避开家人眼线的同时也避开了自己,让她与舒殿合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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