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GL) 作者:易临安

    须尽欢(GL)——易临安(105)

    岁月如白驹过隙,她已经忘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但永远忘不了十八岁时遇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那时她的哥哥还是大将军,自己也还未出阁,而她已是一国之母,坐在启帝的身侧,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额上花钿蕊红,云鬓漆黑,满头的金钗步摇都在映衬着她的美。

    她对自己颌首轻轻一笑,眉眼如画,艳若桃李,彼时满堂的烛火都因她而增亮了几分。

    她看得呆了,连哥哥呼唤她的声音在耳边都置若罔闻。

    再看向舒殿合,她越发觉得母女两人的面容相像,但眼前人比之于她的母亲还是稍逊几分。

    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到:当年我曾差点就成了你母亲宫中的女史。

    她曾经央求哥哥把自己送入宫中,只盼能靠近她一些。

    谁知阴差阳错之下,哥哥将她的姓名添入了选秀的名单中,让她差点成了启帝的后妃,与她共侍一夫。

    舒殿合听完她的话后,失魂落魄的自语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史书上说,自己的父亲是无能的暴君,所以才丢掉了国家,对自己的母亲只字未提。

    而她亲身从那一个个人口中所听说的,却仿佛并非如此。

    一层层的故事剥离开,牢房里渐渐昏暗里下来,怀阳长公主见时候不早了,道: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细说吧。

    日后?有机会?舒殿合百感交集,沉声道:恐怕我活不出这个天牢了。

    怀阳长公主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哥哥要处置她的事,一顿声,半是劝慰的说道:宣城在想尽办法救你出去,你不要负她。

    自己永远的失去了,所以更希望这些晚辈能得到自己曾经渴望拥有的幸福。

    舒殿合愣了愣,如果她认识自己母亲的话,她也该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这话的意思

    怀阳长公主走出天牢时,天空下起了稠密的小雨,赵鸿池正执着伞站在马车前等她,雨点落进路面的泥土里倏忽不见。

    她一言不发走过他的面前,提起裙摆,径直登上了马车,赵鸿池随后上来坐在她的身侧。

    马车动了起来,良久之后,赵鸿池才理屈的低低唤了一声道:怀阳

    没有得到回应,他面上无异,暗底却酸着腮帮子,问道:你是不是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怀阳长公主眉头皱起,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愿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伴了十多年,对自己尽是包容的丈夫,有脾气也好像对着一团棉花,她撇过头去,瞧着晃动的马车帘。

    她是

    她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怀阳长公主懒得与他对质,径直搪塞道:宣城怀孕了。

    怎么可能?赵鸿池面色一变,断然不相信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在皇城的午门外架有一面八尺见圆,大过磨盘的登闻鼓。

    寻常情况下,大臣要向皇上递折子,都得须经过通政司的代呈。

    但偶尔也有事出意外,如军事急信,大臣怕通政司的传递会贻误军情,须将军情立马禀报到御前,则会敲响这面鼓。

    鼓面一响,整个皇城上下都能听见鼓声。如此一来,皇上就会立马接见送信来的人。

    又或是,大臣有冤情要诉,皇上拒而不见,只要登闻鼓一响,皇上碍于颜面冯正经过了百般思量,最终还是站在了这面鼓前。

    他拎起鼓槌,义无反顾的将它重重敲击在牛皮制的鼓面之上。

    负有弹性的鼓面随即将他的鼓槌反弹回来,冯正挫而愈坚,一下又一下,敲的越来越重。

    闷雷似的鼓声自鼓面播散开,即刻传至皇宫的角角落落,让正为皇上准备早点的左淮的手都抖了抖,差点把一碗燕窝倾倒掉。

    少顷,冯正被带到了吕蒙的面前。

    吕蒙饮过茶,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冯丞相的二子?如今官任刑部从五品员外郎?

    冯正不卑不亢地应道:微臣正是

    你清晨敲响登闻鼓是为何事?吕蒙手指敲了敲椅把手,垂询道。

    冯正掸起自己的下摆,朝吕蒙跪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微臣要向皇上诉冤!

    嗯?吕蒙仅发出一声,浑身的威严便倾尽而出。

    冯正如芒在背,鼓足勇气道:微臣要为舒驸马诉冤,舒驸马下狱实是无辜!

    吕蒙光是听到「舒驸马」三个字,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大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冯正强装作毫无察觉,背后的细汗却一层层冒出来,继续说道:微臣在刑部翻阅案卷时,偶然发现了关于舒原宿反诗案的卷宗。

    阅览之后,对他所写的那句诗萌生好奇,于是便将它抄记了下来。

    驸马文识渊博,学贯古今,微臣就拿着那诗请教于驸马

    吕蒙缄口不言,静静听着他解释。

    冯正也不敢抬头看看他的神情,双目一闭,一咬牙,将所有的罪责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道:所以舒驸马其实是为了帮助微臣解惑,才让皇上误解了他。

    这个借口虽然蠢了点,但是他是刑部的大臣,也的确替舒殿合拿过关于反诗案的卷宗,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况微臣且有证据,关于舒原宿的反诗案,微臣曾私底下调查过一些事情,都汇聚于微臣所写的折子里。

    冯正僵硬着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蓝本手札来,高举过头向吕蒙呈上,然后静待着他对自己的处置。

    吕蒙没有发话,大殿内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冯正胸膛紧张的起伏着,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来之时他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能够让皇上轻饶了自己的好友。

    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81120 博弈

    第四卷 :121140 长夜

    所以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启明 (不会再写四十章,大概很快就到尾声了)

    第161章 桃之夭夭

    冯正被吕蒙投入了天牢之后, 消息传到丞相府,丞相府上下登时乱成了一团。

    你哥哥他是不是傻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冯母用手帕拭泪, 一句句泣诉着。

    他这分明是想给舒慎代罪!冯焕森坐在堂前, 眉宇夹杂着怒火, 面色如寒, 拍案责骂道:这个逆子,做事毫不顾忌后果,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诛了他九族?

    冯夕婉六神无主,安抚完母亲,跪到自己的父亲的面前, 扯着他的袖子道:父亲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救救二哥啊!

    冯焕森握紧拳头, 鼻息之间喘着粗气。他这一生小心谨慎, 步步为营, 好不容易才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勉强保全家富贵无忧,衣食有着。没想到临了了, 临了了,反被儿子将了一军。

    可料想那些平日里早已对自己的虎视眈眈的政敌们, 稍后定会借这个由头, 纷纷向皇上的案头递上弹劾自己的折子。

    那就是一群嗅着腥味而来, 趋之若鹜的豺狼,平日里没事都要挑刺, 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少了一个儿子算是轻的,重则他这丞相府上下都得跟着树倒猢狲散。

    他沉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唤下人道:把我的官袍拿来,我要入宫一趟,看看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守拙。

    又侧首对冯夕婉,斩钉截铁道:你现在立刻去你二哥书房里,把他寻常的那些与人通信的书稿信件都烧了。

    稍后皇上定会派都察院的官员上门来调查你二哥,什么都不让他们搜到!

    他太熟悉官场里的那套把戏了,想要掰倒一个人,什么下作的手段都可能使出来。

    就算犯错的人清清白白,也不乏调查的官员故意作祟,无中生有,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他们的头上。

    临走前,他不忘对女儿叮嘱道: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让你二嫂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冯夕婉忆起那日他二哥对自己说的话,恍恍惚惚,只知点头。

    正好今日她二嫂出门回娘家,不在府上,应该还不知道二哥出事了。

    冯冯焕森话音未落,苏问宁就挺着肚子正巧从外面走了进来,苍白着脸问道:守拙怎么了?

    冯焕森顾不得将家人挨个安抚好,急匆匆出了府,乘轿朝皇宫而去,一路上他都在捻须盘算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应有那一丝心软,放纵舒殿合进入官场

    他攥紧放在大腿上的拳头,胸廓气得剧烈起伏,转头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还是该想想如何替守拙求情。

    到了皇宫之后,原有资格乘撵而入的他,放弃了撵驾,徒行来到了太宇殿前。

    他手臂颤抖的摘下了自己的官帽,然后掀袍在太宇殿前跪了下来,将官帽板正的摆在身侧,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殿内的内侍听到动静,很快就将事情通报给了吕蒙知道。

    正御笔写着朱批的吕蒙发出一声冷哼,不苟一笑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天气虽然回暖了,但还是夹杂着些许冷意。太宇殿前的穿廊风呼呼刮着,冯焕森身上所着的官袍不厚,让冷风轻而易举的钻入他衣物的夹缝里带走温度。

    再加上步行了一路,他本来身上就出了不少热汗,在地上跪了片刻,那热汗就变成了冷汗,跟着内衬紧贴他的身上,凉意渗人。

    往日里皇上绝不会将他这样晾在这里,冯焕森跪了一会,仍不见宫殿内有所回应,便心知肚明皇上对守拙的态度是如何,一时忍不住悲从心中来。

    吕蒙出来的时候,只见冯焕森狼狈的跪在大殿前,官帽被放在一旁,头上须发皆乱,哪里还有过去一国之相的模样。

    他负手走到冯焕森的面前,弯腰瞧着他,明知故问道:丞相为何跪在此处?

    冯焕森闻声肩膀颤了颤,旋即抬起头来,双目带着血丝,再次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吕蒙故作不懂,问道:丞相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冯焕森被重重的一噎,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翕动,道:老臣教子不严,以致于二子冯正酿成大错,老臣应当父代子过,请皇上降罪。

    吕蒙直起腰来,仿佛恍然大悟,老臣不起冯焕森咬紧牙关,道。

    唉,冯卿你这是何苦?你我君臣半生交情,你不知朕,朕焉能不知你?

    冯正是冯正,你是你。你为国家操持一生,劳心劳力,这都是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要没有你,朕每日为俗事忧劳不堪,如何还有片刻休憩的时间?

    吕蒙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冯正犯错,是其自作自受,朕绝对不会牵连于你与家眷。

    冯相是朕肱骨臂膀,朕还要倚仗冯相来治理天下,冯相大可安心。

    冯焕森的脸色变了变,皇上这意思是让他放弃冯正这个儿子

    这万万不可啊,皇上!他顿时涕泗交流,膝行至吕蒙脚下,哽咽着说道:皇上,臣教子无方,合该身死谢罪。老臣也知道冯正犯的错国法难容,老臣不敢徇私。

    只是父母之爱子,如心头之肉。刀斧加诸逆子,无异于剜老臣之心腑。

    老臣年老残喘,已无时日,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

    请皇上悯恤臣心,可怜老臣,网开一面,饶老臣之犬子一命。

    老臣愿免冠去袍,百杖替子赎罪!

    吕蒙已经够给他颜面了,见他见好不收,心头不免升起愠怒,将手掌搭在冯焕森的肩头,并不用力,冯焕森却如肩头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威压,不得不躬身俯下。

    吕蒙收回手,淡淡道:冯相这是何意?堂堂国相,君前失仪,不该啊。

    他睥睨着冯焕森,接着道:你也说了,冯正国法难容,你不敢徇私,那你还求情作甚?

    不容求情的态度明晃晃摆在冯焕森的面前,令冯焕森恍若一下子跌入谷底,脸上的血色尽失,须发瞬间枯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武定侯府内值夜的仆人提着黄灯笼,将府邸上下都巡视了一遍,确认门闸都已关牢,不会给小贼任何一点机会后,才放心下来回到自己的值房中休息。

    守在主人卧房外间随时以备公主吩咐的侍女,侧头依靠在门柱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身边一盏夜灯如豆,火苗在灯罩整座侯府都沉浸在安逸的睡梦中,包括它的男主人。

    于卧房的黑暗中,怀阳长公主自然翻了一个身,背过自己的丈夫,然后睁开了无比清醒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自己道。

    彼时她站在她的面前还是一个稚嫩无比的小女孩,虽然年龄已是碧玉年华,容貌也大概长成,但与成熟端庄的她相比起来尚差之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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