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敏瑜却并不相信只有这一个理由,八阿哥为什么不敢与湄芳相认的原因,她用心想一想多少能猜出个大概。
    这倒是让她有些放心了,既然八阿哥不愿意与湄芳相认,那么自然地,他也就不愿意插手九子夺嫡的事了。而今唯一重要的,就是要确保将来有一天,万一九阿哥不得不与湄芳相认,也得让他从中劝住湄芳,不要再做傻事了。
    敏瑜借着喝石榴汁的功夫,正琢磨如何与胤禟开这个口,外头站着的向午不期然传话道:“爷,时辰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敏瑜无声叹气,情知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得,你要赶回去,我就不耽误你了,设若下次有机会,还请九爷腾挪出一些时间,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九爷细说呢。”
    胤禟微笑:“方才夫人还说我客气,这会儿夫人一口一声九爷,当真要折煞我也。夫人不嫌,叫我一声胤禟便是。”
    “这我可叫不起。”敏瑜戏谑一句,“皇族贵胄,岂容我等亵渎。告辞了,九爷。”
    她带笑抱拳,转身潇洒离去,行至门口,倏尔又转回头道:“九爷,云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只是太过重情。如果有九爷从旁提点,她必会幡然醒悟的。”
    云桑乃是湄芳从前的学名,向午虽说是胤禟的心腹,但有些事还是越少一些人知道越好。她话已至此,以胤禟的聪明,必会明白她所意为何。
    胤禟果然明了般点点头,敏瑜浅浅含笑,这才真的拉开门走出去了。临行,还不忘瞪向午一眼:“假东家,下回看你敢不敢抓我!”
    “你这小子!”向午让他说得一股火气直憋在心里,却在知道她当真是九爷的客人后,无奈眼睁睁看着敏瑜施施然离去,只气得冲她背影挥挥拳头。
    胤禟失笑摇头,拍一拍向午的肩膀道:“傻子,她可不是什么小子。谁家小子能生出此等美貌?”
    “什么?”向午不出意料,果然十分吃惊。遥指着敏瑜的芳影,几乎成个结巴,“爷你是说……你说她不是小子……那是,是个女人?”
    胤禟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个女人,还是个厉害的女人!再有下回遇见她,我劝你离她远一点。”
    “这……这……不是,这成何体统?”向午目瞪口呆.江湖上不拘小节的女子他也看过不少,虽有豪迈侠情,但是都没有敏瑜豪迈到可以和男子独处一室夜半私语的地步。且看她衣着品貌,都似上等人家,京城之中会有谁家好女儿这样胆大包天?
    他半存好奇,半存惊讶,不觉问胤禟:“她是谁?”
    胤禟负手,微微昂首望天,看着那稀稀朗朗的星辰,良久才似叹息道:“是位尊贵的侯府夫人。”
    侯府夫人?居然还是个夫人?
    向午越发诧异,想要继续问下去,胤禟却长伸懒腰,仿佛回神一般道:“走吧,不早了,要追上八哥他们才是。”
    “是!”向午咽下好奇,伸手在胤禟腰间一抓,一招蜻蜓点水,霎时就跃出了客来居,直奔皇宫方向。
    敏瑜跑回天字号房时,翠儿和施清遥吃饱喝足,等候她多时,俨然都有了睡意。施清遥耐不住,已经趴在桌子上了,翠儿着急敏瑜去向,又不敢撇下施清遥去找,正急得在屋子里转圈。
    敏瑜一推门,翠儿忙就赶上前去道:“奶奶跑哪里了,简直急死人。”
    敏瑜道:“找错了茅房,耽误了一会儿。清儿睡了吗?看样子时候太晚了,别多说,咱们快点回去吧。”
    “可不是在等着你回去?”翠儿掐算时刻,这会子桂嬷嬷和施世范想必都已回府了,若是回去不见了敏瑜娘俩,等着瞧吧,肯定府里有得热闹。
    敏瑜也正怕这个呢,两人抱起施清遥,忙下楼去坐马车回府。
    果如翠儿所料,施府上下至晚没瞧见敏瑜母女,几乎没把整个府都翻过来。桂嬷嬷闻说人和马车都不见了,气得拍着桌子,只逮住施世范训斥:“往常我总叫你拘束着她些,你不听我的,就由着她性子胡来。眼下可好,她简直越发没个规矩,这重阳日不说在家里带着上下好好过节,趁我们不在,又闹翻了天。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
    施世范让她训斥的一个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比桂嬷嬷还要着急。
    今儿重阳,街上人那么多,那么乱,敏瑜她们出去又没带多少随从,谁知道会不会出事。
    可是再急,他都不能在桂嬷嬷面前表现出来,徒惹桂嬷嬷担心。只不过一遍遍召来福贵问:“派出去的人可找着奶奶和小格格了?”
    福贵满头是汗,里里外外跑得脚脖子都快断了:“还没消息呢,派出去四拨人,都说没瞧见咱们府的车马,也没见着奶奶的人。”
    “湄芳格格那边呢?有没有问过奶奶去没去安亲王府?”
    “问过了,问了两三回,湄芳格格也派人出去找去了,都说没瞧见奶奶和小格格。”
    湄芳那里也没有,这人还能跑哪儿去?
    他暗暗焦急,几乎欲自己带人出去找了,吓得福贵忙拉住他:“爷,爷,你可别轻举妄动。奶奶带小格格出去玩的事,咱们和湄芳格格知道也就罢了。设若您跟着出去大张旗鼓的找,到明儿满京城可都知道咱们府里的奶奶昨儿丢了事,到那时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来。不如小的们偷摸摸的打听府里的车马,便是有人问起,只做是府里人不懂规矩,拿了什么东西偷溜出去,大家寻回而已。您还是在府里坐着,等等消息罢,天子脚下,没人敢对奶奶和小格格乱来的。”
    “等等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施世范急得踢翻了椅子,他岂不知人言可畏的道理?可是没的是他的夫人和女儿,他怎能不着急?
    福贵看他怒火突降,也纳罕敏瑜母女的去向,纵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然而事关敏瑜母女,他不能不为施世范考虑周全。便轻轻上前一步,凑近施世范耳畔低语道:“爷,要不要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动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动众
    这几句说得轻巧,入耳却响如雷鸣,施世范想千想万,却从没敢想到那一步。
    他陡然沉默不语,福贵掂着小心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下既是外头找不到消息,宫里头有个消息也是好的。”
    施世范依旧沉默,只是那负在身后的双手,在无人可见之处已然紧握成拳。他转过头,眼风冷漠而凛冽,望着福贵道:“敏瑜是不会去宫里的,从前不会,而今也不会。”
    “可是奶奶不去,保不齐别人他……”
    “没有可是,再敢胡言,仔细本侯割了你的舌头!”
    施世范猛然打断福贵的话。
    福贵大吃一惊,一垂首,却觉冷汗都几乎冒了出来。他陪伴胤礽最久,也最知他的脾气,惯常从不以身份压人。可是方才,他听得他自称本侯,那是在提醒着自己莫要忘了为人奴仆的禁忌。
    莫言主人事,莫夺主人志。
    喵呜。院子里,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匆匆在花坛草木之间跑过,那呜咽似哭声一般的鸣叫,扰得人心更添烦乱,施世范皱一皱眉:“去将院子里的野猫野狗统统撵个干净!”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办。”福贵微微地颔首,忙去找人来帮忙。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施世范一个人,静默地似崖壁上的松,如禅入定,以至于下人们来报说敏瑜回来了的时候,他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
    待反应过来,负在身后的手却是轻轻一松,不顾掌心里微现出的血痕,人就已经冲向了大门外。
    敏瑜尚且不知府里的动荡,一路抱着施清遥回来,半边的肩膀都快酸软掉,抬头见着施世范却是大喜:“快来,快来,把你闺女抱过去,重死我了。打明儿起,还得给她减肥。”
    施世范脸上的神情不变,伸手单臂抱住施清遥,将她的小脑袋靠放在自己肩膀上,替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扶着敏瑜下来,问她:“去了哪里,到这会子才回来?”
    敏瑜一笑:“去了客来居,你今儿是没看见,客来居的螃蟹宴简直精彩极了。”
    “哦?”施世范不置可否,翠儿跟着敏瑜身后跳下来,给施世范行了一礼。
    施世范望着她,眼波竟有些清冷,然而嘴上却十分体贴:“翠儿跟你出去半日,想必也累得很。今日就不需你伺候了,我让香兰替你当值一夜。”
    “奴婢谢过侯爷。”翠儿轻轻屈膝,又向敏瑜道,“奶奶,我先去了。”
    敏瑜挥挥手:“去吧,去吧,跟着我出来,只顾着伺候清儿,想必你也没吃什么东西。要是饿了,就让厨房给你做点子夜宵,吃完早些休息吧。”
    她对翠儿璎珞从来都熟稔亲切得很,施世范不语,看着翠儿走远,方挽着敏瑜的腰肢,一面抱着施清遥道:“你累了吗?”
    “怎么不累,你不知你这闺女有多麻烦。”敏瑜语带娇嗔,她今儿见过了胤禟,拿了胤禟的口头承诺,心里正十分惬意,连举止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施世范搂着她的腰的手不期然收紧,望着她似是无意道:“我从宫中回来,听桂妈妈和福贵说,你和清儿不见了,还纳罕你去了哪里。”
    他说时,仍是四平八稳的语气,温和的一如往常。可敏瑜偏偏在这温和里,听出不同以往的一丝丝异味来。她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抬首凝眸,促狭望着他:“怎么,生气啦?”
    施世范亦是低头望着她,嘴角微微的下沉。
    敏瑜心里打个秃噜,来时的路上就想过他会生气的,不仅想过他,还想过桂嬷嬷也会生气。然而相对于耐不住困倦歇下的桂嬷嬷,敏瑜忽然就觉得此时此刻,便是十个生气的桂嬷嬷都比不上一个生气的施世范。
    这倒难得,要知道她和他自成婚以来,从来都是她生气,而他,脾气好得几乎让人以为天生就没有脾气。
    眼下他这样的沉寂阴恻,敏瑜就是想逗他笑也逗不出来了,只得软下声音:“这次是我不对,没有同你说一声,就私自带了清儿和翠儿出去。可是我想你和桂嬷嬷都有去处,独独我和清儿在院子里闷得很,所以才想要出去转一转……”
    “转一转也可以带着随从的,便是不带,也可以同福贵说一声。”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她堂堂靖海侯府的夫人,一声不吭就女扮男装溜出府去?
    “我……”敏瑜欲要辩解,然而话至嘴边才想起,她没办法同他说,或者这辈子都没办法同他说清楚。犹豫一下,到底是扯谎了:“就是那日我让你找人帮忙打听客来居东家的事,今天外头报进来说客来居要在重阳开螃蟹宴,东家会来。我一时好奇,就……就想要带清儿出去见识见识。”
    “见识到了?”
    “没有。”敏瑜淡定地摇摇头,“那个东家不知几时来的,等我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问掌柜的,掌柜的说东家已经走了。”
    “那岂不是可惜得很?”
    “呃……是有点可惜……”敏瑜存了一点点心虚,手指尖上揉搓着施世范袖子上的花纹,“不过也算是有收获,那东家大概非我们中土人,所以才有那么些个新鲜玩意。”
    施世范不语,只是垂眸看着敏瑜素白如葱的纤长细指,在他的袖子上不断转着圈圈。这些个小毛病,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是一点没改。
    以前他就听太子笑过,说她是极为至真的人,轻易不能说谎,若说了,总有些小毛病会暴露出来。比如不与人对视,比如揪着衣角。
    现在想起太子从前的一番话,施世范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怒她的谎言,笑她的天真。
    比之面容,他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若非抱着孩子,他真要问一问,问她为何撒谎,为她究竟有什么话不能对他这个丈夫说。可是施清遥偏在此时动了,大抵是院子里风寒,让她禁不住一再往他怀里缩。
    施世范无端吐口气,这辈子他就被她们娘儿俩吃定了。无奈,只好挽着敏瑜的腰继续往厢房走:“回去睡吧,别冻着清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言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言
    折腾半日,总算是有个清静,院子里的烛火渐次熄灭,独有月光温凉的洒满整个施府。
    由于昨儿睡得太晚,直到日上三竿,敏瑜和施清遥才从梦中转醒。不过,醒来之后敏瑜就有点后悔了,因为跟着桂嬷嬷跟前的两个大丫鬟思量思训,不知何时矗立在了她的床前,活活像两根生长在那里的木头。
    看见她醒,思量才道:“奶奶起了?嬷嬷说,奶奶要是起了,还请到她屋里坐坐,要同奶奶说说话呢。”
    “哦。”敏瑜咧咧嘴,多少有些笑不出来。
    不用去,她都知道嬷嬷要说的是什么话,就说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总归是要挨顿骂的,去就去罢。
    她穿衣下床来,香兰跟着伺候她梳头洗脸,敏瑜想起翠儿,便问香兰:“翠儿去哪儿了?”
    香兰道:“翠儿姐姐一早就起了,八爷使我在这里伺候奶奶,让翠儿姐姐到他屋里帮忙去了。”
    翠儿去施世范那里帮忙?她能帮什么忙?
    敏瑜狐疑,然而毕竟是夫妻,翠儿又是她的心腹,倒没有多想。穿戴好一切,留着小丫鬟瑞竹照顾施清遥,自己便和思量思训往桂嬷嬷那里去。
    翠儿跪在书房里,万没料到一早被叫来会是这个下场,她眼眶儿通红,只是磕头道:“八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的的确确是和奶奶去客来居吃螃蟹宴去了。非是奴婢不告诉管家,实是奶奶的脾气不好劝阻,兼之去时说了,一早就回来。奴婢侥幸地想,只要赶在八爷和嬷嬷前头带了奶奶回来,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料到会闹出这么大乱子,八爷恕罪呀。”
    “你也知道要恕罪,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奶奶和格格在外头出了差池,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施世范倒不是要秋后算账,他实在是让敏瑜身边的人气着了。往常,敏瑜爱惜翠儿璎珞,当她们是自家姐妹,他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这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没规矩,他不能对着敏瑜发火,只能拉了翠儿出来,让她长长教训。
    翠儿从未见过自家姑爷这般严词厉色,纳罕之余却也惊悸:“奴婢知错了,下次万万不敢了。”
    “知错就好!”施世范冷哼了一声,挥挥手,“出去吧,把眼泪擦干净,见了你们奶奶,要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是。”
    翠儿忙点一点头,这才爬将起来,缓步退出去,悄然擦干眼泪回房自寻敏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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