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 作者:宁远

    养丞(GL)——宁远(347)

    葛寻晴帮她扶帽子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

    石如琢讶异地抬头。

    帽子歪了。葛寻晴帮她正好,熟悉的笑容即便贴着乱七八糟的伪装,依旧能够透出特有的温柔,你急急忙忙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帽子被风吹歪了都没发现。

    石如琢心上犹如被放了一把火,方才那些假意的疏远和拙劣的表演,被烧得一干二净。

    葛寻晴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再低下头:阿器也学会说谎了。

    石如琢无法反抗,浑身因为紧张和被刺破冰层而产生的轻颤也无法再掩饰,甚至没法忤逆葛寻晴的要求,昂着头,僵硬地被葛寻晴注视着。

    葛寻晴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以为她穿得太少,冷了:你回去吧,不是还有要事要办么?待你办完事,咱们再聊。

    巷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和不断升高的温度。

    石如琢没应她这句话,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

    葛寻晴有些尴尬:我身上脏。

    石如琢在她怀中呼吸着,闷声说:我更脏。

    葛寻晴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手不知放在何处才好,最后落在石如琢的后背上,轻轻顺着、安抚着

    仰光。石如琢额头抵在葛寻晴的怀里,紧握着她的衣衫,我不能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再有人受我连累

    葛寻晴被她说得热泪涟涟: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们。你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无法想象,这些年,你是如何撑过来的

    石如琢肩头怂动着,无声地哭,无声地将这么久以来的所有压抑全都宣泄在葛寻晴的怀中。

    葛寻晴感觉到胸口被她泪湿了。

    而泪水的温热很快变凉。

    克制不住的颤抖被抚平,也让石如琢逐渐恢复了理性。

    她将葛寻晴放开,吸了吸鼻子,很快调整好了呼吸和心态,语气也恢复到了平日的冷淡,她对葛寻晴说: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这样吧

    石如琢用手绢将眼泪抹去,要走,葛寻晴对着她的背影说:

    阿器,我们任何时候都在。

    石如琢的脚步略略一停顿之后,更快地离开了。

    这一整日,魂不守舍。

    到了夜里才一身的酒气回到石府。

    吕澜心见她居然喝酒了,知道机会来了,开开心心上前迎她,将家奴都遣走,就只有她二人在寝屋内。

    房门还没来得及合上,病得四肢发软的吕澜心就被石如琢带倒在地。

    哎呀,阿器好生性急。

    石如琢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人,吕澜心抬起头,吻她的唇。

    石如琢看她的眼神有点僵硬。

    吕澜心在她身下娇笑:怎么,又要抨击我胡作非为?论起胡作非为你可是不遑多让啊。你说离开博陵就一去两个月,什么消息都没有,说好娶亲的事儿也没下文了。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我

    吕澜心。话还没说完,石如琢就将吕澜心的话给打断了,我教不了你。

    吕澜心轻浮的笑意在石如琢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琢磨之后的明了和触动。

    在私下,石如琢很少这般平静,不带厌恶情绪,甚至是真诚地和吕澜心说话。

    我教不了你你要学的事,我可能也不会。

    石如琢的脸倒映在吕澜心的眼眸里。

    她的整个世界,只有这一人。

    吕澜心在静静聆听,静静凝视之后,无力地轻哼一声,欢愉被荡涤得一干二净,她将石如琢抱入怀中,顽固地彻底占有她,双唇翕动着,低吟着:

    你可真会折磨我

    .

    雪一层层地覆盖博陵府苍劲又雄浑的楼宇,安静到诡异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这日天还未亮,童少悬就被卫袭紧急招入宫中。

    赶到戍苑时,童少悬乌黑的幞头软脚上落了不少白雪,她一张白瓷似的小脸被冻得发红,还未来得及拜见天子,卫袭一把就将她的双肩按住了。

    死了。卫袭说出这两个骇人的字,脸上却散发着惊颤的喜意。

    死谁死了?童少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能让不动如山的卫袭这般兴奋,一定是大事。

    澜戡,澜戡死了。卫袭握着童少悬手腕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澜戡这老贼,终于死了!

    童少悬心内巨震。

    澜戡居然死了!

    卫袭望着省疏殿外,一览无余的都城:朕等待多年的时机,终于到了!

    第326章 又是一年上巳节。

    早在这年正月时, 澜宛便收到了丰州来信,信上称澜戡身心交病,日渐体衰药石罔效, 恐怕时日无多。

    澜宛立即派遣最好的大夫前往丰州,自己也亲自去了一趟,查看澜戡的病情。

    那时澜戡的情况就很不好, 面若金纸,短短一句话说上半天也说不清。

    跟随澜宛去的大夫都是博陵最为顶尖的名医, 查看过澜戡的病情之后委婉地跟澜宛说,澜公时日无多,恐怕也就这一年了。

    多年前澜戡蔑视新帝,觉得卫袭不配帝位,明面上暗地里双管齐下削弱皇权, 害死庄皇后, 独揽政权近十年, 位极人臣。

    正是他开启了以澜氏为首的三大士族与皇权水火不容的局面。

    澜戡被贬丰州之后,继续在丰州养精蓄锐,而京师澜氏势力的布局便交托到了澜宛手中。

    这些年澜戡虽人在丰州, 但依旧是澜家的主心骨,澜宛也时常和澜戡通信。

    当初澜戡忍痛放弃澜玉蓉, 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自澜玉蓉和明见死后, 澜戡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佑康二年,已然性命垂危。

    澜宛从丰州回来之后,便过继了一子一女,收揽了从西南逃至京中的澜仲禹旧部。

    吕简依旧在鸿胪寺忙碌,看似朝乾夕惕废寝忘食, 一心为公。

    澜仲禹暗暗留在丰州,也是澜宛与他商议的结果。

    澜仲禹一直都记得澜宛跟他说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溘然长往,丰州便交托给仲禹了。

    澜宛和吕简每一次收到丰州密报,都会小心翼翼打开,生怕会是澜戡的死讯。

    小心翼翼为这一日布局多时,这一日还是不可避免到来了。

    澜戡之死势必重创澜氏,卫袭蛰伏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澜戡的死讯。

    童少悬离开时,在明日山庄纸醉金迷了大半年的卫慈居然出现了,和离去的童少悬迎面相遇。

    童少悬见到长公主的仪仗,下马行礼。卫慈没工夫和她多谈,匆匆去见了卫袭。

    韩范暴毙、沈氏覆灭,又逢澜戡死了,澜家必然大乱。机会就在眼前。但是陛下,澜戡重病数月,澜宛和吕简未必没有其他打算,要小心她们狗急跳墙。

    嗯,皇姐放心。卫袭说,对付吕澜二人有打算,我亦有准备。

    卫慈见她笃定带笑,忽然想起一事:莫非

    .

    吕姐姐,后门有个人说有事找你。阿卉帮吕澜心买回新鲜的鱼肉,顺道说了这事。

    吕澜心原本正在将探子传回来的关于吔摩教的密报梳理,打算让人在无意间透露给枢密院。

    听到阿卉所言,有些意外。

    谁会来石府找她。

    吕澜心往后门去,阿卉叫了两名家奴紧跟在她身后,就怕有什么危险。

    吕澜心走到后门,看了眼夜色之下站着的女人,对阿卉道:你们回去吧。

    可是

    那是我娘亲。

    阿卉张望了一番,她可是知道吕姐姐的娘有多可怕,正因为是她娘亲才要保护的好么。

    但吕姐姐都这么说了,阿卉不好再坚持,也没走,和家奴们退到门后,若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好立即上前营救。

    吕澜心走到那人面前,平静地行礼:吕娘。

    吕简看着她,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沉默是她们最为习惯的相处方式。

    即便过往的二十多年母女两人都是这样度过的,却不代表无言以对不尴尬。

    吕澜心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自得其乐,唯有吕简,让她不自在。

    吕澜心干笑了两下,抬起头:吕娘找孩儿有何事?

    这才发现,吕简一直在静默地看着她。

    没有下一息就要规训她好好读书的严厉,也没有让她不要惹澜娘生气的冷漠,而是像一位普通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慈祥,温和,别无所求。

    吕澜心觉得她被吕简看了一百年,吕简才轻柔地开口:

    你在石府这儿,挺好。

    吕澜心:

    竟也有她无法接上的话。

    吕简分明也意识到自己反常的温和让彼此不适,但此刻,她做了一个更不适的举动。

    阿幸,阿娘能抱抱你吗?

    吕澜心听到这话,不仅没上前与她其乐融融,上半身反而往后仰了仰。

    怎么了阿娘。

    吕简主动上前来,张开双臂,将吕澜心搂进怀里。

    吕澜心身上的香味对吕简而言很陌生,吕简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这般高了。

    能清晰地感受到吕澜心很单薄,吕简叹道:从小到大我很少抱你。我还记得你一点点大的时候,才到阿娘的腰间,那时候你很粘我。

    吕简的话让吕澜心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眼神黯淡:是啊那时候我很粘你。阿娘就是我的全世界。

    吕简眼睛里带着一层不敢眨动的晶莹,她安静地抱着女儿,而澜宛坐在不远处她们一块儿来的马车里,看着这一幕,慢慢垂下了眼眸

    直到吕简最后放开了她,吕澜心也没有任何回抱的举动。

    你们终于要动手了吗?

    吕简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提醒她:就待在石府别离开。无论如何,你会安全的。

    说罢便上了马车,和澜宛一块儿于平静的夜色之中离开了。

    吕澜心站在原地很久,直到吕简的马车消失,她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她知道吕简这番举动的意义。

    很有可能,是她们一家最后一次见面。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往后许多年,她依旧要被卡在澜吕二人的旋涡之中。

    无论是哪种情况,吕澜心都明白,这场她的宗族酝酿了多年的风暴即将来临。

    .

    卫承先带着大理寺的属官,加上哪里有军资案相关一事就往哪里钻的沈约,日夜不歇地审谳佘志业。

    知道佘志业是个孝子,本想将他八十的老母亲请到博陵,带入狱中,当面痛斥佘志业的恶行,或许能让他开口。

    可谁知去往佘志业老家,才知道他老母亲上个月意外过世了。

    佘志业和卫承先是同期入仕的,两人还有一段不浅的交集。佘志业本以为卫承先会利用他孝顺这点来给他下套,没想到卫承先却一直没这么做。

    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已经死了!

    佘志业极为震惊!

    他在逃去托列古国之前还特意回家乡探望母亲,想着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了。

    当时母亲还跑到村头迎接他,杀猪宰羊不在话下,身子硬朗得很。怎么说没就没了?!

    母亲是大理寺的筹码,卫承先是不会杀她的,那母亲是如何

    佘志业极其痛苦、遗憾,向卫承先追问母亲是如何过世的。

    卫承先将他所知如实告知,说他老母亲出门买菜,意外摔在南山头。

    南山头?听到母亲猝亡之地,佘志业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母亲虽然身体很好,但是腿脚并不十分利索,一走远路就会疼痛,买菜从来都是在就近的坊内买,如何会跑去二里地之外的南山头?

    她不是自己去的,而是被人带去,害死在人迹稀少不易被发现的南山头。

    能下这种毒手的除了澜氏,还能是谁。

    佘志业明白,阿娘死了,下一个要死的必定是自己。

    他活不了多久了。

    既然要死,那就把害死母亲的凶手一同拖下地狱!

    佘志业那张铁打的嘴终于被撬开。

    他所说证词和孙允在翻供之前所说的极为相似,更是指认了背后主使正是澜氏!

    军资大案是由澜家牵头,他和孙允等人所作所为全都是由澜家统划,或威逼或利诱!

    佘志业这惊天证词一出,直接惊动了卫袭。

    当真天佑大苍。

    卫袭觉也没睡,让大理寺、枢密院和刑部联合彻查澜家,将澜宛、吕简以及宗族相关人等缉拿归案!

    陛下,喝点儿热茶提提神。

    卫袭没睡,童少灼也没睡,亲自煎了茶来给她喝。

    卫袭原本无心饮茶,但童少灼这一手煎茶的手艺还是挺让她惦记,深夜寒凉,一杯热茶下肚,的确精神了一些。

    陛下!回禀陛下,澜宛和吕简都不在府上,澜氏一干人等不见踪影!枢密使阮应婳火速回报,卫袭早也猜到了,在下令逮捕澜吕二人时就已经关闭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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