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 作者:顺颂商祺

    不喜——顺颂商祺(5)

    他镇定地像在做某个获奖感言,我心里却早已烂成一滩泥,浸满了又湿又咸的泪水,软绵绵的。

    林倩女士也不说话了,招招手请他和我爸一起打牌。

    第15章

    后来,连我爸都说,我的男孩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人。野心不是什么贬义词,老一辈的眼光总是比我毒到。

    我看他酒量还挺好的,小小年纪就被练成这样,你得管着一点。不然,以后他的肝和胃都容易出毛病。

    我妈常常在微信里嘱咐我,照顾好方岷的饮食起居。因为方岷的领导很赏识他,什么酒局都愿意带着他,练出他不错的酒量。饭桌是个结识各行人士的好去处,也是个消耗生命的好地方。

    方岷对这些是不以为意的。直到有一天,我对他开着视频猛灌了一瓶酒,然后抱着垃圾桶吐了半个小时,以我不堪重负的胃来威胁他,他才重视起这件事来,承诺会好好戒烟,尽量不喝酒。

    但我知道,该去的酒局他还是去了,只不过是瞒着我去。

    方岷读大三后,他从原来的公司离了职,跑到宁城最好的互联网公司实习。

    我问他为什么选择跨行业,他解释了一堆岗位天花板、行业发展趋势等,但我听不懂。

    我唯一确定的是,他这种既有商科背景又懂算法的复合型人才,放在哪里都是香饽饽。

    可普通人要想做到优秀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一边为他的优秀而骄傲,一边又替他提前透支了人生而心疼方岷大学期间,几乎从来没有任何文娱活动。

    哪怕是我没课时去宁城,他也是没法匀出大块时间和我见面的。好在我也不是没事做。

    一般,我会把试卷带上,在宾馆批改,等方岷夜里回来。远程办公很方便,我的工作不像方岷那么复杂,在宾馆也能编写一些试题,然后传到校长那里,请他帮忙校对。

    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三个夏至,方岷回来很早。只是一脸疲态,强撑着朝我笑。

    他送了我一本破旧却精致的本子,大概有半本字典那么厚,里头是从2011年至今的日记。方岷向来是直白的,哪怕是高中时的隐秘爱意,他也写得动情又炽热。

    虽然我一直说,两个人之间不需要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有些庸俗的仪式感。

    偏偏方岷每次都能击中我。

    我看着不好意思,慌乱合上了本子,让方岷早点休息。

    话还没说完,才发现方岷已经倒在了床上,双眼轻闭,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衣角。

    我赶紧放轻了动作,在他的手上印了一记吻。

    有烟草的味道。

    他的衣服没有沾上,应该是换了一套新的。但我敢肯定,他没有戒烟。

    方岷动了动,微微睁开眼,说:我怎么睡着了......

    我说,轻轻点了点他的指尖,然后环住了他,方岷,永远不要对我撒谎。

    从寒夜里进屋的方岷手凉脚凉,我抱着他,像捂热一块一块冰。

    方岷立刻会了意,带着将醒未醒的嗫嚅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说戒烟的。可是最近压力好大啊,我们组所有人都在熬大夜。不抽烟的话......我熬不过去。

    他没睡醒时,就喜欢发出这种咕噜咕噜的气泡音,我哪里还有心思指责他,只能把手臂一圈一圈收紧。

    好想劝他享受生活。但我们对自己的定位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要得过且过,他要名利双收。他的路,本来就比一般人更难走吧。

    那就让他飞入天地,我给他留个温暖的地方栖息。

    翅膀硬了的鸟儿,连做.爱都有了底气。我简直要被折腾得至少半天下不来床。

    年轻人的体力远远胜过我,方岷为了保持体格,每天饭后会抽时间健身。我的男孩渐渐让我不敢称之为男孩,长成筋肉匀称、身材健美的模样。

    我知道方岷的压力很大,而我几乎帮不了他的忙。只能说服自己放下那层薄薄的脸皮,在床上尽力迎合他奇奇怪怪的花样。

    比起现在的他,十八岁的方岷简直就是天使,温柔、缱绻,每一个动作都极轻极轻。

    可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天使的翅膀下,藏着再直白不过的欲念。

    在我们异地的这些年里,做.爱次数远远超过见面次数。虽然频率也不高,但我竟然学会了许多荤话和姿势。这要是放在以前,我大概会羞愧到咬舌自尽。

    可有什么办法呢?偏偏方岷是个爱听dirty talk的。有些词汇我实在说不出口,他就在我耳边轻轻啮咬,手上还极尽挑逗,听不到想听的就不给。实在是坏得很。

    施老师,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可以用英语。

    谁能想到,这个最讨厌背单词的人,会对我用英语说荤话有着近乎癖好的执念。

    我只能在情.潮里一次又一次撕下脸皮,不知羞耻地讲那些话,然后换来一轮更激烈的讨要。

    方岷不知疲倦,动作近乎蛮横,任由汗滴到我的脊背和颈窝。

    就让我的男孩宣泄也好。他太累了。

    第16章

    新闻上说,2015年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

    但我的男孩真的很优秀。除了转正机会外,他还拿到了4家领域内头部企业的offer那时候,绝大多数人的秋招都还没开始。

    最后他选择去一家发展势头正劲的互联网公司,成功入驻他心心念念的宁城最高楼。

    方岷请我吃了顿饭,席间像只花孔雀似的跟我炫耀:offer也是分等级的,我拿的是SP!

    英语缩写千千万,我懒得去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约莫是告诉我,他拿到了最高级,在找我邀功请赏吧。

    看着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初见他时,光也是这么懂事,跳到他的眉梢嘴角,像一幅永不静止的油画。

    说着,方岷很抱歉地拿出个礼品袋从logo来看,是这家餐厅附近的一家快消店满脸都挂着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啊施老师,我这半年都在忙毕业的事儿,夏天都过去了才想起来。这个先补给你,晚上......我一定好好伺候、好好表现。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也理解现在的就业市场竞争有多大。再加上方岷撒娇的样子过于可爱,我也不是很想计较这些。

    好啦,快吃饭吧。我说。

    吃饱了晚上才有力气干活。

    入职前的那个中秋,方岷叫我陪他回一趟柳镇。

    从大一到现在,他寒暑假都在实习或忙学生会,从没回过家。他的父母是否联系过他,我不知道。

    但我能看出来,方岷是紧张的。他戴上我为他买的那块表,穿上面试时才会穿的衬衫,全身上下熨帖地没有一点褶子。

    他说,要让他爸妈看看,没人要的方岷自己囫囵长大了,长成很有出息的样子。

    说来惭愧,我没敢陪方岷回家。

    一来是担心他的父母接受不了,二来,我实在不是知道以什么身份面对他们老师和学生、成人和未成年人,不管怎样,我都是理智不足、有过错的那方。

    我就在原来的小屋里等方岷。

    窗外那棵小树已经长得很高,不算粗壮,但茁茁往上窜着。

    秋风不算凉,我实在没撑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方岷进门时大概放轻了脚步,我没被吵醒,倒是被落在肩颈处细细密密的吻弄醒的。

    嗯......你回来了?

    回来了。方岷的头发蹭着我的颈窝,语气有些委屈,可我以后不想再回来了。

    我明白,这大概是又一次谈崩了。

    那就不回了。我心疼地回吻他,从眼睛到嘴唇,一寸都不想放过。

    可是你在这。方岷带着黏糊糊的哭腔,哀求道,施老师,反正你已经带出来两届状元了。你陪我一起去宁城好不好?

    那声音大概能让飞鸟爱上鲸鱼,让沙漠开出繁花。我的男孩开口求了,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看着那双眼睛水汽挂在睫毛上,楚楚可怜又满含期待我觉得我要是在古代一定是比幽王还要昏庸的君主,别说是烽火台,我愿意为方岷拱手让江山。

    我其实是被他的撒娇惑住了,但方岷似乎理解成了我在犹豫,于是变本加厉地在我耳边呢喃,施老师,好不好?

    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好。我求饶。

    方岷眉开眼笑地啄了我两口:施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说:因为方岷是很好的人。

    没想到,方岷歪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很认真地追问:那为什么我这么好,却没有人爱我呢?

    我以为他还在为父母的事情伤心,安慰他说,有很多很多人爱你。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的方岷并不想管别人如何,他只想听我说句我爱你对,我从来直白地没有告诉过他,我爱他。

    我本以为他明白的。

    ***

    那天之后,方岷陪着我办完了离职手续。我们彻底离开了柳镇。

    走之前,方岷神神秘秘地拉我到那颗树旁,说要和它合照。

    我被他闹得没法,只好乖乖和他一起比了个土爆了的动作,然后才上了车。

    车上,我才看到那张照片

    两个笑得既别扭又幸福的人,和一颗不那么茁壮的树苗。

    树干上歪歪斜斜刻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大概是昨晚趁我睡着了,方岷跑过去刻的吧。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也没管车上人多,戳了下他的脸蛋。

    施老师,其实我占了好大的便宜。它到现在才长出字来,可咱俩已经在一起好久好久了。

    方岷怕我晕车胃疼,替我拧开酸奶的瓶盖,把我的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汽车鸣笛呼啸着进入风中,我看到窗外景物飞速倒退,像快进的电影。外头有店家在放《匆匆那年》,王菲的声音被风吹得变调。

    越来越陌生的景象告诉我,异地生活结束了,柳镇的一切也即将与我无关。我和方岷笑着聊起那些剧情大同小异的青春电影,戏称他们的青春没有我俩的甜。

    我说,这辆汽车开往春天。

    可我俩谁都没注意到,耳边的歌里在唱,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第17章

    方岷入职后不到一周,我也和宁城三中签订了合同。宁城不比云市和柳镇,就业资源多、人才竞争也大,学历优势在这里并不管用。宁城三中不是市重点,工资也不拔尖,但好在福利还不错。而且,这是我短期内能找到的离方岷公司最近的教学工作。

    我们在方岷的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正式开启了同居生活。

    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切都方便很多。趁着国庆假期,我软磨硬泡让方岷匀出一天假,陪我把家里从里到外装饰了一通。墙面是要画上树的,灯是要加上玻璃罩的,卧室是要有一面书柜的。

    迟早都是要搬走的,做这些都是在浪费时间啊。方岷一边帮我装上书柜,一边不满地撇撇嘴。

    我的男孩年纪还太小,不懂家和房子的区别。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方岷后来倒是喜欢上了这面书柜,倒不是因为里面的书有多吸引人,而是......年轻人好像热衷于一些新鲜场所。

    弄脏书这件事情,他是毫不在意的。书总是会被撞得七零八落,我再不满,也只能承认身高和体能上的劣势,任他继续胡来。

    有时我会气急警告他。警告没什么用,只会换来一顿更加放肆的啮咬而已。

    有了自己的厨房,我也能经常给他做菜。

    因为我胃不好,吃不了重油重辣的东西,可方岷平时都吃公司食堂或者外卖,口味比我重。每次他都叫我多放点盐,最后我选了个折中的方案做两份,其中一份加油加盐送到公司里。

    后来听方岷说,我去得太频繁,有些对他影响不好的风言风语传到了领导那里,我也就再不敢送进去。方岷忙起来又常常不看手机,久而久之,我也无法得知他是否按时吃饭。

    方岷偶尔稍闲的时候,会开车送我去学校。那辆车本来是我买来代步的,但方岷总是被紧急叫到公司,于是车钥匙就长期留给他了。

    在项目成功落地的夜里,方岷会带着狂欢过的气息回来,吻我,抱我,把我塞进汽车的副驾,在高速上开到所能被允许的最高时速。

    方岷!你开慢一点!

    我不常开车,但每次开都是以稳当为第一前提。方岷不一样,他在盘山公路上都敢疾驰,我本来就晕车,被晃得胃疼。

    方岷把车停在无人问津的夜里。

    椅背调到最低,方便星星见证他的侵犯。双手钳住我的手腕,死死抵在车的顶棚。嘴唇却是自由的,灵巧的,从我的脸滑到领口,再一路往下,直到我忍不住发出闷哼。

    施老师,这里没有人。方岷的嘴被塞得很满,口齿不清地说,你可以喊出来。

    飞鸟忽闪着飞过去,逃避这出让人脸红的好戏。

    树叶晃动起来,正合方岷的节奏,他突然停住了,凑上来吻我。大概是见我皱起了眉头,方岷笑着说:你尝一尝,我觉得很甜。

    ......

    方岷压力很大时就爱说这些胡话。我甘愿把自己变成宣泄的容器。

    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我们时常见不上面我本以为方岷入职后会轻松一些,没想到,强度竟是变本加厉了。

    我一周十节课,因为不做班主任,每周只需要跟三次英语晚读,其他时间都可以早点回家;方岷的私人时间却更少了,他和公司都在上升期,每个人都卯足了劲。虽然我俩住一起,但一周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回。

    我曾经连续一周没见过方岷,电话也打不通。直到周末他才一脸疲态地回家,憔悴地不像二十来岁的人。

    听他说,这一周多都在赶工紧急修复,所有人都几夜没睡。风控团队中,有个人甚至没赶上老婆生产。

    我不能理解一群人为何要放弃这么多,问他,你们得到了什么?

    你不懂。他说。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我承认,他的领域确实是我的盲区。但猛地被指出来,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确是不懂。我能看见的好处,就是方岷得到很大一笔奖金,高管特意为他们开了一次表彰大会。

    可是,方岷之前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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