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 作者:顺颂商祺

    山石——顺颂商祺(22)

    李方潜觉得恶心,生理性地想吐。阮琳琳打来好多个电话,都被他掐断了。

    手机扔在一边,李方潜跪倒地上,抱着垃圾桶开始干呕。眼泪被呕吐感逼了出来,李方潜却哭不出来,怔怔对着手机亮了又黑的屏幕冷笑。

    突然,他想起还没回复沈拙请的短信。便一手撑着地,一手挣扎着打字。手机的按键软软的,按下去却有触感,还会发出滴滴的声音。李方潜听着,觉得胃里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回完,看到最上面一条是孙乾明刚刚发来的:[李哥,我申上青教了!这回真得做同事了嘿!你搁哪儿呢,整点酒不?]

    虽然胃里仍在翻腾,李方潜知道自己应该缓一缓、先吃点饭。但实在郁结,又不敢告诉沈拙清,心想还不如跟孙乾明出去散散心,便应了下来。

    李方潜猛灌了好几口白开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常,这才往出走。

    地科院和文学院在半年前就搬到了新校区。

    两个人约新图书馆见,但文学院离新图书馆更远些,李方潜便坐在大台阶上等孙乾明,顺便给沈拙清回拨了电话。

    手机里头嘟嘟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李方潜拨弄着地上树叶,脑子里全是软琳琳歇斯底里的样子。

    到底该怎么办,继续吃药、继续拖着么?

    李方潜手上一使劲,叶子被扫得到处都是。

    你在干什么?

    听筒里头突然传出人声,李方潜立刻来了精神。刚刚那些烦心事立刻成了嘴边的笑意,担心也好、焦虑也罢,统统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干什么,等你接电话。李方潜笑着说。

    兴许是听出话里的笑意,电话里的人也笑得很开心,却神神秘秘地问: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猜?

    想猜。

    那你猜啊!

    过会。先多听听你的声音。

    欸?沈拙清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嘴上虽是嗔怪着,五脏六腑却都被糖水泡过了一般,你呀!

    想骂我油嘴滑舌?李方潜笑开了,多骂两句,我爱听。

    好啦!沈拙清提高了音量,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不让你猜了,你出门,然后抬头。

    李方潜没说自己就在外头吹风,只是往旁边走了两步,装作出门的声音,又乖乖抬起头,瞬间就明白了沈拙清的意思。

    头上是一轮圆月,长空无云,月华乍开,银光万里。

    李方潜伸出手,朝北边张开。他知道,此时此刻,沈拙清一定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牵到你啦。李方潜说着,虽然这一刻很甜蜜,心里却不免泛酸何苦要隔着千里,去做这些虚头八脑的事情?

    他想抱他、亲他,想跨过千山万水去找他。可阮琳琳敏感成那个样子,最近实验室也没什么能出远门的项目。他只要稍稍有动作,怕是沈拙清那边又要平白无故受些罪。

    药也好、侮辱也好,那些苦让自己来受就够了。

    这样想着,李方潜的语气便低落了下来,但也不舍得让爱人觉察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嘱咐着,N市一切都好,让沈拙清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沈拙清仍兴致正高,我还有个消息,这回不让你猜了。

    李方潜嗯了一声,心想是什么消息能让这个家伙开心成这样,便静静等他说完。

    李方潜,我要去找你啦!

    原先的心烦被这个消息一扫而空,哪里还管得上阮琳琳。李方潜觉得胃都平静了许多,甚至现在可以喝一箱白的都不会醉。

    狂喜过望,以至于挂了电话,看到孙乾明拎着几罐酒来,李方潜来仍是说话颠三倒四却带着笑的。

    孙乾明见了他这副样子,都懒得理会。只是静静听着李方潜絮絮叨叨的狂喜、忏悔和回忆。

    这个走遍名山大川的人,心头装的思念还真一点都不比北方那位更少。只是,在许多抑制不住心疼的夜里,他都翻身跑到风里,用数据或狂奔填满自己。

    但这十分的思念,他只敢传给沈拙清三分。

    因为哪怕这三分的不如意,都会在彼此眼里放大成三十分,然后加倍折磨自己。

    太对不起沈拙清,他一直这么认为。

    如果没有我妈当初那一闹,拙清至少该去平台更高的地方吧?李方潜接过酒,就在台阶上,吨吨灌了几口。

    这可真是你多虑了。孙乾明也起了瓶酒,和李方潜碰了下,拙清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什么时候让别人帮他做过决定?

    孙乾明的话其实没怎么过耳朵,李方潜走神,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桂花香,只想着等沈拙清来了要带他去干些什么。

    B市也有桂花树,但那种香味不如这边清澈,沈拙清总说要吃鼓楼的桂花蜜,那边的甜没那么腻。可惜新校区离鼓楼太远,但等沈拙清来了,再远都要带他去尝一尝。

    你以为他这么多年是一直在追着你的脚步?也许这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还是权衡许多事情。去美国是,去B大也是,因为这两个选择在当时,对他来说是最优的。

    孙乾明察觉到李方潜的走神,却也没说什么,一时间表达欲起来了,嘴上没停:我想,他选择去T院,更多的还是考虑到家庭压力吧?毕竟那些学院啊,比咱们这种公立大学待遇要好很多,你也不用太担心。

    拙清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独立而清醒的,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所谓选错路自责什么。

    到这一句时,李方潜终于从新街口的点心店回过神,没听清孙乾明最后说了什么,怔怔看着他。

    我说,我信你们现在是真心换真心。孙乾明又重复了一遍,身上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心说这种肉麻的话不是自己该说的:

    拙清他肯定愿意掏出一颗心来,但你要知道,灵魂在心外。

    这话颠三倒四语焉不详,但李方潜是听懂了的。或者说,整个N大能懂这个灵魂的人,此时都坐在台阶上各怀心事。

    而在隔着五个省和一条江的T院家属楼,沈拙清对着新生名单,也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比较拧巴,向被虐到的小可爱道个歉

    *标题出自音乐剧《我,堂吉诃德》选段《不能成真的梦》。我很喜欢的一首歌,程何老师的译配也很绝。

    *歌词附上,与君共勉。

    我若能/为这光辉使命/穷尽一生追寻

    多年后/待到长眠时分/我心亦能安宁

    愿人间/由此不同往昔

    纵然我/终将疲倦无力

    仍要/用伤痕累累的双手

    去摘/遥不可及的星

    第32章 近你情怯

    T院家属楼和学校的风格一样,欧式装修,分给沈拙清的是地段很好的向阳屋子,面积不小,住三个人绰绰有余。

    王霞在附近超市打着零工,沈聪便在楼下帮她看着迁过来的裁缝铺。一切都从原来那个逼仄压抑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好像一年前从来无事发生过,只有在沈拙清无意提到N市后的诡异氛围里,才能瞧出端倪。

    买好去N市车票的那个晚上,沈拙清直到半夜仍在望着新生名单发呆。

    名单上面的人他差不多都记熟了脸,但点了好几回名,有一个人始终没见过名字很好听,叫林晚依。

    沈拙清去教务处问过情况,得到的消息是,这个女孩可能要换专业。

    现在的学生,真是敢想敢干,和自己读大学时大不一样了。

    沈拙清倒也不想为这些事伤神,开始盘算手头的余额。毕竟要去看男朋友,得备出远行的开销光是去N市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已经够让他兴奋许久。

    这种兴奋自然是不能让王霞看出来的,临走前那个周五,沈拙清面不改色地说,要去邻市采风。

    因此,连衣服都没带几件,背个包就上路了。

    火车的启动仿佛也带飞了心情。车程应该比想象中要快,铁路通后,再也不用坐大巴晕车晕得死去活来。

    树木和房屋飞速往后倒,沈拙清却一直盯着窗外,喃喃道:怎么这么慢啊?

    对面的女孩也望着他,听见这话笑出了声,问他是不是急着去见女朋友。

    去见爱人。沈拙清一动不动,语气却是上扬的。

    心慌是从过了大江后开始的。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沈拙清知道自己昨天兴奋地一夜未眠,应该趁着此时补觉。而越来越多的片段往脑子里涌,一闭上眼睛就是李方潜哭着说不要分手的画面。

    他会瘦了吗?晒黑了?再见到时怎么做才能既低调又亲密?

    这该死的火车厢,染上了一身烟味和汗臭。他不爱烟味,不会因此不想抱我吧?

    沈拙清有些羡慕那些随身带着小镜子的女孩子,此时他就很想看一下头发是不是被压乱了。

    火车渐渐减速时,这种心慌更加剧烈。心脏跳得太快,以至于沈拙清出了车站才发现自己没和李方潜说到站的事。

    但想来李方潜那边在做实验,应该也脱不开身。沈拙清于是摁灭了手机,干脆自己坐上了公交。

    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却开始懊丧见面的时间又要推后半个小时。算了,就当给他个惊喜吧。

    下车的那一刻,恍若隔世这个词,瞬间就出现在脑子里。

    沈拙清走在梦中描摹过无数次的林荫道上,幻想着牵手走过的眷侣,从文学院楼到地科院楼那条本需要十多分钟的路他只用了八分钟。

    狂奔时,脑海里是李方潜推开实验室的门,见到自己时惊喜又怔愣的表情。

    李方潜会喜极而泣吗?沈拙清想着。

    那个人会不会,他不知道,现在他激动地想哭。

    地科院楼门锁有些锈,需要先往外拉一下,再转动把手才能打开。

    沈拙清气喘吁吁跑到门前,像心中演示过万遍那样,轻车熟路地一拉一开,想象着李方潜电话里提过的6楼实验室。

    推一下,门岿然不动。再推一下,依旧毫无反应。

    沈拙清开始着急,一连推了十几下都没有打开,再看看脚下的积灰,分明许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

    嗡地一声,许多不详的猜测在沈拙清脑海中掠过。

    出发前还打过电话,李方潜说他在实验室,不可能在知道自己要来的情况下离开。怎么会......怎么会......

    沈拙清为紧锁的大门找了许多理由,仍不死心的一边拍门一边转着把手,因为太用力,声响甚至招来了一些围观。酸涩感堵住了胸腔,刚刚那种想哭的欲望此时喷薄而出。

    别拍啦,地科院早就搬走啦。一个面孔青涩的小姑娘好心提醒道。

    搬走了......

    沈拙清脑袋一片空白,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李方潜提过的

    地科院和文学院都换到了新校区,而他在狂喜和忐忑中,凭着肌肉记忆走回了老校区。新校区在哪,他根本不知道。

    这一瞬间,沈拙清终于意识到长久的分离意味着什么。

    在温水煮青蛙般的时间流逝中,他只感受到钝痛大不了就是思而不见,反正习惯那种痛感后,一层层血痂会保护好心脏。

    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去找李方潜的路。

    一年多其实不长,但在这可以被拆分成365天的日日夜夜里,许多微小的变化,分别发生在两人身上。

    他们相隔甚远,凭着并不及时的电话报喜不报忧。却都没发现,这变化越拉越大。以至于猛然发觉它,竟一时无法接受。

    沈拙清仍在机械转着把手,尽管他知道里面空无一人。其实,理智回笼后,他就能发现这栋楼只有4层。

    但直到脱了力,沈拙清才慢慢蹲了下来,放开门把手,靠着墙滑到地面。

    那个一直把泪水往心里灌的沈拙清,终于在一栋没有任何人回应的旧楼面前,放肆地大哭。他把脸转向墙壁,泪水模糊着视线,看不清斑驳的墙上刻着什么字。

    说不出为什么,在车站、在家、在B大,在无数个更加激烈的场景下,沈拙清都强忍着没掉过泪。可这些被风化了的刻字,比那些触景伤情的意象更加戳人心窝子。

    沈拙清拿手抚摸着墙体,泣不成声,却压抑着声音不敢让路人听见,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手机响起的时候,沈拙清满手都是水渍,颤抖着没什么力气按键。

    拙清,我在车站有一会了,怎么没见你人?下车了吗?李方潜那边的语气是轻松又期待的。

    沈拙清捂住嘴,努力让呜咽的声音咽回肚子里。

    拙清?李方潜立刻就发觉不对劲,警觉地问:你怎么了?你在哪!

    为了不让李方潜担心,沈拙清终于还是开了口,答了个方位。声音断断续续的,带有浓重的哭腔。

    车站离老校区不远,沈拙清在积灰的台阶上坐了约莫二十分钟,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李方潜。

    穿着沈拙清熟悉的那件白毛衣,在林荫道上大步跑着,整个世界都跟着晃动。

    在这二十分钟里,关心到沈拙清的情绪,李方潜一直没敢挂断电话,坐在出租上跟沈拙清报备着,经过了哪家店、桂花树开了多少、大概还有多久能见到。

    每报出一个数字,心跳都更快一些。直到下了出租车,从校门口一路狂奔过来,李方潜连手机几乎都要握不住。

    离老地科院约莫1000米时,李方潜就认出了台阶上那个落寞的身影。双手抱膝坐在风里,头埋得很低,眼睛直勾勾盯着斑驳的墙壁,不知在看什么。

    500米,听到脚步声,沈拙清赶紧站起来,拍了拍灰土,望向来人。那种眼神是如此热切,仿佛要将一年多的思念生吞入腹,尽数补偿回来。

    10米,李方潜显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在良久的细致打量后,两个人竟都不知如何开口。

    拙清......最终是李方潜打破了沉默,这么久没见,本幻想的干柴烈火、侃侃而谈都没有出现。

    如今李方潜竟是拘谨的,犹豫着走上前,冲沈拙清伸出了手。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离别时的情形。那个伸出却不敢交握的手,那颗无法贴在一起的心脏,那种连关心都要收着的绝望......

    沈拙清愣了好一会,才猛然抓住李方潜。彼此的温度从手心交换,这种久违的触感,刺得心里又酸又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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