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 作者:莲兮莲兮

    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95)

    但是你也听说了京畿闹鼓疯病的事?松明子不安地问,消息已经传到这儿了?

    第121章 千人鼓(15)

    鼓疯病?光是听这个名字,祝鹤澜便产生了不好的猜测。

    松明子灌了几大口酒,用手搓了搓脸,你知道吗,要是一年前你告诉我癔症是能过人的,打死我也不信第一个病人是谁现在也查不清楚了。官府最早的记录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京城解了宵禁,众人都在迎新年放烟花的时候,有个摆摊卖羊羹的发了疯,把他自己一家子的妻儿老小都杀了,每个人身上砍下来一块肉做了一大锅羊羹卖给吃夜宵的人。要不是有客人吃出了一截没炖烂的手指头,这事儿也不会被发现

    这个买羊羹的人是从大年三十前大概三天左右做了场噩梦,醒来以后也记不清到底梦了些什么,只是记得有鼓声。可是到第二天醒着的时候也能听见鼓声。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妻子跟邻居有奸情,怀疑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怀疑他父母和他妻子联合起来想害死他,好把他赚到的钱都给他们更喜欢的大哥一开始他还能分辨哪些是妄想哪些是现实,到后来却根本分不清了。

    奇怪的是,在他被官府收押后的第二天,他的邻居也出了事。这回是邻居家的小儿子,才十岁,等爹妈睡着后把双亲绑住,然后往他们的喉咙里灌烧热的油。夫妻的惨叫引来了邻居,父母二人也都肠穿肚烂而亡了。邻人都说这一对夫妻很疼孩子,从不打骂,根本没有缘由。

    小孩也说他睡觉能听到鼓声,而且是从过年前去买羊羹的人家玩之后才开始的。而且在审问过程中,这个小孩忽然开始用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说话,请来京中精通远西南洋等多国语言的人来,也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些在买羊羹的人摊上吃过饭的,也都接二连三地发了疯。这癔症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患者最开始常常会记得在梦里听到类似打鼓的声音,然后在五天内就会疯掉,有自己消失的、有自残的、有杀人放火的通常第一个症状出现后,与病人接触较多的亲人或邻里也会出现状况,传播非常迅速。

    到现在整个京城都封锁了,除非得到官府的特殊批准否则不准出城。但在关城门前还是有不少人已经跑出去了。这些人中有多少被传染了鼓疯病但还没被发现的,谁也不知道。

    祝鹤澜暗暗心惊,看来大巫的目标并不只是个别的人,甚至不是皇帝而是整个京城。

    恐怕早在几年之前就开始暗暗部署,这一次不过是催动而已。祝鹤澜摩挲着手中贝壳上崎岖的纹路,暗自计算着这所谓鼓疯病的蔓延速度。

    若是五天发病,则从京畿到昭宁路都难以分辨出来。这疯症恐怕已经扩散出去了。

    松明子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昭宁路离京畿最近的牧邱已经有类似的案件发生。现在朝廷已经加急传书各地,关闭城门,把逃难来的人集中安置,以免疯症继续传播。

    疯症

    那六儿是不是?

    祝鹤澜手心渗出冷汗,低声问,这病是怎么过人的?是接触就能传播,还是通过什么别的途径?之前天辜大巫入侵无生真人的意识是不是同一种巫术?

    怎么过人这一点,京城的太医们也都还没有定论。但大罗派的无生真人虽然之前被天辜大巫入侵过精神,这几日在紫鹿山经过我师兄的净化治疗后倒是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京城市舶司的一名官员虽然病发了,现在被捆住手脚锁了起来,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传染给周围的人。所以我师兄推测,这是两种不同的巫术。被大巫用巫蛊之术入侵精神的与鼓疯病不同,不会传染。松明子顿了顿道,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天辜人的巫术太奇怪了,我们所知有限。

    祝鹤澜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把重六被桑鸦千人鼓重创一事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松明子惊得差点碰翻酒壶,什么?!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六儿现在精神非常不稳,但就像柒曜真人推测的那样,我怀疑六儿并非感染了疯病,只是灵识受创。但保险起见,我会把我自己和六儿关在院子里,一日三餐让廖师傅帮忙摆在院门口,等五日后再看。这期间,如果有了什么新消息,还得请你递信给我。

    那天梁城这边可有什么防范措施?

    这你不用担心,槐树的根系所致之处,桑鸦已经无法进来了。祝鹤澜提起那大巫的名字,目光中气温骤降,他对六儿造成的伤害,我定会让他偿还。

    一连五日,祝鹤澜将自己与重六关在小院里,谁也不见。到时间了廖师傅便亲自将饭菜放在院门口,祝鹤澜稍后将食盒拿进屋里。

    重六的精神状况没有好转,但在祝鹤澜每日用咒符和茶汤的控制下,勉强抑制住了恶化。他仍然因为鼓声无法入眠,到现在五天下来,一共睡了不到四个时辰。

    此时的重六昏昏沉沉,头脑里像灌了铅,呆滞地蜷缩在床头。祝鹤澜一连叫了他三声,他都仿佛听不见一样。

    祝鹤澜叹了口气,拿着刚刚放在热水里沾湿又拧干的手巾走向床榻,坐在重六身边,一手轻轻掀开重六额前的碎发,一手细细地给他擦着脸,口中轻柔地问,烫吗?

    重六摇了摇头。

    今天外头天气不错,一会儿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祝鹤澜给重六擦完了脸和脖子,便站起身去衣箱里找出两件厚实的袍子和披风。他拉着木偶人一样的重六下了床站起来,一件件外衣往身上套。

    重六随他摆弄,又被他拉到铜镜前坐下。祝鹤澜用梳子仔仔细细梳理着重六的头发,每次遇到打结便无比耐心地一点点理开。窗户开了一条缝,冬日的寒气被淡黄色的阳光送到脸上,冰冷和融暖奇异地兼容并蓄。

    鹤澜,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出过院子了。重六忽然开口问道。

    祝鹤澜没有将松明子告诉他的事告诉重六,担心给他的精神增添更多负担,嗯,我想陪陪你。

    槐树没事吗?

    它很好,长大了不少。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看它。

    重六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谁背叛了我们你有查到吗?

    祝鹤澜没有马上回答。他给重六束好发,伸手在重六的后颈上轻轻摩挲,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重六被祝鹤澜拉着出了房门。小院里那些奇异的肉质的红花又开了,腥甜的气味飘散在空中。天上没有云彩,浅淡的蓝像是会散发出寒气的冰,辽远地展阔着。

    祝鹤澜给他裹上厚厚的披风,让他在一张躺椅上坐下来,端了一盆炭火来放在旁边,又在茶炉上热上了一壶茶。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中,两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中间流淌的只有阳光。

    我很饿重六忽然说。

    祝鹤澜立刻坐起身,喜道,早上还有剩的包子,我去拿。

    重六这五天中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整个人已经瘦了三圈,此时陷在披风里快要找不见了。祝鹤澜喜出望外正要起身,却又听重六说,我不想吃

    可你不是说饿吗?

    我不想吃包子

    挑食?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廖师傅去做。祝鹤澜温温柔柔地问。

    重六缓缓眨了下眼睛,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想吃肉。

    好啊,什么肉?羊肉?猪肉?

    重六却摇摇头。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些摇曳的、厚实的花上。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花圃便,伸手便开始挖地上的泥土。

    祝鹤澜惊异地看着重六的动作,起身走到附近,却发现重六竟然从泥土里刨出来一枚异常硕大的、半透明的、不知什么虫子的蛹。它柔软地在蛹壳里扭动着,仿佛在不安地发抖。

    当重六竟然将那玩意儿往嘴边凑时,祝鹤澜一把拍掉了他手里的虫蛹,六儿!你干什么!

    重六伸手还想去捡,却被祝鹤澜一把抓住,强行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六儿!那不是能吃的东西!

    重六却不甘地舔着嘴唇,可是我想要

    祝鹤澜眉头快要绞扭到一起了。他想起在记忆中看到的刚刚化成人形的重六,呆呆地坐在床上,连稀饭都不会吃当时勾陈先生好像说,不能光吃生肉云云

    看来吃人的食物,是重六后来才培养出来的习惯。他本能中或许是想要吞噬活物的此时他精神受创,不少本能的习性便都出来了。

    祝鹤澜半是心疼半是焦头烂额。他双手抓着重六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六儿,你是人,人一般是不直接吃活物的。

    那只是只虫子,而且还是蛹。重六认真地辩驳着,师父说,不能生吃有灵的东西,可是虫子没有脑子,我就吃一口

    不行,那东西是带秽的,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论如何不能乱吃。过来。他半强迫地把重六按回躺椅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这时候有人敲院门,松明子的声音传来,老祝!怎么样?五天到了,你疯了没有?

    祝鹤澜匆匆过去,拉开院门,往身后看了一眼才低声对松明子说,我没事。

    松明子看着他略略不修边幅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笑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狼狈?某个小跑堂很难养?

    祝鹤澜长叹一声,道,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六儿没有染上鼓疯病。不然我现在也该病发了。

    松明子点点头,京畿、昭宁、杏阳几路都爆发了,但天梁城和紫鹿山这一片一点事都没有,看来你的槐树果真把这块地方给隔开了。但天梁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万一他们混进城里,不知道会不会把疯病也带进来。

    你师兄回来了么?

    回是回来了,但一回来就扎进丹药房跟几个师兄弟研究可能的祛疯丹药。他们说这么大面积的传染,应该不是巫蛊,而是别的什么邪术。很有可能是某种诅咒。

    若是天下大部分的人都疯了,道气将大为紊乱,这恐怕还只是天辜人的第一波攻击。紧接着,他们会开始侵蚀改变更加基本的秩序,让物质的世界彻底陷入混乱。此时若再开门,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秽神入侵,一点点感染这个世界,甚至蔓延向更遥远的星空。

    桑鸦的鼓。祝鹤澜思索着说道,重点就在那鼓的身上。如果能将鼓毁掉,或许可以解了此劫。

    但是大巫和他的鼓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出天辜的领土,难道要强行出兵吗?松明子摇摇头,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场疯病跟他有关,而且京城周围屯扎的军队中也有不少人被感染了

    足不出户便可搅乱天下这桑鸦真不愧是混沌之神亲选的使者

    祝鹤澜道,让我再想想,你先回去,等有了对策我传信给你。

    松明子走后,祝鹤澜一回身,却见重六直挺挺地坐在矮塌上,幽幽望着他。

    疯病?重六问。

    祝鹤澜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该不该将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告诉重六。可是重六却歪着头,仿佛在认真听着什么。

    能传染的疯狂?重六不确定地说着,是桑鸦做的?

    祝鹤澜一时间竟觉得背脊发凉。他还没说话,重六是怎么

    我能听到。重六仿佛能读出他在想什么,如果我很仔细地听在鼓声的间隙里隐约能听到,不完整,全是断续的你怕我也染了疯病,所以才把你自己和我一起关起来五天?鹤澜,你应该直接把我锁起来的万一你染上了怎么办?

    那就两个人一起疯。祝鹤澜苦笑道,坐在他身边,不论如何,现在我还安然无恙,足见你没有染上疯病,只不过是被桑鸦伤了。

    重六低头看自己消瘦苍白的双手,他在逼我正视我的使命

    我今天晚上就去见铜匠,请他为你做一样东西,镇住桑鸦的鼓声对你的影响。虽然日后免不了又要多加一点束缚在身上,但总比现在的状况要好。祝鹤澜安抚地握住重六的手,他不会得逞的。

    可重六却轻轻摇摇头,半晌,苍茫地说道,或许他是对我确实不应该继续逃避了

    第122章 千人鼓(16)

    青冥观洪源殿中,巨大的炼丹炉终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将整个房间浸烫在炽热抖动的空气里。在丹炉四周立着一圈要抬起头才能望到顶的药柜,药僮们忙碌地在柜子组成的巷道间穿梭,忙着调配药材、准备药引。

    柒曜真人站在铜炉前,热浪掀起他两鬓垂下的发丝,双眉紧紧皱着,大约是由于常年也不舒展,明明是年轻俊美的面容,眉心却已经出现了两条淡淡的纹路。

    他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辰,时而转身看一眼身后立着的一道五行八卦盘,转动一下卦象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

    松明子进来他也没听见,直到人已经到了他身后,冷不丁地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师兄,这么不警惕,要是被人暗算了怎么办?松明子十分满意地看到了柒曜真人淡定脸上一瞬间显露的惊吓,令那张玉雕般古板的脸也骤然生动起来。

    在观里,除了你谁敢暗算我?柒曜真人不理他,继续伸手拨弄着卦象,刚从客栈回来?

    是。祝鹤澜没有被传染的迹象,小跑堂应该没有染上病。但他的身份依旧成谜,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异象都与他有关。我看关键说不定就在他身上,否则那天辜大巫也不会冒着与万物母神祭司翻脸的风险来入侵管重六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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