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 作者:苍梧宾白

    春风度剑——苍梧宾白(60)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就算逃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与其往后一直被人追杀、每天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还不如现在就认命,免得日后遭罪。

    随着话音落地,那人也纵身从树上跃下,自阴影深处走到两人面前。他脸上戴着花纹奇诡的银色覆面,露出削薄的唇和苍白的脸,狭长的眼睛在月光下冷冷如水,看起来竟然出奇的年轻。

    薛青澜当然不可能再像突袭上一个那样对付他,因此并未出手,只横剑于身前,冷冷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你不认得我?那人竟然笑了一笑,很无辜地冲薛青澜歪头道,可我却认得你没想到竟然会在纯钧派地界遇见垂星宗的薛护法,按理说,你应当跟我站在一边才对啊。

    他话中暗示近乎直白,薛青澜右眼皮突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闻衡忽然伸手上前,无比顺手地将他拨到身后,对那男人道:阁下要杀我,总不会无缘无故,究竟是什么原因,还请示知。

    那男人道:近来闻公子的大名传遍江湖,黑白两道均有耳闻,听说公子武功高绝,手中有失传已久的《北斗浣骨神功》,我家主人对此很有兴趣,特意命我来拜会闻公子,顺便做一单生意。

    闻衡道:愿闻其详。

    闻公子不要误会了。那人微笑道,不是和你做生意,而是有人出了大价钱

    要、买、你、的、命。

    原来如此,闻衡也笑道:我只是顺便么?

    那人拍了拍手,语中竟带有几分赞许之意:闻公子处变不惊,笑谈生死,这份气度真是叫人钦佩。我最喜欢跟你这种明事理识时务的人打交道,既然如此,那就闲话少叙,请将《北斗浣骨神功》交出来罢。

    唰地一声破风轻响,斜地里冷锋陡然刺出,剑尖停在离他鼻尖不到一寸处,十分危险地对准了他的脸,薛青澜自闻衡身后走出,轻声道:他肯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可我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找错人了。

    薛护法。那人被剑指着也毫无惧色,我不信垂星宗不想要神功秘笈,你与他混在一起,处处回护,就不怕被方宗主知道么?

    薛青澜持剑的手稳如磐石,泰然答道:你提醒我了,看来今夜不把你们都留在这里,我以后会有很大的麻烦。

    那人先是微愕,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黑夜中远远地传开,惊起了一片夜栖的宿鸟:薛护法,你恐怕还没弄清一件事,要杀这位闻公子的,可远远不止我们这几个人。就在今早,江湖中所有数得上号的大堂口都接到了一张悬赏令,谁能拿到闻衡手里的《北斗浣骨神功》,取下他的首级,就可以得到一千两黄金。现在只怕还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地赶来越影山呢,你护得住他一时,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薛青澜在接到宗主手令时已有预感,却没想到祸根竟在此处。对方这是铁了心要闻衡死,光以利诱不够,还无中生有地添上了一本神功秘笈,这下不光是求财者趋之若鹜,那些阴谋野心家知道这个消息,焉能不出手试探?常言道乱拳打死老师傅,闻衡只有一个人,怎么对抗得过大半个江湖的围剿追杀?

    他心中寒意遍生,如坠梦魇。那人的一番话挑破了窗户纸,这下林中埋伏的其他人也不再隐匿身形,从四周慢慢包围过来。月下人影如同群狼环伺,兵刃或明或暗,都一齐对准了居中的二人。

    闻衡站在那默不作声地听了半天,直到图穷匕见,刀架在了眼前,他才终于开口,不紧不慢地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想不到在下区区性命,竟值千金,实在叫我受宠若惊。他徐徐将剑刃转了个角度:不过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那个什么浣骨神功是假的,我从没听说过,身上也没有这么一本秘籍,你们若是为此而来,恐怕要失望了。

    至于我这价值千金的大好头颅,能不能摘得下,还要看诸位的本事

    他与薛青澜有种不言自明的默契,几乎同时出手,向对面冲了过去,一时之间只听兵刃乱撞之声不绝于耳,在空旷的山林间荡起一层层回音。

    薛、闻两人年纪虽轻,却俱是天资绝顶之辈,武功远胜常人,故以少敌多亦不落下风,没叫人当场乱刀砍中,只是在黑暗中混战多时,不免气促。对方中也有几个高手,一直没有使出全力,显然抱着坐收渔利的心思,想等他们被车轮战拖到体力不支时,再一举擒获二人。

    果然剧斗多时之后,薛青澜先被人一棍扫到后背,往前跌扑出去,闻衡回身欲救,原本攻势骤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数把兵器一齐当头压下,霍然将他逼退数尺,按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薛青澜急声道:衡哥!

    闻衡咳了两声,勉强道:别慌,我没事。

    起初来搭话的男人用剑压着闻衡肩头,幸灾乐祸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早劝你束手就擒,非要死磕,困兽之斗固然勇气可嘉,但滋味恐怕不怎么好受吧?

    闻衡抹了把唇边的血,拄着剑重新站起身来,将剑换到右手,喘息着道:你是中庆金蝉城日沉阁的人。旁边这几位看起来似乎跟你并不是一路,我的命只有一条,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分呢?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闻公子要是想要个痛快点的死法,就老老实实地把《北斗浣骨神功》交出来,否则那人傲慢地瞥了一眼薛青澜,不无嘲弄地道,就只好委屈你和这位薛护法在这山中做两个无名的孤魂野鬼了。

    闻衡摇头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什么《北斗浣骨神功》,更没有这部武功秘笈。

    啧。都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口风仍是一成不变,那人脸上轻松的神色终于褪去,浮现出不耐烦的怒意,吓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交出秘笈,你们两个就一起上路吧!

    如今的局面是闻衡与薛青澜被人为地分隔在两处,不能联手对敌,薛青澜被六个人团团围住,闻衡独挡八人,呈现一边倒的碾压局面,便是各派长老掌门一类的人物,初经苦战,又在这许多好手的围困之下,也难能瞬间脱身而去。

    闻衡垂剑而立,忽然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果然不错。

    这话大有临了终悟的意味,身边几人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都暗忖道:死到临头,这厮果然要口吐真言了么?万一他交代出了《北斗浣骨神功》的下落,待会儿必定要将旁人都除去,方能独占神功。

    但再往深里一想,又心惊道:不对,我既然有此打算,其他人也能想到,说不得谁还藏着后手,一会儿动起手来,我不能一味冲在前头,须小心防备后面这些人。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门派地方,今夜会埋伏在这里纯属偶然撞见,事前并没有商量过,因此看起来虽个个都想要闻衡死,但实际上人心不齐,尤其里面还有几个自作聪明的人,见闻衡已是囊中之物,就开始打后面分赃的主意。挑拨这一帮乌合之众内讧简直不需要动脑子,闻衡光看他们的神情都知道谁心中已经打好了算盘。

    他要的就是这一刻的犹疑退缩,当下擎剑在手,展臂直扫出去,银光如满月,唰然成圈荡开。短短一瞬,众人均感面上一阵冷风吹过,幽凉剑气逼得人毛发立耸,这一剑快得人来不及眨眼,他们还没看清那鬼魅般的剑尖落处,喉头便先爆出一蓬血花,直挺挺地仰面摔了下去。

    八个人同时向后倒下,像以闻衡为中心开出了一朵花,鲜血还在半空喷溅,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落在杀手们死不瞑目的脸上,将整片山道染成赤红的修罗地狱。

    而闻衡就踏着这遍地鲜血自半空飘然而落,右手剑斜指地面,雪亮的白刃上却只有一滴殷红的血珠,欲落不落地悬垂在剑尖上。

    无边血气冲天而起,一道紫色电光倏然撕裂苍穹,闷雷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在山道上方轰然炸响,仿佛整座越影山都在这天雷威势下瑟瑟颤抖。这场面恐怖得近乎惨烈,已完全不足以惊心动魄形容,换个稍微胆小一点的人来能当场给他吓死。

    薛青澜反应神速,见闻衡那边再无后顾之忧,当即放开手脚杀上前去。他的剑法学自闻衡,又杂糅了一些用刀的习惯,开合间法度严谨,不失刚猛,此时以一敌六,剑招源源不断地使出来,竟是气力绵长,毫无疲色,显然方才停手不过是佯作体力不支,用以松懈敌人罢了。

    那围困薛青澜的六个人原本是志得意满,以为今晚必定得手,谁能想到闻衡一剑竟威力如斯,一转眼将八个好手杀得干干净净。他们心中底气既失,脚下便如无根之萍,再对上锋锐难当的薛青澜,根本无从抵抗,想跑都跑不了,几个起落间就被砍翻在地,捂着伤处痛呼大骂不止。

    薛青澜被他们聒噪得心烦,恨不得一剑下去落个清静,只是为防闻衡还有话要问,才没痛下杀手,仅仅封住了几人穴道,令其不能动弹出声。

    一场恶战之后,近二十个杀手没有一个还能好好地站着。薛青澜收剑归鞘,走向闻衡,见他沉默地伫立在萧萧夜风中,目不转睛地望着遍地尸首,是自觉出手过重,竟将这八人尽数毙于剑下,心中一时难以承受,因此生出了自责悔愧之意。

    薛青澜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强行将闻衡转了个身,叫他看着自己,坚定道:衡哥,这些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今日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咱们。

    闻衡不是第一次杀人,但的确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他与人交手的经验很少,多数都是拿山水木石练手,因此不太能拿捏得准轻重。那一剑灌注了他八分内力,为求稳妥,他瞄准的又是最薄弱的喉咙部分,能开山裂石的剑锋划破人体肌肤,就像刀切豆腐一样容易。

    这一招叫做雨急疏花。闻衡道,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人使出来,手下失了分寸。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却对上了薛青澜的眼神,蓦然住了口,片刻后自嘲地苦笑一声,摇头道:算了。

    我知道。

    薛青澜盯着他,认真地道:衡哥,你心里其实不想杀他们,但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找借口,我知道,我也信你。

    闻衡其实心里一直没有从刚杀完八个人的麻木中缓过劲来,直到听了薛青澜这句话,才微微讶异地抬了一下眼,从深沉梦魇中陡然惊醒,眼中逐渐恢复了温暖的神采,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没事,别担心。他伸手抹去薛青澜脸侧不小心溅到的小血珠,顺手在他后颈处自上至下捋了一把,像是安抚他,也藉由这个动作缓和了自己的心绪,好像要下雨了,咱们回罢。

    薛青澜道:还有几个活口,你不再问几句么?

    闻衡略一沉吟,提着剑走到委顿在地的几个杀手跟前,问道:那个发出悬赏令的人是谁?

    薛青澜反手倒握长剑,以剑柄在几人后心处轻敲,解开穴道。那几个人早被他吓得肝胆俱裂,自知生机全在这人一念之间,因此见闻衡发问,并不敢隐瞒,只能不住摇头道:闻公子饶命,我们真的不知道!

    这个回答倒在闻衡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道:好罢。

    薛青澜见他不再说话,走过来问道:要灭口吗?我来。

    其中一个杀手大约是自觉必死无疑,不屑求饶,反而凭空生出一股勇气,对闻衡大声怒斥道:姓闻的,你明明就练过《北斗浣骨神功》,为什么不敢承认!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秘笈!

    闻衡无奈道:的确没练过,你都快要死了,我作甚还要骗你?

    那人哽了一下,却还不依不饶,喘息道:你那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世上除了《北斗浣骨神功》,怎么还会有这样威力无匹的剑法!

    闻衡听了这话,忽而瞥了薛青澜一眼,才摇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那人气得无计可施,干脆一闭眼假装自己已经死了。薛青澜疑惑地看着闻衡,极低声地问道:衡哥,那不是你自创的剑法吗?为什么不能说?

    闻衡将指腹压在他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不是不能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低头对那合眼等死的杀手道:这满山尸首看着不像话,我留你们一命,你们将这些尸首就地掩埋后,就自行下山去罢。

    薛青澜在他身后不赞同地提醒道:衡哥,斩草除根。

    闻衡回手拉住他,低声道:他们错不至死,你就当结个善缘,放他一条生路。

    薛青澜冷飕飕地盯着那几个人,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看似是在问闻衡,实则语带威胁地道:要是他们存心报复呢?

    几人忙赌咒发誓,高声求饶道:薛护法饶命!我们一定死守秘密,绝不敢在外头胡言乱语

    薛青澜嗤笑道:奇了,我竟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要死守的秘密,你们这是打算要挟谁?

    几人对视一眼,忙改口道:小人愿听凭薛护法驱使!

    薛青澜这才满意,道:我要你们连夜离开中原,即刻前往海外,终身不得回归故土,否则现在就到地下去与他们作伴罢!

    他的用意极为明显,几人大骇,喃喃道:那我们我们不就成了

    薛青澜道:不错,你们刚刚是怎么威胁闻公子的,那就是你们以后的处境。不过我好歹给了你一点准备的时间,相比之下,已经称得上仁义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胎瓷瓶,从中倒出六枚碧绿的小药丸,托在掌中,在几人面前蹲下身来:好了,选吧。愿意活命的,就吃了这药远走高飞;不愿意的,就地了断,等着别人来给你收尸。

    薛青澜年纪轻轻就稳坐垂星宗护法之位,除了武功过人之外,还有一手不亚于其师薛慈的使毒功夫,在江湖黑/道上颇有名声,一人颤巍巍地问:这是什么药?

    天香积花散,服之令人肌肤生冷,喜暖畏寒,你们吃了这药,便要终生远离北方,在南方温暖之地安家。薛青澜道,吃不死人,放心吧。

    六人面面相觑,在逃命流亡和束手就死之间摇摆不定,薛青澜没那么多耐心,催促道:我数三下,再不选,你们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其中四人看来实在怕死,立刻抓起药丸往口中送去,另外两人见状,不由得也心生动摇,默默取过药丸吞下。薛青澜拍拍手,微笑道:这就对了。过半个时辰,你们身上穴道自然会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往后若再被我撞见,就别怪自己命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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