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言令色 作者:鸣玉珂兮

    他巧言令色——鸣玉珂兮(51)

    叶隋琛冲他们笑笑,方嫌雪淡笑着垂头接着吃东西。

    吃完东西,两人和何文夫妇道别。日料店在地下一层,方嫌雪先顺着楼梯爬上去,叶隋琛还在底下和何文勾肩搭背地继续侃。

    方嫌雪也不催,站在楼梯半路等他。

    和何文约好下次再聚,叶隋琛便拍拍他的背说了句走了,去找方嫌雪。

    从底下看上去,方嫌雪的身材显得特别修长挺拔,淡漠的眉眼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叶隋琛觉得自己就像处于井底,仰望着外面那星子般高悬的人儿。

    不过,方嫌雪并没有要走,他站在那里是为了等他。

    叶隋琛心情突然很好,快步爬上去站到他身侧:等久了吧,走。

    嗯。

    阿琛!嫌雪!周香忽然在后面叫他们,他俩同时扭过头去。

    咔擦。周香对着手机拍照键按了一下,然后把照片发给了叶隋琛。

    玩得开心!后会有期啦!周香挥挥手,对他们喊道。

    在叶家位于青森的别墅分房住了一晚,两人重回东京。

    剩下两天我们做什么?叶隋琛问。这趟行程虽然是他约的,但是他一点规划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想和方嫌雪呆一起,去哪儿、做什么都好。但他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心里徒生恐慌和不舍。

    随便逛逛吧。

    方嫌雪说的逛逛,真的只是逛逛。剩下两天里,两人像情侣一样逛商场、挑衣服球鞋,在公共球场和当地人打野球、繁华的广场合影留念、拥挤的景点和人摩肩擦踵。

    叶隋琛时常觉得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那些破事,依然会相视对笑、无话不谈。

    但午夜梦回,摸着身边冰凉的床单,他才知道方嫌雪和他的关系真的冷下来了。

    除了来的那天晚上,方嫌雪没有再碰过他,一次也没有。

    回国前,两人在落榻的酒店房间收拾行李。叶隋琛把飞机票往桌上一丢,顺带着一沓文件,对方嫌雪道:明天就回去了,这东西给你,只要你回去后把款还上,我此生都再也不会打扰你。

    方嫌雪沉默地望着飞机票,翻开叶隋琛给他的文件。

    里面是一些类似贿赂证据的东西,大概就是方母和薛宇所在的银行给了叶隋琛的人一笔违规贷款。

    叶隋琛现在并不可能拿到这笔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主动捧着一些钱送到人面前,从而获得这笔贷款。而这些文件格式,摆明是给检察院看的,追查起来,他猜叶隋琛会说是银行的人主动找他放贷、想要索贿的。

    或者更绝一点,叶隋琛干脆就让自己的人背了这个行贿的罪名,来个玉石俱焚。

    贷款是不是薛宇和方母本人放出去的没关系,出了事从高管到职员都得牵连,叶隋琛可以用无数种方法让薛宇和方母收过那笔钱即使本人不收,相识的人代收也可以,毕竟方母爱钱,而薛宇家人在国外需要钱的地方很多。这是作为受贿方。

    薛宇和方母虽然不再在银行任职,但任职期间熟悉的人依然有在职的,他们的人际网可以通过方嫌雪连系到叶隋琛,故而也可能是他们帮助叶隋琛送钱,并从中牟利抽成。这是作为行贿方。

    两头生路都堵死了,就是想逼自己还款,撤销银行对他账户的冻结。方嫌雪笑笑,叶隋琛头脑清醒的时候,比谁都要杀伐果决、六亲不认。

    叶隋琛可以不认方母这个亲家,但方嫌雪不可能抛弃自己的母亲,也不可能置为他冒险的狱友于不顾。

    我会还款。方嫌雪道。

    那就这样吧。叶隋琛想转身,却被方嫌雪用力拉住了胳膊。

    叶隋琛垂眸盯着方嫌雪拉着自己的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嗤笑,三天都过完了,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复三天,三天何其多?

    第60章 他玉石俱焚

    方嫌雪皱眉, 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等我一下,接个电话。方嫌雪起身走开, 叶隋琛被吊了胃口, 烦躁地靠在桌边等他打完。

    什么?方嫌雪的声音突然拔高,叶隋琛都好奇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了什么。

    毕竟,方嫌雪从不高声喧哗,除非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其震惊愤怒的事情。

    方嫌雪对那边多了句:等我回来。便简短地挂了电话。他转过身, 紧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快要把手机壳抠碎,漆黑的瞳眸狼一般地盯着叶隋琛。

    出什么事儿了?叶隋琛被他盯得发虚, 不自觉想后退。

    方嫌雪盯着盯着,低下头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叶隋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他,问他他也不答, 只能等他把话说清楚。

    到底什么事儿!叶隋琛提高声音问,他太讨厌这种感觉, 就像是有把冰冷的刀子贴着他的心脏不断刮过, 又凉又硬,却不伤他分毫, 只等着他的心在惊惧中碎成几瓣儿。

    给他个痛快!快点说,方嫌雪!

    你还有脸问我?叶隋琛,你当真是好心机。方嫌雪勾唇,拳头却渐渐握紧。

    我又怎么了?叶隋琛不想忍了, 吼道:我真他|妈要无语死了,隔几天和我闹一次, 你当我的心是钢筋水泥做的吗?我知道,咱们这种关系,想善始善终是不可能的, 我也没想求你完全原谅我。但是方嫌雪,我好歹他|妈的是真心喜欢过你,我想给咱俩留段好回忆,保留点最后的颜面。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我稀罕!我想要个好收场都不行吗?

    话说到最后,叶隋琛的声音撕扯着都带了隐约的哭腔,方嫌雪缓缓上前,扯过叶隋琛的衣领强迫叶隋琛望着自己。他们的脸贴得极近,方嫌雪每一次呼气都能拂到叶隋琛的脸上,又热又烫。

    要个好收场?你把我们一家逼成这样,你还想要好收场?全天下好事都你家的吗,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方嫌雪用力地把叶隋琛一推,叶隋琛失去重心直接扑到桌子上。

    叶隋琛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撑着坐起来,转身吼道:你突然之间发什么疯?谁给你打的电话,薛宇吗?他又和你挑拨离间什么?

    我现在没空和你扯。方嫌雪提着包打算出门。他本来想把叶隋琛好好教训一顿,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国。叶隋琛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他走,从他背后把他领子一扯往后拽去。

    两人正要打起来,手机却同时响了。

    方嫌雪只得接听。电话那头的人通知他被列为失信人员名单,冻结了身份证,不仅要限制消费,还被禁止出入境、乘坐飞机、动车等交通工具。这项处罚会一直进行,直到他还清款项为止。

    挂了电话,他望向叶隋琛,叶隋琛显然也听到了同样的内容。

    这下好了,咱也不用回国了,你多的是时间给我解释。叶隋琛冷笑一声,理理衣服靠坐到桌子上。薛宇那老不死的到底又和你说了什么?

    方嫌雪本来就够焦躁了,方才接到那限制令的电话,得知自己不能回国,简直是心急如焚。叶隋琛的挑拨就像一根□□,把他心中的火山彻底引爆了。

    薛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托你叶总的福,薛宇和我妈现在都被关起来调查了,他还怎么给我打电话?要不是薛宇的家人找到我的手机,我还被你蒙在鼓里!方嫌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神里是暴怒,还有些许无措。

    他该怎么才能飞回他母亲和朋友的身边?他们是无辜的。是因为自己才受到叶隋琛的报复。

    关起来了?叶隋琛的瞳孔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大。怎么会关起来呢?他明明没有把材料交给检察院!是谁擅自主张?

    他快速地在身上摸索自己的手机,好不容易从口袋中掏出来,却被方嫌雪一把抢走。

    方嫌雪,别闹,手机还我,我给南山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伸手去抓方嫌雪手中的手机,方嫌雪却把手机狠狠地往后一丢,手机直直地砸到墙壁上,摔到地板上变得七零八碎。

    方嫌雪!叶隋琛想去捡,却被方嫌雪一步步逼得后退,直到贴到墙边。

    方嫌雪把叶隋琛用力地按到墙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叶隋琛的肺部生疼,后脑勺也被撞得砰的一声响,头晕眼花,四肢软得不像自己。墙壁透过叶隋琛单薄的衬衫衣料将凉意传递到他心里,和灼人的方嫌雪对比完全是两重天。

    叶隋琛,你假惺惺什么?你不是特意把我引出来,方便南山行动的吗?好一手调虎离山。我就是个傻子,一次次被你骗还不长记性!方嫌雪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那声音就在叶隋琛的耳边,听上去像是耳畔崩了座山,石块劈里啪啦地落下,连带着心里也是碎块儿。

    嫌雪,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叶隋琛扯着他的衣服,迫切地想要辩白,却被方嫌雪打断:你没有?你敢说这些东西不是你准备的?你没打算用这个来对付我?

    叶隋琛张了张嘴,没开口。

    是,这馊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要不是他整理好了材料,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想拼个玉石俱焚的心也是真的,薛宇和方母的死活从来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叶隋琛忽然觉得,他再怎么辩白也辩白不清了。他想起他母亲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那便缄口不言吧。反正他向来不擅长剖白自己,反正话说出来就是用来被曲解的。

    反正,他掏心掏肺喜欢的人,从来都不相信他。

    方嫌雪俯首望着叶隋琛,只觉得叶隋琛脸上的表情,真是异彩纷呈。

    后悔、愧疚、无奈,以及放弃挣扎的豁然。这是他渴望了很久的表情,可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高兴。

    他无比怀念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磊落、光明、勇慧过人。他愿意一辈子只在背后守护他、做他的陪衬,却不能够了。

    方嫌雪垂眸,俯首深深地吻住叶隋琛,吻到他快要窒息,而后轻柔又无情地道:叶隋琛,你毁我三年,我要你三天,不过分吧。

    三天。叶隋琛眼皮都没抬,扯出个笑。方嫌雪的手狠狠地箍着他,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三天不都过完了吗?

    方嫌雪捏住他的下巴,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声音:反正我们都走不了了。现在,才是真的开始。

    傅铎接到南山电话的时候,正在给花园别墅选花种,听到南山的声音,稀奇地道:南山,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你不会再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南山没有多说,开门见山:傅先生,叶总有难,请你去日本救他。

    傅铎手上的花种撒了一地,严肃道:有难?有什么难?

    方嫌雪把他掳到日本去了,而且因为方嫌雪借了高利贷,叶总给他做了担保人,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被冻结了,回不来。南山的声音透着焦急。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傅铎挂了电话,对身边的人道,买去日本的机票,越早越好。

    是,傅总。

    还有,找一下叶隋琛的手机定位,我要密切关注他的位置。

    整整三天,叶隋琛一直被方嫌雪困在宾馆的房间里,连床都几乎没下。

    窗帘被拉着,日夜完全颠倒混淆,或者说三天都是纯粹的、充满腥气的夜。

    大脑停止了思考,混沌得只知道承受。汗水在身上蒙了一层又被晾干,清洗后又蒙上新的一层。在水里起伏,又从水里捞起。

    粘腻、酸痛、拦腰折断的错觉。

    起初还能吼叫和谩骂,后来变成猫吟般难耐的哀求,到现在整个喉咙肿痛嘶哑得发不出声音。

    水米被方嫌雪端到床前喂入,休息得差不多又继续。

    反正他们登不上飞机了,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浪费。

    南山和傅铎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整个叶氏满世界找叶隋琛不着。两个人仿佛在无人的岛屿,和世界失联,只有彼此是鲜活的。

    叶隋琛,永远记住我给你带来的痛。叶隋琛于迷茫恍惚间,反复听到这样的耳语。

    三天后的早餐,方嫌雪扣好扣子从床上起身,打算像前几日一样去给叶隋琛端吃的上来,叶隋琛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扯住他的衣服。

    你,要还,还款。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润泽了下嗓子道。

    方嫌雪没回答,敛眸扯开衣服往前走。

    为你自己,考虑。叶隋琛撑着身体,从床上翻下来,却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

    方嫌雪走过去,把他抱起来,眼眸深邃不明:我们全家都进去,不是正合你意?叶隋琛,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他替叶隋琛理了理衣服,疏淡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我可没说过三天是哪三天,这是你欠我的,我不说停,你别想走。

    叶隋琛虚弱地耷拉着脑袋,轻声道:突然想起来,我欠你一句真心的道歉。之前是为了哄你回来,所以的确算不上真心诚意。说起来,我叶隋琛这四年的确过的是舒舒服服,一点心不操。你们方家,身陷囹圄的身陷囹圄、寄人篱下的寄人篱下、天人永隔的天人永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知道自己目中无人,我光想着你报复我有多绝情、多卑鄙,你们都欠我一声道歉。可是谁又给你们道过歉呢?叶隋琛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干痛,缓了一下继续道:方嫌雪,我叶隋琛,今天给你们全家道个歉。你,方辞冰,方伯母,方伯父,是我对不起你们方家。我道歉,真心实意。

    方嫌雪默默地听着,叶隋琛这是在和他平心静气地对话,没有吵闹、没有狡辩、也没有任何目的。叶隋琛是发自内心,歉疚又怀着诚意,他自然也会给以十足的尊重。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方嫌雪的语气软下来,被叶隋琛淡淡打断:

    你之前说,让我放你走,我没有放。现在我想通了,十年,我也累了,我们都放彼此一马。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叶隋琛扬头,把未流出的眼泪逼回去,酸意顺着喉咙流到肚子。

    他不会再伸手抓住会刺痛自己的东西了,这三天像在油锅里反复煎炸,把他最后一丝气力也已经熬尽了。

    琛哥。叶隋琛的话好像道别,方嫌雪心内恐慌,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被叶隋琛别过头躲过。

    我饿了。叶隋琛面无表情地说。

    好,我去给你找吃的,等我回来。方嫌雪觉得现在的确应该让他冷静一下,反正人虚弱成这样也不会跑,他只下楼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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