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作者:又生

    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68)

    (づ ̄ 3 ̄)づ

    注:

    奉:奉命,奉皇帝的命令;

    和:音贺,唱和,以原韵律答和他人的诗或词;

    圣制:皇帝所作的;

    就是拍玄宗《龙池乐》的马屁的意思,不过他老人家的音乐造诣是真的高,没话说。

    第97章 南选

    苏安顺着北望去,一眼就认出徐府的总管徐伯。他喊住徐伯问了几句话,得知,徐青把自家的桂园砍掉之后,卖了木材,换得充栋的书籍,一心准备改卷。

    吏部新规,凡是三品及以下官员的考功选授,于每年孟冬举行,在长安城五百里之内任职的,上旬考试;千里之内的,中旬考试;千里之外的,下旬考试。

    按照三铨制度,吏部侍郎出考核的题目,郎中评判京官卷,员外郎评判外官卷,中书舍人监考,再由张九龄和李林甫二人,共同担任校京校外的主考官。

    可以想见,改革初年,连判卷的考官都得狠下气力,应考的如何不恶补学识?

    苏安等过小半个时辰,才得以通行,来到安邑书坊。不想朱先生倒也有策略,一边展示着雕刻好的模板,一边说道:郎君,坊中近段实在太忙,雕板做好,纸和墨又不够用。苏安笑了:朱先生,你当真是半个读书人,半个商人。

    朱先生笑道:某就是书商。

    吏部、兵部的三铨考功,是为官考;礼部的科举和制举,是为生考。两边分开之后,术业有专攻,内容深化,不仅书目比原来更多得多,书价也水涨船高。

    苏安奈何不得,只好答应在原来定好的金数之上,再多支付二成用于纸墨。

    苏供奉!

    正这时,门前忽然停下一架马车,季云穿青衫,为张思行开道,款款而来。苏安因捏过了雕版,指头沾墨痕,不便交手行礼,微笑道:张秘书,季校书。

    张思行道:听季郎说苏供奉今日至此,我想着事情总不能有头没有尾,便追来预订成书。苏安道:季郎,我一出太乐署,你那儿便能得知,莫非是请了风神?季云道:可不能怪我,苏供奉总躲着顾郎,我只得出此下策。

    一片杨花飘在苏安的睫毛上,又痒又酥又轻盈,饱含着孟夏人间的洋洋暖意。

    是顾郎让你们来寻我?苏安揉了揉眼睛,牡丹坊今后要授艺,那块匾额太旧,我还正想请顾郎替我写一个新的,要不这就去,他在不在府中

    是,不过只是其一。季云挥袖相请,笑道,实不相瞒,长亭初任校书,不敢得罪上司,又恐失去顾郎信任,两相为难,只好请苏供奉发善心,救我一救。

    几个人借朱先生的一方桌案谈天。顾越被钦定为稼芟使,荐宗庙后,朝中无人敢参,张思行受岳父吴定及岳伯吴诜之托,前来打探吏部司考文的具体内幕。

    顾郎近来和江南道的采访史有联络,传闻说,他欲以判事保护苏侍郎和严左丞为条件,向张阁老索要南选之人权。张思行说道,也不清楚是真是假,若是真,那么北选定然也会有相应名额,这该谁定?吴侍郎只想知道这些。

    苏安还在想收徒授艺之事,听这一串,云里雾里,苦笑道:顾郎素来只和我讨论音律和生意,清明宴情形你都明白,我若先知情,何至那般失态

    季云点了点头,对张思行道:大人,此事苏供奉都不知情,旁人更插不进手,可别错怪长亭。苏安笑道:是,是,是。张思行柳眉微蹙:既然如此,为何顾郎苏供奉,顾郎可是逢人就说,他的心事,只能对知音倾吐。

    苏安:什么。

    隐隐之中,他突然明白了,为何一个月来,有那么多官员要到太乐署里见他。

    张秘书,吴侍郎本就和顾郎有患难之交,与季郎无关,苏某自会问个清楚明白。苏安说道,《闲录》印好成书,第一个送去张秘书府上,也请别嫌弃。

    永兴坊,顾府。

    而今的这座宅邸,虽比不上状元府的长歌与怀柔,却另有番佳境琼花园

    琼花有个特点,花色洁白,花朵不香,神秘而隐忍,院墙之外难料其景观。殊不知此花有情,白日受了光照,入夜时泛出淡淡光亮,一时辰变幻一次颜色。

    每过五日,顾越回府一次,处理人情关系,往往于园中载歌载舞。譬如今日,他请来了一位扬州出身的,现在御史台任中丞的五品清望官,名为张昌甫。

    近段,顾越在中书省,坚守五花判事和监考官员的岗位,替严凌和苏晋挡去了无数风雨,然而,他并不是无偿办事。在见张昌甫之前,他做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其一,拒绝裴延共同为东宫陈情的邀请,其二,当谷伯在蔚州已然查清刺史王元琰用于销赃的几处钱庄时,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令其留根防异。

    凭此,换得江南道南选之权。

    南选是吏部司素有的制度,原本因岭南、黔中之地远离朝廷,地方官员多为内荐,常有能力不足以任职的,故而,吏部在朝中通过考功,选出一个五品的官员,派往地方,协助并监督州刺史和道采访使,在当地组织考核,选拔官员。

    顾越在十五道地图之前,看了很久,陇西、河北、河南皆已有根基,然而,若时局当真变得艰难,为保存实力,南方尚且有大片未得重视的土地,值得争取。

    在其位,谋其政,他决定争取。

    切入口,便是这个即将要在孟冬的考功之中,被他运作为江南道南选使的人。

    御史中丞之位,如同一柄双刃的剑,若当得好,一跃而入政事堂的大有人在,若当不好,一朝沦为刀下鬼的也不在少数,这个张昌甫,恰好因为在牛仙客事件中模棱两可,同时得罪李林甫和张九龄,若此番考功再无表现,则命悬一线。

    如此命悬一线,凤阁臣子只要稍微一吹,就能推其落悬崖,然而,顾越看中的并不只是此人可控,还有此人家族关系扬州张氏,立义和广堂,九世同居

    于是,在五月琼花盛放之至时,顾越把人请来,奏江南之乐,叙了叙诗词。

    却不料,正赶上好时候。当他们二人愉快地谈完十月如何考功,以及江南目前的情形,依依不舍地在府门前告别时,一不留神,被半路杀出的马车追住了。

    坊里热闹,苏安在顾府门前下车,想既然顾越表明心意,必是已知道自己离开梨园,也已缓过了气,等着月夜相见,便把什么人家的邀约也推辞,特意赶来。

    苏供奉?顾九的神色鬼祟,喉结滚动了几下,顾郎,顾顾郎有客人

    什么客人,还有我不能见的?苏安笑笑,上前行礼,顾舍人,张中丞。

    张昌甫捋了一捋胡须,弯起眼睛:诶,看来是顾郎的知音来了,张某有幸能识苏供奉。苏安道:如今,称不上是供奉,就叫老翁吧。顾越一笑,眸中飞过杨花雪絮:张中丞,是顾某牵连了苏供奉呐。苏安看了顾越一眼。

    明明一句应酬的话,可从顾越口中说出来时,苏安便觉得,他是十二分的诚。

    十八,我记得张中丞是扬州人。苏安说道,方才张秘书他们还问

    辞别目送远去后,顾越转身回府:来,阿苏,进来说。苏安点点头,可刚要跨进门槛,突然,听见侧边的巷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人声,顿住了脚步。

    顾越道:阿苏,别怔着了。

    一群十岁出头左右的小乐伶,腰坠管笛,怀抱琵琶,披着飘逸的彩纱,就像是天上被风吹着跑的珍珠云,从顾府侧门经过,其中最清秀的那个,是曹柔。

    曹柔早就见过苏安,认出来之后,温婉行礼道:前辈。顾九绷紧了颧骨,咳嗽一声,上前要把他们统统催走。苏安笑了笑,偏偏一把拉住曹柔的手腕。

    他也不知何处来的酸,本是想罚问几支曲子,叫曹柔当众出丑,可,曹柔的手腕是那样的细瘦,叫他又不知何处来的疼,任凭这小蹄子挣脱了自己的魔掌。

    后园中,一朵朵琼花如玉盘。

    苏安寻着一处柳树,爬在枝头,剥起树皮:张秘书托季郎来问呢,今年南选使有几个,北选的又归何人任命,我不在意这些了,只是牡丹坊的牌匾得换。

    此外,我打算收七八徒弟,太乐署的,平康坊的,官家的,有不少都来找过,人来人往,只见一面毕竟太仓促,我想约他们到坊里,好好挑选有缘的人。

    渐渐地,花丛在月光的润泽下,泛出粉红的颜色,映着一池银色的孟夏湖水。

    顾越站在树旁,一边听苏安说话,一边扔石头打水漂。苏安口乏,拿柳枝骚扰顾越:你有没有在顾越笑道:阿苏,怎么还能闹腾?苏安哗啦,跳下来道:曲子写的越多,越有风趣,你以为我是江淹才尽?那怎可能。

    顾越颠了一颠手中石头:好了,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奈何不了,先说个实际的事。本次考功,流外官小选由郎中负责,事情太小我本没管,今天才知道人家已经给苏成定了清谨勤公,勘当明审,回头你让他把工书、工计和时务策补齐,好歹也算是能当其职,再这么做过几年,提到流外一品,定还有望。

    苏安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道:那贺连呢?他也想考音声博士。

    第98章 六幺

    对于太常寺乐工而言,音声博士是他们业成之后,可以考取的最高的功名,虽然不入仕流,也不如梨园里花哨,但这就可以授散官,在本司当值,保障终生。

    业成的判法有二:其一,是曾被选入梨园担任过供奉乐官,献大小曲目五十以上,为业成;其二,是修习完成坐立二部伎,在宫中奏乐三年以上,为业成。

    在诸多业成者中,行为严谨,休养高的人,可以成为助教,并候补音声博士。成为博士之后,被考核的就不再是自己的乐艺,而是所带弟子的数量和质量。

    苏安知道,清谨勤公,勘当明审是流外官职四等之中,最上的等第,苏成之所以能得此殊荣,自然是因为判官考虑到顾越和自己这样情同兄弟的关系。

    但是,音声博士又是不同的,因为它并不属于普通流外官,而是杂色流外官。如此,考核就不是由吏部负责,而是由太常寺和礼部本司的长官发话定夺。

    阿苏没有去见李大人么?顾越一直听到这里,才明白苏安或许是旁敲侧击,借着贺连,问他自己也能不能得个博士,李大人和至尊之间有旧,就是说句话的事。

    李大人不在,有人说他云游四方去也。苏安道,我问张俭,也不知情。

    那待他回来,你我再同去拜谢。顾越笑了笑,至于贺连还有你,你俩

    苏安道:他能考上么。顾越道:嗯,以贺连的履历看,即便严格按规制也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提起,那我让底下交代便是。苏安道:我不必。

    一阵夏风窜过草木,琼花的颜色倏地由粉红沉降为紫棠,在二人的眼前荡漾着。

    苏安说完不必二字,很自然地,从顾越的神情中捕捉到讶异,随即,便被顾越捏住了手。

    苏安笑道:怎么,九总管还看着。顾越道:阿苏,这段日子,九总管不是忙于接待他人,而是到河东去,带回了一对大雁。苏安道:什么。

    顾越等一阵子,说道:你怨我没进过你家的门,可你总在天上飞着,我的诗词又浅薄,如何填得了你的曲子?你今天既然愿意来,我便与你商量这件事。咱们这对大雁,并非什么妇人随夫的纲常,但求个,木落南翔,冰泮北徂的信义。

    他想娶他。

    且慢!

    顾越又失算了。苏安一声喝止,甩开手,跑出三丈远: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顾越道:说正经事,怎还能闹腾?苏安道:哪,哪哪里有如此这般,这般?!不行!顾越道:阿苏。

    一点冰凉从脚后跟传来,苏安低头,原来是自己踩进池水里。顾越笑了。苏安抿一抿唇,意识到今日是自己受季云和张思行蛊惑,来得唐突,不能怨顾越。

    可,要如何让顾越明白他苏莫谙的心境呢?他一介乐人,合该是四海为家任飘零,他只盼郎君与亲眷安好,若真扎下根,何谈收徒弟,撰闲录,传扬曲艺?

    十八,我为你跳一支舞。苏安静了一静,把鞋袜退去,赤足踏出一片方圆。

    顾越捋袍,坐于石几。

    舞起,长衫素淡,一缕山水墨线,跃空轻倩,落地圆柔,是恬仙,挽袖执笔画江湖。

    十八定然知道,这支曲子,如今在宫里与《霓裳》齐名,不过有百般叫法。《绿腰》。不对。《六腰》。不对。那阿苏说是什么名。

    本为龟兹所献,板眼变化极多,前后各十八拍,四段花拍,至尊让翰林们填词,可它每拍又无过六字,动时如翠鸟、游龙,静时如垂莲、兰苕,既典雅之极,又狷狂之极,是舞不是诗,是诗不是舞,穷尽奇思也不能够描绘其丹心。

    那当如何攻破?我答说,宫寺之内尽是深闺怨、权迷局,如何足以咏春?便已做主张,牡丹坊中定词牌《六幺令》,从此让过客自去填补,你看如何?

    月下,跳着这番奇艳的舞,苏安通身蒸腾汗气,止步时,面如琼花般赤红。

    顾越身倚柳树杆,眸中泛起氤氲,心中流过的又岂止是汗雾。

    苏安道:十八,今夜你我便同作这《六幺令》第一首,如何?顾越道:好,你起头。

    苏安在舞中有感,脱口而出:我从梨园出,欲把曲艺传,便是闲来花间怀弦坐,醉时石上敞衣卧,只三个顾越边寻对句边问:哪三个?苏安道:妙运清风同莫谙,道是,一尊酒尽青山暮,再不把俗尘染,且须将功名藏。

    顾越未曾有准备,顿了顿,应道:仰是碧云行雁去,俯为春蚕牵丝回,又三回,檀香偃月共观郎,怎堪,两行诗践长途路,本有意留君住,却此生伴君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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