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31)

    应宗说:这人惦记我,怕你把我拐走,就偷偷摸摸上来看看,结果被我抓到了。

    颜老板无奈地看着应宗:你啊。

    应宗笑笑,冲着焦望雨挑了挑眉:懂了吗?

    什么懂了吗?焦望雨发现自己跟应宗之间简直就像是有代沟,对方说话他都听不懂。

    之前我跟你说的。应宗坐下,喜欢一个人就去追,对方不喜欢你,你就死皮赖脸地追。

    应宗说完,又一次强调:不是你,是你的朋友。

    焦望雨总觉得应宗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这让他十分心虚。

    刚刚我已经给你做了示范。应宗说,就这位先生,刚开始的时候我要是这么说话,他早就把我丢出去了,但经过我长时间的温水煮青蛙,你看,他已经对我的这种话习以为常了。我跟你讲,心理暗示其实很邪门的,时间一久,他自己都觉得他在喜欢我。

    应宗转过去笑盈盈地看着颜老板说:你说,对不对?

    不对。颜老板说,我只是懒得反驳。

    这就是个好兆头。应宗又转向焦望雨:你朋友为感情困扰,无非是因为她喜欢的是同性,我说的对吧?

    焦望雨点了点头。

    他明显感觉到来自颜老板的视线,但不好意思抬头,只能摆弄着骰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

    担心对方不是同性恋,担心对方会因为她表达好感而讨厌她,甚至担心因为这个两人从此以后见了面会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应宗轻声嘀咕,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焦望雨抬头看向他。

    你朋友喜欢的人,她怎么就确定,对方跟她不是同类呢?应宗靠近他,很认真地在暗示,万一,她喜欢的人其实也在喜欢她,却因为她唯唯诺诺不敢表达而错过,你不觉得这太遗憾了吗?

    焦望雨被他盯得心跳加速,就好像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微微往后靠,手里死死地攥着骰子。

    就是知道。

    焦望雨紧锁着眉,他觉得不是。

    尤其,这次濮颂秋回来明显对他冷淡了,如果对方也喜欢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焦望雨做过很多白日梦,那些白日梦里,他跟濮颂秋在一起了,他们一起走过青春岁月,走到人生暮年,一生都是彼此最好的陪伴。

    但也只是白日梦而已,他从来不敢真的有什么企图。

    告诉你的朋友,不要怕。应宗说,只要你的朋友确定自己非常爱那个人,并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给对方比这份爱更好的感情了,那就去追。

    应宗坐直,很认真地说:认清自己的身份,接受它,然后拥抱它。你知道你朋友为什么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感情吗?知道你朋友为什么会觉得一旦告白,会有很多不可控的可怕的事发生吗?因为她还没学会爱自己。

    什么?

    同性恋没什么的。应宗喝了口饮料,一切身份的标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去告诉你的朋友,让她好好爱自己,然后去跟自己喜欢的人告白,如果对方明确告诉她自己不是同性恋,好的,那让你的朋友失恋一阵子就振作起来,但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告白吗?

    焦望雨脑子里都是濮颂秋的脸。

    如果我去告白,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枚骰子掉在了地上,焦望雨的目光追随着它,心却飞回了学校的宿舍楼。

    告白吗?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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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焦望雨满脑子都是告白,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搜寻不到骰子滚落的方向,就那么空虚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却是他走到濮颂秋面前,跟对方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你。

    应宗正低声跟颜老板说着什么,看见焦望雨突然站了起来。

    我有重要的事情忘了做,焦望雨说,先走了。

    应宗没多嘴去问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眼含笑意地跟他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焦望雨对包厢里的两个人分别说了再见,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酒吧这地方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原因并不是这地方鱼龙混杂或是过分吵闹,只是单纯的因为光线昏暗,每次他来,在绝大部分时候都要凭感觉去找路。

    从楼上下来,焦望雨很急,他抓着楼梯的扶手,差点儿就崴了脚。

    那么一下,虚惊一场。

    焦望雨突然想起当初军训的时候他崴了脚,濮颂秋背着他去校医院。

    那个下午,在记忆中或许被不断地美化了,可是焦望雨知道,就算没有记忆美化的加持,那个背着他走在午后阳光中的大男生也很值得他心动。

    濮颂秋是值得他心动的,只是他不清楚自己配不配得到对方的心动。

    焦望雨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挤过热闹微醺的人群,走出灯红酒绿的酒吧。

    他出门之后,往右走,二百米之外就是可以带他回学校的公交车站。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他实在没有耐心等公交了,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着学校就去了。

    出租车比公交车快多了,时间缩短了将近一半。

    回去的路上,焦望雨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的街景,之前的那股冲动终于慢慢冷却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像是被蒙了心智一样,竟然真的打算立刻回学校找濮颂秋,毫不保留地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所想。

    他不想再怯懦,不想再逃避,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躲躲藏藏。

    但冲动和激情真的很容易减退。

    二十多分钟,快到学校的时候,焦望雨的理智已经回来了。

    他估摸着要是自己真的直接跑去跟濮颂秋说这个,要么把人吓跑,要么把人吓跑,要么还是把人吓跑,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具体原因,可以参见当初应宗追濮颂秋的案例。

    那叫前车之鉴。

    同学,停学校门口?出租车的司机师傅突然说话,吓了焦望雨一跳。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说:停大门口旁边的公交车站就行。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

    车停下的时候,焦望雨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带漆黑一片。

    哟,学校这是没人还是怎么了?司机都疑惑地感叹了一句,你们这是还没开学呢?

    焦望雨也觉得奇怪。

    马路左右两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那边依旧灯火通明,这边不仅是学校里面,连路灯都没亮。

    是不是停电了啊焦望雨嘀咕了一句,付了车钱就下车了。

    他站在黑漆漆的公交站台,心里发慌。

    手电的灯光足够他走回宿舍,小心点儿就是了,可是这种氛围实在有点儿瘆得慌。

    他看见校门口的保安还在,过去问了句怎么回事儿,对方给的回答是突然停电,不知道什么原因。

    焦望雨迟疑了一下,脚蹭了蹭地面的积雪。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想做一回坏人。

    做一回自私的人。

    焦望雨退回到公交站,掏出手机给濮颂秋发了条短信你现在方便吗?

    发完,他就关掉了手电,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回复。

    他确实没办法像应宗说的那样去告白,但今天应宗对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不要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感到羞愧甚至耻辱,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人是有错的。

    要认清这个事实,然后去接受它。

    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也接受拥有这个性取向的自己。

    这么多年了,焦望雨的这个心结始终都没有解开,当然也不会因为应宗的几句话就接受了,但他突然想试着跟自己和解,虽然这条路或许依旧漫长,需要的时间也依旧漫长。

    不过,那些都不是他立刻就要做的。

    他立刻就要做的,是重新把濮颂秋拉回到自己身边来。

    焦望雨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的,他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

    而应宗说的那些话里,最让他动容的是那句我担心的是除了我,他遇不到这么喜欢他的人。

    他决定自私一把。

    焦望雨站在黑漆漆的公交站,寒风呼呼地刮着,路过他时,刀子一样割一下他的脸。

    但他一点儿都不急。

    焦望雨自己也觉得很神奇,这几分钟竟然是他这一年来心态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安静地等着。

    等着消息,或者,没有消息。

    好在,濮颂秋没有让他等太久,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濮颂秋的语气跟从前一模一样,听得焦望雨好像回到了那个他在体育场等对方来接的晚上。

    焦望雨说:我刚下车,学校里面怎么这么黑啊?

    濮颂秋沉默了几秒:你出去了?

    嗯。焦望雨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出去跟一个朋友吃饭。

    停电了。濮颂秋说。

    焦望雨站在那里,反反复复地咂摸着濮颂秋的语气。

    他说:秋哥,我手电丢了。

    说完,焦望雨走到垃圾桶旁,把手电丢了进去。

    此刻的濮颂秋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他已经这么躺了快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过去,还没来电。

    你能来接我一下吗?这一刻,焦望雨觉得自己坏透了,他从应宗那里学来的第一课就是欺负老实人。

    濮颂秋听见焦望雨的话,咬了咬后槽牙。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拒绝不了焦望雨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在他已经做好了远离对方生活的准备之后。

    你在哪?濮颂秋从床上坐了起来。

    校门口的公交站。焦望雨说,我的手电可能落在公交车上了。

    黑暗中,濮颂秋叹了口气。

    等我。

    2011年,焦望雨已经换了手机,如今他用的这款手机手电功能其实足以帮助他一个人走回宿舍。

    但他不要。

    他要等濮颂秋来接。

    二月末的北方夜里,风卷着前一天下过的雪扫过这座城市,焦望雨蹲在那里,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暗骂自己是个小人,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当这样的小人、耍这样的手段,实在令人开心。

    他安分地等着,手里攥着手机。

    冷风把他暴露在外的手吹得都僵掉,耳朵都开始发疼,但他依旧等着。

    从宿舍过来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夜里。

    焦望雨蹲在那里唱歌,唱他以前给濮颂秋唱过的那首。

    歌词和旋律都裹上了一层凉意,也不知道他等着的那个人会不会在这路上也被冻得耳朵疼。

    濮颂秋是跑着过来的。

    对于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来说,一旦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其实行动起来就也没有那么困难,更何况,从宿舍楼出来之后,月光洒在雪地上,雪地映得世界亮了好几度。

    濮颂秋朝着大门口跑,他实在没法掩饰自己的担心。

    不仅担心,还有点儿生气。

    明知道自己夜盲,大晚上还要出去跟朋友吃饭。

    明知道自己夜盲,手电还不放好。

    濮颂秋是有些愠怒的。

    可更多的,是无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里,焦望雨或许有无数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对方根本就不是个心细的人,丢三落四是常事。

    那么,他不在的时候,焦望雨找的都是谁?

    是谁在晚上跑好远去接他?

    是谁对看不清这个世界的人伸出了手?

    濮颂秋嫉妒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濮颂秋放慢了脚步,等到走出校门时,已经平复了呼吸。

    他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急,有多迫切地赶过来跟他见面。

    他走出校门,远远的看见蹲在那里的人。

    臃肿的羽绒服,厚厚的毛线围巾,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让对方看起来是温暖的。

    在濮颂秋眼里,此刻的焦望雨孤独无助,内心慌乱失措,急需一个人过去,握住他的手。

    或者,手腕。

    殊不知,他根本就是走进了焦望雨设下的圈套里。

    焦望雨听见脚步声,故意没去看,只是一直蹲在那里小声地唱着歌。

    直到濮颂秋走近了,站在了他身边,他停下歌声,仰头看向对方。

    颂秋?

    这个时候,要叫颂秋。

    濮颂秋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去拉他。

    濮颂秋是要握焦望雨的手腕,而焦望雨却一脸淡定地拉住了他的手。

    事实上,焦望雨的心里也没表面那么平静,他都讶异自己竟然这么大胆。

    他用力地抓住濮颂秋的手,像是生怕对方松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他被对方拉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对方。

    脚麻了。焦望雨说,蹲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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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焦望雨是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直视濮颂秋的眼睛,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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