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30)

    焦望雨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下楼时走过每一层都故意放慢脚步,甚至走出楼梯间到人家走廊里看看。

    濮颂秋没告诉他自己住在哪层,焦望雨就只能猜,猜来猜去,除了叹气什么结果都没有。

    焦望雨平时都是打车过去,今天想着,反正时间还早,他去了估计应宗还没到,索性站在没人的公交站,等着坐公交。

    公交站台在马路对面,他站在那里刚好正对着学校的大门。

    焦望雨双手踹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系着厚厚的毛线围巾却还是觉得冷。

    以前别人问他喜欢哪个季节,他说都喜欢。

    可是现在,每个季节都让他觉得无趣又难熬。

    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公交车来了,明明不是始发站,但车上空得除了司机再没别人。

    他上车,塞了零钱进去,然后朝着后面走去。

    过去的一年里,焦望雨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是坐公交车,就会坐在倒数第二排那个位置,是当初他跟濮颂秋坐过的。

    这好像成了他的一个坚持,一个虽然没用、没任何意义,但一直坚持着的坚持。

    他坐下,公交的椅子冰凉冰凉的,隔着厚厚的裤子凉意还是蔓延到了全身。

    他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看着车窗外,看着这辆车驶过了他的大学校园。

    突然间,焦望雨笑了,看着只有星星点点亮光的宿舍楼,意识到在那些灯光中有一盏来自濮颂秋,那个人真真切切地回来了,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回来就好。

    总好过杳无音信。

    焦望雨坐着公交车,慢慢悠悠地朝着酒吧去,他要去找人解惑,然后探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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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望雨到酒吧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有不少人。

    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很快就看见了坐在吧台边的应宗。

    在酒吧,别人都喝酒,应宗坐在那儿吃雪糕。

    焦望雨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儿,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哟,来了啊。应宗吃着雪糕笑着看他,丧着脸干吗呢?

    焦望雨心说:我都做好心理建设了,你还能看出来我丧?

    行吧,确实丧。

    焦望雨点了杯软饮,他今天有正事儿,不打算喝酒。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焦望雨说,楼上。

    楼上有包厢,再晚一点估计就都满了,现在上去应该还好。

    应宗看了一眼吧台那边的颜老板,从椅子上下来说:走吧。

    他快速吃完雪糕,等着焦望雨拿到软饮,俩人上楼了。

    楼上剩下两个包厢,应宗拉着焦望雨去了小的那个,理由是大的留给客人,赚钱。

    焦望雨笑他:你是把自己当老板娘了吗?

    应宗底气十足地回答:早晚的事儿。

    他是真的有自信,尽管这么久了,颜老板一直都拒绝他,可他还是觉得,对方喜欢他。

    两个人进了包厢,关上门,外面的吵闹声也被关掉了一大半在外面。

    耳朵清净了,焦望雨坐下,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先喝了口饮料。

    应宗拿着骰子摇着玩,问他:找我什么事儿啊?

    焦望雨差点儿呛着,缓了缓神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

    应宗笑笑,也不逼他,自己坐在一边玩。

    其实焦望雨想说什么,他大概能猜出一二来,不过他明白,焦望雨这人,你不能逼,不能催,否则容易把人吓跑,就得陪着、等着,跟着对方磨,什么时候他自己想开了,也就好了。

    焦望雨闷头喝他那饮料,杯子见底的时候,才终于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了,抬头问应宗:你是怎么知道颜老板也是那个的?

    应宗低着头笑,把骰子摇得哗啦哗啦响。

    这酒吧不是gay吧,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至于颜老板,光从外在去看那人,确实没人会多想关于他性取向的问题。

    或者说,其实大部分的同性恋身上都并没有很明显的标签,他们掩藏在人群里,并无区别。

    应宗说:感觉。

    那万一你感觉错了呢?焦望雨搓了搓手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心虚,你就不怕对方不是,然后

    他停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不会冒犯到应宗。

    应宗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沙发上,笑着说:厌恶我啊?

    焦望雨看向他,点了点头。

    不怕。应宗说,我这人脸皮有多厚你是知道的,畏手畏脚的,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啊?

    可是焦望雨的杯子已经空了,他手里拿着空杯子,盯着看,不敢抬头看应宗,就好像自己看过去,对方就能透过这双眼睛把他看个彻底。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会因为你觉得很困扰?焦望雨怕应宗不开心,赶紧解释,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应宗眯起眼睛笑:是你想知道,还是你那个朋友想知道啊?

    焦望雨慌了,手心都是汗。

    我朋友。

    应宗笑倒在沙发上,笑了好半天,等他再坐起来的时候说:行吧,我这人心善,就给你那个朋友解解惑。

    他打了个响指:去给我点杯酒,但是别告诉他是我喝。

    为什么?

    平时应宗过来,每次都不少喝酒,今天怎么了?

    我跟他打赌来着。应宗说,今晚我不喝酒的话,就可以在他家多住一天。

    可是你这样骗他不好吧?

    要不怎么说你单纯呢,应宗说,两个人之间相处,总归是要有点儿小把戏的么,我行一点无伤大雅的骗,到时候被他发现,任他收拾,也是生活情趣,你能不能学着点儿?

    焦望雨学不来,也理解不来,他实在不懂这些所谓的情趣。

    他下了楼,不过没给应宗点酒,倒是又要了两杯软饮。

    回来后,应宗无比失望。

    算了,你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应宗喝了一口饮料,然后说,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给他造成困扰?

    不担心。应宗正色道,我担心,除了我,他再遇不到这么喜欢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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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应宗说: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永远都没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焦望雨双手捧着杯子,抬头看他:为什么?

    前怕狼后怕虎。应宗轻笑一声,心里的顾虑比黄河底下的沙子都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样的人,能谈上恋爱就怪了。

    他喝了口饮料:这味儿怎么这么怪呢?谁调的?

    颜老板。

    挺好喝的。应宗又喝了一口,撇了撇嘴,要不你先说说?

    啊?说什么?焦望雨突然紧张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濮颂秋缺席的这一年里面,除了室友程尔和简绍之外,应宗是他相处最多的人,但跟应宗在一起的时候,他尽可能不说话。

    焦望雨始终放不下自己的防备心理。

    他不敢让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

    他怎么都做不到应宗这样,不顾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的生活。

    焦望雨很羡慕,他特别想像应宗这样,厚着脸皮站到濮颂秋面前,十分坦率地告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很喜欢你。是想跟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不仅仅是要做朋友。

    对,是那种想要恋爱的喜欢。

    想要恋爱,想要牵手,想要拥抱,还想要接吻。

    焦望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濮颂秋的,原本只是当作一个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的同学,直到上了大学,朝夕相处,发现对方好像跟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冷漠的男生不太一样。

    是对方变了?

    还是以前自己生活太热闹,身边人太多,从来没有真正地注意过这个人?

    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被照顾得很好,向来没什么出息、总是害怕寂寞的焦望雨把这所学校里唯一的老熟人当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依靠。

    然后,就开始朝着不受控的方向走去。

    这颗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倾斜的?

    想什么呢?应宗问。

    没什么。焦望雨问,你刚刚让我说什么?

    应宗笑:说说你的那个朋友。

    这拙劣的借口也就我好心陪你玩了!

    应宗心里这么吐槽着,但还是得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今天找我,不是想跟我聊你那朋友的感情问题吗?

    焦望雨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嘴硬:没有啊,我就是自己在宿舍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应宗撇撇嘴:是吗?那现在说完了,我要去谈恋爱了。

    说着,他作势要站起来。

    焦望雨赶紧叫主人,扯谎说:我心情不好,你就不能陪我一会儿吗?

    你怎么了就心情不好?

    焦望雨想了想:不知道,就是心情不好。

    应宗都懒得吐槽他了,靠在沙发上给他找台阶下:咱们俩也没什么可聊的,要不你给我说说你那朋友的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当八卦听,听完没准儿我这个感情专家还能给你朋友出出主意。

    焦望雨有点儿不敢相信应宗出的主意,毕竟据他所知,当初应宗追濮颂秋失败了,现在追颜老板人家也不理他,这人就没成功过。

    这样的人,自称感情专家?

    脸皮是真的有点儿厚。

    哎,不要质疑我!应宗就像是看透了他心思一样,我很快就要追到他了。

    焦望雨终于笑了,但笑得应宗不是很开心,因为他的这个笑容在应宗看来简直就是对他能力和魅力的质疑!

    你说不说啊?不说我可走了!应宗不耐烦地催他,这地儿没有八卦,我到楼下找别人给我讲八卦去,没准儿人家还比你叙事能力强呢!

    我说就是了,你别催我。焦望雨说出每一句话都告诉自己要慎重,可千万别暴露了。

    可他不知道,在某些人身上有一种东西叫gay达,这东西是带感应的,遇见同类会自动提醒。

    焦望雨身上这种东西压根儿没有,濮颂秋也一样,俩人都迟钝得很,可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应宗早就知道了。

    焦望雨喝了口饮料,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朋友,她是个女孩子。

    应宗忍着笑点头:嗯,姑娘。漂亮吗?

    啊?

    我说,你朋友她漂亮吗?

    焦望雨想了想问: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漂亮呢?

    你觉得她漂亮吗?应宗故意逗他,以你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一下。

    焦望雨问:她漂不漂亮,跟她能不能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有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应宗是真的有些意外,这人脑子里究竟都想些什么,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在各方面都有优势,难道他不懂?

    焦望雨其实不至于傻到意识不到长得好看就是优势这个问题,只是他刚刚又下意识代入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的长相会对他跟濮颂秋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只能顺着话题往下说:还好吧,不丑。

    应宗心说:你还挺谦虚。

    焦望雨长得不错,放在人堆儿里也能一眼就看见的那种人。

    应宗摆摆手:你继续。

    懒得跟你纠结这个,应宗心说,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利用自己那张脸的,全都是笨蛋!

    继续。

    可是说什么呢?

    焦望雨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出一句:她喜欢的人,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嗯?人鬼情未了吗?

    什么?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不可能在一起,要么你这朋友是个死人,要么你朋友喜欢的人是个死的,人鬼情未了,否则没什么不可能。

    哎不是。焦望雨皱着眉解释,都活着呢。

    应宗看着他,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说。

    焦望雨没办法了,只好说:她喜欢的人也是个姑娘。

    应宗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厕所。

    焦望雨还没应声,对方已经开门出去了。

    应宗压根儿不想去什么厕所,纯粹是出来释放一下。

    他走远几步,笑到弯了腰,一抬头看见颜老板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到楼上来了?应宗跑过去问。

    干吗呢?

    给焦望雨答疑解惑。应宗灵机一动,你也一起来吧,我看你应该是那种恋爱经验丰富的,来给他,不对,他朋友,传授点经验技巧。

    应宗不管不顾地把颜老板也给拉进了包厢。

    焦望雨看见颜老板也来了,有些意外,说真的,他觉得颜老板在这方面其实比应宗靠谱,不过,他跟人家不熟,根本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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